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郢根本没甩林旭怀的「恶行恶状」,掏出收在外套的手机,按了组号码,讲起电话来了,声量还特别大。
「他这扇窗户对着仁爱路……」
「妳大概还要多久……」
「放心!我用我的性命担保不会,大不了妳再Call我来浇水灭火好了……」
「妳怕什么?!我一会儿就要走了……」
「那有什么问题,我的祝福全部给妳。就这样,掰了。」
收了手机,方皓郢对林旭怀说:「你啊,我很想照一般说法,形容你像猪一样笨。不过拿你跟猪比,是侮辱了猪,科学家研究发现,猪其实是很聪明的动物。」
林旭怀恶狠狠地朝方皓郢射去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嫌三天前那一拳不够重是不是?」
「够了。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跟猪相提并论,你就证明一下自己不像猪吧。我刚刚拿手机说的话,你一定都听到了,你的记忆力一向好,我把对方在电话里的话复述一次,只有一次喔。
『谢谢。』
『十分钟。他会不会生气?』
『我很害怕。你什么时候要走?』
『你会祝我幸运吧?』
这四句就是刚刚对方在电话里说的,至于那个对方是谁?与其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进不了帐的小家具上面,你不如把时间拿来动点脑筋猜猜看。
好啦,你不必再开口赶我,我会自动闪人。是把你看成兄弟,我才提醒你的,无聊的时候看看你的窗户,景色不错。」说完,他果真走人。
林旭怀摸不着头绪,办公室再度剩他一人,方皓郢来去好似只花一闪目的时间,无厘头的净说些他不懂的话。
他盯着计算机屏幕,脑子回想一遍方皓郢的那通电话对白,还是不了解方皓郢的目的。
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这些天他拚命阻止自己去想那一幕--他儿子笑得那么开心,白瑞绮仰着头,让除他以外的男人……吻了。
去他的!
第八章
就因为是兄弟,他才会连问的勇气都没有。
方皓郢在酒吧里说过,他遇到一个很想娶回家的女人!
那天方皓郢抱着白珩崴,吻着白瑞绮,当他发现那男人是方皓郢之后,他几乎是……「逃」离现场的。
他的心情恶劣且凌乱,对白瑞绮来说,他们在饭店的那一晚,什么都不算吗?!
她不要他对孩子,或者对她负责,是因为她还有个方皓郢吗?他忽然想起改喝马鞭草茶的白瑞绮说过,她希望她的爱情回来……
方皓郢会是白瑞绮希望「爱情回来」的对象吗?
林旭怀没有勇气探问,不管是问方皓郢,或者问她,他甚至不想知道他们两人究竟认识多久了!
他看着屏幕,不知看了多久,忽然想把方皓郢找回来,也许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娶白瑞绮、想当他儿子的「爸」……
林旭怀的视线离开计算机,拿起桌上电话,眼角瞥见窗外有一抹蓝,旋即呆愣住!
窗外飘着一颗蓝色心形气球,下面绑了条蓝色长方形布条,上头有几个斗大的字--
崴崴说:他想要一个爸爸。
接着另一颗同样大小的蓝色心形气球,缓缓飘了上来,同样绑了布条,印了好几个字--
皓郢说:你的心里一直爱着一个吉普赛女郎。
看完,林旭怀气得扔下电话,咒骂:「搞什么鬼!」
然后,他离开位子。
另一颗气球又飘了上来,一样送上了一串字--
吉普赛女郎想问你:能不能嫁给你?她已经爱了你二十年了。
若不是这串文字,他往窗户急走的步子,不会突然定住。
他……不能反应!
二十年?是个很奇怪的数字;而「爱」那个字眼,他从没想过,白瑞绮会懂得怎么使用。
拿气球的人……是白瑞绮吧?
「老板,我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林旭怀想得失神,隐约听见有人使用扩音器,对着他的窗子喊。
他终于能再次疾步往窗子走去。这是二十七楼,那气球怎么这样刚好停在他办公室的玻璃窗前,隔着玻璃与二十七楼的高度,说话的声音怎还传得进来呢?!
他觉得自己好象胡涂了、失去判断力了。
拉开了窗子,气球往上飘升,一台洗窗机移了上来,里头站了拉着三颗心形气球、拿着一台扩音器的白瑞绮。
「我跟大楼的洗窗工人借了这个移动平台……」白瑞绮看着窗子里的林旭怀,声音听来有些颤抖。
「妳搞什么?这么不怕死是不是?」
林旭怀看着窗外的白瑞绮,二十七楼的高度,差点没夺去他的呼吸。他伸手,握紧白瑞绮的右手臂,怕忽然有个什么意外。
紧张让他几乎忘了刚刚看到那些随气球翻扬上来的文字震撼,忘了要问白瑞绮为什么是二十年,不是五年?或者更短的时间。
「老板……你在关心我吗?」白瑞绮低头盯着林旭怀紧抓自己手臂的掌,眼眶里有着泪水。
如果方皓郢的保证是真的,如果林旭怀真的爱她,那他们浪费这五年的时间,实在愚不可及!
「妳想气死我吗?妳到底要不要进来?万一平台故障、万一掉下去、万一妳……」
白瑞绮扔了手上的扩音器,捣紧林旭怀说不停的嘴,想哭又想笑。
原来,林旭怀真的像方皓郢说的那样……很关心她!
「老板,我不会死掉,我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死掉。就算要死,我也一定要先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妳想听什么鬼话,妳进来,我一次说个够,让妳听到吐!把自己吊在半空中,像什么……」林旭怀的手抓得死紧,恨不得一把将她抓进窗子里似的。
「老板,你不要急、不要生气,你听我慢慢说,好不好?就这一次,你让我站在这里,把想告诉你的话,一次说清楚。这个平台我检查过好几次了,你放心,它不会故障……」
「妳快说!我听着。」林旭怀索性打断她那些不重要的废话。
一个女人把自己腾在半空中,用这种近乎不顾性命的方式,她想说的,还能有什么?!
只是,他的呼吸跟她的,不相上下的急促,她声音颤抖,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想到白瑞绮可能要说的,林旭怀……是又期待又怕受伤害,这辈子还没让哪个女人用这么惊心动魄的方式告白过。不过,这女人的告白,他像是等了一生一世那样长久。
「小雯子说你这几天谁都不见,只会乱发脾气,大喊要人『滚开』。
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小雯子说你拒接所有电话。
皓郢说你是因为……因为太在乎我了,才那么生气,他说,你在吃醋。
老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喊你老板?对我来说,你就像天那么高、那么遥不可及,老板对员工而言,常常也像天那样不可亲近。
我爱你,老板,林旭怀先生。从我七岁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着你了……」
「等一等!什么七岁?」
「你一定不记得了。我七岁那年跟爸爸到你家,何伯伯要你陪我,那天你告诉我,你不一定要结婚的,你说你长大后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你想象吉普赛人那样浪迹天涯……」
「妳是那个……因为我睫毛长就想嫁给我的洋娃娃?」
林旭怀愕然,万万没想到白瑞绮会是……她们感觉上不太一样啊!一个像易碎瓷器般的洋娃娃、一个是对自由狂热的吉普赛女郎……怎么都兜不在一块的吧?!
「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白瑞绮低语着。
「妳该不会一直都知道我是谁吧?我们在西雅图……」
「我知道那天你会在西雅图咖啡馆,是何大哥告诉我的。」
「所以我们那天不是偶遇?」林旭怀想起五年前那天出门前,何旭尉状似不经意问了他上午的行程。
「对不起,老板,我不该骗你。我……」
「我比较喜欢妳叫我的名字。」林旭怀打断她的话?
「喔。」白瑞绮愣愣地,猜测不出林旭怀心里想些什么,他的表情不冷不热,不过他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副担心她掉下去的模样。
「赶快把妳的话说完啊,发什么呆!」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个笨女人给气死,如果她真像她说的……她爱他。不过他觉得被白瑞绮爱的他真是可怜,因为她爱人的方式奇异得让人摸不着头绪。
「……我爱你。」
「这句话妳说过了。说些别的,最好把妳骗我的所有过程交代清楚。妳爱人的方式,实在够奇怪。」
「你在生气吗?」
「白瑞绮,不是我要说妳,可是妳真的很奇怪,老在重要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在生气……」
「因为我爱你啊!我担心你生我的气,担心你不理我了!」白瑞绮着急地大喊。
林旭怀唇边开始出现非笑似笑的表情,听她三番两次说爱他,感觉实在不是普通的爽。他觉得飘飘然,像脚底踩了朵软绵绵的云。
「妳该不会到现在还只是爱我的眼睫毛吧?」他语气冷冷地,她要敢说「是」,他恐怕会气到吐血。
「当然不是!就算你没有眼睫毛了,我还是爱你!」
「嗯。」他冷漠地应了应,算她懂得一些人情事理。
「除了西雅图那次,还有我认识你这两件事之外,我没有骗你什么了。」
「妳真的有罗姆人血统?」林旭怀不太相信。
「真的。我妈妈有一半吉普赛人血统、一半英国血统。我七岁那年,你说你想象吉普赛人那样时,我就想告诉你了,可是你不让我说完。」
「妳一直记得七岁的事?」
「记得。」
「所以妳爱惨我了?妳费尽心机接近我,只为了让我也爱上妳?」林旭怀微瞇了眼,像在计量什么。
「……是这样没错。」
「那请问一下,三年前妳干嘛提了行李说走就走?」
想到三年前那天,他还是很生气,那天他坐立难安,帮她拎回猫咪,却发现她拿了行李,带了水晶球!
「我没有啊,是你赶我走、是你不要我的!而且那天小雯子告诉我,你去相亲了,很喜欢对方,你可能会……会娶她--」
「停!妳有听见我亲口告诉妳,我要娶别的女人了吗?我有说我要结婚了吗?我有说吗?有吗?!」他吼得好大声。
「……没有。可是小雯子说--」
「小雯子、小雯子!小雯子说什么妳信什么,妳怎么不来问问我?!妳是白痴吗?!笨到只会信别人的话,不懂该来问我?居然还把水晶球带走……」
「我带水晶球是想去找我妈妈,想拜托她帮我看……」
「看什么鬼?!妳忘了我说过的吗?妳带走水晶球就表示妳不要我了,表示妳要彻底离开我,妳忘了吗?」
「啊?」白瑞绮震惊,不晓得林旭怀会往那儿想。她根本没那意思!
「在我们认识周年的纪念日,我送妳这条黑珍珠项链,妳拿水晶球跟我交换,妳全忘了吗?」他拉了拉戴在她颈上的珍珠项链。
「我没忘啊,我那天只是想带水晶球去……」
「去找妳妈妈?!干嘛?飞大半个地球,带一颗水晶球,妳真当妳的吉普赛妈妈有特异功能,能从水晶球看出个什么?!我说妳真是笨、笨得--」
「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可是……水晶球真的有能量。我六岁的时候,水晶球就显现过你的脸,我知道你会是……会是我这辈子唯一会爱上的男人。」
「妳……算了!妳的话都说完了吗?」
又是那个「爱」字,让林旭怀想吼她笨的怒气,瞬时烟消云散。现在他只想快快让她进来,别挂在半空中,他瞧了心慌意乱。
白瑞绮又愣了半晌。来之前,她有千言万语想说;现在呢?重要的话她好象说了,却又觉得很多话没说完……是不是有什么被她漏掉了呢?
「……好象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妳还不赶快滚进来!」林旭怀等不及她反应,直接伸手将她抱进办公室。
被林旭怀抱进来,一时间她没了反应,三颗大气球卡在窗户边。
他搂着她,搂得好紧,白瑞绮起了昏眩感,仰头想说些什么,但林旭怀先说了:「白瑞绮,妳真是我遇过最笨的女人了!」
她张嘴,想反驳,可惜没机会……
因为,林旭怀用唇封住了她,给了她一个好深、好深的吻。
在白茫茫的晕眩里,白瑞绮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漏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他没响应她,当她说她爱他有二十年之久,林旭怀没给她响应……
她应该要问问他的,是不是真像方皓郢说的……他爱她?
可是她忘了,在林旭怀越给越深的吻里,她的思绪越飘越远,远得连拉在手上的气球都不小心松脱,往蓝天飞去……
许久后,两人回神,林旭怀张望窗户,没见到该在的东西,于是大声喝问还昏沉的白瑞绮:「气球呢?我的气球呢?」
「啊……气球?大概飞走了。」
「飞走了?!妳居然让它们飞了?白瑞绮,妳到底有没有脑袋?还来!妳把我的气球还来!」林旭怀着急地定往窗子,探头朝外望,果然看见三颗已经飞得好高、好远的心形气球。
早晚他一定会被白瑞绮给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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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回家吃饭。」林旭怀对赖在客厅地板不肯起来的白瑞绮说,心想,她八成是累坏了。
回家吃饭?
白瑞绮被带回当初跟林旭怀同住的屋子两天了,这两天,她跟林旭怀都窝在这里。
做什么呢?当然就是做些爱做的事,还能有什么!
那天被林旭怀拉出办公室后,迷迷糊糊地跟他回来这屋子,然后……情况就变成这样。
不过林旭怀倒是很清醒,他记得打电话回云林给她父亲,跟她父亲说她好几天不能回去。
比起林旭怀的清醒,她大概算是「不省人事」,连拨电话回家都没想到!
但再说回来,过了两天萎靡不振的生活,林旭怀现在却告诉她,要带她回家吃饭,真是突然得让人没办法理解。
「回家?我家吗?」在云林耶。离台北有一两百公里,现在下午四点半,回家大概赶不及晚餐时间吧。
「是回我家。」
「我们……不是在家吗?」白瑞绮懒懒地躺在他胸膛,这两天,她根本没时间用到大脑。林旭怀不是无端端骂她笨,再不就是用他的身体「折磨」她。
「我说的是『何』家,有我爸爸、哥哥、妹妹在的那个家。
今天旭薇从纽约回来,她先生商耕煜也会一块回来。旭尉、棻棻也都会在家,爸下午打电话要我回家吃个饭。
趁这个机会,我的家人妳可以一次见到,麻烦正好一次解决,我不必打电话一个一个报告。明天我们回云林把崴崴带上来,他也该认识他的堂弟、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