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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未明,天空还混沌不明时,佟蕼荁就醒了。
昨夜在叶南纋离开这房间後,她也跟著入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从没能这般好眠,她知道不是因为肩膀的枪伤使她疲累,当然更不是那张柔软的大床太舒适好睡,而是心安使她完全卸下防备,能够放开自己随时保持警戒的心入睡。
真是恐怖呀!像她这样身份的人该随时提高警戒的,昨夜就是太大意而疏忽了,累得自己多了伤口,可真痛呢。
长期以来她得心应手惯了,难得一次受挫,这回可真是意外,但有这个意外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她因此才得以认识叶南纋。
她躺在床上细细打量眼前的房间,这间洁净的房间摆设简单,但所有陈列在眼前的家具皆是名品,价值不菲。
她暗吁了口气,这么富有,改天不来借几样东西回她家摆,未免太对不起这个有钱的主人了。
虽说病人最该做的事是好好休养,但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她奋力自床上爬了起来,然而昨夜失血过多,一阵晕眩猛然向她袭来,使她重重的摔回床上。
痛呀!可恨,那个叫徐振杰的,大家山水有相逢,这笔帐先挂在帐目上,早晚她会讨回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肩膀传来的入骨疼痛,她站在窗前勘察起地形,以便逃脱。
这个叶南纋比她想像的还优,在这个枝叶扶疏的庭园设下了这么多一般人难以察觉的关卡,看来待会她若想回去,肯定得花费些工夫了。
蕼荁自窗前折回梳妆台前,无趣的拿起上头的口红把玩,昨晚他对她的偷香画面闪入脑海,她扬起微笑,恶作剧的念头兴起。
拿著口红她仔细描绘自己的唇,一笔一划的勾勒起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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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弥漫著一股低气压,除了叶南纋气呼呼的喘息声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声响。
阳光透过布幔,照亮了房里的阴暗。
这个小女人算她狠,竟作戏将他给骗过!
望向昨夜她枕的白色枕头,突然气就这么消了。
他在床畔坐了下来,昨夜她雪白的脸还了无生气的靠在这,一头飘逸的发丝随意散布,而今天……
他笑了,手指沿著她顽皮留在白色枕套上的红唇轮廊勾勒了起来。
她的唇是软的、柔的、甜的,还引人侵犯遐想的。
而她的顽皮显然还不只这一样,因为随风扬起的窗帘抖出她快意的杰作。
她用口红在玻璃窗上留了言——
知道你爱亲我,特别留下一个红唇让你吻个够,尽管享用,千万别客气。
知道你一定舍不得将我送走的,所以我只好自己先走一步,省得你为难,大恩不言谢,改天我再以身相许吧。
P.S.:别太难过,我会再回来看你的,千万别太依依不舍,我也会想你的。
再P.S.:我不爱这屋里有我以外的女性用品,快将房子清一清,下回我再来时会好好检查的,若你忘了清除,我一定会亲自效劳。
再再P.S.:这支口红的颜色俗得很,不合你的品味,我替你丢了,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後头还大剌剌的签了个名——佟蕼荁
好个大胆的贼呀,生怕人捉不到她似的,还敢将名字大大的行书出来,但她算得可也真准,知道他不会。
想不到远房表妹忘记带走的口红成了她挑衅的工具。
望著她的留言,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正扬著笑意,她竟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而且还是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她的确灵巧。
再见的日子不会太久的,她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与心底的骚动,在这样的挑动之後,他岂能容她自在逍遥。
他告诉自己这么急著想再次捉拿她,全是因为要除恶殆尽。
是了,就是除恶殆尽,以她这般狡犹慧黠,不尽早缉凶归案,不知将还有多少人会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呢。
第二章
蕼荁浸泡在用中药材特调而成的温水中,放松心情与肢体,让四肢百骸轻松一下。真得感谢叶南纋已为她取出子弹,省了她回来还要多忙一道手续。
还是中国汉方的药材好,为她舒缓了疼痛的蔓延,空气中浓浓的中药味也安抚了紧绷的神经。
突然之间,她好不容易放松的情绪再度进入警戒状态。
她的住处位於繁华的闹市边的市郊,紧邻繁华市区规划出来的独立空间,视野相当良好,二十一层的楼高让她可以眺尽台北夜景,她就爱看城市闪烁辉煌光景,像在看一场光鲜却虚幻的电影,室内六十坪大的空间尽是极现代的摆设,当然她为防范自身安全所布下的严密探测设备与陷阱是绝对不可少的。
但来人却无声无息的闯入,有这身手的人,手指头板开来算也算得出来,莫非……
她眉心一拢,慢条斯理的起了身,随意套了件衣服後才步入大厅。
只见四十来岁,相貌艳丽的中年美妇端坐在大厅的长沙发上,眸子里折射出寒冰似的光芒。
她冷冷的瞅著蕼荁,冰寒的眸子进出一丝恨意。
蕼荁的美丽和那可恨的女人如出一辙,见她的发还滴著水珠,素颜未施半点胭脂,如此随意的装束,却仍是毋庸置疑的清雅。
就是这张可恨的容颜,让她想毁之而後快。
「好久不见,茶或咖啡?」像是没看见佟百梅眼里熊熊的仇恨,蕼荁坐在吧台前,优雅的交叠起修长的双腿。
「哼。」佟百梅自鼻里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她可不是来喝午茶的。
「还是喝鲜果汁好,养颜又美容。」她不以为意,习惯了佟百梅的冷淡,她俐落的将几颗奇异果去皮,页加点蜂蜜丢进果汁机搅和成汁,然後倒入杯中端到佟百梅面前,「挺好喝的,而且没下毒。」
「你受伤了。」佟百梅不悦的情绪掺进了些微的怜惜,只是那情绪太淡薄,谁也尝不出。
「死不了。」蕼荁坐回吧台前,为自己煮了杯咖啡,一室缭绕起浓醇的咖啡香,煞是好闻。
蕼荁安闲自在的态度惹恼了她,怀恨的目光似把锐利的刀,直直的戳刺过去。
「别瞪了,再看我也不会少根寒毛的。」即使背对著她,蕼荁也能感受到来自背後的冰寒恨意。
杀机四起,佟百梅隐藏不了自己的杀意。
「要动手就趁现在吧,错失了这一次机会,你就是再等一百年也拿我无可奈何。」偏她还不怕死的要激她一下,天生不妥协的性子让她学不会什么叫折让。
「你真以为我不会动手吗?」佟百梅的眼神转为闪著诡谲的光芒,她的情爱早在多年前死去,不管对谁,她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吓我?我可真怕呢。」蕼荁娇笑出声,「我当然相信你敢,没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凭你高兴嘛。」唇眸依旧扬著笑,但眼里了无笑意,只有抹疲惫。
「从我跟在你身边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你不敢的事。」她讥讽的扬扬眉,「但杀了我,想想这世上还有谁有那能耐能为你服务呢?」
可恨,但她说的却都是实话。
「舍不得杀我了吧。」她笑开了眼,全身上下抖落的笑意里,却藏匿了比风还轻薄的悲哀。
佟百梅抿著嘴不再多说,和这丫头说话要占得上风不容易,还是索性闭上嘴以免气死自己。
空气里回荡著尴尬的沉默,好一会佟百梅才开口,「东西到手了吗?」
「岂且敢失败。」蕼荁嘻皮笑脸,全不将方才的针锋相对当一回事。
「拿来。」拿了东西走人了事,她不想再多看那张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容颜一眼,愈看火气愈大。
「我特地为你调制的果汁,不喝完再走?」蕼荁似笑非笑的斜睨著她,当然明白自己的碍眼。
「少废话了。」她才没那个哈啦的心情。
「好吧,慢走。」她将东西取出,抛出一个流畅的抛物线,东西正好落入佟百梅手中。
她将盒于打开,望著里头的「白玉梅园」,心下一阵凄然。
梅园——没缘,早已在多年前就预言了她的红尘情爱。
不该是如此的,优秀如她,不该得到这般待遇,都是罗玥那恩将仇报的女人,心狠手辣毁了她的幸福、抢夺她的最爱,推她入无边地狱。
她阴恻恻的望向蕼荁,这是他们的报应,她要他们从此骨肉分离,要罗玥悔不当初,她要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但,这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呀,偿还不了她失去的千万分之一,这所有的怨恨她要一一报复回去,哪怕此生怎么报也报不完。
问世间情为何物,竟可以让人疯狂至此?
「我到现在还在後悔捡了你。」她啪答一声将盒子用力阖上,阴狠的开口。
她後悔那时为什么没当场杀了蕼荁,尤其这丫头愈成长愈出色,她心头的恨意也就愈凝重。
「我从没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蕼荁淡然的回道。
後悔了又如何,她还不是照常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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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百梅离去後,还给蕼荁一屋子的宁静,她摇晃手中的杯子,晃动已冷凉的咖啡。
很多事情她都一笑置之,别人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却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停格在那一阶。
她的记忆在四岁以前都很模糊,因为四岁以後的记忆太鲜明了,让她对更久远的过去来不及做任何储备的动作。
只有一个漫天樱花飞舞的景致,总再三反覆在她梦中出现,也不知那是真还是幻,只知道那是心中最美丽、最纯净的一片净土。所以她恋樱,是由此开始的吧。
佟百梅捡她回来,却从没给她好脸色过,她高兴时对她不理不睬已是恩惠,不开心时对她拳脚相向也是常事,印象中,她对任何人都是严厉、不假辞色,但那仅只是严厉而已,对她却是比严苛还苛刻,那时她还好小,心中不敢有不平,只有害怕。
五岁那一年,她学会了些偷窃的小技巧,她不解,住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哪需要靠偷来图温饱,但佟百梅只是冷哼以对的告诉她——要吃就靠自己,否则就等著饿死。
那饿得前胸贴後背的记忆让她怕透了,她小小的胃全都因此而纠结在一起,她以为自己快死了,但佟百梅给了她食物,清醒过後,她第一次下手就让人给逮个正著,那人生性残暴,也不顾念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将她一脚踹得老高,重重摔落地面後,她昏死过去。
再次清醒後,她多了些戒备,也多了些精明,她怕痛怕死了,於是学著分辨怎样出手、怎样逃跑可以保她安全,不再遭受肉体的疼痛。
但,佟百梅也没因此对她比较好,她是小心翼翼的讨她开心,谁知却一次又一次的触怒她,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她失手,佟百梅自是气,她得手,她也气,反正她就是瞧她不顺眼,凡是来自她的举手投足,佟百梅都打从心底的讨厌。
蕼荁长得愈大,和罗玥长得愈相像,尤其一双炬亮如星的眸子,更是让她恨不得能挖出来。
年纪还小时,蕼荁并不能感受到这些,但聪慧的她在年龄稍长後,不难猜测出不管她做得如何好,佟百梅都仍会视她如骨刺,於是她不再笨得去讨她欢心,开始学著疏离。
天性里的傲骨不允许她软弱、用眼泪带过一切,所以再困阨她都微笑以对,甚至偶尔心血来潮,她还会来点小小的反击,哪怕事後她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然而,她这傲人的个性却更加惹火佟百梅。
蕼荁的不服输,及爱带笑的唇像极了总是笑笑带过一切的贺幸桐,仿佛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在乎,除了罗玥。
爱恨在胸口交织成网,矛盾重重的情结里,她将所有的闷气尽数发泄在蕼荁身上。
蕼荁十四岁那年,在日本的一次行动中失手,她逃逸而去,却因体力不支而在一处七层楼高的地方摔了下来,那一跤摔得又重又疼,她硬是咬紧牙关,拖著一只断了的腿躲起来。
那时是元月,大雪纷飞,放眼望去都是银白的雪,她在山林里躺了下来,无助却平静的望著雪花飘飘,那朵朵的雪花像樱花飘落,那个漫天樱花飞舞的国度,是她一直想望却无缘的天堂。
她让雪落在脸上,连拂去的力量都没有……
她以为她可以就此平静的死去,再也毋需去过那胆颤心惊,随时等著要挨皮肉痛的日子……
然而,一道阴影遮去了雪白的天空,也遮去了她仅有的奢望。
懒懒的抬起眼皮,佟百梅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悬在她上方,她们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谁也没说话。
哈!她还以为自己是孤立无援的,其实却早有一个人一路看她狼狈的过来,只不过并未对她施予任何援手罢了。
「你想我会救你吗?」佟百梅自高而低的睨视她,声音里没有半丝情感。
「这里的风景好得很,我想多看一下,你想走就先走吧,不必等我了。」蕼荁知道她是来看她笑话的,就是想要她开口求她,但她偏不要,哪怕已感觉到血液被冻结,四肢百骸都冰寒,每移动一下都如坠入十八层地狱般苦痛,她都倔强的忍受下了。
「嘴硬。」佟百梅的声音一样无波无纹,但眼神却起了涟漪。
「命也硬。」蕼荁扯动嘴角一笑,登时四肢百骸都似要散了,她的体温好热,额上却冒出了冷汗。
「就看你的命能有多硬。」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佟百梅终於忿忿而去。
雪花由大转小,依旧纷飞,银白的世界铺洒在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蕼荁无语问苍天,明明该哭的,她却笑了,而且笑得开心,像个淘气的孩子,在雪花雨中乐翻了天。
人生自古谁无死嘛,对於生死,她向来无所惧,只是所谓祸害遗千年,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再次出现在佟百梅面前已是一个月後的事,她怎么也忘不了佟百梅见到她那如见了鬼的表情,好像还掺杂了些……如释重负?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她将那归类於灯光折射,导致眼力向来十分优的她看走了眼,不管怎么说,她的再次出现的确带来了威力十足、非常爆炸性的震撼。
「很讶异我怎么还没死?」她笑,纯真的脸上有稚气未脱的笑容,眸子一如往昔的明亮,「这一切实在都该感谢你,托你的福,如果不是你,我怕早死了一千次,不过我不是红颜,我的未来可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