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点滴──序
好久好久没写古代故事了。
在我将近三年的写作生涯里,我只出过两本古代小说,加上这本,一共三本,真是少得可怜。
一直比较偏爱写现代题材,可能是因为比较贴近生活,随手写来,处处都是灵感。
如今,只为了一个梦境中的画面,让我又重拾写古代小说的念头。
话说,有天从睡梦中醒来,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画面──
漆黑的夜空里,狂风卷动落叶,呼啸著。
女人与男人对峙,女人是偷儿,男人是镖客。
女人一身黑,还蒙著面,男人不知道女人就是他心爱的姑娘。
女人因为窃了男人的镖物,男人欲追回被窃的镖物。
终了,女人故意承受男人的一掌,在临死时,男人掀开女人蒙面的布巾……
对,就是这个画面!为了这个画面,我用尽了心血,努力地把它变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说起为了完成这本小说,真的很辛苦,简直可以说已到拚命的地步。
一来,我时空差点转换不过来,常常用了太现代的词,又连忙改正。二来,更要注意叙述别太白话,又下能太文言,取舍之间,让整篇故事一修再修。光是楔子,就已经换写了四个版本,最后才拍板定案。
虽然这本小说让我写得头痛、头昏,不过当乍见到全书完这三个字时,却有种飘飘然的幸福感。
楔子
天气热,非常的热。
热火从头顶一层层罩下来,也从脚底板一层层烧上去。
“连府”两个烫金大字,高高挂在雕梁画栋的屋宇上,跟大日头的光芒相互辉映。
一群人不畏酷暑的大排长龙,精神抖擞,不顾额上的汗水淋漓,用著袖尾把汗一抹,继续挺腰直背地排队。
这是长安城里的大事。
连府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招聘丫鬟、奴婢、仆役、奴才等基础仆佣的大事。只见父亲带著小儿子,母亲牵著小女儿;或独自一人的少年;或成群结伴的姑娘家。
大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能被管事的大爷给挑中,从此一圆进入连府上工的美梦。
在长安城中,连府已有百年根基,是喊得出名号的大户人家;从连府第二代官拜尚书之位后,便富贵亨通、财星高照,无论在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的领域,都有优越的成就;尤其连府由原本的书香门第,到如今成就雄霸一方的财势,更为其增添传奇性。
市井相传,能进入连府工作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不但工资给得高,逢年过节还有红包可拿;在连府里的下人,可能比一般人家吃得好、穿得暖。
长长的人龙,沿著连府的宅第绵延著,可能一整天也无法应试完成。可是没办法呀,就看谁好运、谁运不好,好运的一眼被相中,运不好的只能回家吃自己。
只听人群外传来窃窃私语:
“连府每年怎么都缺这么多人?”一个老妇人问著另一个老妇人。
“听说连老爷每年都送适婚的丫鬟回家成亲去,免得阻碍到丫鬟的姻缘。”
“那下人呢?”
“听说那些家丁若有好的去处,连老爷也会成全,不会刁难,更会致送一些银两,让他们有更好的发展,所以每年固定要送走一些,再找一些人进来。”
“原来是这样!”原先提问题的老妇人这才恍然大悟。
少年白灿灿的牙,迎著阳光微微笑著。
他排在队伍里,耳边听著队伍外老妇人的对话;他用手背拭掉汗水,心里咕哝著,这天还真热,看看长龙,还剩几个就轮到他了。
总管大爷像在挑肉拣菜般,用那双阅人无数的老眼,直盯著应试者,左看看右瞧瞧。
这挑人没有什么标准,全凭总管大爷洪全的喜恶,五十开外年纪的他,是连府的总管家,坐拥了仆佣们的生杀大权。
终于轮到了少年,他深深地对著洪全一鞠躬,咧嘴一笑。
少年头戴方布巾,身上穿的是松垮的旧衫,东一块西一块的补钉,让他更显寒酸。
“叫什么名?”洪全盯著少年瞧。
“小石头。”他没有扭捏,暗沉的肤色,让他有种朴实的单纯。
洪全皱了皱额头,“姓什么?”
“大爷,我从小无父无母,小石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小石头笑的时候,颊边两个酒窝,像湖里泛起的涟漪,让洪全看傻了眼,差点就回不了魂。怎么有男孩子笑起来这样的好看?!
洪全暗暗在喉咙里咳了两声,恢复一点大爷该有的气势。
“这么说,是孤儿喽?”
“是的!”小石头恭敬地立正站好。
洪全又问:“今年几岁?”
小石头摸摸后脑勺,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有十八了吧。”
“不像呀!”虽然有宽松的布衫遮住小石头瘦瘦弱弱的体形,但洪全还是一眼就能瞧出他尚未发育的样子。
“哪里不像?”小石头紧张起来。
“我是说你不像十八,顶多十六,瞧你那副皮包上骨头的样子。”洪全心里盘算著,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佣,可以用在什么地方使唤?
“大爷,小的瘦归瘦,但是手脚灵活,做起事来绝对不马虎,我会认认真真的工作,绝对不会偷懒的!”小石头急了,就怕洪全不用他。
看他衣服虽然穿得破旧,人倒长得挺干净,加上口齿清晰,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让他跑腿打杂也是可行。
大热天的,洪全没有耐性多磨蹭,后头还有很多人在等他应试,他冷著脸说:
“去旁边登记名字。”不能给这些下人好脸色看,这是洪全二十年来掌理连府的心得;一旦对这些下人好,有的下人就会忘记自己卑微的身分,爬上主子的头顶,忘了分寸,这种事在他严格的管理下,是绝不容许发生的。
小石头满心感激,对著洪全又是鞠躬又是笑容灿灿。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洪全一看到小石头那对酒窝,就浑身不自在。这孩子跟一般的孩子并没有两样,浓眉大眼,挺鼻薄唇,肤色暗黑,就那对酒窝,长在男孩子脸上,特别的不搭调,但却又不令人讨厌,像是有种魔力,让人看了就全身舒畅。
“去吧!去吧!”洪全赶苍蝇似地挥走了他。
小石头步履稳健地走到一旁的管事面前。
他抬头看著匾额上连府那两个被日头照花的大字,薄唇抿得紧紧的。十八年了,他终于有机会踏进梦想已久的连府。
第一章
连府大宅分布著五个宅院。南宅院是大老爷连旭日的住所;西宅院是二老爷连旭东的住所;北宅院为三老爷连旭升的住所;而东宅院则是专为宾客准备的住所;至于主宅院则为议事办公的处所。
秋风狂扫,枯叶纷纷坠落。
位于连府的东宅院里,小石头扫著一地的落叶。
宽广寂寥的宅院,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他到连府已经三个月了,被编派到东宅院里,天天整理维护宅院的清洁,他连主宅院都没有机会接近过,只是銮伯仆佣里属于最下等的劳动工作。
连府家大业大,光是仆佣就有上百人,仆佣中更分为好几阶层:以服侍主子们的贴身丫鬟和书僮最为高等;再来以厨房里的厨子和厨娘为中等;接著是在各个主厅中服侍的奴婢和家丁为次等;最后才是打杂出劳力的仆佣,为最下等。
像小石头这种刚进连府的下人,就是最下等的仆佣。
但他很满足于目前的生活。平常这里人烟罕至,除了偶尔来连府拜访的宾客外,连府的主子们没有人会来到这里,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除了和他一起打扫的两个仆佣外,他倒也沉浸在这清幽的宅院里。
突然而至的脚步声,伴随著吆喝声,卷起了一地的枯叶,扰醒了小石头的清梦。
“快点!快点!”管事洪民带著八个下人来到东宅院。
洪民乃洪全的胞弟,负责管理所有的仆佣。
小石头拿著扫帚,连忙闪到一边。
“把寒星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给我打扫干净!”洪民对著唯唯诺诺的下人们指示著。
寒星楼是东宅院中最舒适豪华的楼宇,专门用来招待贵客中的贵客。
仆佣们领命而去,丝毫不敢马虎。
小石头站在原地,看著扫了一半的落叶,不知道该随大家而去?还是继续把落叶扫完?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多的下人,谅洪民记性再好,也只能记得长相,常常名字和人是兜不起来的。
“小的……小石头。”他露齿一笑,白晃晃的牙在秋阳中,差点让洪民张不开眼。
“别笑了,别再笑了,我记得你是小石头了!”洪民连忙让小石头闭上嘴巴。
原本看著小石头平凡的容貌,洪民根本不记得他是谁,直到看见他那招牌似的笑容,马上就想起那对深湖似的酒窝,如果再继续看下去,一定会被那对酒窝勾了心魂。
小石头赶紧抿了嘴。
自从进入连府的东宅院后,已经有很多仆佣警告过他,说他笑得太媚,活像个娘儿们似的,要他稳重点,别老是嘻嘻哈哈的。
其实那些男人总是对小石头的酒窝有怪异的感觉,以为自己心里有病,怎么会被一个少年的酒窝给迷惑住?!只好叫小石头少笑一点,那他们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是的,洪管事!”他恭敬地站好。
“我记得你从来到现在都在东宅院里。”洪民会安排小石头在东宅院,还不是因为这里进出的人少,怕小石头随便一笑,把宅里的丫鬟、奴婢的心都勾了走,那岂不闹得天下大乱,他这个管事也不用管人了。
“是的,洪管事!”他现在连牙都不敢露了。
“今晚,大老爷有个非常重要的客人要住进寒星楼里,你得给我小心的伺候著,别怠慢了贵客,否则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死的。”洪民严正的警告。
“小的一定会好好服侍贵客的。”看这情形,小石头也知道来人非富即贵。他来到东宅院这么久了,还没见过需要出动这么多仆佣来打扫,更没见过洪民这么的慎重其事。
“还有,别对贵客乱乱笑。”洪民又嘱咐了一句,才又匆匆忙忙离去。
洪民暗忖,要不是小石头乖巧勤劳、做事认真,他早就让他走人了。
小石头看著洪民的背影,勾了勾唇角,他不笑时的唇角,显得沉静而忧伤。
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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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落,霞光映满天际。
累翻了一群仆佣,大家正想喘口气时,洪民又赶著来验收成果;他上楼下楼、东摸西摸,彻底将寒星楼检查一遍,就怕有任何遗漏之处。
直到洪民满意地点了头,才对著仆佣们说:“辛苦了,你们都做得很好。”他赏罚分明,这是带人的基本原则。
仆佣们疲惫的倦容上,被管事称赞后,都有了淡淡的笑意。
洪民看了看仆佣,又继续说:“小石头、大树、臭牛,你们三个留下,其余的回去吧。”
这三人原本就是负责东宅院的,其他来打扫的仆佣都是洪民临时从别处征调过来帮忙的。
没点到名的仆佣,卸下了重任,赶紧离开东宅院。
洪民看著三个年纪相当的少年,说:“你们三人来到连府也有好一阵子了,我相信你们的办事能力,绝对不会给我漏气。”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不明白洪管事的意思。
“待会大老爷会陪著贵客在寒星楼用晚膳,你们提神点,千万别在大老爷面前出了差错,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们。”
三人差点惊讶出声!通常招待贵客都会选在主宅院的大厅里,要不然也会在大老爷的南宅院里,寒星楼通常只让贵客休息住宿用,这会儿怎么会在这里宴客?
洪民嗤了一声,“别一副没见过大场面的样子,这是大老爷临时决定的,洪总管交办下来的,你们也该学习学习,总不能一辈子不成气候,永远当个仆佣。”
大树和臭牛赶紧点头应好,小石头见状,也只好跟著点头。
“别问东问西的,嘴巴最好牢靠点,大家谨慎机伶些,别让我在外头听到什么瘫言疯语的,到时就让你们吃不完兜著走。”洪民耳提面命一番,就怕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的,洪管事!”大树、臭牛、小石头连忙应声。
“我去厨房交代。”洪民走到大门口,又折回来,“去去去!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衫,瞧你们一身脏兮兮的,别丢了大老爷的面子。”
“是的!”三人又应了声。
直到洪民离开东宅院的范围,大树和臭牛才大喘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看过洪管事这么紧张过。”大树瘦长的手脚,连说带动作的挥舞著。
“是什么贵客?难道有三头六臂?该不会是什么大官吧?”臭牛壮硕的体格倒是人如其名。
大树和臭牛同时看著小石头。
从一进连府,三人就被编派在这东宅院,相处几个月下来,培养了深厚的友情。
“待会儿就知道了,我们还是小心点,千万不要多话。”小石头眨动灵活的大眼。
三人之中,小石头算是最聪明,还识得几个大字,大树和臭牛把小石头的话奉为圭娘,常常以小石头的意见为意见,谁让管事一个眼神,小石头就能猜出个七、八分。
小石头也在思忖:连旭日到底请了谁来?
以一个文人背景的连府,又请得动何方的江湖人士?
虽然这二十年来,连家兄弟在商场上大有斩获,财富急速扩展,从丝绸布匹、酒楼客栈到钱庄银楼……各行各业都可以看到连府插足,但是,连家兄弟的文人本质并没有因为财富遽增而有所改变。
他的好奇心被吊吊得高高的,恨不得晚饭的时刻快点来到。
他跟著大树和臭牛回到仆佣的大通铺里。
大通铺原本可以睡上六个仆佣,现在只住了他们三人,空间就格外的宽阔。
在小石头的提议下,认为该保有个人的私密,于是取下床帐,改用木板替代隔间,并在床前拉上厚实黑色的布幔。
小石头的卧铺选在最里边,中间则睡了大树,离门最近的外边则睡了臭牛。
臭牛常说他身强力壮,万一有什么宵小侵入,他才好保护大家。其实,宵小碍于连府的威名,有谁敢入侵呢?
小石头拉上布幔,确定无走光之虑,才换下一身的脏衣服。
“小石头,好了没?”布幔外,大树催促著。每次小石头一换起衣服,总是慢吞吞的,男人嘛,衣衫随便一套不就行了,干什么需要花这么多的时间?
“来了啦!”小石头束好腰带,才拉开布幔。
臭牛憨厚地笑著,“小石头,你什么都好,就是换衣服时像个大姑娘,非得要躲在布幔里才肯换。”
臭牛的嘲笑让小石头红了脸,不过他肤黑,脸红了,也没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