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非云很尴尬,还是扯动唇角不自在地说:“我知道,谢谢大娘。”他虽是大男人,看不出脸红,可是耳根子却莫名地灼烫著。
大娘暧昧地笑了笑,“你们聊聊,待会我再让胖妞送药进来。”
大娘弯身收拾了地上的残渣,才笑笑地走出去。
冷非云的人才碰到床沿,她就嚷著:
“你出去,我想休息了!”
“等你好了,我们再谈。”
“若想要九转夜明珠,我劝你可以打消念头了。”
“我若想要九转夜明珠,就不会还留在这里。”他的心思从什么开始,只跟著她的心情在转?情关难过,他知道自己深陷其中,根本无法自拔。
他说的没错,这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可是她还是无法忘记他为了保护连若茵而对她的绝情,既然绝情,那他此刻在这里又代表什么?
“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或者想从我口中套出更多宝物的下落?”
“我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他问著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好让她相信他。
“反正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她怒吼。
怕她又牵引伤口,他转身走出了屋外。
让她静一静也好,她总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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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挟持连府大小姐并偷走九转夜明珠的消息,如火如荼地在长安城里传了开来。
消息是谁透露的没人知道,也许是府里的护卫、家丁、丫鬟,也许是神偷的同党余孽,就如同之前的李府、何府、谢府、丁府被窃一样,成为了京城里大户人家茶余饭后最热的话题。
话说,就连江湖上第一大堂火龙堂都没办法遏阻神偷的行径,眼睁睁地看著九转夜明珠被盗,到现在还让神偷逍遥法外,各大府第胆战心惊之外,都开始人人自危。
火龙堂的声势更受著严重的考验,从没有遗失过的镖,如今却因为一个神偷,让江湖上的其它镖行,等著打火龙堂这条落水狗,并觊觎著火龙堂的江山。
而且自称侠士的江湖人,也纷纷地在找寻神偷的下落,为的就是那价值连城的各项宝物。
初冬的冷冽,吹落了一地的黄叶。
趁著寒冬还没真正到来,臭牛家的门庭外,冷非云和童二帮忙砍著臭皮由山里捡回来的柴。
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拿起斧头,刀刀俐落。
冷御风一身蓝衫,轻步缓移地来到冷非云跟前。
“大哥,外头的人四处在找你,你却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劈柴?”
刀起刀落,木头准确地被劈成了两半。
冷御风不疾不徐地退了一步,他可是很怕死的,这斧头虽笨重,被劈到了,难保不会落得跟躺在地上的木头一样的下场。
童二停了手,用衣袖擦拭著脸上的木屑,“二爷,小石头的伤还没好,我家爷走不开。”
“童二,你还是改不了毛病,老爱替你们家爷回话,你该多多向剑晨学学。”像剑晨一整天也吭不了一句话,冷御风很享受这种清静。
“我……”童二不敢再回嘴,他哪说得过火龙堂里的名嘴?还是少说点话,免得自讨苦吃。
“御风,有事吗?”冷非云总算从一堆木头堆里抬起头来。
“连大老爷急著四处找你。”
冷非云的斧头由空而降,他在宣泄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是火龙堂的大堂主,更是闻名江湖的首席镖客,以他的身分立场,他应该立刻将九转夜明珠送回连府,可是一旦面对自己对小石头的私心爱意,他怎么都无法下手拿回她怀里的九转夜明珠。
冷御风瞥见冷非云身后的窗帘内,那一抹偷窥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加大了音量。
“九转夜明珠是先皇赐予连府的传家之宝,没了九转夜明珠,消息要是传进朝廷里,连大老爷必定会受朝廷的责难,轻则以守护宝物不力,重则以藐视朝廷怪罪。”冷御风淡笑著,“这藐视朝廷,该当何罪?想必大哥比我还清楚。”
冷非云斧头一扔,站直了昂然七尺之躯,“我自会给连大老爷一个交代。”
“大哥,你为了小石头姑娘,这样奋不顾身,甚至赔上火龙堂的名声,你这样子做值得吗?”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冷非云寒著脸,他现在心里只有小石头,其它的事他完全无法考量。
“爹爹没想到你在这件事上会出了差池,他老人家已经去过连府,若你还不出面,他可会亲自出马来逮你。”冷御风拿出骨扇,寒风里煽著凉,准备跟大哥耗下去。
冷非云不为所动,天皇老子来他也不怕。
知道大哥刚毅不屈的个性,冷御风继续说:“别怪我这个二弟没跟你通风报讯,爹爹已经向连大老爷正式提亲,等这件事情落幕后,就让你和连家小姐成亲。”
冷非云斧头一扔,忿鹜的瞳眸闪著怒火,他欺到冷御风跟前。
“你说什么?!”
冷御风笑得很斯文,“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是我们火龙堂不是,不但保护不力,让连小姐受了惊,还让九转夜明珠被抢,爹爹觉得对不住连大老爷,只好拿你的终身大事来做个交代。”
冷然能一手创立火龙堂,且让火龙堂成为江湖上第一大镖局,全因一个信字;他重情重义,出口承诺之事必然达到,是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之人。
冷非云向来的沉著,连连被突发的事件所打击著,他怒吼著:“我决不娶连小姐!”
冷御风有意无意地将眼光飘向窗口,“大哥,你说不娶就不娶吗?婚姻大事该任凭父母作主,况且以爹爹一诺千金的个性,恐怕你非娶连小姐不可。”
冷非云看著二弟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然后再度拿起地上的斧头。
“御风,你走吧!”他手一挥落,木头平整地被劈成两半。
“小石头姑娘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吗?”他的心思是贼了点,但是都是自家兄弟,他怎么样还是站在大哥这边,以大哥的口拙,他道个小弟若不帮忙,大哥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不但里外不是人,恐怕还会得不偿失。
“她知不知道无所谓,我用我的方式对待她就够了。”提到感情的事,冷非云的虎虎雄风,变得有些无奈和腼腆。
大哥的嘴巴还真硬,连喜欢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看来他就好人做到底,不为大哥,也得为自己日后铺条路走,哪天换成爹爹为难他时,他也有大哥可以搬救兵。
“大哥,既然喜欢小石头姑娘,就要让她知道,你闷在心里不说,她不会知道你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
感情的事,若说得出口就算数,那世间哪会有这么多的旷男怨女?
“回去告诉爹爹和连大老爷,小石头在,我在,除非小石头愿意交出九转夜明珠,否则谁都不能从她身上取走九转夜明珠。”冷非云下了重话,他决心与小石头共进退。有因才有果,是连旭日先对不住小石头,他没理由去维护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他默认小石头的报复行径,无论如何,他是与她站在同一线。
“没想到一生果断冷绝的大哥,竟会为了一个小姑娘,不惜背叛爹爹和火龙堂。”冷御风看著窗内的窈窕身影,讥讽著:“小石头姑娘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才能得到大哥的眷恋。”
“御风,你走吧!”冷非云又下了逐客令。
冷御风含著笑,摇著扇柄,“大哥,希望你好运,剑晨,我们走吧。”
他很钦佩大哥的不顾一切,只为一个女人。换成是他,这种没利没益的事,他一定做不来,镖客嘛,水里来火里去,也是在赚银两,钱到手好办事,总得精打细算一番。也幸好他很会赚钱,否则像大哥做这种赔钱的生意,火龙堂可能早就关门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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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的小石头,在窗帐的遮掩下,将冷非云和冷御风的对话一一听进耳里。
看著窗外俊杰的身影,她白皙的颊畔有了红晕。
他真的肯为她,不惜得罪连旭日?背叛火龙堂?
从他来到寒星楼,第一次让她这个小的同桌吃饭,她就该知道,他是个有侠义心肠的镖客。
他与她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是令人动容的记忆,他对她的好,她其实比谁都明白,要不是那致命的一掌,要不是她对连若茵的妒意,她不会在自己心底划下一道鸿沟。
她自己打不开的死结,总爱胡思乱想,把脑筋想成一团乱,尤其受了伤后更严重,她明白自己是拿他在发泄、在出气,他无辜地承受一切,却毫无怨言。
若他想捉她问罪,想将九转夜明珠抢回,早就可以动手,何必在这里忍受她阴晴不定的脾气?
童二说,他连火龙令也动用了,为的只是想尽快找到身受重伤的她。而童二也跟她提过好几次,说他家爷眼睁睁地看她跳湖后,那种茶饭不思、心神俱碎的伤心情形。
在她身受重伤的这些日子,他不管她脸上的难看、言语的挑衅,依然贴心地照料,让她病况一日比一日恢复得更好。她看得清楚,他隐藏在刚毅的表面下,是一朵朵说不出口的情意。
只是她是冲煞命,还背负著神偷的罪名,她能连累他吗?她值得让他付出这么多吗?
不管冷御风的那番话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给她听,至少冷御风已经达到目地,她完全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原本这只是她和连旭日之间的恩怨,没想到却意外扯进了他。
十八年来的心愿,不讨回公道,就此罢休,她不会甘心;但是讨回了公道,累了他叛了家门,无法在江湖,立足,她又何尝愿意?
事情变成了棘手,变成了两难。
如果只是刹那,就让回忆变成永恒。
“你醒了?”
冷非云沉稳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她从沉思中回过头,夕阳的落日,一层橘黄光彩染上她全身,她依然没有血色的薄唇对他嫣然一笑。
他如久旱逢干霖,心窝处泛起一阵涟漪,看著她羽睫眨动、眼波流转,她有多久不曾这样笑过,此时她的笑是如此弥足珍贵。
“早醒了,躺得我筋骨酸痛。”她走到铜镜前,拿起大娘残破的大木梳,毫不避嫌地在他面前梳起了那一头被伤痛折腾得不成样的乱发。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再请大夫过来。”虽然她还有一些病容,但往日的调皮灵动已经恢复了七成,他深深地看著她,真想把她揉进心坎里。
她摇了头,“你帮我梳头好吗?这梳子拿得我手好酸。”她略抬起粉颊,透过铜镜,看著站在身后的他。
他走近她,只差一步就贴上她的背。
他从镜中看著她的盈盈秋眸,昨天还拒绝让他喂药,今天的她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看著他眼底的疑惑,她调皮地拿高梳子,“人家手酸了。”
“哦!”他从呆楞中回魂,接过梳子,看著她那乌黑的青丝,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的眼神透过铜镜漾满了笑,“你就当作在梳自己的头发。”
那对深湖似的酒窝,如今在他眼前泛起一朵朵的涟漪。
他恍惚了,从没为姑娘家梳过发,也从没有姑娘家敢唤他梳发,他沉稳的表情没变,只是多了分无措。
他左手捧起她的发尾,右手轻轻地将木梳置于她的发顶,在她的眼神鼓励下,木梳轻柔地梳下,这瞬间不是只有他的手在发颤,连他的心都悸动不已。
“你就当在使剑嘛!”看他僵硬著手,她好笑地嘲弄著他。
“这把梳子可比刀剑还重上千百倍。”多梳几下后,他不再这么紧张,手也顺了些,一一将她打了结的发梢给拨了开来。
这样的亲密代表什么?她已经原谅他了吗?还是她把他和御风的谈话给听了进去?那她现在心里又在想什么?他怎么总是无法猜透她的心思?
她安静地享受著他为她梳发之乐,直到长发又恢复以往的柔顺飘逸,她才浅笑,说:“好了啦,再梳下去,我头皮都要流血了。”
他拿著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对于她的揶揄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柔美触感他还没享受到,怎么就结束了?不舍下,他还是将手里的木梳放回了桌上。
她为自己的长发简单地绑起辫子后,才转过身面对他。
他依旧站在她身前,动都没动。
她看著他的腰际,语出惊人地说:“我不是那个偷遍长安城的神偷。”
他没有惊讶,以她的身手,绝对当不上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
“你想告诉我实情了吗?”他在她前方的椅子上坐下。
她停顿了一下,在衡量如何启口后,说:“长安城里的神偷,是我的师兄。”事情的原委是该让他清楚,她不该再任性妄为,再隐瞒下去,她不知怎么面对他付出的深情。
“然后?”他不敢再提起有关连府的一切,怕她又像那日一样,一听到连心二字,激动地昏厥过去。
“师父收了师兄和我两个徒弟,师兄资质佳,不但尽得师父的真传,还青出于蓝。我因体质不佳,只学了半调子功夫。”
“你师兄为什么要去偷那些名贵的珍物?”
“师兄做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我只知道事情是他做的,却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也许他只因为看不惯大户人家奢华的生活,他那个人一向嫉恶如仇;也许他另有目的,不过那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师兄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当年抱走你的连府护卫,就是你的师父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就怕引起她的情绪。
“嗯,师父是我的再造父母,没有师父的养育教诲之恩,就没有今日的我。”
“小石头,若你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他看她罩上一层忧郁,不忍她再回忆伤心的过往。
“不,我想说,我只想对你说。”她若不一口气说完,怕以后就没有说的勇气。
“我听你说。”他与她目光交缠。
“我一直有个梦想,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走进连府,为往生的母亲上一炷清香,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提到母亲,她红了眼眶。
“连大老爷跟我说过当年的经过。”
“你知道了前因那更好,就能明白我讨回公道的决心。”
“我明白。”不然,他早就将九转夜明珠给取回了。
“我正巧遇上了连府一年一度招聘奴仆的盛事,那时我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讨回公道,反正进了连府再作打算。后来,师兄在长安城里窃取了稀世之宝,我心一动,假借神偷之名,给连府信函,就是料到连府不敢声张,我要他坐不安稳、睡不安寝,日日惶恐度日。”想起连旭日的绝情绝义,她小脸上多了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