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管红月的眼光并不怎么样,连这种人渣都能看入眼,也或许她是被隐瞒了,被施一豪的甜言蜜语所骗,才会有逃婚的行径。
那他更应该帮助她,将她平安送达赵家,最起码,赵群的人品要比那施一豪好太多了。
“放我下来……”她嘴里依旧哭嚷著,只是由刚刚的号啕大哭到现在的嘤咛低诉。
出了城镇,穿过树林,他在一处山凹停了马。
怀里的人依然将他抱得紧紧。
因为夜、因为黑,在静止的这时刻,他特别的感到她的纤细,闻著她的发香,感觉著她狂乱的呼吸声。
跟前两次与她共乘一骑不同,从陌生的君子之礼、故意的捉弄到此刻对她油然而生的怜意。
这个看似刁钻的姑娘,千里迢迢要去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对于自己未知的命运,其实她内心应是旁徨与无助的。
“别怕了。”他抱著她飞身下马,在一处山洞前坐下。
她啜泣的哽咽,还无法感觉自己已经在乎地上。
他抚著她柔顺的秀发,轻拍她的背。
“我们已经下马了,别怕了。”他一贯的柔和,只不过这次多了关心和不舍。原来她的娇弱,可以让他平静无波的心绪掀起一阵阵涟漪。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昏沉沉的脑袋让她的视线一下无法凝聚,而四周的黑漆,漫天卷来更大的惧意,让她又瑟缩的垂低了头。
“冷御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抡起粉拳,敲打著他的胸膛。
他嘴唇扬著笑,有著纵容的意味,“别哭了,会哭丑的。”
她停止了哭声,用手心抹干了两颊的泪水,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很暧昧,她竟然还坐在他大腿上,想到此,她连忙挪动身体退了一步。
“你……你故意欺负我!”她咬牙。
“我不把你带走,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著你跟施一豪走?”练武的人视力奇佳,他就著树缝间筛落的月光,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好一张花容月貌,却哭得凄凄惨惨,他伸手想要帮她拭泪,却为自己的唐突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才伸出的手。
“我不要去铜林县!我不要去赵家!你现在不让我跟表哥走,我还是会找机会逃走的。”像要掩饰心慌,她说得又重又快。
等不到他的声音,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漆黑的夜像要将人吞噬般,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慌中。
“你别不说话!”她因为害怕:心跳极速的加快著,“你说话呀!”为了感觉到他,她又挪向前一大步。
直到看见了他模糊的表情,她差点又偎进他怀里。
“管姑娘,你要我说什么?既然我答应了管老爷,就会乎平安安将你送达;大丈夫言而有信的道理我还懂。你若真的不想嫁给赵群,到了赵家,你再自己去对赵老爷说,我真的无能为力。”要是助她逃婚,火龙堂的名声岂不扫地?他是个镖客,也是个生意人,赔钱的生意他可不会做。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难道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黑夜中她嗲柔的哭声特别撼动人心。
他一向的心硬、不爱多管闲事,如今却因她的哭声而逐渐心软;一向自以为的精打细算,此刻也面临崩塌。
“你很喜欢施一豪吗?”
“你在说什么呀!他是表哥,是我的亲戚,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她气急,怎么把她跟表哥扯在一起!
他眼底闪著奇异的光芒,原来是施一豪一厢情愿。“不是为了他?那你为什么坚持要逃婚?”
“听说赵群有一堆妾,又爱流连花丛,而且脾气火爆,人长得跟只大猪公没两样,脑袋还有些痴呆。你说,我能嫁给这种人吗?”一讲起罪魁祸首的赵群,她的泪水没了,转成严厉的指控。
冷御风忍不住纵声大笑,乘著夜风,他的笑声显得开怀舒畅。
他时时都在笑,却总是薄唇一勾,丝毫没有一点真心,第一次,她真正听见他的笑声,是这样的孩子气、这样的发自内心。
她破涕为笑的问:“有这么好笑吗?”始终敌对的他,没想到竟会在荒郊野岭和她闲话家常。
“你形容得很好笑,只是,你没见过赵群,又怎会知道赵群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情绪一向无所波动,难得的笑,是因她直爽的话语。
“是表哥告诉我的。”
原来是施一豪造的谣!难怪她一心想逃走。“他不是个好人。”
“谁?”
“你表哥。”
“你别乱说话!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她气得嘟起小嘴。
“随你信或不信,反正赵群是个什么样的人,到了赵家自会分晓,也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以他对赵群的了解,赵群绝对是人中之龙。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放我走?”她垮著小脸。
“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难道你永远不回管家、不见你爹娘、不想你的兄弟姊妹?”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暂时躲著,等事情过了再回家。”
“当然,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赵家没了新娘,顶多让管家家破人亡,到时你想回家,可能连家都没了。”
“你别吓我!表哥说,姑娘家要以夫为天,若嫁给赵群,铁定会生不如死。”
“是施一豪要你逃婚的?”看来施一豪在走投无路下,想人财两得。
“不是,你别老说表哥的不是,他没要我逃婚,他只是要我自己想清楚,是我自己想逃的。”
他在心里叹息。那是当然,有施一豪在她耳边扬风点火外加造谣生事,不用施一豪明说要她逃婚,以她的单纯,就会把施一豪的话奉为圣旨。
他很怀疑,到底施一豪那张嘴是吃什么长大的,竟可以把管红月拐骗到是非不分、大胆到不遵守妇德。
没听见他的声音,她心里怦怦乱跳著,“你别又不出声,你是想故意吓我吗?”
她双手往前一挥,想确定他的存在,没想到拨弄的葱白十指,却正巧摸上他也伸出来的手。
“啊!”她低呼,手一缩,赶紧放回自己膝盖上。
幸好夜黑,否则她一定羞得想钻进泥洞里去。
“睡一下吧,明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事得她自己去明白和了解,他不想多说,就回到原来的当初,他只要把她平安送达赵家即可。
“睡?这里怎么睡?”她眼珠上下左右骨碌碌的转。
“你后面是个山洞,你可以靠在山洞里的山壁稍微小睡一下,明天才有体力。”
在此情况下,她怎能睡得安心,“我怕。”
他挪上前,“来,别怕。”他双手扶上她肩头,轻轻将她往后带,她顺势抓紧了他的衣袖,直到她的背抵到了山壁。
他的双手在安置好她以后,就规矩的放了下来。
山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到他的退开,她心慌的喊:“冷御风!”
“管姑娘,我在这。”什么时候,冷二爷这个称呼改了?
“你别走,我真的好怕!”怕无形的鬼魅,更怕有形的老鼠、蛇、害虫之类的。
她不顾黄花闺女的身分,将左手臂紧紧勾住他的右手臂。
“别怕,我来升火。”他站了起来,准备去寻找枯枝,她也跟著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著。
他在山洞中捡拾枯枝,将枯枝堆积在山洞口,然后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火折子,熟练的让一堆枯枝燃起熊熊火光。
“太好了!”看到窜出的火苗,管红月忍不住欢呼,等到小小火苗变成壮观的大火时,她原来不安的心才稍微缓和一些。
冷御风找来了一大截断木,将断木投入火源,引起劈劈啪啪的响声。
她这才瞧清洞内的一切──狭而窄的山洞,约莫可容纳五个大人平躺,小小的洞内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斑驳的青苔和蜘蛛网。
看著火光跳跃上他俊秀的脸庞,她这才警觉自己跟他共处一洞。
刚刚在洞外时因为看不见他,反而能随心所欲和他闲谈,而今看著他,她才发觉有些许的暧昧和羞怯。
“好了,你可以安心睡了。”他添足了木头,相信这把火会一直燃烧到天明,不但能够阻绝恶狼猛虎,也可以驱走夜晚的惧意。
“嗯。”她选了一块较平坦的地方,沿著山壁坐了下,却见他转身走出山洞,她急急的问:“你去哪?”
他想,这山洞就这么小,孤男寡女的,虽说是不得已的情形,但他还是要守君子之仪。“别担心,我到洞口外,帮你守著。”
“冷御风……”她嗫嚅叫著。
“嗯?”他看著她有口难言的样子。
“我还是会怕,你别留下我一个人。”她怪自己没用,需要这样向他开口。
他懂,毕竟她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千金大小姐,何况这还是露宿荒郊野外,也难怪她会担心。
他体贴的什么都没说,在离她一步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
“睡吧。”他先闭上了眼,强抑下内心的翻搅。今晚是特殊情况,他什么念头都不该动,他得恢复惯有的淡漠。
他怎能这样无所波动,连眼里都不带一丝情感?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而且还是个人人称赞的大美人,怎么到他眼里,她似乎跟路边的小石头没两样?!
睡就睡吧!每次看到他的无动于衷,她就觉得气恼。
闭上眼睛,她偷偷向他挪近了一步。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她才能即时拉住他呀!
第五章
看著她眉眼弯弯,小巧的唇畔有著微微笑意,冷御风怎么都不忍心打扰她的睡梦。
枕在大腿上的头颅动了动,又以极舒服的姿势将整张脸靠近他肚腹间。
什么时候她睡著睡著就睡到了他腿上?她竟一点都不怕他?
轻轻拨开她掉落颊边的发丝,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不应该有的躁动,让他浑身热了起来。
他一向冷静自持,这是镖客该有的修为,这会儿却怎么失了分寸?
也许这一路上的朝夕相处,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吵吵闹闹已经烙进了他的心底。
走镖以来,他遇到的新鲜事不少,可从来没有个镖物像她这么麻烦。一下要骑马、一下又被贼子闯入,还不安分的想要逃离。
她的怒、她的乐、她的哭、她的笑,这会儿近在眼前,他才明白什么叫对感情的渴望。
镖客生涯中,他从不曾特意想要去经营感情,总是任由红粉知己来来去去。他很懒,懒得费心思去讨好姑娘家,有些江湖侠女、酒楼红袖总是骂他薄情寡义,不懂珍惜。
在洞内凉风不易吹入,洞外又生著火,他拿出腰际的折扇,无意识的扬著。怎么会想到感情上头去呢?无意间瞥见她额上的点点细汗,他不由自主的将扇面放到她脸侧轻扬。
昨夜的突然,怀里的娇躯……本不该有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悄悄在改变,但改变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对她,再也无法如当初的无所谓。
她一夜好睡,他却一夜无眠,看来她是累坏了;日头早已升起,而她依然睡得香甜。
他不忍唤她,昨夜也够她惊吓的,就这么耗著吧,等她想醒时,自然会醒。
好舒服哦!梦中的她睡在白云堆里,四周流动的风是柔和的,她心满意足的东摘一颗星星、西抓一片白云,享受著手中触感的柔软,直到阳光从云缝中透出来。
她眨眨被刺痛的眼,蠕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双颊的嫣红娇艳欲滴。
等她完全适应亮光,才睁开惺忪睡眼。
“咦?”眼前出现的脸?她被他如沐春风的浅笑吓得弹起了身子。
“醒了?”看到她的惊慌,他就有股想笑的冲动。
“我……”她刚刚是把他的大腿当枕头?“我怎么会睡在……”她……这话可难启口了。
他像没事人般不理会她的害羞,站了起来。
“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
“别担心,我跟剑晨分开走,这样才不会引起注意,剑晨会带芬芳到赵家和你会合。”
“意思是说,剩下来的路途,我得时时跟你在一起?”那她不就没有机会逃走了?
“委屈管姑娘了。”看著她又气红了脸,他知道自己又惹她不开心了。
“冷御风,你千万别给我找著机会,否则我还是会逃的。”她撂下狠话,气冲冲的冲出山洞。
他也踱出洞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劝你还是亲自去面对解决,总比躲一辈子、永远背负不贞的罪名来得好。”之前,这些劝说的话,他说得理所当然,但现在竟牵引起他心头的不悦及苦涩。
哼!她侧过头,不愿看他,反正他心里想的只有那千两赏银。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暗红色的薄披风,为她披上。
她吓了一大跳,跳著转过身。
他拉起她披风上的帽子。“日头正艳,别晒伤了。”然后在她惊愕中抱她上了马背。
她的心头好像被什么击中般,又像有一团东西紧紧的塞住胸口。
随即他也上了马脊,策马缓行。
她微侧著脸,好让她的声音能传进他耳里,“你不用披风吗?还有,你的大草帽呢?”他不是比她还怕风吹日晒?
“大草帽我扔了,那太引入注目了,从现在开始,我得保护好你的安全。”施一豪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管家的家产,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阻止赵、管两家联姻,怕只怕施一豪到时会对她不利。
“我看你是怕我逃走吧!”她转过脸,拉紧了身上的披风。披风上有他体贴的暖意,可他又执意送她去赵家成亲,这一切的一切,如同前头的黄沙滚滚、看不清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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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前,冷御风在市集上将骏马给卖了。马儿这段时间跟著他们长途奔波,也该休息了。
他预定今晚在客栈留宿,明早他将乘舟渡河,然后走捷径翻越一座山,进入相邻的铜林县。
在这段行程的最后,他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他不放心她单独住一房,于是假装是兄妹,只跟掌柜要了一间上房。
谁要跟他是兄妹!她家的哥哥弟弟已经够多了。她瞠眼看他,等著他解释。
“出门在外,一切讲求方便,冒犯姑娘之处,还请管姑娘见谅。”内心愈澎湃,他就愈强装镇定,在面对她天真姣好的容颜时,他得保持一贯的冷淡。
他说话的方式,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冷二爷,孤男寡女同住一房,要是被赵家知道,你想他们还会要我这个媳妇吗?”
“管姑娘放心,我坐著打盹就行,绝对不会妨碍到你的名声;况且,你不说我不说,赵家不会有人知道的。”他向她解释。
“你跟我同睡一房,就已经坏了我的名节了。”他这样时时刻刻盯著她,为的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