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替它取名「镇魂」,是因为它使起来会折射出繁星点点般的剑光,足以镇慑人心。
从他十二岁获得镇魂剑起,就同时开始练曾祖独创的「镇魂剑法」,依他看来,镇魂剑法才是镇魂剑之所以神奇的原因,向来由父亲口授於子,根本没有什么剑谱、秘笈之类的东西。
若是旁人使用,光是要让柔软的剑身成为利器,就有相当的难度。
然而,每年总是有不少狂徒妄想人庄盗宝,虽说他们根本不可能成功,却也恼人得紧。
练晓蝶见他神情不对,连忙补救地说道:「你别垮下脸嘛!我也是听客人说那是你们奔云山庄的宝物,一时好奇问问而已,那么小气做什么!」
「镇魂剑算不上什么宝物,是外界夸大了。」听她这么一说,君无痕的脸色稍缓,不过口气依然摆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练晓蝶也是灵巧之人,明白自己最好不要继续问下去,否则他可能真的会一上岸便拂袖而去。
唉,又失败了!可能是跟他混得还不够熟吧!
没关系,再接再励,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将视线远眺至江面,对自己鼓励道。
咦?那边怎么停那么多艘船啊?
「陆公子,你看,那边好多船。」她伸手拉拉君无痕的衣袖,指著远处说道。
「那里是寒山寺。」君无痕凝神一瞧,说道。
「寒山寺?」练晓蝶困惑地重复,不明白那跟船很多有什么关系。
「寒山寺供奉的是寒山与拾得两位仙人,起初也只是间不起眼的小庙,後来因为唐朝诗人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而声名大噪,从此香火大盛,游人如织。」君无痕解释道。
「你知道那首诗?」她问。
「当然知道。那首诗是这样写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他以吴侬软语念出这首诗,听起来更显悦耳动听。
君无痕伸出手指著前方的一座小桥。「前面那座桥就是枫桥,当初张继的船就是停泊在桥边。」
「原来如此,莫怪停泊了那么多船只。那位诗人可替寒山寺攒进不少香火钱。」练晓蝶美目一转,说道:「反正天色也快暗了,咱们不如也把船停泊在枫桥旁,听听夜晚的钟声,可好?」
「你想夜宿船上?」君无痕惊讶地问。
「嗯!既然寒山寺有这番来历,好不容易经过,怎么能放弃感受一下『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机会?」练晓蝶用力点点头。一方面,她真的很想趁这机会走走看看,另一方面,她也想多抓一点时间与君无痕套交情。「况且,等到赶至下个渡口,大概也要深夜了。」
君无痕看著她企盼的小脸,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他抬眼看看天色,然後听见自己说:「也好,我去跟船夫说说,我们就在此地暂泊一宿。」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练晓蝶欢呼道,雀跃的模样令君无痕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至船尾跟船夫交代一声後,他们的小舟立刻偏转航道,往寒山寺靠去。
「听说寒山寺提供的素斋味道很好,咱们此时刚巧有足够的时间前往寺内用晚膳。」君无痕说道。
「好哇!我从没吃过素斋呢!」经他一说,练晓蝶才发觉自己将近一天没有进食,肚子已经饿扁了。
眼看著枫桥离他们越来越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的小船已经在岸边泊稳。
练晓蝶一马当先地跳上岸,一蹦一跳地踏上枫桥,弯身趴在桥栏上,伸长藕臂,抚摸著桥身上大大的「枫桥」二字。
君无痕站在石桥阶梯的底端,往上凝望著练晓蝶,某种模糊的情绪闪过他心头。
此刻她这模样,简直跟他初见她时的明艳风骚判若两人。
他从来没有遇过这么活泼又不做作的女孩,她想笑时就会大笑,看见漂亮的东西会赞叹,生气时会嘟嘴……和她在一起,他看不见那些名门闺秀的拘谨或矫揉,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变得轻松愉快。
此刻,方才对她产生的戒心已隐入心底。
或者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吧!
「快来啊!咱们赶紧到寒山寺,我肚子好饿!」练晓蝶站在桥顶端朝他挥手,绝色的容颜吸引不少目光。
君无痕两、三步便轻易地抵达她身边,与她一同往寒山寺走去。
他们两人恍若一对金童玉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貌美如花,行人纷纷投以艳羡的目光。
当他们终於坐在膳房,看著一盘盘的素菜端上桌时,练晓蝶感到肚子的饥饿感已经达到顶点。等送菜的僧人一离开,她便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准备好好享用佳肴。
「呃……你都不饿吗?」正想出「筷」攻击桌上的食物时,练晓蝶看见君无痕仍是保持一贯的翩翩风度,动作优雅地拿起筷子,不禁疑惑地问。
「还好,你快吃吧!」君无痕微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喽!」练晓蝶嘻嘻一笑,火力全开地开怀大嚼。
嗯……好好吃喔!
君无痕一边慢条斯理地用餐,一边「欣赏」练晓蝶的吃相,心中微笑。
看样子,她真是挺饿的!光是看她吃东西时露出的满足表情,便足以让人感到胃口大开。
君无痕挟了一块素火腿,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目光仍是未从练晓蝶身上移开。
不可否认地,他此次的杭州之行,因为她的「强行」加入而变得有趣起来,令他心情也随之畅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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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完素斋席,君无痕特别赶在关寺之前,领著练晓蝶在寒山寺内逛上一圈。
她津津有味地听著君无痕简单的解说,一双美目左顾右盼,格外感到新奇有趣。
从小由师父带大,她和师妹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不停地练功,哪儿有机会四处游玩?所以直到庙内的僧人礼貌地请他们离开,练晓蝶才依依不舍地踏出寺门。
天际,明月高挂,恍如白玉盘。
「你说,那个诗人住在此处的夜晚,月色是不是也如现在一般明亮?」走回小船的路上,练晓蝶仰头凝望夜空,问道。
君无痕将视线投向她,不觉一呆。
柔和的银色月光洒落在她娇艳的脸庞上,衬得她整张脸好像发光似的,而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如此无邪动人,如星的眸子藏有某种神秘的向往,美得几乎不像凡间所有。
练晓蝶见他没反应,转头望向他,才发觉他正盯著自己瞧。
「有……有什么好看的?」练晓蝶俏脸莫名其妙地发热,心脏猛地跳了两下。
君无痕给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尴尬,连忙乾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今天刚好是满月,月色特别美,我想张继当时不一定有这个好运道。」
他们两人不再交谈,静静地往小船停泊的方向走著。
或许是夜太静、月色太美,一种奇妙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
练晓蝶低著头细数著地上铺陈的石砖,试图忽略身旁的男人,以及他所散发出来的强大魅力。
她接近他是有目的的,然而今天晚上,她却压根儿忘记了她的任务。
「上船吧!」君无痕的声音突然传入她耳内,她猛地回神,才发觉他们已经走至岸边。
练晓蝶轻轻一跃,娇躯稳稳地落至船头。
君无痕随之上船。
「船家怎么不见了?」练晓蝶的美眸一扫,困惑地问。
君无痕闻言一望,也不禁蹙眉。
先前他不是跟船家说好,要在此处过夜吗?怎地才吃顿晚膳,船家就不见踪影?
「先别管他,说不定过一会儿便回来了,他总不可能抛下船不要。」沉吟了一会儿後,君无痕说道。「我看船舱里头还算不小,你先进去里头休息吧!」
「那你呢?」练晓蝶问。
「我在甲板上就成,况且晚上总得有个人守夜。」君无痕抽出他的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著。既是在船上过夜,也顾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何况他们也不是头一回独处过夜了。
「那怎么成?你一夜不睡怎么受得了?」练晓蝶抗议道。「我看,咱们轮流守夜吧!」
「我撑不下去自然会叫你起来。快去休息,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君无痕催促道。
练晓蝶悄悄做个鬼脸,转身进入船舱。
君无痕在她身後泛起微笑。
他瞧见她方才的鬼脸了,她总是那么活泼好动,无时无刻不充满精力,时而美艳世故,时而娇俏可爱……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矛盾组合,对他产生相当的吸引力。
君无痕仰头凝望天际的明月,心湖漾起一丝涟漪。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竟为一名女子微微心动。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第四章
夜深人静,他们两人所乘坐的小船随著水波温柔地荡漾,恍若摇篮一般。
君无痕坐靠在甲板上,双手环胸,闭目小憩。而船舱内的练晓蝶,更是睡得香甜。
突然间,船身异常地一震。
君无痕立刻警醒,长身而起,黑眸往船尾扫去。
只见他们的船夫立於船尾,摘下斗笠,面色不善地看著他。此外,小船的两侧也多出几艘轻巧狭长的小舟,上头约莫有十多名大汉,将他们包围。
「你们是什么人?」君无痕面不改色,声音清冷地问。
此时,船舱内的练晓蝶也被外头的动静惊醒,闪身而出,站到君无痕身侧,机警地盯著那批人。
「咱们是黑江帮。陆风,你杀了我们副帮主,还敢出现在运河上,今日你是自投罗网。」船夫说道。
黑江帮?君无痕脑中搜索著这个名字。显然他们并没有见过陆风,否则怎会错认?
啊!他想起来了。
陆风正是从黑江帮手中救回他义妹。当初陆风将地带回山庄後,他爹娘瞧那女孩乖巧可人,於是收作义女。
莫非是那时结下的梁子?
他了解陆风,陆风绝不会轻易杀人,若哪个人被陆风杀了,绝对是他该死。
「你凭什么说是我杀死你们副帮主?」君无痕问道。
「当我们赶到时,他还剩下最後一口气,亲口说是你杀他,你还敢狡辩?」
「就算是我杀他又如何?」君无痕缓缓抽出摺扇,满不在乎的态度令对方大怒。
「我们要你以命抵命!」一阵铿铃哐啷响起,所有的黑衣人都亮出兵器。
君无痕靠近练晓蝶的耳边,迅速地低声说道:「你先走,我们寒山寺门前见!」
话还没说完,站在船尾的那个人脚下一运力,他们的小船立即浸水下沉。
「快走!」君无痕催促道,同时往岸边跃去,举起摺扇对付攻来的黑衣人。
练晓蝶双足轻点船缘,本想借力使力地跳上岸,後来及时想到包袱还在舱上,回身欲取,不料才刚抓到包袱,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身子往後坠入水中。
完了!我不会游水!
练晓蝶赶紧屏住呼吸,感到自己正不断往下沉,她努力地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浮上水面,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紧紧抓著她的黑色包袱。
「晓蝶!」君无痕见她落水,心中一急,不自觉地喊出她的名字。
他往船只处奔去,反手之间便打飞两名朝他攻来的敌人,然而,立即有更多的黑衣人涌上。
眼看练晓蝶在水中的挣扎渐趋微弱,君无痕的出手也越来越凌厉,摺扇所到之处必定有人挂彩。
他笔直地往前冲,毫不留情地排除所有挡路者。
然後,他想也不想地投身入河,游至练晓蝶落水处,一把拉起已经丧失意识的她。
君无痕一手抱著练晓蝶,一手以最快的速度往前游,总算将她拖拉上岸。
「你们立刻离开我的视线。」君无痕森寒的目光扫向不远处东倒西歪的黑衣人。
他浑身湿透,再不复平日的潇洒从容,却异常地骇人。
黑衣人个个负伤,哪儿还敢继续逗留,连忙彼此搀扶著狼狈而逃。
「晓蝶?」君无痕蹲下身子,伸手轻拍著练晓蝶苍白的脸颊。「晓蝶,你醒醒!」
一阵莫名的担忧与恐慌攫住他的心,让他不自觉地脱口喊出她的名。
练晓蝶仍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呼吸相当浅,君无痕的手指搭上她纤细的手腕听脉。
「可恶!」他蹙眉低咒,将她打横抱起。她的情况不妙,他得找个地方想办法帮她将体内的污水吐出来。
君无痕想到枫桥下有一块突出的小空地,那儿还算僻静,就算那批黑衣人再度率众来袭,一时半刻也不易察觉。
於是,他拎起她的包袱,然後抱著她跃下桥墩,稳稳地落在那块小空地上。
非常轻柔地,他将练晓蝶放至地面上,扶著她坐起来。接著,他在她身後盘腿而坐,修长的双手平平贴在她的粉背之上,浑厚的真气缓缓运入她体内,企图帮助她吐出污水。
好半晌,练晓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君无痕的剑眉愈蹙愈紧,最後索性收回双掌,将她的矫躯往後扳,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接著,君无痕俯下身子,薄唇紧紧印在她的粉唇之上,迷人的香气与柔嫩的触感—时令他心动神摇。
你这么做是为了救人,可不是趁人不备的小人!君无痕在心中对自己严厉地说道。
他深吸一口气,平稳地将气渡入练晓蝶的小口中,手指一边按著她胸前的某个穴位。
果然,她的脉搏有逐渐增强的迹象。
君无痕见此法有效,心中大喜,连忙更加收敛心神,专心、温柔地以口渡气给她。
好不容易,他怀中的娇躯发出一阵强烈的剧咳。
他很快地翻转过她的娇躯,让她背脊朝上脸朝下,一手轻拍她的背部,以方便她吐出脏水。
「咳……咳……」练晓蝶俯身狂咳,口中不断吐出水来,觉得难过得快死掉了。
「慢慢来,深呼吸。」她耳边响起温柔低沉的安抚,感到一股精纯的真气从她背心传入体内。
然而,她甚至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不断地咳水出来,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虚弱地瘫倒喘息。
「好过一些了吗?」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嗯。」练晓蝶轻微地点点头。刚才在水中,她只觉得胸口好痛好痛,当她准备放弃时,便感到某人将她往上拉,接著,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亲昵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姿势尴尬。
她想起身,却浑身乏力。幸亏她有内功底子,气息比一般人悠长,不然这回她就真的死定了。
君无痕将她的身子翻转回来,让她不必再继续盯著地面。不过,仍然没有将她扶坐起来的意思。
练晓蝶第一眼瞧见的,是满天的星斗。正想开口说话,第二眼却瞧见正低头看她的君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