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怀谷迟疑了一下,玉儿的顾虑也是有理。何况石磊的功夫如何,他只是猜测,说不定师兄又从别处学了什么厉害的功夫,还是躲为上策。
「好,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待会儿我就去向石堡主辞行,还有妳那夫君……」
「我会让石家堡的人帮我带封信过去。王凯是平常百姓,总不能带着他一起逃命吧!何况他还有一个老母亲。」
「可你们已是成了亲的夫妻,怎么可以这样就被拆散?」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师父也千万别跟石磊提起咱们被追杀的事,他定要插手的。」
「嗯,」厉怀谷也同意地点点头。「我晓得,妳先把行李收拾收拾吧。天一亮,咱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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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突然急着离开?」石磊急切鲁莽的推开房门。「妳明明还得再休养一阵子的,为什么急着走?」最好她永远别完全康复,就这样在石家堡住了下来。
「多谢石大哥盛情,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我不要妳对我说这些客套话!」石磊忍不住抓着她纤细的双肩。「就算妳嫁了别人,我们也不该这般生疏,妳永远都是我的小初妹妹啊!」
「石大哥……」
「留下来,别走……别走……」他狂乱的说着,猛力地将她带入怀中。「我不许妳走……」他以为他早就准备好了忍受她的离去,现在他知道,他永远没有准备好的一天……
原来他对她也并非已完全无情,他没全给了他的心莲表妹……
小初抬起双手,心满意足的环着他的颈项。「磊哥哥,我是你的……」她在他怀中喃喃自语:「从来都只是你的……」
他再也忍耐不住,低头猛烈的吻着她柔软的唇,灵活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在她背上摸索着,然后转到她胸前,一颗一颗解开她上衣的绊扣。她心甘情愿的迎合着他,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她怎能拒绝?这已是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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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很早,太早了……
她听见鸡鸣,曙色破窗而入。他将她抱得紧紧的,就算在睡梦中,仍是一点都不松手。
小初在淡淡的微光中,凝视他沉睡的面容。他的薄唇微微往上弯着,这些日子以来总是紧蹙的眉头终于放松了,脸色已不复他毒伤未愈时的憔悴,倒有着成熟麦穗般的健康色泽。少年时眉宇间的稚气早已脱去,眼角唇边有几缕细纹。
怎么这么年轻就有了皱纹?他还不到三十岁呢!似乎这些年他过了一段艰苦的岁月,是不是他也像她想他似的一样的想她,十分之一就好,她不敢多做奢求……
不,不,他还是别想她的好。这一次,要再相见,遥遥无期……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小心翼翼的在被中伸出一指,点了他的睡穴。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穿好了鞋子,帮他盖好棉被,又专注的瞧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到药箱中取出一包迷魂散,喂他吃了下去。如今他武功已复,光是点穴是没法制住他太久的。
师父还没来敲门,还有一点时间吧?她回到床边坐下,低头轻触着他的唇,他的味道让她迷醉,难以自拔,她用他昨夜的方式,在他唇上吻了又吻,不愿停止,直到前厅传来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留恋不舍的最后在他唇上轻点了下,她终于起身,抹去颊上的泪水,再用袖子擦干了。一手提起包袱,开了房门,走进前厅和师父会合。
她不敢回头,一步一步的跟着师父的脚步走出后门。脚下的软鞋没有发出任何足音,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石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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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他……他又不见了……」小三子哭丧着脸,一路喊着奔向大厅。这下可好,两次搞丢了主子,他小三子还想不想在石家堡待下去啊!
「小三子,冷静点。」石堡主威严的大喝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爷不在他屋子里。」小三子语带哭音。「他的床上昨夜根本就没人睡过,枕头棉被都整整齐齐的。我什么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他的人。」
「顽石居找过了没?」那对师徒俩说过今日一大早就走,不再道别,说不定磊儿已经搬回去了。
「没,就那里没找。可那是白姑娘的住处……」那个不怎么和气的厉大夫严厉禁止任何人去打扰的。
「他们一大早就走了,你先去看看。现在顽石居应该没有人……」
小三子没等人说完话,拔腿就跑。还好,还好,这一回大概不会是半夜被什么女妖抓了去。他又哭又笑地往顽石居奔去。
没过一会儿,他又慌慌张张跑回大厅。「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这小三子就不能有点新鲜的话吗?一大清早,就这不好,那不好的!
「还是没找到人?」
「找是找到了,可是少爷他躺在床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看起来好象是……」死了,他总算没敢让最后那两个字脱口而出。
石堡主吓了一大跳,这可怎么好?两位大夫都走了。他勉力定下心神,一面走出大厅,一面吩咐道:「你赶紧到镇上去请江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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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只是被下了点迷药。再过一个时辰自然就清醒了。」
石氏夫妻担心了老半天,终于放下心。
「多谢大夫,有劳了,何总管,你帮我送大夫出门。」
待一干闲杂人等走得干干净净,石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儿子,一边唉声叹气。「唉,磊儿最近真是多灾多难。」
石堡主也心有同感的点点头。「这还不都是那对师徒不好。真不知她这临去秋波是什么意思。咱们出的诊金还不够优厚吗?夫人,不是我要说妳,这全都是妳惹祸上门,引狼入室。」
石夫人自觉理亏也不敢反驳。是不该娶玉儿进门的。虽说她也是干辛万苦才医好磊儿。可儿子要不是为了躲她,怎会老出远门?
嗯,这话对玉儿也不太公平,成亲之前,儿子就老爱往外跑了……
可是,也的确在成亲后的那一年之中,儿子出远门的日子可比在家的日子多得多。
若是他不出远门,又怎会跑到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染上奇奇怪怪的毒?
唉,恩恩怨怨总算都告一段落了。
「这对师徒真是邪门,幸好现在都走了。」
「是啊!」石夫人也同意的点点头。
「接下来,得赶紧帮磊儿办婚事了。这次成亲娶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人,他自然会安定下来,不会老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我看先去请人看日子,下个月若是有黄道吉日,就让他和心莲成亲了吧。」
「下个月?那就得早点开始准备了。其实先前也已经张罗过了,只为了磊儿的病才停顿下来。日子也不用再看了,我记得下个月二十三就是宜嫁宜娶的好日子。就定了那天吧!」这一回要好好的热闹热闹。
「好,就二十三。我这就交代何总管赶紧下去办,免得连帖子都来不及发出去。妳等磊儿醒了,再来喊我。」
「好,你去忙你的吧。」石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一回可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吧!
石堡主自一大早脸上罩着的一层寒霜,终于冰消瓦解。儿子健康无恙,一家三口都满意的媳妇又即将进门,他微笑的消失在顽石居门口。
石夫人安安稳稳的坐在床边,一面等着儿子醒过来,一面盘算着还得准备哪些东西,可以把儿子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娘,妳怎么会在这里?小初呢?」石磊一清醒两颗眼珠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人呢?他一直把她抱得那么紧,她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见了?
「小初?」石夫人呆愣了下,才问道:「小初是谁啊?!」
「就是玉儿,她人呢?到哪儿去了?」
「他们师徒一早就走了。昨晚厉大夫来辞行的时候,你不也在场听见的吗?」石夫人有些不明所以。
走了?她竟然还是走了?!走到哪里了?到王凯那儿去了吗?他一句一句的自问自答。不,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要偷要抢,他都要把她要回来。
最早,她原就是和他成亲的。他写的那一纸休书一点都不能作数,只要把休书拿回来,撕毁就没事了。她没变心,所以一切也都没有变。
「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他边下床边喃喃说着。
「把谁找回来?」
「玉儿啊。」
「你找她回来做什么?」
「她是我妻子。」
「磊儿,你忘了。你已经把她给休了吗?」
「那不算数,」他大声喊道:「那时我不知道她……」
厉师父曾告诉他,别再提小初的真名实姓,为了什么运势的问题。她现在姓白名玉璞。
反正她就是她。是别人口中的玉儿,是他心中的小初。
整好衣衫,他往房门外就走。小初必定回王凯那儿。可是王凯住哪儿?去问问何总管,他应该查得到……
还没走出大门,他又往回走。好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刚刚下床的时候?
锦褥上有一处暗色的血渍。昨夜他曾听见小初痛楚的喊了声……
一直跟在他后头的石夫人也见着了。「昨晚你们……」
可是这也不对啊!她应该早就不是……
原来从他撞见她和王凯在一起那一夜开始,全部都是一场骗局。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此刻他也不想去猜了。
唉,他的小初妹妹,从来不曾变过心。从来都和他一样,等着团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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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饭馆门庭若市,生意倒是挺好的。
王凯一见来客,习惯性的开口就喊:「客倌,欢迎……」一看清楚来者何人,他顿时打住话,手上的汗巾正往长条凳上挥着,一时僵在半空中。
「石少爷……」瞧他神色,来意不善。不会是这时才想到要报那夺妻之恨吧!
「白姑娘呢?」石磊开门见山的问,也不和他啰唆。
「不是和她师父回乡去了吗?她留给我的信是这么说的。」
居然留信给王凯,却连只字词组都没留给他,「信呢?」
在他严厉的目光下,王凯也不敢不拿出来。他用汗巾擦了擦手,才把怀中那封有点皱的信取了出来。
石磊见他给得痛快,神色稍见缓和。信上也没写什么,顶多算是张字条罢了。
王凯没有骗他,那也的确是小初所写无误。
他们两人走得古怪。
石磊仔仔细细的把事情推敲了一番。
首先是小初脸上的刀伤。怕她伤心,他从来没问过,厉师父倒是含含糊糊提过是为强盗所伤,真是强盗的话,会做的是杀人劫财,怎么会用刀刻意的划花一个小女孩的半边脸?
还有小初究竟何故改名换姓?厉师父说的理由未免太牵强。如今他倒是可以想到一个合理的原因,是不是为了躲避仇家?
那么他们匆匆忙忙离开,只有一个理由,仇人已找上门来……为了不连累石家堡,只好尽速离去……
越想越是心惊。他知道自己所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他瞥了一眼外头炽烈的阳光,已经快午时了。小初他们是天一亮就走的,已在好几个时辰的路程以外。
又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哪一个方向……
不能再耽搁了,他没瞧见他们走的是哪一条路,总有人瞧见的……
第九章
「师父,天快黑了。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镇上找家客栈休息?这条路我走过的,出了镇,连可以借宿的人家都没有。」
厉怀谷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若能连夜赶路,把距离拉远点是比较安全。可是玉儿病体初愈,体力不支,如何经得起这般折磨?「好,就前面那家小店吧!」
「师父,对不住,是我拖累了你。」小初也知道最好多赶一点路。可她实在一步都走不动了。
「唉,只怪师父学艺不精,始终打不过大师兄。」
「师父还算学艺不精?」小初苦中作乐,还有心情说笑。「那我这几招三脚猫把式该怎么来形容?」
「也只能怪妳拜错师父了。」
「师父真是羞煞徒儿了。人家说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我就算拜天兵天将为师,所能学会的三招两式,就是逃,逃,逃,逃,逃!」
厉怀谷也笑了。他这徒儿学武的天分极差,除了身子还算轻盈,轻功学得还不错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也难怪二师兄生前,什么也没教给女儿。
「这也怪不得妳,天资是无法勉强的。我们三个师兄弟,就大师兄资质最佳,所以武功最高强,可惜他心术不正。」
小初忍不住嘟着嘴抱怨。「这都是爷爷的不是,明知大师伯心术不正,还教他武功,害大家吃尽苦头。」
「玉儿,不可说出如此不敬的话!」厉怀谷轻声责备。「一个人的心术岂是可以轻易看透的?一个恶人若是一眼就让人看穿他是恶人,再恶也恶不到哪儿去。」
小初噗哧一笑,「师父,你『饿』不到哪儿去,徒儿倒是饿得很。咱们还是先进客栈填填肚子吧。若是被大师伯赶上了,做个饱鬼也总比做个饿鬼强。」
「说得也是。今晚咱师徒俩就大吃一顿,就算明日结伴上黄泉路也不枉了!」厉怀谷此时也想得豁达,躲躲藏藏这许多年,他只舍不得这徒儿花样年华便送了命。可到了这般地步也只得想开些。
说是要大吃一顿,乡野小店哪做得出什么了不得的菜色?来来去去就只是些家常小菜。样样都点了一些,也就摆了满满一桌,让小初见了好笑。
「师父,你点了这么多菜,真当我是牛啊!」
「我有个徒弟其笨如牛,学武不行,吃饭总该厉害点……」
师徒俩说说笑笑间,胃口大开,风卷残云似的将桌上各样小菜席卷了大半。
肚子饱了,也休息够了,便又有了精神力气想些别的。
想起了……昨夜……
「玉儿,」厉怀谷奇怪的看着她。「我点的哪一道菜有加了酒吗?怎么脸都红了?」
小初只觉得脸孔越来越热,她羞窘得不敢抬头,昨夜……
一想起来只觉又酸,又甜,又苦……黎明前的分别是不是也就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