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在医院。”这是实话。
这一星期来,他都住在医院宿舍,他把心思全投入工作,好让自己不看不想。
在理字上他是站不住脚,在精神上他背叛了婚姻,在感情上他又无法如愿以偿,尤其爱的人他不能去见她,不爱的人他又不想见,想来还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恨不恨我?”突然,他脱口问道。
徐代绢被他一问,神情满是错愕。
恨他?她是没想过,但怨倒是真的,她以为纪扬准备回心转意,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希望。
“为何要这么问?”她仍抽抽噎噎的。
纪扬只淡然道:“因为我毁了你的前途!”
错以为纪扬在关心她,徐代绢心里乐得直想飞,她以为他们的关系有了转机!她真是大高兴了!
她羞红着脸说:“我并不后悔嫁给你。”
纪扬却用着极陌生的语气说:“我却后悔和你结婚!”
徐代绢楞呆的张大着嘴,活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似的,泪水这一会儿更是狂肆的布满她整脸。
“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她愤恨的宣言。
此刻在她心中酝酿的真是恨,而不只是怨了!
江伟仑每天依旧不死心的以鲜花做为追求攻式,但他仍是吃足了闭门羹,他的行动并没打动颖青冰封的心,他的笑脸总换得她的冷眼。
“你是不是闲得大慌了?你不怕你公司倒了吗?你何不上山下海去寻找灵感?这花你拿去送别人吧!我不喜欢。”颖青心烦的嚷。
她不明白江伟仑究竟看上自已哪一点?
据她所知,江伟仑在影视圈是大哥大级的人物,光他旗下红星就不计其数,而其制作拍摄的电视、电影更没有不卖座的,光想让他看上眼的女星怕都不只堆上一座假山了。
但,他却宁可在她面前做个惹人厌的讨厌鬼,真不知是什么心态“你不喜欢这花吗?唉!真可惜!这可是新进口的玫瑰品种,得事先预订呢!”江伟仑仍旧嘻皮笑脸的。
“请你别再来烦我,可不可以?”
“可是我就喜欢看你烦,怎么办?”
“你病态!”颖青不悦的斥道。
“是啊!我为你得了相思病。”
“你无聊!”
“你干嘛那么怕我?”江伟仑笑着。
“我怕?可笑!我哪是怕,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搞得神经错乱。”颖青冷哼道。
想这江伟仑真是脸皮厚得刀枪不入。
“为了证明你并不怕我,陪我去吃顿饭如何?”
“No!”颖青坚决的摇头。
她是不为所惑的,若她那么轻易就可以改变心情,她就不会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了,那她可能接受的会是郑之凡,但连郑之凡也打动不了她,她相信她的心快死了!
“这么绝情?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江伟仑不死心的问。
颖青还是大摇其头。
“那讨个人情,就算还我的人情如何?”
“别再拿这套来压我,我已托你公司的人还你一大笔钱,我想你也不是个老爱向人讨人情的人吧?”颖青忍不住反将了他一军。
江伟仑被问倒了!
老把那套拿出来真的很八股,但他是真的无技可施,何颖青是他见过最强硬的女人,软硬她皆不吃,激将法也不见成效。他也曾想过要放弃,但又觉不舍,她是多年来在他、心中停留最久的女人,一旦松手,他不知自己得再经历多少个年岁才能再碰到个如此特别的女人了?
“想通了没?”颖青淡问。
她倒不是真讨厌他,但是爱情和友情是两码子事,而江伟仑要的绝非是普通朋友的交情,所以她只得扮起冷面人。
“我需要点时间,今天先不烦你了!”江伟仑起身说。
他转身往办公室门口踱去,但在门口,他又回头说:“我只是先回去,不代表我明天不会来哦!”
颖青拍额大叫:“受不了!”
他要再来烦她,她铁定要跷家了!
沉闷的七月,像有一团火焰在灼烧着台北,热气团紧紧的包里覆盖着台北这个小盆地。
人群的步伐匆忙!人们的表情冷淡又焦躁,来来往往,个个似在追又似在逃。
颖青避开人群,只身南下到溪头避起暑来。
满山的绿荫遮去了高照的炽阳,凉爽的山风迎面扑来,夏的火焰被逐了开去,而近秋的和风徐徐拂来。
走过孟宗竹林,会误以为竹末端之外即是云端,在森林小径走过,她脱了鞋,赤足玩起沿山径流淌而下的溪水,水清澈而冰凉,圆了她的梦了。
突然,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古人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又是得修下多少个日月方可换得一回偶遇?
望着迎面而来的纪扬,她不得不相信,他们确是有“缘”的,只是少了那个“分”。
“你怎会来这里?”纪扬压抑着满心的激动。
当他看到玩水玩得正起劲的颖青的那一刻,他以为又是错觉,因为他老是错以为他看到她。
躲开台北的燥热及人群,原先只为了图个清静,但来的一路上却老想起颖青,他不禁想起他学妹苏凡写的一首现代诗:时间在转换的时节中溜走心似被利刃划过那是与你相识的后果上帝惩罚我前世怕是我犯下了错所以今世与你相逢有人说——
不相识就可不相思相思缘于相识相识才相思偏偏上帝惩罚我叫我们不能不相识又不得不——相思。
原先以为相识、相思是种折磨,但看到颖青的这一刻,他却想到“福赐”两个字。
“也许我们两人看法一致。”颖青淡笑。
他们都想逃,却逃不过定数,此一刻,她想开了!万般皆随缘吧!
“那我们就一偿宿愿吧!”纪扬也脱下鞋,加入她的行列。
他们玩得似孩童,丝毫没有半点邪思。
他们的足迹踏过溪头每一景点后,纪扬即驾车开向中部横贯公路。途中,他们在梨山小住了一夜!就又要清晨起程赶往天祥及大鲁阁,翠绿蓊郁的山岩溪壑真叫颖青大开了眼界。
是夜,他们在花莲落脚。
“谢谢你这几天一直陪伴着我!”颖青诚心感激的说。
“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客气了?”纪扬苦笑问。
“纪扬!你别这样……”颖青忍着泪,强挤出笑容。
纪扬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拥着她,似要将她镶嵌进自己的生命中似的。
“真希望时间停止……”纪扬落泪了!
“纪扬……”颖青反手抱住他。
这一刻她能说什么?如果能重来一次选择,她真的愿意将自己一生交给他,但是她自己阻绝了老天曾赐给他们的机会,如今她又能说什么?说什么皆是多余的。
纪家。
徐代绢在纪家二老面前,哭得似个小可怜。纪慧敏在一旁拼命安慰,纪如敏却始终冷眼旁观。
她老觉得徐代绢的乖巧是装出来的,但毕竟她还是她大嫂,她不能大叫徐代绢下不了台,所以,只能缄默不语。
“代绢,你就别哭了!纪扬那孩子就是那样,想出去就出去,以前也是这样的。不过!你们俩毕竟已经结婚了,他不会出门大久的,你放心吧!”纪母安慰道。
“是啊!大嫂,妈说得对!”纪慧敏忙应和着。
“可是……”
“如果你成天哭哭啼啼的,别说大哥心烦,连我看了都心烦,你可不可以不哭啊!”如敏看不下去的低哝道。
“阿敏,你少说一句!”纪母低斥一声。
“如敏,你别说了!”纪慧敏也跟着劝解。
如敏扁扁嘴道:“我说实话也不行,真烦哪!”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纪远泽突然冷声道:“你们结婚都一年有余了,为什么还没个消息?是不想生吗?”
他这一语惊醒了所有人。
纪母急切的问:“是啊!是啊!代绢啊!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是不是在避孕?纪扬可是我们家独生子,你可不会不想生孩子吧?再说,生个孩子,纪扬就会更恋家,这道理你懂吧?”她可也是抱孙心切啊!
徐代绢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却一个字也不敢答,总不能说她和纪扬分居吧?她实在是有苦难言哪!
“好好计画一下生个孩子,才真能拴住他的心啊!”纪母问。
徐代绢点点头,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会找纪扬来好好说说他,你放心!”纪母安抚道。
一旁的如敏却为她大哥感到可悲,娶非所爱,还被当成个传宗接代的种男,这难道不可悲吗?
第四天,颖青和纪扬回到了台北她的宅子。
“你该走了!”她把纪扬挡在门外。
她怕他进了屋子,自己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所以,她狠心下起逐客令。
“颖青……”纪扬想说几句祝福的话,却卡在喉头出不来。
颖青会意的笑着说:“我知道,别说了!回去吧!”
虚假的话,她同样说不出口。
说不希望和爱人长相厮守是骗人的,每想起他夜里抱着另一个女人,那种痛是锥、心刺骨的,她也希望时光在他们相处的那些天停格,永远留住那甜美永恒的一刻,她也希望纪扬只属于她,但回到现实世界,她就是做不来当个自私女人。
所以,四天来,她用V8拍下纪扬的生活点滴,在未来的日子里,那是她精神的寄托了。
“给我一卷带子?”纪扬再度询问。
那其中有他俩共同的欢笑、共同的记忆,他更想拥有。
颖青摇头拒绝道:“该说再见了!”她笑了笑又接口说:“你该心疼的是正在家里等你的妻子,而不是我,回去吧!”她再度催促道。
纪扬伸手拥住她,给她几近令人窒息的一吻,似要用他的唇去记忆她的一切,许久,才松开她。
他苦笑道:“有时,我真恨你的理智。”
“那就恨我吧!”颖青淡笑。
连她都想恨自己了!却怎么也都开不了口,怕泄露了自己内心的软弱无助,她用笑脸掩饰满、心的伤悲,那心底的痛是刻骨铭心的。
“我做不到。”纪扬又再退了一步。
“快走吧!”颖青挥动着手。
“好好照顾自己!”纪扬红着眼眶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一阖上,颖青的泪决堤了!
第8章(1)
如敏跟着张嫂拾阶而上,有时她会回头看看何邸宽大的庭院,若能倚坐在树下的躺椅上过一个盛夏,该是挺不错的。
“纪小姐,请喝茶。”张嫂递上一杯凉茶说:“这是青草茶,我自己在路边采回来熬的。”
如敏轻啜了一口。“张嫂喜欢喝这种草汁吗?”
这还是她头一回喝这种饮料。
“是我们家少爷喜欢喝,因为青草茶可以退肝火。”
“何少爷喜欢这种饮料?”如敏大感意外。
张嫂笑眯了眼答道:“我们家大少爷喝这青草茶可喝了三十年有了!打我一进何家开始,一到夏天就熬这给他当茶喝。”
如敏看向楼上一眼,不解的问:“怎么都没人在家?”
“老爷和太太出国去了!小小姐和表小姐出去了!少爷大概还在公司。”张嫂解释着。
“那位表小姐和何家很亲吗?”如敏慢吞吞的问。
她的心正似有坛醋打翻般,酸味四溢,想到报章对何颖华和何艾裴的种种臆测就叫她坐立不安,一颗心似悬在半空中,老放不下心来。
“他们当然亲。”张嫂笑道。
“何少爷和那个表小姐会不会结婚?”
“结婚?”张嫂瞠大了双眼,楞了片刻后突然朗声大笑。
“张婶……”
“那都是报纸乱写的……”
“真的不是真的?”如敏没头没脑的问。
突然,何颖华接口笑问:“什么真的不是真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不是真的?”他立在门口,满脸狐疑的凝视着如敏。
他有多久没见到这小姑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很高兴见到她,即使她其实不是来看他的。
他突然又问:“你哥叫你来的?”
“我哥干嘛叫我来?我是来看小如的。”如敏被搞得糊里糊涂,她根本不知何颖华在想些什么?
“不是他叫你来?哦!那没事了!跳回前题好了!”
如敏装傻的问:“什么前题?”
反正能打混就打混,虽然她自觉脸皮挺厚,但遇上何颖华她就老是脸红心跳的。
不知情的张嫂忙提醒道:“纪小姐刚不是问我,少爷和艾裴小姐会不会结婚的吗?怎么不记得了呢?”
如敏羞涩地红了脸,忙抚着自己的心跳,陪着一脸的傻笑。
何颖华已逼近到她面前笑问:“你想知道?”
“好奇,好奇,纯粹是好奇!”如敏随意找了个借口。
他憋着笑说:“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吧!”他故意停顿下来观察如敏的表情,逗她原来也是种乐趣呢!
突然,他把憋了一肚子的笑意全倾倒了出来,笑得东倒西歪。
如敏瞪着他问:“喂!你被点了笑穴了是不是?”
“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好笑。”
“我当然知道我没人家漂亮,但也不至于长得叫人发噱,你别大过分了!”如敏翻着白眼,气呆了!
他伤了她的自尊心,他害她丢了自信心。
她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但她却哭了!
“喂……”何颖华一惊。
他根本料不到如敏会哭,这倒教他手足无措了。
“不要你管!”如敏急拭着眼泪。
老天!她这回简直丢脸丢死了!打她国中以后连挨她老爸的板子也没哭,今天居然在个男人面前落泪,真是糗大了!
“别用手,来,纸巾给你。”何颖华忙把抽取式面纸递到她面前。
头一次除了颖青之外,他在乎女人的眼泪,但那又不同于手足间的疼惜,难道是他爱上这个女孩了?
如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急急放下要送给小如的礼物说:“我该回去了!”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何颖华追了上前。“纪小姐,请等一下。”
如敏回头淡问:“还有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何艾裴的事?”
“我……”
“我想请你吃顿饭。”他鼓足勇气说。
“什么?”如敏不大敢相信她听到的。
“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呃……可是……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如敏提醒道。
何颖华反倒问:“有人规定何时才能吃饭的吗?”
如敏讷讷的摇头说:“那倒是没有。”
“那就只要问你愿不愿意就行了!不是吗?”
如敏沉默了好久,照理说她该拒绝的,但,这机会又大难得,可说是千载难逢,失了今日怕就没了下回,挣扎了许久,她还是下定决心,以抓住机会为先决要件。
她抬起头,轻笑道:“好啊!”
管它别人怎么想,爱情一来到,怕是凡人无法挡。
古道民歌西餐厅正传送着一首西洋老歌YesterdayOnceMore,此首歌由驻唱民歌手唱来,还是很有一番韵味。
莫怪有称“古道”为孕育民歌之星的摇篮,有许多民歌手在此崛起,当然其中也有像纪扬这般只为喜欢唱歌而唱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