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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凤帖  第2页    作者:言子夜

  「是,舅老爷请放心,我办的事儿绝不会让您在人面前抹脏脸的。」

  「嗯,这才有出息,不枉费舅舅这么栽培妳。」

  这会儿凤爱唇畔绽着甜笑,心中却开始盘算,该怎么「不动声色」解决那整船金条、金砖被人「劫走」的麻烦……

  可恶,为什么就偏偏要抢这一艘船呢?

  要不是因为舅舅下个月便要动身返回天津老家,她也不至于将计画在天津新设的钱庄据点提前营业,这经营钱庄最需要的就是流通的财务,因此,为了能让新钱庄钱财流通如期开张,她才会差小三子把那整船金条、金块悄悄运至天津。

  哪晓得出师不利,才一出门没多久就给她捅了这么个大纰漏!

  凤爱半仰着脸,虽是眉开眼笑的,但眸子里闪烁着的却是一抹含藏锐气的光芒。看来,唯今之计,只有靠她自个儿亲自出马才行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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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河镇  蟠龙第一号

  「什么?!你说啥?有种你给本当家再说一遍!」

  跪在厅外,连脚尖都不敢沾到门槛一步的灰胡子老管家就深怕一个不小心,会被大当家当球给踹飞出去。

  瞧大当家的此刻那副怒火狂烧的模样……呜,他是没种,哪敢再说一遍呀!

  「管家!」柳蟠龙突地一喝,「你还在不在呀?是聋了还是哑啦?」

  「呃……」老管家抬起头,抖了抖他的一双灰花老眉。不,他只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已。「启……启禀大当家的,老奴在。」

  柳蟠龙眸光一闇,知道自个儿这火气是稍微大了点,喉里暗哼了声,随手抓起案边的茶杯,先强迫自己灌下一口消消火。

  「进厅里来,把泓贝勒的那封信再给本当家念一遍。」

  老管家伺候这主子少说也有十年了,就算手脚再不机灵,也懂得看脸色做事的道理,随即捧着手里的信迈人大厅,「是……老奴这……这就马上来。」

  在蟠龙第一号里,谁不知道要想伺候大当家,只要谨守着「三不三要」的原则,基本上就已算抓到了能讨他欢心的要领了。

  这「三不」呢,就是不顶嘴、不懒散、绝对不能比他强:至于「三要」究竟要的又是什么?很简单,他要你动你就动、他要你替他想办法偷懒你就赶快想办法、他要你呼吸,你就千万别闭气儿就行了。

  总而言之,凡事呀,顺他者生,逆他者……不见得会亡,就自己当心点吧!

  「嗯,好,」柳蟠龙半瞇着眼,竖起耳朵,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念吧!」

  闻言,老管家执起信纸,半红着老脸,一字一句像念经似的念道:「蟠龙师兄,既然二当家的远游不在府中,写古文你也不懂,就简单几句告诉你啦。关于那笔宫中几位格格买画册的尾款,我本请她们存入『利滚利大钱庄』汇回天津给我。不过,由于等了几天都没收到,等得不耐烦,就派探子私下调查,才得知那笔款子可能已在北运河途中遭抢,如今下落不明,大把银子恐怕早入了抢贼的口袋里。但现下,眼见弟妹严重害喜,师弟爱妻之心天地可鉴,实在无余力寻回失落的银两,望请蟠龙师兄想法子自力救济。」

  柳蟠龙认真倾听,不知不觉间又灌了自己一口茶。

  老管家流了满身大汗,好不容易将信念完,连忙先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再静候大当家的「发作」,不,是裁示。

  忽地,柳蟠龙拽起茶杯,忿忿地往地板上一砸--

  「什么玩意儿嘛!」

  老管家一脸悻悻然,压根摸不着头绪,不明白大当家是在骂茶还是在骂他。

  「啥不好抢,竟然把念头动到咱们蟠龙第一号的头上来了!」

  呼……老管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骂他也不是骂茶。那茶是他今儿个亲手泡的,要是骂的真是茶,也就表示骂的还是他。

  柳蟠龙侧过身子,用眼神瞥着老管家手中的那封信。「下头还交代了什么没有?对方是啥来头?有没有派人来勒索?」

  老管家蹙起眉,为难的表情又再显现,「回大当家的话,下头……泓贝勒在信上没再交代了。」

  「没了?!」柳蟠龙起身大吼。

  「是是……」老管家垂下脸面,认命地将目光投向信纸上,惨了惨了,他不会变戏法儿,实在没法子如大当家所愿呀!「啊!有了,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快快快,赶紧念出来听听!」

  老管家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见字就念:「师弟……载泓草于天津……」

  柳蟠龙懵了,瞠目结舌,「真的就这几个字儿?」

  这下子,老管家点头如捣蒜,再不敢多嘴乱喳呼了。

  厅堂内,除了沉默,还是一片沉默。

  「管家,我问你,」柳蟠龙敲了几下桌案,忽地闷声一问,「那个……信里说的那个『自力救济』到底是啥意思?」

  老管家微仰起脸,堆满皱纹的脸皮上露出既狐疑又惊讶的表情。

  疑的是这会儿大当家问的人真是他吗?别是他自个儿自作多情才好;而吃惊的则是大当家居然会问他这底下人的意见?

  往常都是二当家在一旁出主意想办法的,伤神的事儿也根本毋需大当家烦恼,可眼下事出突然,二当家的陪新婚姑爷远游去了,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解决问题,看来只有靠大当家的自个儿扛下来才行。

  而大当家头一个想到的「咨询对象」,居然就是他这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呜,感动得他鼻头一红,眼眶一湿,一滴滴老泪就淌了下来。

  柳蟠龙见状,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喂喂,咱不过问你一句,知道就说,不知道也不要紧,你做啥学人家娘儿们似的哭起来了咧?」

  「回大当家的,老奴……老奴……」老管家哽咽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没抱住柳蟠龙的大腿亲吻上去。「老奴是……是被您的话感动了。」

  「喔?本当家的话?」

  柳蟠龙斜目一瞪,怎么今天管家看起来怪怪的?

  平常妹子在的时候,总嫌他粗声粗气,言语无趣,现在老管家竟然被他的话感动到哭成这副德行?不怪才有鬼呢!

  「那……本当家刚才是说了哪句话?」才把你感动成这样?

  老管家提袖抹了抹脸,兀自顺了口气,很有情有义地回道:「大当家刚才问老奴,信里的那句『自力救济』是啥意思。」

  「对啊,到底是啥意思?」他就只是这个意思啊!

  老管家一抬眼,便瞧大当家的一双眸子认真地望向他这方,剎那间又是一阵激动莫名,捂住嘴,堵住那即将号咷而出的哭声。

  哇!真是太感动了,大当家竟然那么认真地想知道他的想法。

  柳蟠龙性子本就急躁,问了几回都还得不到响应,脸面旋即一垮。

  「甭哭啦!到底是啥意思嘛?!有工夫听你在这儿哭,咱还不如马上抄家伙动身,再不讲,我就自个儿去把那些银子给抢回来啰!」

  老管家吓得脸色一青,眼泪立刻缩回眼眶之中,「大当家的请息怒,您说得没错,泓贝勒那四个字的意思,就是要请您自个儿想法子把银子拿回来。」

  「早说嘛!」柳蟠龙咧开嘴,露出他那落腮胡中的一口白牙,松了口气地大笑出声,「花心思想办法咱也许不成,但若要耍刀弄棍把那群抢钱的臭家伙给打得满地找牙,可绝难不倒本当家!」

  第二章

  「不就叫你别尽在外头给咱们惹麻烦的吗?瞧,这是什么?」一记清脆有力的女子声朗朗响起。

  「可不吗?大姊,这回妳一定要好好说说他。」另一道清冷的女声也加入。

  「两位姊姊先别恼,我想云哥哥当时定是走累了,才会停下脚步歇会儿的,云哥哥,你说是吧?」此时,柔而甜的软软嗓音适时插入。

  「妳别再替他讲好话了,」清冷的声调再起,语气间又多了些不耐,「咱姊妹几个不也都是两只脚不停地赶路,谁不会累、不会酸?怎就没人像他一样那么自私,就只想着自个儿的舒服乘机偷懒呢?」

  「霜姊姊别误会,似雪只是想,家和才会万事--」

  「所以妳的意思就是说,是我挑拨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是我故意没事找他云二少的碴啰?」

  「安静!安静!不准起内哄,都别吵啦!」豪气干云的女子再度出声,压住场面,抑制了纷争。「老二,这情况你怎么解释?」

  「咳咳,」赵似云清清喉咙,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一脸散漫样的说道:「轮到我讲话了吗?」

  破庙之中,赵家三姊妹的六只眼睛全照在他脸上。

  无声,喔,明白,就是在等他说话的意思……

  赵似云懒懒地扬起手指,目标一滑,指向了贡桌上那个被揍昏的少年郎。

  「这人哪,可不是我招惹来的,是他自己要一跟头跌在我身上,也绝不是我打晕的,当然,更不是我花力气抓他胳膊、抬他大腿,把人家给掳回破庙的哟!」

  「可恶!咱姊妹们还不是听到嚷嚷,为了救你才揍他的!」大姊赵似霞气得一脸涨红,扣住赵似云的肩胛就想给他一拳好看。

  「大姊,打不得呀,云哥哥容易淤伤流血--」小妹赵似雪急了,抓着大姊的衣袖轻声呼喊。

  「是呀,打不得他的。」排行第三的赵似霜亦冷冷接口,跟小妹焦切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在那相似的辞意间,彷佛多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只见赵似云忽地回过头,对着老三故意一笑,「嘿嘿,没错,谁教我是咱们赵家的独生子呢?怎地,羡煞我了吧?」

  赵似霜撇过头,臭着张脸不再搭理他。

  没错了,这便是赵家人的相处之道。

  在人前,或者说在戏台子前,他们一家四口是合作无间的「四场雨小戏班」班底兼台柱,但一下了戏,归于现实之后,就总是经常这样各说各话的局面居多。

  「喀……」

  此时,贡桌上忽有声音响起,打断了赵家人的「谈话时光」。

  小妹赵似雪目光一亮,最先发觉贡桌上的人影出现异状,连忙呼唤兄姊们注意,「好象……好象是他醒来了。」

  唔,醒了啊!

  其余几人一听,立刻朝彼此互递了一记眼色,接着便一个个陆续起身,缓缓踱向贡桌边。

  「唔……」苏流三忍不住哀叹,才一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痛,无奈手脚遭缚,连眼睛、嘴巴都被遮掩住了,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自个儿究竟发生什么事。

  「醒啦?想起干啥错事来没有?」赵似霞一喝,随即使劲揪起他的领子。对对对,先耍狠占到上风再说。「你是哪根葱呀?竟敢爬到咱家二弟身上占便宜?」--

  苏流三疼得皱眉哀号,鼻头一酸,忍不住疼,索性就淌出了几滴眼泪来。

  「哇!厉害,比我还会演!」赵似云一脸惊讶,笑着竖起拇指赞叹。

  「唔……」苏流三先是猛摇头,但一听到面前这男子的说话声,又好象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遂开始一个劲的狂点头。

  赵似云笑了,以食指轻弹着自己的脸颊,「哎哟,糟糕,难不成是疯子?」

  「唔……哇……」苏流三满嘴含糊,听都听不清楚,但他不死心,硬是一心一意地想张口说话。

  就是他!就是他!错不了的,一定就是这会儿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子陷害他的!

  他记得自己听见呼唤,本来好心想救人的,哪料到竟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怎么揍晕的都不知道!

  「大姊,他好象有话想对咱们说。」赵似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贡桌上那正在痛苦呻吟的苏流三,看了实在心有不忍。

  「不成、不成,疯子会咬人的。」赵似云怕泄底,连忙制止了小妹的同情心。

  「可是……」赵似雪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方才大伙儿挥拳时她也有出力,「不管怎么样,毕竟咱们也有错。」

  大姊赵似霞叹口气,终于没辙了,看来暴力注定行不通。

  从小,这赵家的老幺就像是他们家的正义使者,谁做错了事,被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一瞅,就一定立刻改过自新;谁和谁吵架了,被她轻声细语劝慰几句,保证不出一炷香的时辰绝对和好如初。

  有什么办法?谁教她是最善解人意的老幺,是兄姊们都最怜爱的好妹妹呢?

  「喂,你是不是疯子?」赵似霞拍拍苏流三的肩,算是在盘问了。

  苏流三拚命摇头。

  「那要是咱们松了你的嘴,你会不会乱讲话?」她再问。

  苏流三非常配合,又是一阵狂摇,以颈部动作来表现他「有问必答」的诚意。

  「有哪个疯了的人会承认他是疯子的?」赵似云扁嘴,不以为然地哼了句,还是坚持他的「玩到底」立场。

  不料此话一出,就立刻接到来自于三个不同方向的「关注眼光」,那眸光彷佛在对他说:就算是疯子也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好、好、好,不逗他就不逗他嘛!」他举起双手投降,暗示愿意配合了。

  于是一群人围在贡桌四周,由大姊做主动手取出苏流三嘴里的东西……

  「救……救命!爱主子救命啊!他们……他们想抢劫呀!」苏流三一得到机会,立刻声嘶力竭地狂叫。

  「还是快塞回去。」赵似云当机立断,将破布重新塞回苏流三的嘴,截下他挣扎着仍想吼出的呼救。

  「瞧他这样爱乱讲话,幸亏当初没让他瞧见咱们的模样。」老三悻悻然地开口。

  不对……好象有瞧见谁喔……

  姊妹们心有灵犀,极有默契,头一撇,将目光全投向了他们家的惹祸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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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爱带着一队人马,循着北运河沿岸展开搜索。

  「爱主子,小的在那头草丛堆里捡到一顶可疑的锦帽。」有人急着邀功,连忙抢在众人之前将发现到的「证物」面呈主子。

  凤爱不吭声,垂睫睨着手中的锦帽。镶在帽檐上的那块玉还是她去年过年时赏给小三子的呢,没错,这顶帽子的确是小三子遣落的。

  这就证明,小三子的确曾经行经此地,也确实曾在这儿遇上了什么。

  正当凤爱埋头苦思之际,另一批由东岸跟上来的人马亦赶来会合,带头的那人赶紧下马回报最新状况。

  「启禀爱主子,船上属下已彻底查过,没留下任何打斗痕迹。」

  「嗯,那金子呢?」这才是凤爱关心的,她那一船的金子呢?

  带头的领队面有难色,「小……小的没用,还是……没找到。」

  这群人全是「利滚利大钱庄」旗下养的马队成员,只因平常钱庄里流通的财务量极大,有时客人若上门提存大笔款子,总得派人随侍在旁保护安危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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