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燕在心里叹气。
母亲三句不离她的未婚夫,似乎她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迎合谷天语。就连他目前人在辛巴威,她还是逃离不了这个魔咒。
「我只是跟朋友聚聚,没事的,过几天就回去。」她简言带过。
家中以园艺事业为主,且有严重的男尊女卑观念──男人在事业上冲刺,而女人只是用来联姻、巩固家族地位的工具。
由于从小就被灌输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的观念,而周遭也一直没出现她看的上眼的对象,所以她一度以为,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切发展再自然不过,在她大学毕业那年,父母亲就替她做好安排,选择了同在园艺界发展、且经营有成的谷天语成为她的未婚夫。
初见谷天语时,她也曾折服于他的翩翩风度,他那彷佛能掌握一切的优越感,让她以为他就是一生依靠的对象。
只是那第一眼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两人的相处无趣而乏味。她曾经不只一次把感觉告诉母亲,只是母亲并不接受她的说法,认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一直以来,她总是很听话,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所以那时她仍然选择乖乖听从父母亲的话。
只是近日来,父母亲似乎亟欲将她与谷天语的婚期订下……听到这个消息,心底深处隐约有些惶恐,开始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嫁给这个男人。
「妳还是回来好了,妳爸有事要跟妳说。」赵母愈想愈不对,拒绝她的请求。
「妈……」映燕叹了口气,正巧迎上靳严的眼,不知从哪生出来的勇气,她竟然违背母亲的意思。
「妈,我真的有事,过几天就回去,就这样了,再见。」映燕赶忙挂上电话,怕母亲再打来,还将电话关机。
靳严挑眉,很意外她的反应。
「第一次做坏事?」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他猜测她应该是个听话的好女孩。
她面色微红,看了他一眼,将电话收入皮包里。
「第一次没有听妈妈的话,还挂了她的电话……」映燕一边说,一边露出浅浅的微笑。
真糟糕,她有种做坏事的成就感耶。
看着她的笑容,靳严暂且将混乱的思绪丢到脑后,注意着她。
他看着她扭开音响,轻轻柔柔的水晶音乐流泄在空气中,很有安抚人心的效果,而后她在沙发上坐下,一脸甜笑。
盯着换上休闲服的她,姿态仍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受过良好的教育,让他对她不禁好奇起来。
「从小就是个乖宝宝?」他带着浅笑问道。
「嗯。」她微微点头,觉得不好意思,当看到他的笑容并没有嘲笑的意思时,才不觉得太尴尬。
「怎么?你是个坏孩子?」她带笑回问道。
靳严耸了耸肩。
「不算是个坏孩子,不过,也不是很听话。」
想起从小接受的教育,父亲的严厉一度让他很反感。那时他总会故意挑战父亲的权威,但现在他反倒很感谢父亲从小的训练,才能让他在遇到危机时处变不惊。
「家里的环境并不单纯,我要学的东西很多,由不得我有太多的脾气,那会增加家人的困扰,对自己也不是好事……」他简言带过复杂的背景,不想吓着她,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谈起家里的事。
「听起来,你也有个很辛苦的童年。」映燕瞧出他眼底的若有所思,似乎藏着辛酸。
「不算轻松。」他不否认,小时候他的确抱怨过这一切。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很好,以前的辛苦就算是有了代价。」映燕体贴的说,他那总是沉稳、不怒而威的神态,应该是之前受过严正训练的关系。
「很好?」靳严挑了挑眉,淡淡的笑。「肩上背着枪伤,这样算很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映燕赶忙否认。「我只是说,你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很有存在感,那种感觉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一股脑的说出心里的想法,直到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后,才倏地闭起嘴巴,双颊也跟着一红。
靳严带笑不语,喜欢她急着替自己争辩的慌张模样,那脸上的红云比天边的晚霞还美,让他有些转不开眼。
此刻有股暖流在两人心里无声的流动,让他感动莫名。
只是,她持续低着头,回避他过于炽热的目光,她那羞红着脸的样子,不禁让他心神一荡。
「那妳呢,妳是怎么个乖法?」靳严将身子放松,懒懒躺在沙发里,看向她的神情益发认真。
映燕看了他一眼,对于他问的问题,她怔了一下。
他问的问题有些无厘头,让她有点啼笑皆非。「乖到不是你所能想象,他们安排的事,我都照着做。」映燕老实说道。
既然打算留下来,她倒是不排斥聊一聊。
「喔?」靳严挑眉。
没想到这个年代,还能遇到这种女孩。只不过……她看起来虽然文静,但眸底深处偶尔出现的慧黠光芒,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轻易受人控制的女孩。
那聪慧的样子吸引着他,让人不禁想了解真正的她。
「不信啊?」她睨了他一眼。
靳严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其实你不信也无妨,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连未来的另一半都由他们决定……」映燕的笑容敛了下来,想起她的未婚夫。
靳严的眸光突然暗了下来,因为她刚才说出口的话。
空气突然的沉闷,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不过,他们选的未婚夫其实还不错,我不该嫌东嫌西。」映燕像是突然找回声音,抬起头来笑着说。
只不过,在迎上他深邃的眸光后,她的笑容凝住了。
怎么了?
他的眼神为何突然失去光采,那盯着她看的样子,不再让她感到心慌,反倒让她有些淡淡的难受。
「怎么了?」她问出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妳有未婚夫?」靳严凝着她好一会儿,淡淡的问了一句,单手按住太阳穴,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讯息。
「嗯。」她点头,又补了一句。「他人在辛巴威,打算投资玫瑰农场。」
他无语,只是一径的看着她。听起来是个青年才俊,应该……很配得起她。
靳严在心里想着,只是,心口有些闷、很闷。
迎着他的注视,映燕感到纳闷。他的眸光看起来……带点浅浅的落寞和探究,像是……很不喜欢他听到的消息。
气氛有些窒闷,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让映燕顿觉心慌。
「很晚了……」映燕只能找话聊,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午夜。没想到,他们竟也聊了这么久。
「是呀,夜深了。」靳严低沉的说着,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那……我们今晚要怎么睡?」映燕支吾半天,问出了盘旋在心口的问题。想起上一次相拥而眠的情形,她的耳垂染上淡淡的红。
靳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喜欢她说「我们」两个字时的亲昵感,但是……她似乎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
「妳睡床上,我睡客厅。」他不再让自己有思考的机会,别过眼不去看她。
只要一想到她身边会有另一个男人,他就会有喘不过气的错觉。
「好。」映燕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再拉着她挤一张床,那样太过亲昵,会让她慌乱而迷惑。
看到她放松的表情,靳严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她对自己或许有一些好感,但是……那应该仅止于朋友之间的信任吧。
一切是他想的太多。
「晚安了。」他在长沙发上躺下,表明话题已经结束。映燕见状,不知所措的站起身,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呃……晚安。」她往卧房走去,到了门边,还不忘回头看向仍紧闭着双眼的他。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冷淡,让她的眉眼间染上淡淡的烦忧,心口深处还有些紧紧的,感到很不舒服。
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落寞?是因为她有未婚夫吗?
会吗?会是因为这样吗?
他们不过才初识,这样的猜测太过唐突。只是……她并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因他而起的不明思绪,她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
映燕走到床边,本想和衣躺下,突然想起沙发上的他并没有任何保暖物,于是便起身拿出薄被,又踱回客厅。
他仍双目紧闭,不知道是否已经进入梦乡,还是,根本不打算理会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薄被覆在他身上,在沙发旁伫立良久后,才无言的移步回房。
当她的身影离开后,靳严缓缓睁眼,看着她替自己盖上的薄被,心头没来由的又更沉重了。
第五章
连着几天,靳严在映燕的陪同下开始展开调查,果真发现此次遇袭的事件,警方根本毫不知情,一切的证据皆指向李先轴,他似乎就是幕后指使者。
只不过他肩上的伤尚未完全复原,在映燕的苦苦劝说之下,他总算到了她认识的医生那里,做进一步的治疗。
晚餐过后,靳严正在客厅里计画着接下来的行动,而映燕则在厨房里切水果,悠闲自在的就像在度假,一点也不像个被绑架的人。
手里切着水果,映燕脑中的思绪却翻飞不已。
这些天两人同进同出,表面上,她看似被迫才不得己跟他在一起,但她心里清楚,她其实不讨厌这样的相处模式。
或许是天生潜藏的叛逆因子作祟,让她在脱离常规后,不知不觉间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她每天都会主动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但在通话完后,就会将电话关机,因为她不想一直听到母亲提起有关谷天语的事。
她心里很矛盾,却厘不清。
她一直知道,谷天语是她将倚靠一辈子的男人,纵使两人并不亲密,但她一向听从父母的安排,认定谷天语就是她的未婚夫、她的天。
也因此,她一直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好太大,但现在,那种情绪却渐渐在消失当中,她甚至开始排斥听到有关谷天语的事,这让她有些心慌。
难道……她不再喜欢谷天语了吗?那她喜欢的人又是谁呢?
脑中突然出现靳严那双深邃的黑眸,她的心没来由的狠狠一震,手里的刀一时失去准头,往手指直切下去。
「呃……」
她惊呼了声,急急将水果刀丢下,没想到一个慌张,又在掌心里划出道浅浅的红痕,她赶忙捏住食指,止住流血的态势。
靳严虽然人在客厅,但是她细微的轻呼声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迟疑着,要进去看看吗?但她是个有未婚夫的女人,关他何事?
心里虽这样想,但他仍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放下手边的事情,缓慢移步到厨房里。
「怎么了?」他轻声询问,神情带有几分不在意,那双黝黑的眸子,却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在乎。
「没事。」映燕没有转过身,只是吶吶的说着,不好意思让他见到自己这好笑的模样,连切个水果都会切到手。
靳严安静的站了一会儿,似乎不是很相信她所说的话。
倏地,他大步的走到流理台边,来到她身旁,瞥见她指间的刀痕,他随即皱起眉头。
映燕匆忙躲开,想把双手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受伤了?」他瞇起眼,用宽厚的掌心包住她的手。
「痛……」被粗糙大掌握住掌心内的伤处,她疼得发出低喊。
他一听,心疼的放松了手劲,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察看着伤口。
掌心的伤口较浅,但看她皱起眉头的样子,肯定也很痛,更别说是指间那道深深划破的伤痕……
「妳切水果还打算加料吗?」他低沉的说着,不忘瞪她一眼。
看到她的手受伤,让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似乎心口某一处,也因为她而疼痛着。
不知为何,这小女人总能勾动他的情绪,让他冰封的理智逐渐溃堤,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
「我只是不小心。」映燕摇头,心跳开始加快,想要抽回双手,怎料手却被握得死紧。
双手被他紧握,又烫又热,像碰着一把火。而他带着怒气的眸子,似乎掺杂着莫名的关心,让她心慌不已。
「别再切什么水果了!」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对着她看了一眼,不再转开眸子,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只是意外,我没……」映燕正欲反驳,不过看着他愈来愈沉的眸色,只好乖乖的闭上嘴。
「好啦,不切就不切。」她吶吶的说,垂下眼来,想闪躲他眸底某种不知名的温暖与关心。
「到客厅来,我先帮妳上药。」他握住她的手,温柔且坚定的拉着她往客厅走去。
看着他那慎重的态度,映燕不禁猜想……当他带着未来的另一半,走上红毯彼端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他身边的幸福女人,又会是谁呢?
天啊,在她奔腾的思绪里,竟然希望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她自己?!她一顿,脸色乍红,僵直的身子让靳严停下脚步。
「痛吗?」他细心的察看伤势,以为她是因为伤口抽痛才浑身僵直。
「不、不痛、不痛。」映燕赶忙否认,不敢迎向他的眼。她挣开他的手,直直往客厅走去,不想再胡思乱想。
而靳严只是怔了一下,奇怪着她的反应,随后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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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燕在沙发里坐着,看着靳严拿出医药箱里的药水,细心的撕了一小块棉花,替她处理伤口。
「唔……」她倒抽一口气,不敢喊疼,小脸皱成一团。
「忍一忍……我先帮妳消炎,只不过伤口很深,我们必须到医院,看样子要缝个几针。」靳严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色看来有点惨白。
他的反应让映燕感到不解。
记得那时替他处理枪伤,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为何现在他替她处理伤口时,他反而看起来非常难受,好象痛的人是他?
「别再碰那些刀子。」他低咒,口气虽然凶狠,但上药的手劲却十分温柔,像是怕弄痛她。
「可是,我们要吃饭……」
「我去买!」他又低吼了一声。他宁可饿死,也不想见到她再受伤。
只要一想到她手指上的伤痕,是因为要切水果给他吃而弄伤的,他的心就微微闷痛。
「绑架」了她,对她已经很不公平,如今她又因为他受伤……
「没事啦……」映燕柔柔的说着,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他打了好几个结的眉头。
看着他那副着急的模样,她心里浮现陌生的情绪,红唇也忍不住上扬。
这种情绪暖暖、甜甜的,让她的心变得好充实,这舒服得近乎甜蜜的感觉,是从前未曾感受过的。
她的抚触,让他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正巧遇上她眸底的笑意。
那美丽的笑容瞬间夺走他的心跳,让他几乎忘了她指间的伤、忘了她有个未婚夫,直想吻上她……
「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