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应该知道,石磊已经给了我休书,何来所谓共事一夫?」
「表哥已经同意再让妳进门了。」当初白姑娘之所以做出丑事,是因为受到丈夫的冷落,如今有机会可以回头,这女子怎么还会放弃表哥?那个王凯不过是个低下的长工,怎么有办法和石家堡的少爷相提并论?
「当初离开石家堡是出自我的意愿,表小姐对石磊情有独钟,便以为天下女子都如妳一般吗?」
「妳的意思是……」贺心莲惊喜的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师父非要我留在石家堡养病,病一好我就走了。」小初唇边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又刻意加上一句:「妳放心好了。」
「我……我并没有要赶妳的意思……」贺心莲有些羞恼的说道,自己也并没有权利赶她走。
「表小姐安心的等着做新嫁娘吧,妳那夫君也不是人人都抢着要的。」
得要用抢的,用换的,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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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回到石家堡的第七天,石磊才找到机会去看她。
厉怀谷对他余怒未消,仍有诸多不满,更严禁他踏入顽石居一步。石磊不愿与小初的师父有任何冲突,只得忍耐着。一直忍耐到第七天夜里,照护的丫鬟不再彻夜守在她房中。
他悄悄的潜进屋里,轻轻拉开床帷,坐在床边。挡住桌上的烛火,免得那微光惊扰了她。她的发微乱的覆着前额,脸颊上原先那异样的苍白,经过多日的调养已恢复些许红润,左颊上的疤在暗影中模糊难辨。
她是怎么受的伤?那时该有多痛?现在还痛吗?为什么当初他竟不在她身边,为她挡下?
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光滑的发丝。他听见她低低的叹息,作梦似的低语,「唉,磊哥哥,你怎的来迟了……」
声音太微弱,他听不真切,却清清楚楚她说的是什么……
有一回他们相约,他晚到,小初在小屋中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他到的时候没有喊醒她,就像现在一样抚着她的头发。就算意识模糊,她总是知道,他已经在她身边。不论怎样放轻脚步,怎样不想惊扰她……
为什么拜堂时,他竟不知身边的人就是她?而不是一名陌生女子?
他早该认出来的,如此便不会有这许多事,害她吃这许多苦。
是他来了,她总是知道。小初不想睁开眼,一睁眼就得把他推开……
石磊敏锐的察觉她已经醒了。「小初……」他又低又柔的唤了一声。
她更加不愿张眼,怕无法忍住泪水。其它的人总喊她玉儿,只有磊哥哥会这么唤她。
已经这么多年……
「唉,妹妹……」他像是叹气似的唤了声,她明明醒了。
妹妹,是啊,她只能当自己是妹妹……
「石……石大哥……」她迟疑的喊着,低垂着眉眼,微坐起身。
石大哥?石磊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这个称呼何其陌生。
「妳师父不让我见妳,我只好半夜偷偷跑来,会不会打扰妳休息?」
「没关系,」小初摇摇头。「我白天睡得很多了。」师父应该把话和他说清楚了吧?可是既然他来了,只好再跟他重复一次。
「妳躺下吧!我就在床边和妳说话,就像从前一样……」
「我不记得了。」她言不由衷的回答。没有依言躺回枕上,那样的姿势太无防备。
「不记得了……」现在不记得也没关系,他会让她想起来的。一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起再做别的事,创造新的回忆。
「其实石大哥也不用特意来看我,有师父在,我一定可以很快复原的。用不着担心,说不定你和表小姐成亲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敬一杯酒,祝贺你们了。」
「为什么说这种话?」他轻声责备。「妳明明知道,除了妳,我谁也不娶的。」
是吗?她不是他已娶过又休离的吗?「石大哥不也知道,我已经是王凯的人了?」
是他--亲眼所见。他心中又酸又涩的想着。可是难道不是因为她生他的气,刻意报复吗?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这件事他慢慢也就忘了……
「妳早就答应过,要嫁我了。」
「我嫁过啦,我并没有失约,本来我们也能成为一对好夫妻的。可是后来我有机会识得王凯,才知道我对你一直是兄妹之情。订约之时,我不过十一、二岁,又不识得别人,自然是一心一意要嫁你啊!其实小孩子说的话哪能算数。石大哥也不用太认真。尤其别为了我医好你的毒伤就以为得娶了我做为报答。你我是多年好友,我哪能见死不救?何况那也是医者的本份。府上又允了极重的报酬,助我与王凯成家立业,说来大家互不相欠,石大哥无须有任何愧疚。」
她一字一句条理分明却又冰冷无情,竟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妳真的已经不在乎我俩的约定?」
「唉,石大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哪能真放在心上?就像办家家酒一样,谁把它当真?」
「我一直都把它当真……」他喃喃低语。
我也一直都把它当真,直到你爱上你的心莲表妹。小初有三分怨怒的想着。其实也怨不得他……她如今这模样……就像他亲口所形容的……夜叉……
似乎她的救命之恩,已弥补了她脸上的疤痕,可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他真心要的。更别提她气量狭小,绝不眼睁睁的看他娶小妾进门。
「石大哥,你我都已长大成人,我已觅得归宿,你也别再拖延下去赶紧把你表妹娶进门,莫再耽误人家的青春。」说得竟有些教训的意味。
石磊再无话可说。他该满足了,至少他的小初妹妹还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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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小三子跌跌撞撞的奔进书房。「那个……那个……王凯……」他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太焦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石磊有些心不在焉的从帐本上抬起头,直到听见王凯两个字才引起他的注意,「王凯……他怎样了?」这是一个他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他就在门外,说是要见少夫人……我是说白姑娘。今天看门的李大叔不知该不该放他进门。少爷不是说过永不许他再上门吗?」这项禁令也不只对一个人。现下另一个已经许她上门,不只上门,还住了下来。那这一个呢?「少爷,我去打他一顿,替你出出气。」小三子一直就觉得少爷太轻易放过他了,现在他又自己送上门来,可不是自己找打?
少爷拉不下脸,还要保持君子风度。他小三子可没顾虑这么多,就由他代劳吧!
就算把他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小初怨恨吧!小三子那摩拳擦掌的模样倒挺有趣,他瘦瘦小小的身子,还及不上人家的肩膀呢!不知凭什么去打人家一顿。石磊有些苦中作乐的想着。
「你就带王凯上顽石居去见白姑娘吧!别给我惹是生非!」
小三子嘟着嘴有点不满的咕哝着:「这哪是惹是生非?明明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他一面抱怨着,还是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办事了。
石磊待门关上后,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帐本。
王凯--趁虚而入的家伙。若不是因为他……
为什么自己会给了他机会?他握紧了拳头,重重的往桌面一击!
他的小初妹妹就这样从指缝中溜走了。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贺心莲敲过两下门,却听不到响应,便自己开门走进书房。一见石磊指间渗出血迹,忍不住惊呼道:「你受伤了,手指头都流血了……」
石磊不在意的挥挥手,也不觉得痛楚,他抬头望向来人。「找我有事?」她一身藕色的衫裙上绣着一群群鲜艳的鸟雀,绣功精巧,栩栩如生,展翅似乎就要从衣上飞走了。表妹的女红远比小初高明。他隔着衣衫伸手摸了摸贴着胸口收藏的旧香囊。上头只绣了一样东西,也只有一种用色,就是石头,一颗一颗的石头。除了小初再也不会有别人拿它当图案。石头有好多颗,他的心却只有一个……
「表哥,我先帮你包扎伤口。」她虽不是大夫,这种小伤她也处理得来的。当然犯不着再去找正在石府作客的那对师徒,又欠了一笔人情。
石磊忍住自己的不耐烦。「不用麻烦,不打紧的。表妹有话直说吧!」其实不用她开口,石磊也可猜出她的来意。这样也好,大家就一次把话说个明白。
「表哥,我听说白姑娘一养好病,就要离开石家堡,这是真的吗?」这是她亲耳听见的,可是、表哥的意思是如何?也不知那白姑娘会不会口是心非?
「她要走,我也留不住。」若是她的心没有变,就算得从别的男人怀中将她抢回来,他也会不择手段去抢的。
但光是抢回她的人,得不回她的心有什么用?
「表哥还想留她?」白姑娘走了,表哥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他再也不用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上一回他们成亲时,他可是连见都不想见他的新娘子一眼。
「表妹无须过问这些事,这与妳并无切身关系。」
「怎么与我无关?」贺心莲满心疑惑的反问,这可是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关保到她在石府的名份。「既然表哥不用再娶她进门,那我们的婚事是不是如期……」她早等过了约定的一年了,总不该让她继续等下去吧!她都快二十了。
「表妹的确应该成亲了,我会尽快找可靠的媒婆去帮妳说一门亲事。」
「你是什么意思?」贺心莲大受震撼,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了,泪水夺眶而出。
石磊见到她的泪水,微有不忍之心。他还记得自己一年多前说过的话。那时他已渐渐接受小初已死的事实。可是现在明知她还好好的活着,他得要多久才能接受她已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事实?或许等到那时,他就可以尽自己的义务了。多久?三五年不够,一二十年总可以了吧!那时他总还生得出孩子,给石家一个交代。
可是他怎能如此耽误表妹的青春,让她等上个二一十年?「近期内我不打算成亲,妳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委婉的说道。
近期内不打算成亲?贺心莲松了一口气。那他总还是要成亲的,那她当然还是唯一的人选,三五个月她也还等得下去的。
她一个黄花闺女也不好意思对婚事催得太紧,反正表哥知道她的心意就够了。
「表哥,婚事就暂且不提,我也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一点时间都等不下去。你别担心,我很有耐心的,要帮我说别的亲事的话,你也别再提,我不会答应的。」
石磊虽知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却也不打算多加解释。还是赶紧帮她找个合意的夫婿吧!表妹个性柔弱,也坚持不了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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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刁难你吧?!」小初打发走带路的丫鬟,看了紧紧关上的房门一眼,才低声问道。
「那倒没有。」王凯也有点讶异。他一听说石少爷的病医好了,便想到一定是白姑娘的功劳。当日她留下一张不清不楚的字条,只说有急事待办便离开王家,十来天无消无息,那时他便想到定是与石少爷有关。忍不住上门探探消息,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不过刚才瞧门房和小三子那虎视眈眈的模样,他头皮一阵发麻,生怕招来一阵毒打。
「小王,当初我拜托你的事还没结束,这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我告诉他们,等我一养好病,就回你家,你可别露了马脚。」
她肯回王家,王凯自是求之不得。可为什么呢?明明姑娘对石少爷并非无情,她于石家又有大恩,怎的不跟石少爷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还要委屈她自己?虽然自个儿真心一片,但他也知道自己及不上石少爷的万分之一。
「我当然欢迎姑娘回来,姑娘该知道我对妳一直都……」王凯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一听出他的意思,小初惊异的呆住了。她从来也没看出王凯竟会喜欢她,她一直以为他之所以帮她,无非是为了她治愈他母亲的病,和看在银子的份上。
原来也不是每个男子都惧怕她的容貌。
可是以石磊的条件,当然犯不着退而求其次,他尽可以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
「小王,我是不嫁人的,你千万别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婚姻大事,让王妈担心,还是赶紧找个姑娘成亲吧!」小初明确的回绝。
「我知道姑娘钟情的人是石少爷,也不敢妄想自己能配得上姑娘。可是我还是得要说,那石少爷虽是聪明绝顶,其实蠢笨如牛,才会不明白姑娘的好。」
一听见他的形容,小初忍不住微微一笑。小时候磊哥哥一惹恼她,她总爱骂他是一堆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与这形容倒是异曲同工。
「犯不着对他生气,他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何况石府给的报酬极为丰厚,也算是十分慷慨了。」
王凯仍是忿忿不平。「谁都晓得,姑娘救他哪是为了赏金,就他不知。」
这小王当真也忠心得可爱。除了王氏母子俩,哪有谁不以为她是为赏金?连师父也是如此。
「总之,你自己小心些。尤其小心别和我师父碰面,让他看出破绽。你还是赶紧走吧!师父今日到镇上去,恐怕也快回来了。还有你别再到石家堡来,我在这里很好的,可以离开时我就会回去。」小初仔仔细细的吩咐,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坏了她的事。
王凯虽然仍是满脑子疑惑,只得依言行事。反正她离石家堡越远,相对的离他就越近,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
「好,那我走了,姑娘自己保重。」
第八章
「师父,我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离开石家堡了?总不好一直打扰下去。」越早走越好,她可没真的要留下来喝石磊与他表妹的喜酒啊。
厉怀谷没有回答,眉头深锁:心事重重,似乎正考虑着什么要紧的事。沉吟了半晌,他才答道:「玉儿,我正要和妳说这件事。三日前我到镇上见一个朋友,他说上回曾在徐州见过像是大师兄的人物。徐州离此不过数日路程,只怕师兄已找到咱们的下落啦。」
小初大吃一惊!「师伯不是早就在西域失踪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
「失踪可不代表死了啊。咱们老是逃命也不是办法,玉儿,师父一直愧对于妳,没办法替二师兄报仇。现下倒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我看那石磊的武功似乎犹在我之上,说不定还可以和大师兄打个平手。合我二人之力,大可一搏。那以后就用不着东躲西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