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你听我说。」
她愤而站起身,手一挥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重男轻女就是讲道理,我说的就是浑话吗?我就知道你和他们都一样!好,既然这样,要嫁就嫁吧!反正早嫁晚嫁都一样,嫁给谁也没什么不同,我又有何惧?」
段钰天苦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公孙柔定定看着他,眼中像充满无限决心。「为何不是?难道女子就不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我就偏要。」
知道在这节骨眼上,说什么她都听不进耳中,段钰天只好说:「好吧!你要怎么想、怎么说都随你好了,只要你不要再伤心、难过就好。
」
「是吗?」她横他一眼。「你真是这么想?」
听她这么问,段钰天真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不过,她虽是横眉竖眼,却又显得天真可人,娇美至极。因此,他忍不住笑了,谁教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真性情的女子,要误会就由她误会了,反正她终究会了解他真正的心意。
只是,他这一笑,更加挑起公孙柔的无名火。
「你在笑什么?难道是笑我做不到吗?好,既然这样,我就让你知道,我们女子也可以同男子般一言九鼎!」说完,她头也不回,迳自走人。
看她负气离去,段钰天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他知道,此时此刻,就算他追上去解释,怕也是有理说不清,一切就等她气消了再说吧。
想到她方才气恼地鼓起脸的模样,他不禁再次失笑。
第五章
随着婚期的接近,整个相府到处挂满了红色灯笼和喜幛,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片喜气当中,尤其是公孙柔居住的「玲珑阁」中,更显得喜气洋洋,到处都装饰得华丽非凡。
但,公孙柔表现得就像个旁观者一样,只是冷眼看着一切,好似要成亲的人并不是她,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实际上,她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即便她无法违逆爹的安排,并不代表她没有权利反抗。
她暗中盘算着,开始策画一切,直到成亲前夕。
这天,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对于这个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她心中虽然有诸多不舍,可是爹的冷漠所带来的打击,以及即将面对的婚事,像无形的枷锁紧紧桎梏着她,极度压抑着她渴望飞出笼的心。因此到了这一刻,她早已忘了所有的不安、上心下心和紧张,有的只是即将高飞远走的雀跃。
看着正在为她的婚事而忙碌的小青和香荷,她笑嘻嘻地说:「辛苦了,就快绣好了。」
小青和香荷两人努力地绣着,眼看华美的鸳鸯锦被即将完成,也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终于,小青将手上的线一拉。
「完成了!终于完成了!」
和她们一同欢呼的同时,公孙柔也将预先从娘那儿偷来的药拿出,捏在手上。
因为娘夜里总是睡不好,全得仰赖大夫开的药方,才能一觉到天明。她曾假装不经意地问过大夫,若这药不小心吃了双份会如何,得到的答案是只会睡得更沉、更久,对身体并没有妨碍,她这才敢偷拿。
不知情的小青和香荷相视而笑,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公孙柔边问,边亲手各倒了杯茶给两人,然后暗中放下药。「辛苦了,先喝口茶吧。」
「小姐,谢谢。」
「不用说谢谢了,赶快喝。这茶若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小青和香荷喝下了茶,在放下杯子的同时,泪珠也滚了下来。
公孙柔大惊,以为计谋被看穿。「怎么了?你们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她双眼紧盯着她俩放下的茶杯,发觉杯子已见底,疑惑的视线调向两人。
「发现?」两人面面相觑,小青抹去泪,「发现什么?小姐。」显然她们根本不知道公孙柔在说什么。
公孙柔失笑。「不然你们在哭什么?难道是为了这些日子帮我绣的这些东西吗?我也知道这些东西实在是很多,什么锦被、萝帕,还有衣物,的确是辛苦你们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娘好好谢谢你们的。」
「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到小姐将嫁给……嫁给那个方公子,小青和香荷就为小姐感到不值哪!」
「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大家连日来忙着张罗她的婚事,她还以为没有人和她有着相同的心思,没想到……
「小姐,奴婢这样说或许不敬,可是,既然小姐不喜欢那个方公子,为何不让段公子为你想想法子呢?小青真的不懂。」小青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谁让她只是个区区的下人,只能任凭主子使唤。可老爷、夫人的话,她们不能不听,那小姐的幸福,又该怎么办?
公孙柔怔怔看着她,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她对自己真正的关心和在意。半晌,她才笑叹:「谁说我要嫁给他?」
原来,她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就算爹不在乎,就算娘要她听爹的,她身边也还有小青、香荷,至于他——段钰天,想到前些日子和他发生的不愉快,她不自觉咬紧牙,狠心抹去有关他的一切。
她要证明,就算她只是一个女子,也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是,明日你就要和方公子成亲了啊!」小青和香荷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惊呼。
公孙柔巧笑嫣然。「我知道啊!」
「知道?」两人对望一眼。
公孙柔缓缓从床底下摸出一套男装,还有随身包袱,她决心不再对她们有任何隐瞒。
「我早就有了准备。」
「小姐要逃婚?!」两人震惊地张大眼,随即又掩住口,左右张望着,待确定没有人察觉,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小青首先低声说:「小姐,你打算今天晚上逃走吗?」
公孙柔眨眨眼,点头。「嗯,如果我早知道你们会赞成,就不用在你们的茶里下药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你们让我拖累。」
「下药?」听她这么一说,香荷像是很疲累地打了个呵欠。
「是啊,难道你们不会觉得头昏昏的、很想睡吗?」公孙柔笑着,伸手在她俩眼前晃了晃。
「你们这一睡,大概会睡到明天晌午过后,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将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了。」公孙柔很满意自己的计画。
香荷忍不住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相爷他们会相信吗?」问完,人已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小青站起身,强打起精神,摇摇晃晃地走到衣柜旁,打开抽屉,拿出一包东西。「小姐,这给你,出门在外,做什么都得用到银两,虽然小青知道小姐很讨厌方公子,但这些首饰,小姐带在身边也可应急——」说到这儿,她眼一闭,腿一软,差些儿就要倒地昏睡。
公孙柔忙上前搀扶住她,将她半拖半拉的移到床上。
「这些是之前那姓方的家伙送的?」这锦包拿起来沉甸甸的,重量不轻。「我才不要!」
公孙柔顺手就要扔到地上,却让小青阻止了。
她勉力掀起眼皮说:「小姐,听小青的劝,你就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好吗?」小姐从小衣食无忧,不晓得外面现实的残酷,若是身上没有银两,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可是——」公孙柔实在很讨厌方引才,他送的东西,她连碰都不想碰。
「小姐,就听小青这一次好吗?」
在小青哀求的目光中,公孙柔叹了口气,终于点头。「好吧。」拿就拿吧!就当给小青一次面子。
得到公孙柔的允诺后,小青再也支持不住,头一歪,就这么昏睡过去。
公孙柔按照原订的计画,拿出事先写好的信放在桌上,迅速换装后,她拎起包袱,趁着夜色,悄悄掩门而出。
黑暗中,她完全没注意到,有个修长的身影紧跟在她身后。
他不是别人,正是连日来一直注意着她的段钰天。
虽然早就料定这小女子绝不会甘心就此嫁给方引才,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莽撞地一个人离家出走。
摇摇头,他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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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相府,望着一片漆黑的前方,公孙柔头一次只身一人走在路上,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脚下却丝毫不敢松懈,深怕万一教人给捉了回去,要想再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然而,正当她这么想时,漆黑的天空突地闪过一道耀眼的青光,轰然巨响随之传来,公孙柔又惊又惧地蹲下身,缩在路旁,捣着双耳,等待这可怕的巨雷过去。
刺眼夺目的亮光,一次又一次地闪耀着,轰天巨雷也此起彼落地响起,以前在府中,小青和香荷她们常因此尖叫,而她总是取笑她们胆小,如今才知道,那是因为有她们陪伴,所以才不会害怕,如今一个人,才知道在众人呵护下的自己有多么无知。
半晌,豆大的雨开始从天空洒下,四周连半点光亮都没有,公孙柔冒着雨,想寻找可以歇脚的客栈,可是时间实在太晚了,店家早已关门休息,直到她浑身湿透,才在一处偏僻的街角寻到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
看客栈里的夥计正要关门,公孙柔连忙挤了进去。
「做什么?做什么?」夥计急着嚷嚷起来。
公孙柔双手抹着脸上的水,边拍拭着身上的雨水。
「不好意思,小二哥,因为雨大,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就闯了进来,实在无礼,望小二哥见谅。」
夥计打量了她一下,狐疑地说:「这倒没关系,只是你身上有银两吗?」
公孙柔虽换了男装,可那是她到洗衣房中随手拿来的下人衣裳,加上淋了雨,一身狼狈,无怪乎夥计会怀疑。
公孙柔匆匆忙忙从随身包袱中掏出银两,慌乱下,小青交给她的锦包不慎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夥计伸手捡了起来,才一接触,便发觉锦包沉甸甸的,他心中一惊。
公孙柔倒是一脸无事,自然地接过来,塞入包袱中。「小二哥,可不可以先给我一间舒适的客房,还要些热水,刚淋了些雨,好冷呢!」
然而,等了半天,夥计仍没有应话,因为他脑中仍悬着刚刚捡起的那个锦包,心中纳闷着,眼前这个样貌清秀、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了吗?」
夥计这才惊醒,忙堆满了笑说:「失礼、失礼,一间舒适客房,还有热水是吧?来,公子,这边来。」
直到上了楼,将公孙柔领进客房,又端来一大桶热水后,夥计心里仍怀疑着。
这年轻小伙子独自一人在深夜里投宿,又身怀珍宝,虽然不清楚锦包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那触感和重量,说明了里头的东西肯定十分贵重。夥计愈想愈不安,最后还是决定去报官。
而客房里的公孙柔,丝毫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这一路的惊慌和奔跑,早就用尽了她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在简单的梳洗过后,她等不及上床,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窗外,段钰天不由得叹息。
一路尾随她到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恼在心中。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外表,骨子里却这么固执,倔强得让人又气又恼又无奈?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鲁莽的行径是很危险的吗?一个娇弱的女子深夜离家出走,一点警戒心都没有,万一让歹人有可趁之机,那该怎么办?
可是,当段钰天潜入房中,看到公孙柔疲惫地靠在桌上的睡颜时,却又心疼不已,本想让她为自己这样莽撞的行径吃点苦头的,如今却又百般不舍。
无奈地叹口气,他温柔地抱起她走向床边,随即,他又想到匆匆离去的夥计,知道他肯定是去报了官。
犹豫了下,听着窗外轰然的雨声,他决定先将公孙柔带到隔邻还没有人入住的客房。
现下,就先让疲惫的她好好睡一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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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酣睡中的公孙柔似乎听见阵阵说话的声音,原本不想理会,但一声「柔儿」,却让她顿时睁开眼。
难不成是家人寻了来?!一个念头刚闪过,她霍地爬起身,却差点撞上正低头凝视她的人。
「是你!」她脱口惊呼,没想到睁开眼看到的会是段钰天,更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儿。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问话的同时,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喧嚣纷乱的嘈杂声,其中似乎夹杂着说要寻找小姐的对话,这让她无暇理会莫名出现的段钰天,一心只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
她又惊又慌,「难道我被发现了吗?」
「很遗憾,好像是。」他不动声色。
她低呼,水灵灵的双眼显得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呢?我离开的时候明明没有人发现的,为什么他们还是找来了?不行,我得赶快离开,要不然我就非得嫁给方引才不可了。」
段钰天轻声叹道:「你为什么就是没想到来找我呢?」听她这么说,他不禁有些气恼。
他不懂,她为什么就是这么倔强,宁可冒着生命危险逃婚,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就是不肯开口要他帮忙?
不过,公孙柔可没想这么多,她急得都快哭了。先前之所以可以泰然自若,是因为她早就计画好要逃婚,可是一旦事迹败露,那么出阁之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这让她怎么不心急?
她没理会段钰天,迅速起身就想走,眼前却突然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怎么了?」段钰天忙上前扶住她。
公孙柔却挥开他。「不用管我,我得快些逃走才行。」
段钰天苦笑。
「到底怎么回事?小姐应该走不远的才对……」门外冷不防飘过一阵说话声,因为距离很近,公孙柔的脸色瞬间刷白,手心甚至泌出冷汗,微微颤抖着。
段钰天看了十分不忍,低声在她耳边安慰,「放心好了,刚刚你睡着时,我已经将你抱离原来的房间,他们暂时应该还找不到你。」
闻言,公孙柔忙抬眼看向四周,房内的陈设果然有些不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双大眼直直盯着他,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一时之间,她也被搞迷糊了,因为她心里正在怀疑是不是段钰天泄漏了她的行踪。
段钰天被她看得心一紧,没想到近距离之下,她的双眼更显迷人,一时竟忘了回话。
「段钰天。」见他不吭声,她不满地又低唤一次。
他回过神,笑叹:「帮你这么多次,难道你就非得连名带姓地唤我,连声段大哥都不肯叫?」
看到他俊朗的笑,公孙柔没来由地脸微红,别过脸,没好气地说:「算了,就当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