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浪好整以暇地怀抱佳人。
至于在眨眼间察觉了密密实实裹住自己的暖热温度、牢牢紧紧圈住自己的力量、和横堵在眼前的这一道肉墙,完全是谁的,袁乐乐连想也没想,她多年养成的防卫意识已教她反射性地做出反应——
她将还抓在手上的酒坛子准准砸上他的背。
“碰!匡啷!”重击,接著沉闷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惊心动魄。
而在这声响之后,天地仿佛就在这瞬间冻结、停止运转——
袁乐乐睁大惊措的凤目看著步浪,而步浪,则是静静回视著她。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交缠片刻。
袁乐乐的心,在她明白步浪避也没避地直接承受她这一击后,先是窒了一下,接著开始跳快,再愈跳愈快。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甚至有一时忘了自己仍被他暧昧亲密地抱在他的胸膛前,她眨了一下眼,终于咬著牙开口。
“你……明明避得过……”
突然,步浪的眉头一皱,就连他的表情也苦了下来。
“乐乐娘子,你都不知道你的出手有多快多狠吗?……”
他这一声立即令袁乐乐忆起先前她正要解的惑、算的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忽地将自己的重量全往她身上倾的这时,原来寂静、黑暗的袁府响起了警戒的人声和一个个点亮的灯光——
看来是她用酒坛子袭击步浪的声响引起宅子里的人的注意了。
袁乐乐当机立断。
“走!”她对著步浪轻叱。同时用力推开他。
没想到步浪被她推了开,却是呻吟一声,歪歪地退了两步便跌坐在地上。而且连同他原本拿在手上的酒坛也跟著摔碎,一时之间制造出更大的声音,更引来追查的脚步和声音转来此处……
袁乐乐微惊诧。不过她只想到这肯定又是他在玩的把戏!
“步浪,你……”听著愈来愈近的喧嚷声,并不想让袁家人发现的她,只想撇下他就走。
“我走不了!没关系,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他很潇洒地朝她挥挥手,不过步浪那一脸青白却又努力泛著笑的表情,竟令她的心没来由地一下翻腾。
难道他真的被她打伤了?
在电光石火之间回想自己方才用尽八成气力对他砸下的那一击,他似乎真的毫无防范的样子,再对照此刻他那一副极想掩饰身受重伤的表现,她迟疑了。
“乐乐娘子……反正我呢,大不了只会因为私闯家宅先被人揍上一顿,再送上官府关地牢而已,真的不碍事……”步浪喘了两口大气,又朝她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只可惜不怎么成功!
袁乐乐咬了咬下唇,瞪住他。
而这时,那正确朝这里吆喝喊抓贼的人声和影子终于出现了——
不过他们会发现,除了满地的碎坛片和浓烈的酒气外,这里根本连个可疑的鬼影子都没有!
又惊又疑的袁家家丁在四处搜寻仍是一无所获之后,自此,就在袁府下人之间暗暗流传开一个充满神异的传言——就在那一天夜里,府里来了偷喝他们酒的“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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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尽。风柔徐。
而袁乐乐的苦难却仍未结束——
就在他们的行踪即将被人发现的那一刹,她终于心一狠,抓起地上的步浪、负在背上便尽速离开袁府。
而即使背了个大男人,她的行动并没有显得迟钝。他们就这么翻出高墙,一路在寂深的街上狂奔起来。她一直将步浪带到了她先前落脚的客栈房里,这才放下他。
就著黑暗将一直安静没出声的步浪安置在床榻上后,她立刻在房里点上灯烛。
“步浪?”回到床边,她的视线在步浪蹙眉微敛眸的脸上看了一下,接著迅速打量了他全身上下,立刻,她在他趴躺著的背部清楚地发现他的衣服竟已沁染了大片鲜血……
袁乐乐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
原来,他真的受伤了!
无暇厘清自己的心头在这一瞬间的莫名揪拧,她随即从她的行囊里取出了大师兄亲手调制的药膏。
“步浪,我要为你上药!”坐在床边,她看著他,已经准备动手。
没错,他是该死,可是当他真的要死不活杵在她面前,她却反而一点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高兴。不但如此,她还毫不犹豫自己非救他的心。
或许……她不想在她的手中凭添一个冤魂;也或许,他若真死在她手中,她很难对大师兄交代……
总之,此刻的步浪死不得!
步浪趴在枕上,半合眯著眼看向这妮子一脸冷硬的表情。他微微一笑,却细心地发现隐藏在她眸海深处的不安紧张。
“我感到我的背上黏呼呼的,咳……不过……咳!……我想我受的内伤好像比较严重……现在我看,我的生死真的掌握在你手里,要杀要剐也只能全随你了,乐乐娘子!”洒脱地说完,他便把眼睛一闭,真的有任她动手、随她去的意思。
若不是她千真万确明白自己下手的力道、若不是他淌著血的伤口就在眼前,他这太过坦然自如的神态,肯定又让她怀疑他在打什么主意。
她抿紧唇、没说话,眼睛眨也没眨地动手撕开他背部早浸满鲜血和被割破几条口子的衣料——只见,他的背部近腰处有几个被利器割刺的伤口……
是碎掉的酒坛片加上她的内力两者结合造成的结果。
袁乐乐的凤目一缩。顾不得面对的是这个大男人赤裸的一部份,她立刻仔细用巾子先在他的伤口四周拭了干净,接著再把黑盒中的绿色透明药膏轻轻抹上伤口。
原来刺痛灼热的伤口这时传来一阵沁凉舒服,立刻让步浪也忍不住发出受用的低吟声。
“嗯……好爽快!”叹著气。
袁乐乐替他上好药,又出去向店小二要了一盆热水进来,再用巾子沾水擦净他背部乱七八糟的血迹。
而就在她忙著做这些事的同时,天也渐渐亮了。
没多久,他的伤口和血迹全被她处理好,她终于再次静静坐下。
看著闭眼趴卧在床上,一直任她在身上动手、未有动静的步浪,她淡淡地、心平气和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故意让我打伤?”直问。
她又不是傻子、也很清楚步浪的本事。她现在只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步浪俊脸上舒适安坦的神情变也未变。他只是把眼皮子撩开,那双黑深带著朗朗笑光的眸子直直回望向她。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心肠够不够冷硬无情……”
“那么你满意了?”砸他那一坛的力量还不够硬吗?哼!
“我很满意!”没想到他却眨眨眼继续说:“如同我所料,你舍不得我死!”
袁乐乐的心一跳。她瞪著他开始露出笑意的可恶脸庞。
“你说什么?!”她冷冷的声音蕴著风暴的气息。
“我说……我饿了!娘子!”话题转得一点也不显生硬。闻到清晨客栈的空气中开始飘漫的食物香,步浪更是装也不用装,肚子已经自动配合脸上饿惨兮兮的表情,发出了咕噜叫声。
不过,袁乐乐只觉那一声刺耳。没理会他的叫饿,她握紧了拳头。
“你叫我什么?”她终于忆起他从在袁府一直叫到这里的“娘子”这两个“碍耳”字眼了。
“娘子啊!”步浪倒是愈叫愈顺口。“怎么?‘娘子’你不喜欢?那贤内助?内人?孩子的娘……”
“住口!”确定她真的没听错,也没料到他竟一点也不在意地还有一连串不同的称呼,她想也不想地伸手封住他的嘴巴。“谁是你的娘子?”
该死的男人!
更该死的是,除了恼怒,她的心竟因他的一声“娘子”而诡异地一颤……
软玉柔嫩的纤手简直是在挑战男人的君子尺度——幸好,步浪早承认自己是那种偶尔会做做小人的男人。所以,他投降。嘟起唇啾了她自投罗网的手心一记,而由她的肌肤传来的一下战傈立刻令他的心跟著一爽——就在这同时,袁乐乐倏地把手缩回去,还差点翻倒椅子地跳了开。
“步……步浪你……”没想到就连这样他也能作怪,袁乐乐试图忽视由被他碰触的手心传来的灼烈热烫、试图冷静下来地站在离他两步外的地方盯住他。
可恶!他竟还敢笑得那样开心!
该死!她又被这无赖要了!
“你不是说过,只要看了你的真面目就得娶你?你不是想要赖吧?乐乐娘子!”朝她眨眨眼,步浪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
悄悄深呼吸一口,袁乐乐终于明白了。
“你以为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她似笑非笑地回睨他。
“难道不是?”步浪痞痞地反问。“放心、放心!既然你步大哥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就一定会照规矩娶你……”
“谁要你娶我?!”袁乐乐的思路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更何况你真正图的是什么,我和你一样清楚!”
说来说去,他还不是为了“吃”!
没想到他竟可以为了吃,就连这等大事都可以当儿戏?!
“是吗?没想到你已经这么了解我了,不愧是我的好娘子啊!”步浪当然看穿她想的。不过他并没有说破。
只怕他现在要是说出他垂涎她亲手做的食物连同垂涎她的人,她会真的把他丢在这里任他死活。
这可万万行不得!
因为现在的他可是真的连爬到门边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要追人了。
他确实是受伤了!若不是结结实实挨她那一记,依她的精明程度,他这苦肉计那还演得到现在?
袁乐乐冷哼了声,突地跨前两步,俯身威胁地看著趴卧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步浪,美目一眯。
“你敢再叫我一声‘娘子’试试?信不信我让你饿死在这里?”她一点也不介意这么做。
让一个嗜吃如命的人最后以饿死收场,那想必非常有趣!
嗯……看来真的惹火她了!
步浪却仍是对她泛开愉快潇洒的笑。
“好!除非你否认这就是你的真面目!”
闪烁著异采涟涟的眸子盯住他,袁乐乐一咬牙,粉脸映著寒霜,突然起身就走。
“我的规矩改了。现在见到我真面目的男人,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望著她头也不回走出房间的美丽背影,步浪终于再忍不住由喉间溢出一串低低开怀的笑——
好吧!你步大哥我还真是怕了你的“规矩”!
不过,乐乐妹子,你有你的规矩,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也有我的“规矩”?打动我的嘴巴、我的心的女人,我会让她过得很“幸福”!
就是你了,乐乐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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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步浪过著如他所计画非常美满、有如人间天堂的日子——他的饮食全出自袁乐乐的手,而且还细心地每餐烹调出适合病人伤口痊愈、养生的各式粥饭,让他简直巴不得身上的伤再加重一些;他的伤口她也一天三次亲自为他上药,至于他的内伤经过调息也恢复快速。总之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一样……
袁乐乐已经三天不跟他开口说话了!
不论他怎么引诱她、逗她,甚至故意惹毛她,她不开口就是不开口。她似乎就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太好过就是!
幸好步浪还很能自得其乐。
他已经完全好了!
关在客栈的房里二天,他决定出门定走、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当然,这看来等他伤好便打算要离得他远远的妮子,他也得一起带著散步才行。
而袁乐乐则意外没有反对地跟著他出门。
此刻,她又换了一副容貌。
街道,热闹嘈杂、行人交织。而对于这一对混在人群中显得特异的男女,经过他们身边的人们总忍不住投以好奇探索的眼光——因为只见男人俊美异常,尤其吸引人的是他脸上那抹让人不禁也想回应他一笑的笑,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舒懒闲适,让人更想靠近他、感受那种舒服的味道,总之,这是一个充满迷人魅力的男人。也因为他的突出,走在他身边那满脸麻子的女人,更显得令人不敢恭维了……
这一个养眼、一眼伤眼,对立如此明显的男女,就这样神态自然地定在一起,还看似关系匪浅,也难怪惹得旁人的注目与窃窃私语。
这时,他们正停在一个专卖女人胭脂首饰的摊子前。
男人兴致勃勃地埋首在一堆堆令人眼花撩乱的女人家玩意儿里东挑西拣,至于那跟著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则反而一点兴趣也无地将视线转向四周。
看到有人瞧见她模样时或有同情、或有厌恶的各种眼光,她并不意外。只是,在发现一个又一个姑娘家盯著身边的男人那尽是迷醉羞答答的神情后,她的心却渐渐有种不怎么开心的感觉。
怎么了?她又不是没看过这种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有不管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的女人都被他吸引、盯著他瞧的场景,怎么现在她看了竟觉得刺目碍眼?
胸口好闷!
袁乐乐瞪了这正专心在摊子上翻找的步浪一眼,秀眉一挑,她默不作声地悄悄移开脚步。可没想到,步浪的手突地往后一伸,抓住了她,并且转过身来。
“来!乐乐妹子,让我看看你戴上这发簪美不美?”步浪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将他好不容易千挑万选到的一根银簪替她插上她乌黑的发。
身子一僵,袁乐乐才看著他举起一手在她顶上一下动作,接著便又放下。他将身子稍向后倾打量著她,立刻露出了赞赏的笑。
“太好了!美极了!”他马上回头对老板喊:“行了!我就要这支发簪!”
至于袁乐乐,在感觉到他毫不掩饰赞美的目光之际,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竟也跟著一暖,而原来她已经碰到被他插上的发簪就要将它拿下的手指,不禁一顿。
“哈!这不是浪子吗?我没看错吧?”突然,一个大嗓门高兴地从旁边传过来。而这声音之嚣张之大,别说步浪和袁乐乐了,就连方圆半里之内的众路人想不听见都难。
一时之间,似乎半条街的人——不管正在走路的、或正在吆喝卖东西的,动作全都静止、说话的声音也都一停,所有人,不由自主皆把视线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街道中,由四个壮汉抬著、一顶华丽得令人咋舌、金光闪闪得差点让人眼睛睁不开的大轿子上,这时垂著的金丝帘子正被人从里面掀开,同样,跟著里面的人跨出轿,一道万丈光芒也只差没令看到的人刺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