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优闲地落坐,在一室慵懒的爵士乐曲声中品尝咖啡和蛋糕。
罗象贤想起宜萱说他们对彼此不算了解,便率先把自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罗家在十几年前移民澳洲,大约半年前,罗象贤和祖父呕气,便应家里经营啤酒产业的学长邀请,随他赴台,担任亚太地区的业务副总。
「我们家是三代同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和小妹。看起来是人口简单啦,但要是加上散居各地的一大票亲戚,就会复杂得让人头痛。回台湾后,我三不五时便会接到定居在台湾的亲戚们的邀约,不外乎是借着吃饭的名义安排相亲,真教人受不了。」
「他们是关心你。」宜萱非但没有同情他,还一副羡慕的语气。
「可惜我无福消受。」
「别说得这么刻薄。」宜萱幽悒的笑了笑,「有人关心总比没人关心好。像我啦,在台湾举目无亲……」
「举目无亲?」
「我的家人都在新加坡。」
「那妳怎么会来台湾念大学?」
「是我妈的坚持。她以前就是读这里,后来因为唯一的姊姊嫁到新加坡,才会在毕业后,到那里工作。」
「在台湾都没有家人了吗?」
「就算有,也是远亲吧。」
「这样呀……」他沉吟了一会儿,眸光忽地睐向她。「怎么没听妳提起父亲呢?」
口中的蛋糕忽然变得苦涩,宜萱垂下眼睑,任尴尬的沉默在两人间扩散,许久之后,才抬起眼看着他说:「我没有爸爸。」
罗象贤眉头微蹙,不习惯那双该是暖柔如春水的眼眸瞬间变成冬日里结冰的湖面,光洁地反映出他的呆滞,却看不清楚湖水里的情绪。
「我是私生女。」她说得更坦白,目光严肃而锐利地看向他,彷佛只要他露出一丝嫌恶、嘲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喔。」
「就这样?」宜萱有些错愕,还以为他会像其它人一样追根究柢。
「不然怎样?」罗象贤好笑地道,但在看清楚宜萱受伤的表情后,随即收敛笑意搂住她,「这么说没有其它意思。在国外,这种事太普遍了,我周遭的朋友、同学很多都是非婚生子女,没什么好在意的,妳不必放在心上。」
「是吗?」她不确定地问,眼神好脆弱。
「当然是。」他珍爱地吻了吻她柔嫩的额头保证。
然而,曾经受伤的心,又岂是他几句保证可以抚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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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妳。」
这是宜萱第二度来到罗象贤的住处,在喝了一杯咖啡后,罗象贤突然递给她一串钥匙。
「给我?」瞪着这串在眼前晃动、装饰着心型粉晶炼的钥匙,宜萱迟迟没有接过,美眸里盈满困惑。
「这是房子的钥匙。」他笑咪咪的回答,「有了这个,妳随时可以过来突击检查,看我有没有背着妳带别的女人回家。」
宜萱登时哭笑不得,然而方寸间随之涌起的一阵暖意,让她领悟到罗象贤其实是变相的向她保证不会花心。
「我……相信你。」她没有接过钥匙,只是低着头细声回答。
「谢啦。可钥匙还是要给妳,这样妳随时可以来……」他故意顿了顿语气,方戏谑地往下道:「尽女朋友的义务。」
「女朋友的义务?」她讶异地抬起视线。
「就是为心爱的男朋友整理家务,做顿爱心餐点之类的呀。」他煞有介事地宣称。
「你已经有钟点女佣了。」她害羞地说,很想告诉他,恐怕她的厨艺会入不了他老饕级的嘴呀!
「钟点女佣哪里有女朋友的爱心服务好嘛。」他撒娇似地朝她俏皮地眨着美丽的睫毛,不容她拒绝地把钥匙塞进嫩白的手心。「有了钥匙后,妳随时可以过来,不用再为了写报告或翻译工作跟人家挤图书馆、计算机室。我这里设备齐全又安静,妳可以用我的计算机上网查资料,保证事半功倍。」
阵阵感动淹没了宜萱,原来他扯这些借口是为了体恤她呀!
难以拒绝他的好意,她紧紧握住钥匙,接下来的日子常常应罗象贤之邀前来,甚至在他去上班时,也会过来使用书房里完备的计算机系统。算下来,她一天待在这里的时间,有时还比房子的正牌主人多哩。
两人的情感也在密切交往后越来越深浓,这一晚,宜萱再度来到罗象贤的住处,他拿起许久不用的萨克斯风为她吹奏一曲,在浪漫的乐声中,宜萱觉得身心彷佛都要融化了。
「好听吗?」他放下萨克斯风,眼中有着一贯的自信,优美的嗓音柔如春风的朝她拂来。
宜萱的心情还醉在那缠绵的曲调里,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吻,她依偎着他炽热的怀抱,眼里有抹好奇。
「刚才那首叫什么,以前都没听过。」
「I love you!有没有很感动?」他深情款款的道,长长的睫毛下是掩不住的热情火焰,熊熊的笼罩住她。
宜萱融化在一种甜蜜的感觉里,眼睑虚弱的垂下,任他灼热的吻像爵士鼓乐一般慵懒的落在她脸上、心坎,敲击出无数的我爱你。
是的,她爱他。
这原只是存在于她脑海深处的模糊意念,随着相处的时日越久,越来越清楚的刻画在她心上。
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跟现在感受到的同样甜蜜的、亲昵的、教人晕眩不已的幸福。
然而,这样的幸福也常常带给她一种压迫感,有时候她会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就不用去担心往后会有什么事来破坏。
虽然这么想很傻,但在两人热情相拥时,因之而起的焦虑不时会冒出头来,让她无法完全敞开心接受罗象贤的热情,常常害他洗冷水澡。
尽管他很少埋怨,宜萱却可以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与日俱增的烦躁,像一锅沸腾的热水随时都要冲破锅盖汹涌出来。而一旦爆发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更害怕会因此破坏了这份幸福。
这让她好无助,并纳闷自己为何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为什么不能像其它陷进热恋里的女人一样热情地回报情人,反而别别扭扭的逃避罗象贤的索求?
可有些原则一旦失守,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死守着,对她也是一种为难。但一想到后果可能会远远超过她那颗伪装坚强、实际上却是软弱卑微、时时充满忧虑的心所能承受的,她便不自主地退缩,心墙越筑越高。
感觉到她的退离,罗象贤充满挫折的放开她。
最近总是这样,他越是渴望她,宜萱便越是退缩,让他不得不在紧要关头撤退。
他替她拉下被自己拉高的衣襬,看进她眼中,除了未褪的爱恋之外,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和挣扎,他多希望有一天在她眼中看到的,只有单纯的爱恋和渴望。
「对……」
「嘘!」他制止她脱口而出的歉意,搂她进怀,在她迷惘的眼眉处印下体贴的亲吻。「我的男性尊严已经很受伤了,要是再接受妳的道歉,我可没脸再见妳。」
「罗……」
「不要认为是妳的错,我渴望妳,不等于妳必须要配合我。妳不想要,只表示我魅力不够。」
「不是这样的!」她急切地想要否认。
「别说了。男人可承受不起妳一再给他希望,又同时往他头上浇冷水喔。」他的语气虽然幽默,眼中却充满压抑的热情,瞅得宜萱头皮发麻,心绪涌如潮汐。
一部分的她想要顺从渴望,答应他的索求;一部分的她却过不了心墙,始终犹豫难决。
看到她脸上的挣扎,罗象贤无奈地叹了口气,转换话题以冲淡两人问的尴尬。
「我的生日快到了……」
「啊?」她疑惑的眨着眼。
罗象贤耸肩笑了笑,「我跟家人都是过农历生日,跟朋友过新历生日。但今年……家人和朋友都在澳洲,我完全没想到过生日的事。没想到今天会接到小姑姑的电话,她说我妈提醒她要帮我过生日。明明平常时候不会在乎生日要怎么过的我,竟然一阵鼻酸,想起来就觉得好丢脸。」
尽管他的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但脸上一阵轻微得下容易被人察觉的落寞还是被宜萱看见了。
「你是想家吧。」她轻拍着他看似宽阔、强壮的肩膀安慰,
罗象贤眼眶一酸,没有立刻接话,以一种好幽深的眼光瞅得宜萱胸口一阵紧一阵松,一股冲动教她不由自主地说:「我帮你过生日,你要过农历还是新历的?」
「我都要过。」他展开笑颜,贪心的说。
「我们过新历的吧。农历生日让你姑姑帮你过。」宜萱考虑到罗象贤的姑姑受他母亲之托帮他过生日,若是拒绝对方,辜负的不仅是他姑姑的好意,也对他母亲不好交代,于是这样建议。
「依妳。」他喜得眉飞色舞,脑中充满和宜萱将共度的生日约会的想象。
尽管知道自己不该有太多的期待,思绪却还是飞也似的进行仿真。
除了蛋糕、美酒、佳肴外,他能拥有她吗?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兴奋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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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开最后一道门锁,宜萱推开厚重的铜雕大门,迎接她的是一室的幽静。
放下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大袋食材,她关上门,把钥匙放进皮包里,安置在单人沙发上,走到通往阳台的法式长窗前,刷的一声掀开窗帘,迎进夕阳。
六月的季节,白昼渐渐长了,五点左右的天空蔚蓝明亮,宜萱站在窗前欣赏了几秒钟,方推开窗户,留下几吋宽的空隙,流通空气,提起食材往厨房走去。
功能齐备的厨房如印象中一尘不染,垃圾也倒得很干净,想必是钟点女佣来过了,她微微一笑,开始把购物袋里的食材一一整理。
今天是罗象贤的新历生日,两人约好要一起庆祝,宜萱知道象贤嗜吃麻辣火锅,不过他胃不好,所以不给他麻辣口味的。
恰巧前几天她到以前打工的咖啡店拜访老板,从老板娘那里学到了如何熬煮养生火锅的汤头。
先将豚骨川烫过,连同老板娘送她的养生药材袋加水熬煮一小时,就能入味了。
趁着熬汤时,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洗好了所有的食材,接着烤蛋糕,当她将焦糖栗子蛋糕放进烤箱里设定好时间,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灼热的从身后拥抱过来。
「这么早回来?」她靠进他厚实温暖的胸膛,有些讶异。
「不早了,都六点半了。」他拥紧她,将下巴靠在她头顶,深深吸了一口她甜美的气息,好幸福喔。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宜萱微微一怔,忽地感觉拥住她的那双手不安分地往她胸前探来,灼热的男性嘴唇同时进袭她脸颊。
「别闹了!」她红着脸笑骂,用手肘顶开他。
「谁闹了?」罗象贤微微用力便将她扳转过身,焚燃着热情的深瞳里径射出浓浓的委屈,「我想了妳一整天,想到妳会在家里等我,兴奋得没法专心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追不及待地赶回来,看到妳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美好得像是出自于幻想,哪里还忍得住呀!我只想抱妳、吻妳,好确认妳就在这里,待在我的怀抱里!」
这番热情的表白像一枚带有能量的石子,在宜萱心里激起无限涟漪。
爱意浸满全身,她的心在急敲,鼓动出汹涌的感动溃决了心防,令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他喊道:「傻瓜!」
「我是傻,只为妳傻!」他痴痴地喊道,俊美的脸庞满布着热情和因压抑而起的痛苦,灼热的唇如火熊熊,彷佛要将认识她以来累积的渴望全传达给她知道般热气沸沸的烫着她的唇舌,撩拨她,要她感觉他每一丝的激情,要她回报以同等的热情。
宜萱在他唇下呻吟,无法控制的响应着他,感觉到温热的阳刚气息不断自罗象贤身上渗进她体内,引发阵阵狂暴的骚动,教她浑身发烫,只能无助地承受他的热吻和爱抚,感觉他男性身躯热情地抵着她,传递着某种教人脸红心跳的身体语言。
意识迷离间,她被他猛然撞向身后,臀部陡然碰撞到的冰冷材质,令宜萱惊喊出声。
「怎么了?」罗象贤吓了一跳。
宜萱满脸迩红地避开他探询的视线,无法置信她竟然会让罗象贤在厨房里对她为所欲为,恼羞成怒地推开他。
「妳……」猝不及防下,罗象贤退开了一步,还来不及说什么,宜萱便转身背对着他。
他很快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显然刚才的一时情动,让两人都忘了所处的环境。
幸好他们距离炉火还有段距离,否则要是害宜萱受伤,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妳没事吧?」他担忧地走回她身边探询。
宜萱摇头,感觉到他就站在背后,灼热的呼吸撩动她的发丝,方寸问盈满的难堪情绪登时渗进了丝丝甜蜜,也就对于刚才发生在两人间的事没那么尴尬了。
她清了清喉咙,故作没事人般地说:「你肚子饿了吧?可以帮我把电磁炉和餐具摆到桌上吗?」
「好。」听得出来宜萱并没有生他的气,罗象贤几乎是感激地接下她分派的工作。
十分钟后,两人分工合作地准备好晚餐,宜萱将清洗干净的食材一一放进养生汤锅里川烫,象贤调好音响,播放出热情与抒情兼容并蓄的爵士乐声。
这是由古巴的一支十一人的爵士乐团录制的CD,宜萱曾听罗象贤介绍过,所以有印象。
他们的乐声里融合了非洲和古巴的节奏音乐,加上bop和一些古典音乐的元素,在激情的节奏中透露着些许的典雅,缓和了两人间的尴尬。
宜萱殷勤的劝菜,她准备的食材全是罗象贤爱吃的,为了他的健康,特别调出日式的白萝卜沾酱,爽口又开胃,教罗象贤吃得津津有味,
但在温馨的气氛中,罗象贤隐隐感觉到宜萱好几次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等到宜萱放下筷子,目光闪烁了半天仍是不开口,他终于按捺不住,「妳有话想跟我说吗?」
宜萱看他一眼,放下筷子回答:「我的毕业典礼大后天早上举行。」
「啊!」罗象贤微感懊恼,「最近比较忙,不晓得可不可以走得开。」
「工作要紧,你没空也不用来呀。」她安慰他。
「那怎么行?这么重要的日子,没有亲友陪在身边,妳会寂寞的。」
「我已经习惯了。反正……」她闭上嘴巴,任未完的语意悬宕在两人之间。
「反正什么?」罗象贤警觉地放下筷子追问。
宜萱别开脸,「你吃饱了吗?蛋糕应该好了,我去看看。」
「宜萱!」不满她逃避的态度,罗象贤阻止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