明白国帆妃做了什么后,罗进宽感到怒火攻心,“你们……竟敢对我下药!”
他用力掀翻桌子,碗盘四飞,国帆妃吓了一大跳。药效还没发作吗?难道他还有力气?她心头一阵不安。
位念善见情况不对,连忙开口安抚他,“你误会了,没有这回事,我们怎么敢这么做,又不是不要命了。”
罗进宽的面容狰狞恐怖,“枉费我对你那么好,你竟串通外人想谋害我,我饶不了
你!’
国帆妃见他还想逞凶,急忙拿起旁边的小凳子往他丢去,却因为力气小,小凳子并没有砸中他。
罗进宽得意的笑着,“你们想跟我斗?还早得很呢。”
位念善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连忙拉着国帆妃想逃出去,可是罗进宽先一步捉住她的头发拉回她。
她痛得龇牙咧嘴,脸色惨白。
“放开她!放开她!”国帆妃咬着罗进宽的手臂,用力的要咬下他一块肉。
罗进宽痛得大叫,他放开位念善,转向国帆妃,她害怕的往后退。
她逃不出这个人的手掌心吗?不要啊,她不要死在这里。
位念善跑到厨房拿出燃着火的木棍,往罗进宽挥去。他要她无路可退,那么他们就一起同归于尽吧。
罗进宽用力挥掉火把,火把掉在木柜上,慢慢燃烧起来,可是屋里的三人没有一个注意到。
位念善再次落入罗进宽手中,又是一场非人待遇。
“让欢!让欢!”
国帆妃泣叫着,她再也受不了了,这几天遇到的事早已经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她心里的无力和无助泛滥成灾,再也压抑不住。
“快走……”位念善虚弱的喊,要她乘机逃跑。
国帆妃猛摇头,她不能抛下她不管,她做不到。
“你们一个也走不掉。”罗进宽冷笑道。他绝不会放过她们,她们竟敢暗算他,他要她们一起陪葬。
“啊!”国帆妃凄厉的尖叫。
“你再叫也没有用,没有人会来的。”她注定是他的。
“不要碰她!”位念善奋不顾身的往他背上扑去。
“你这个贱人!”
怒火攻心的罗进宽动手打她,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大,越发凶残。
位念善抱着头缩着身子,她全身伤痕累累,然而她心中那股反抗却越发强烈,她再也不要过这种非人的生活,再也不要!
“不要……大娘承受不起的,她会死的……住手!”国帆妃扑上去咬住他的手。
罗进宽另一手甩了她一巴掌,她被打得向后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
她的脸被打得红肿起来,气得她忘了教养的开口骂道:“你这个混蛋家伙!”她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哼,不自量力。”罗进宽仰首大笑,他还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国帆妃在心中责怪自己大意,因为紧张将药粉洒了一半,无法迷昏他,才会害位念善受罪。
罗进宽的狂笑触发位念善心中强烈的恨意,她拿出暗藏的刀子,使尽全身力量刺准他的胸口,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结束这一切,结束他加诸在她身上的束缚,他再也不要忍受他的暴力。
火越烧越旺,整间屋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欢让回来就看到造危急的一幕,他好不容易打听到罗进宽与他的牵线人闹翻的消息,岂知回来一看,情况的变化叫他措手不及。
她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街入屋内,寻找她们的踪影,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欢让?”国帆妃抬起被烟熏黑的小脸,泪眼汪汪的找着他,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依赖他的保护,有多想见到他。
欢让赶忙将她扶坐起来,用大拇指轻柔的抹掉她脸上的脏污,“发生什么事了?”
她哽咽一声,“大娘……杀了他……”
欢让转头看去,发现位念善和罗进宽一块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奄奄一息。
原来受重伤的罗进宽,拚着最后一丝力气,抽出胸口的刀子,刺入位念善的腹部,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大娘,你怎么样了?”
“你回来了……”位念善呛咳着。
“嗯。”他点头,知道自己回来晚了。
“他死了吗?”
欢让看着一动也不动的罗进宽点点头,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为什么总是一再的在他生命里重复?他再一次体认自己的无能,什么事都不能改变。
“那就好。”
“大娘,火越来越大,我们快离开这里。”
“姑娘,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国帆妃蹲到她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好,不要担心我,你的伤势比较严重。”
“那就好……小伙子,我把人安全的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珍惜……”能在有生今年遇到他们是她的福气,可是不管如何,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她的过去、现在,去来都紧紧的系在这里。
“大娘。”欢让有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你们快走吧……”她已经走不了。
“大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国帆妃语带哭意的问道。
“小伙子,带她离开这里吧。”
“大娘?”
“走吧……”她永远都不离开,能拖着罗进宽走,她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欢让不想走,但他望进位念善平静的眼里,他知道他不能改变什么,她已经决定自己的未来,他只能尊重她。
“我们走。”他转头对国帆妃说。
“不!”国帆妃尖叫,“大娘呢?不要丢下她。”
“她不走。”
“她不走,我也不走。”是她害死大娘的,要不是她太紧张,也不会把蒙汗药洒丫半,以至于无法迷昏罗进宽,是她的错,她不能丢下大娘不管。
“由不得你!”欢让喝道。
“欢让,你不可以这么做。”
“你是不是要我打昏你?”他威胁道。
“欢让,救她……”
国帆妃哭得涕泗纵横,哀求着他大发慈悲,她不能接受他们的作法,为什么能走而不走?为什么?
欢让望着哭得凄惨的泪人儿,心里一痛,却无法顺着她的意救位念善,没有用的,即使这一次生还,下一次有机会位念善还是会选择走上绝路。
“不!”国帆妃挣扎着,她不要离开。
见火势越来越大,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欢让只好抱着她,硬带着她离开火场。
过了一会儿,整间屋子被大火吞噬,烧尽了所有是是非非,对对错错。
第六章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国帆妃气愤的咆哮着,她无法接受这种结局,更无法原谅见死不救的欢让。
“那是她的愿望。”欢让低声回道。
“狗屁愿望!”
“你讲粗话。”他被她粗率的口吻吓到,这跟她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完全不符。
“为什么?”她不解大娘的选择,也不解欢让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因为又爱又恨吧。”
国帆妃专注的看着他,他的语气中有种东西勾起她的注意力。
“爱什么?恨什么?会杀了他是因为恨他吧!”
“你什么都不懂。”她的天真显得无知,也勾出他内心深藏已久的伤痛。
“你可恶!”她气得握拳捶打他。
他握住她的手,“住手。”
“是,我承认,我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可是我不是笨蛋,不是没有感觉的人,你为什么总是要说这种话来伤害我?”她也会哭,也会痛,不是随人摆弄的傀儡,他总认为她不济事,她真的没有那么没用吗?
欢让放开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不救大娘?因为她让他想起母亲,也许他已经将她俩重叠在一起。
他没有办法阻止大娘的决定,因为他明白她的痛苦,活下去只是一连串的折磨,永远不得解脱。
“一生都被家人呵疼的你懂得她这么做的原因吗?”
“呵疼?在外人眼中我的确是娇生惯养,可是只有身在当中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冷暖。”
欢让不信,“你会不会太不知足了?”
“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的人不会武功是件多么可耻的事,你知道我是如何在那些窃窃私语中活下来吗?”她也有她的委屈,她的痛苦,活得富裕不表示她就没有遗憾。
“这是让你痛苦的原因?”他不否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痛,但相较之下,帆妃真的比其他人幸运太多。
“当家人欣喜着武功精进时,我却只能在一旁强颜欢笑的恭喜他们,并深知自己一生都不可能有那种感受,你以为这样的生活很轻松吗?”
“你真的不能学武吗?”
“只要一学,就开始流鼻血,连试都不能试,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兄弟姊妹不停地进步,自己却与他们越离越远,还要心平气和的跟他们道贺,不能对他们心存嫉妒,因为我不能学武不是他们的错,难道这不是种痛苦吗?”
面对她的怨慰,欢让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她愤恨的看着他,“我不懂大娘的处境,并不表示我不懂得什么叫痛苦。”为什么他们都要认为她不知世事?为什么认为她不值得信任?就因为她的家庭富裕吗?这样的理由太可笑了。
欢让慨然一叹,“她是被迫成为罗进宽的女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里她只能依靠他而活,才不会遭遇到更凄惨的下场,那是不得已的。”
他解释大娘的作法,还有他见死不救的原因。如果不说清楚,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无情。
“那么她是恨他的罗?”照他这种说法,除了恨还会有什么?可是为什么大娘能走却不走,她在留恋什么?
“跟他相处了十几年,有了感情啊,感情哪能说断就断,而且大娘又是念旧的人,这份情就更难以割舍。”
国帆妃对他的说辞十分惊讶,感情?被伤害了十几年,还有什么感情存在?这种说法太荒谬了。
“这十几年来,罗进宽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除了他。你懂这代表的意义吗?罗进宽在某一方面也是她的保护者。”
“这……”
“但罗进宽对她毕竟不是真心的,时好时坏,只是为了自己方便,等他没有兴趣了,随时都可以不要她,那种不安全感,就像是走在随时都要融化的冰上,一失足便是尸骨无存。她生存在这种矛盾中,悲哀又脱不了身。”
“可是……”
“虽然罗进宽伤害她却又保护她,给了她平稳的生活,他是大娘最亲近的人,却也是造成她痛苦的人,于是大娘对他的感情就变成又恨又爱。”
“可是还是恨多于爱,所以才会杀了他。”
欢让摇摇头,“也许就是发现真的爱上他了,才能下得了手。因为大娘发现她永远都离不开罗进宽,但是又无法继续忍受罗进宽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他的作恶多端,所以她只好选择同归于尽。”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大娘的爱是建立在恨上,一旦心里确定了爱,应该恨罗进宽的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份感情?她挣扎,她痛苦,舍不得他,却又不想再被他伤害。”
“为什么你这么清楚?”
“因为她像我娘。”
国帆妃微蹙起眉,这跟他娘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齐玄庄的庄主吗?你娘怎么会跟大娘有一样的遭遇?”
欢让自嘲的轻笑出声,“我娘在世时,齐玄庄还没成立呢。”不是每个人都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出生在富有人家的。
“那你……”国帆妃的小嘴开了又闭,她不晓得自己的追问会不会伤害到他,在颁过大娘的事情后,她没有办法面对欢让悲伤的眼神。
“小时候很多人都叫我杂种。”欢让说得轻松,可是他现在的坦然释怀,是经历涡多少风雨才获得的乎静。
“怎么会?”他这人根本是自信过了头,她很难相信他曾遭遇不公平的对待,但他的语气、他的脸色在在说明他是认真的。
国帆妃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慌张,她该怎么反应?
该同情?还是该安慰?
可是他要她的同情和安慰吗?
“你惊讶吗?”
“一点都不。”看见他眼中怀疑的目光,她有些气怒,可是一说完,她又责备自己不该这样说。
“我娘是个妓女。”
欢让对她说出心中最忌讳的事,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她呢?因为他发现她能体会他的
心情,况且如果不说,她一定不会谅解他对大娘儿死不见,他不想让她误会。
这一次国帆妃不敢让自己有任何表情,怕他不喜欢人家同情他,也怕他不接受她的同情,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了心中油然而生的怜悯。
他是多坚强的人啊!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心伤。
“没关系的,你大可以同情我,我的自尊还没强到忍受不了别人的怜悯。”欢让对她僵硬的表情勾起嘴角。这女人还真有趣,她明明一脸的同情,却又顾虑到他的心情,拚命的想控制自己的表情。
“以前还会怨恨自己的身世,但这几年事情见多了,才发现娘也是逼不得已才当妓女的。”
“可是……”他自嘲的背后是多深的伤痛啊。
“娘并没有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舍下我,我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多了。”比来比去总足有比自己可怜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这跟不阻止大娘有什么关系?”
“我娘也是自杀的。”
听到他的话,国帆妃不禁睁大双眼,他到底还遭遇过什么悲伤的事?为什么他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事?
“在遇到鸳白、青棠他们,赚到第一笔清清白白的钱后,她就走了。”
她伸手捂着嘴巴,忍不住红了眼眶,经历这种事,他是如何做到平心静气的,如何能云淡风清将这些事说出口?
毒舌的他原来是这么温柔的人吗?
经过这件事,她发现之前是她误会他的为人了,他绝不是不懂得人生痛苦的人,温柔坚强的他也能够体会她心里的无奈。
“为什么?你娘这么做太残忍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控诉着他娘对他的残忍。
“因为她是我娘。你在气愤什么?”
“她这么做只是在伤害你。”
欢让摇摇头,“我娘心里太苦了,她是被我爹卖进窑子的,要不是她已经怀了我,她早死了。”
“可是她还有你啊!”
“那是不够的,就如你的家人把你捧在手心里,赞美你风华绝代,可是你还是觉得痛苦,因为你最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但又要强迫自己每天面对它。如果这样的心情没有得到适当的宣泄,很容易就走上极端。”
“你娘和大娘也是这样吗?”
“也许吧。”
“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吗?”
“我不知道。”面对母亲,面对大娘,不管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们的决定。
他已经学会接受,不再质疑对或不对,不然发疯的人可能会变成他。
国帆妃咬着唇,她还是觉得不对,可以不要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