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甫回来,便见扶桑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酒杯自饮不休。她知道他喜欢喝酒,但从来没看过他喝得这样豪气。
「大人,喝太多会伤身的!l她走过去,试图劝止他。
「我帮你买了糖葫芦,要马上吃才好啊!」
「妳吃,妳喜欢吃糖葫芦就吃吧!」他拉住朱槿纤弱的身躯坐下来,双眼凝望她,不知道是清醒还是醉了。
她侧过头,不去看那双轻易便能魅感人心的眼睛。「可是,是你给我钱出去买的……」
「我要妳吃!」他一个大男人,怎会嗜吃甜点到这个地步,他要她买回来,只是想给她吃!
见他坚持,她也不敢违逆,只好咬上其中一串。幸好她一口气买了五串回来,否则吃了大人要的东西而他没能吃到,她可担当不起呢!
「来,喝一口顺下去。」他递了一杯酒给她。
她看他一眼,为难地喝了一点。虽然桂花酿带甜味,但对她来说仍算呛辣,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勾着浅笑,彷若沉吟似地低喃:
「一点酒也喝不得啊,真的……」然后将俊脸不断地挪近她的耳畔,好象怕她听不见他的话。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接近,还是那辛中带甜的桂花酿所致,她也觉得有些头晕,脸也热了起来。
「大人……」
扶桑不由分说将她拥在怀里。
「槿儿……妳好香……」
「啊!大人……你醉了!」他身上的酒味很重,显然是喝了比平常更多的酒。她惊得大叫,想逃,却逃不了,或许是因为他有力的箝制!
她浑然没想过扶桑会有这样的举动!他是不是误将她当成陪他侍寝的花娘呢?嗯,肯定是!他一定是醉过头了吧?!
「我才没有醉!」霍地,他放肆狂吻起她湿冷的红唇!
他只是错认了女人,才这样对她!
这个念头打进她心中,叫她痛了一下!
在这一刻,她放弃挣扎,任由他吻住她的唇瓣,所有矜持和戒备统统自她迷乱的大脑中抽离。
或许是因为贪恋着他此刻的温暖,所以她容许自己不知羞耻地任他轻薄吧!若这个男人是他的话,即使要她成为别的女人的代替品帮他暖床,即使他酒醒后不会记得此事,她也无所谓了,因为她在乎他的程度,似乎已远比自己想象的多……
当她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时,她身上的大手忽然松懈下来。她茫然地张眼,发现他原来已经醉得睡着了,头伏在她的肩上动也不动。
朱槿怔了片刻,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眼角微微渗出些许晶莹的泪珠!
明知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她还是陷落了……她的恩公大人,应该也看不上这样平凡低下的她。还是别妄想什么比较好,她这样触碰他,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以下犯上吧?
唤来外头的男仆帮她把扶桑送上床榻后,她轻轻跟他说声「晚安」,便带上房门,让他好好休息,也让自己黯然的心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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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儿,扶桑大人来了,妳快去打点酒菜吧!」
刚奏完曲子回房间的朱槿,在楼梯前被一个一向是扶桑在欢玉仕房中,点召侍寝的花娘给叫住。
「喜蓉姐,我、我今天还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妳代我去伺候大人进膳呢?」知道他又来了,朱槿变得不自然起来,勉强的扯唇轻道。
「都几天了,妳还不舒服?」喜蓉瞄她一眼,叹口气说:
「妳这是存心躲避大人吗?」
从前朱槿一知道扶桑来了,无论再怎样忙碌、疲累,都会喜形于色地亲自去伺候的,哪像现在为难的模样?
「不,槿儿不敢,只是……」她脸色黯淡下来,喃喃地道:
「大人大概不满我的笨手笨脚吧?还是喜蓉姐亲自伺候大人比较妥当。」
「这是大人说的?」见朱槿摇头,喜蓉便苦笑道:
「傻丫头,妳想太多了,我只是负责陪寝的,其它的都轮不到我去管。再说,我看大人也很喜欢妳的,妳何必这样乱想呢?」
「我……」她难以启齿真正介意的事,有些失落的说着:
「大人才不会喜欢我呢!」
「我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好歹是个贝勒爷,我们绝对不能和他呕气,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就好了!」
「……贝勒爷?」她重重地每字确认。
「妳说大人他是位贝勒爷?」一个满清贵族?
「嗯,怎么,妳不知道吗?」喜蓉也很讶异。
「妳服侍他都大半年了,难道他没对妳说过吗?妳也完全没听过关于他的风评或传闻吗?」
她脸色发白。「没有……他没告诉过我,也没有其它人跟我说,我一直以为他是衙门中的大人罢了!」
她并不知晓扶桑是如此的大人物!往日她只感觉他是个有权势的官爷,可却从没把他和八旗的满清贵族联想在一块!老天,她竟然会被一个身分尊贵的贝勒爷所救,也傻傻地服侍了一个贝勒爷大半年而不自知!
那么,他俩之间的鸿沟也就更深更阔了!原来,他果真是天,她当真是泥啊!
「他没对妳透露真实的身分,说不定只是不想妳太过诚惶诚恐。」
身在青楼,达官贵人她可看得多了,还知道怎样分辨好坏!扶桑这种男人,阴沉默然,但却没有倚势凌人的皇族架子,已是难得了。假如她不是早已心有所属,她也希望能被扶桑赎身,藉此从良。
「我以为他是觉得我没有资格知道他真正的身分……」
「他对妳是特别的。」可这温驯的小姑娘却老是不知道。
「听下面的人说,那晚贝勒爷伏在妳身上睡着了,对吧?妳在他怀中也没有挣扎吧?」
朱槿以为喜蓉不满意她和扶桑这样亲近,心慌地解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接近贝勒爷的!我只是……」不小心被他搂住了!
「我知道不是妳主动的。他是男人,他要如何全由得他。可是,我还以为妳也喜欢他呢!莫非我错了?」据她所知,扶桑防备心很强,绝不会在不信任的人面前说睡就睡的。
朱槿脑海中浮现当晚他睡在怀中的景象,尴尬地羞红了小脸,不敢看喜蓉,喜蓉也自然明了她女儿家的心事了!
「槿儿,放自然点就行了,就好象往日一样的面对贝勒爷就好。假如他当真是一时迷惑,他必不会再招惹妳的。」但反之,她要逃也逃不掉吧?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深呼吸一下,便决定大着胆子再去见他的面。对,自然一点,放松一点,纯粹把他当作恩公就好……
朱槿走后,喜蓉正要回房时,见到在一旁站着的男人,眼珠跟着抱着琵琶的女孩而转。
「简爷,你回来了?」她迎上前,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男人的眼光回到她身上,有点尴尬地微笑道:「是的,今天和扶桑约好了来喝酒。刚才那个姑娘是……」
「她是贝勒爷卖给仕房的乐师,简爷到江南半年多了,自然不知道她。」
「我见过她,就在扶桑买她那晚。」简捷摇头,眼神带点无奈。
喜蓉深深看了简捷一眼,黯然道:
「简爷,她喜欢的是贝勒爷,贝勒爷对她亦很特别。」
他看她一眼,苦笑道:
「扶桑要的东西,我不会抢。」
扶桑自小便吃了很多苦头,受尽了世间人情冷暖的他,在繁华的紫禁城脚下,努力挣扎求生存,变得性情冷漠淡泊,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少。
假如连女人也要和他抢,他实在枉作他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那晚对她的惊艳,到今天已经不能再表露出来了,皆因他知道他的友人对这女孩有了前所未有的在乎,他不得不放手……
第四章
朱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依着管事嬷嬷的指示,到后花园去找扶桑。
她不知道为何今晚他会有这雅兴,到户外进膳赏月,但这对她来说,倒松了一口气,因为不需两人独处在隐密的厢房之中。
她的心情矛盾,既怕面对突然亲近她的扶桑,却又思念他……唉,有谁能教她如何自处呢?
走过一条林荫小道时,迎面而来一对酒意甚浓的男女。女的看起来已经不胜酒力,男的则仍有三分清醒,看见朱槿玉般皎洁的面容时,便轻佻带笑地道:
「妳不就是刚才弹琵琶的歌女吗?这么晚了,妳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想要到哪里去呢?」
「这位客倌,回房的路就在前头,请你和姑娘小心走。」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指示路向后,便提着竹篮要和他们擦身而过。
「大胆,我问妳话竟敢不答?」说着说着,男人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不怀好意地笑。
「不如,妳也跟我们回房去,我会给妳好多银两……」
「客倌,你醉了!」她拍打他的手,但徒劳无功。
「我只是个丫鬟下人,不是花娘啊!」她很讨厌有别的男人碰到她!
「开什么玩笑,只要出钱,妓院的任何女人都能让男人玩,管妳什么丫鬟下人花姑娘!来,别扫兴,咱们回去一起玩……」
一双魔魅的眼眸在暗处把一切看在眼里,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扶桑在凉亭等得久了,以为她今天又借故不肯来,正想回楼内逮人之际,竟碰见她被公然调戏,差点被臭嫖客强行带走的场面!
而最可恶的是,她竟然没有高声呼救,任由男人拉她,还妄想跟喝醉的人说大道理!难道经过他上次轻薄她之事后,她还不了解男人一旦不守规矩时,是多危险的吗?她实在笨得可以!
「王尚书,北京城的青楼不比你家乡江苏的妓院,要来玩,还是有基本规矩要守的。」一阵俊朗的嗓音从三人身后响了起来。
刚被封为尚书的男人闻言,猛地对上向他直射而来的熟悉冷冽目光,吓得松开箝制朱槿的手。
「扶桑贝勒!」
他上次以新科探花的身分进宫觐见皇上及受封宫位时,见到冷酷的扶桑贝勒,已经不由自主的对他感到畏惧和退却,如同现在一样。
见到是扶桑来替她解围,朱槿那颗紧绷害怕的心,才放松下来。
「这女人你碰不得,带着你买的人离开这里吧!」他额角的青筋在悄悄抽动,轻轻说出一句后,便一把紧攫住朱槿的手腕,彷佛要表示什么。
王尚书再怎样醉,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若再不识时务,恐怕他明天就被夺去花翎!「那下官先行告退了。」
她的视线从他身上的披风衣角,改为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被他抓住的地方,彷佛已经麻掉了一样,不能动弹;她的心也一样,迷糊得不能思考。
他为什么要令人误会他俩的关系非比寻常?他这是在维护她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贝勒爷,她却只是下人啊!
他敏锐地发现她的僵硬,一双桀惊的眼睛一下子黯淡起来。
「怎么不敢看我?」
「没、没有啊!」她结巴的应答着。
「还说没有?」她那抹不安,任谁都看得出来。
「贝勒爷,槿儿不敢!」皱着小脸的她赫然抬起头来,对上他如星斗的眼眸。他还是她心中最尊敬、最仰慕的恩人啊,不是吗?可是他变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贝勒爷,而且在那一晚,他越过了两人之间该有的距离,亲吻了她……
听见她这样叫他,扶桑有点意外,但无所谓地笑了笑。
「既然叫我一声贝勒爷,妳就该知道,回答我时要自称『奴婢』,不是妳的闺名。」
她愕了一会,赶紧道歉:
「对不起,贝勒爷,奴婢不敢!」希望他不要追究她的无礼才好!
他拢起剑眉,低语道:
「我还是比较喜欢听妳自称『槿儿』,不要奴婢来、奴婢去的称呼自己。」他甚至开始不希望看见她继续为奴为婢,任人调戏使唤!
虽然理智上知道她身在青楼,被客人如此对待亦是在所难免的事,但当他亲眼目睹有男人对她毛手毛脚,意图不轨时,他心中就非常不舒服,感觉到好象自己被冒犯,好象属于他的东西在被人觊觎一样!
他不要看到这样!不要她受人轻薄!这念头早已不止一次在他脑中闪现,但现在更为强烈,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一股冲动,想永远占有她!
「可是奴婢……」见他瞪她,她马上改口。
「槿儿是怕贝勒爷认为我没有规矩……」
「这里不是皇宫王府,无须太过顾忌什么规矩。」他拉她回主楼中,不让寒风吹袭她。
「以后假如再有客人碰妳,妳必须大声呼叫,要人来帮妳,不准默不作声!知道吗?」
「是槿儿不该笨手笨脚的,若我灵巧一点,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她内疚着。
他的眉头更为紧皱,但不再在同一话题上跟她绕圈子,暗暗决定日后要再教育她。
「还有,妳不能再避开不见我。」这才是最要紧的!天知道每次来这里都看不见她,他就由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烦躁。
他怎会不知道她为何在那晚之后,就不来伺候他?他承认自己急躁了点,但绝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是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难道就不能有情不自禁的举动吗?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她尴尬地辩解着,不想让他这样快看穿她的心事,但见扶桑那炯炯的精明目光,便知道瞒不过他,只好怯怯懦懦地「招认」。
「槿儿只是不敢相你碰面,并不是存心要偷懒不服侍你的,请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妳讨厌我的吻?」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既然她说起,他干脆把话都挑明好了!
被他直接一问,朱槿既羞赧又困窘,整颗心跳得彷佛快蹦出胸口般,惶然不知所措!
「我、我……」
「嗯?」他在楼梯前,细心听着她的话。
「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过这种事……」一股异样的情绪开始在彼此间酝酿着,好象随时会淹没两人一样。
看着她生涩害羞的反应,他薄削的唇角溢着笑,轻声地道:「无论妳是否讨厌我的吻,我也不会让济傎从我身边把妳撤走,妳只管继续当我专属的丫头,明白了吗?」
或许再也没有人可以像她一样,能轻易挑起他心中沉寂的情绪吧?他不愿放开这样的女人啊!
朱槿呆立当场,随即一阵脸红,小声地说:
「槿儿不敢忘记本分,自当会努力服侍贝勒爷的。」
看着爷儿的眼神,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危险却甜蜜的承诺。
扶桑点头,并已经再度对她的人生有了定案:他要替她赎身,把她带回府中,当他真正的专属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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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以为,一切都会回到之前一样,一边继续当她的乐师歌女,一边伺候来仕房的扶桑,没有任何改变,可是她感觉到,的确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