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喝你的残酒。」很快地,酒壶又物归原主。
「那可惜了,这酒可是你们辽东著名的酿白梅,季节一过就喝不到了。」李天侠索性一饮而尽。
玄晴的心思没有停留在酿白梅上,她比较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辽东了。」
李天侠微笑道:「妳私自放我离开,我总得确定妳是真的没事才行啊,要有个万一,我也好去救妳出来。」
玄晴半信半疑。
「那你已经知道我没事了,怎么还不走?」
李天侠望着她,先前那莫名的火光,又开始在他眼中流窜。
「我想见妳。」
玄晴听了,颊上霞红又现。幸好夜色够深,没让他看出异样。
「原本我是在妳房里面等的,但转念一想,我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杵在姑娘家闺房里似乎有些不妥,所以只好留字请妳出来啦。」
玄晴听到他在她房里待过之后更羞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在哪?」
「想见妳,就得使出浑身解数呀,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其实这哪有什么难的?他先用轻功无声无息地潜入血燕宫,之后随便抓住一个弟子逼问不就成了?只是这夜探姑娘家闺房的行径实在不怎么光采,所以他不想细说。
「你……无赖!」
听她这语气约莫是动气了,李天侠侧过身凝视着她。
「生气了?」
玄晴不看他。
李天侠也无所谓,自顾自地说道:「我还以为我坦白说想见妳,妳听了会开心呢。」
玄晴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回过头看他。「就这样?你只是想见我而已?」
李天侠从容地把她的问句改成肯定句。
「我只是想见妳而已。」
他直接的回答又扰得她气息微乱,连忙用反驳来掩饰她的羞涩。
「我说你想见的不是我,而是你师父的掌门令牌吧。」
李天侠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妳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一个继续留在辽东的好理由。」
「不必了。」玄晴取出令牌掷回给他。
「物归原主,你还是快走吧。」
李天侠微感讶异地接过令牌,没想到她居然无条件地将令牌归还。
「我原本以为要取回令牌势必得受妳百般刁难。」她如此干脆,反而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玄晴哼了一声。
「只有你们凌天门的人才将这令牌当宝,在我看来,其实与废铁无异。」
废铁?
李天侠剑眉一挑。
「没这么不值吧?」
「难道不是吗?我向来不太懂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何故老喜欢多此一举。」玄晴道。
多此一举?李天侠不懂了。
「此话又是何解?」
玄晴淡笑出声。
「这还不明白吗?比如说贵派韩大侠好了,就算他手里没这块令牌,江湖上有谁会不敬他是凌天门掌门?相反的,即使我手执令牌上凌霄山去,你们凌天门上下又有谁肯因此听我号令?所以我说你们多此一举,这可没冤了你们。」
「原来如此。」李天侠颇为受教地点点头。没办法,她硬要从这个方向去解释,他也不能说她错。
「不过,妳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哦?」
李天侠的笑眼里透露着认真。
「别人如何我是不知,但我和妳这么有缘,妳说什么、或是要我做什么,我多半会乖乖听从的。」
玄晴听了先是微愣,会意过来之后羞得脸颊红透。
「你……胡说八道。」她飘然下树,目光不敢和他相接。
李天侠也跟着跃了下来。
「我怎么胡说了?」他都不知道有多认真呢。
玄晴暗暗吸了口气后才回过身来。
「那怎么我叫你快走,你却到现在还留在这儿?上回我师父放过我,不代表我这回也会这么好运。若是让我师父知道我放你走之后又出来见你,你可就真的连累我了。」
李天侠定定地望着她,眼神中有着似有若无的温柔。「听起来我是非走不可了。」
玄晴没有回答。
「那,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妳?」他已经可以预见,即使他人离开了辽东,心却遗落在眼前这姑娘身上了。
玄晴没勇气接下他呼之欲出的情意,只能装作不懂。
「令牌都还给你了,还见我做什么?」
李天侠自然看出她在装傻,无所谓,见招拆招,打蛇随棍上吧。
「是啊,为什么还想见妳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妳上回的芙蓉醉份量太重,迷去了我的神魂心智,让我片刻见不着妳也不行。唉,说到底,还不都是妳害的。」
芙蓉醉?
那么多天前的事他也能扯上?
再让他这么颠三倒四地说下去,她怕是很难走得开了。
「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你快走吧,以后,也别来了。」再来,她恐怕招架不住他昭然涌现的情潮。
说完没等他回话,玄晴就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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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侠回到凌霄山,立刻发现山上气氛有些凝重。方子荃更是一见他上山就把他拉到一旁窃窃私语。
「大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这么问?」
「师父要你一回来就马上去见他。」
李天侠笑道:
「我知道,要不是你拦住我,我现在已经见到师父了。」奇了,怎么每个师弟都急着告诉他这件事?
「你知道师父为什么找你吗?」方子荃低声问道。
李天侠摇头。不过瞧师弟这个神色,应该不是好事。
「你心里最好先有个底,师父前些天接到湘西师叔的信,看了之后大发雷霆,直说你太胡闹了,然后就交代下来要我们一见你回来就让你立刻去见他。」
「是吗?」八成是为了颜均的事吧,那日他什么都没说就把玄晴带走,对颜师弟的确是有些难交代。
「大师兄,你……」
「行了。」李天侠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忙吧。」
转进内堂,见师父的房门虚掩着,他正想着是否稍晚再来,就听见师父出声唤他。
「侠儿,你进来。」
「是。」李天侠推门进房,心里暗暗佩服师父光听足音即可辨别他们师兄弟的本事。
「徒儿给师父请安。」他从包袱中取出令牌恭敬地放在桌上,「让师父担心了。」
「嗯。」韩震看了令牌一眼后,抬头看着他,手指向一旁的茶几。「那是你师叔派人送来的信,你看看吧。」
「是。」李天侠拿起茶几上的信简单浏览,果不其然,师叔说他行为不检,结交邪教妖女等等的,和他的预期如出一辙。
直到见他把信放下,韩震才开口。
「没有话要说吗?」
面对师父质疑的眼神,李天侠十分坦然。
「徒儿确实是和血燕宫的玄姑娘相识,至于行为不检,徒儿自认行事尚有分寸,或许是师叔误会了。」
韩震望着他,缓缓地接着道:「好,就算是你师叔误会了,但你结交邪教妖女总是事实。你怎么说?」
李天侠回答得不疾不徐。
「徒儿以为,与人相交贵在乎诚,不应拘泥于门派之见。」
韩震听了不以为然。
「传言血燕宫的玄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样的女子,值得你赤诚相交吗?」
李天侠顿了顿,的确,这他不能否认。
毕竟他也听过许多相同的传言。
但实情为何呢?
「师父,传言总是夸张渲染者多,符合实情者少。徒儿前些日子被血燕左使掳至辽东,是玄姑娘出手相救,令牌也是她主动归还。依徒儿看来,玄姑娘并非如传言所说的如此不堪。」
韩震若有所思,微微一叹。
「我索性和你明说了吧。凌天门下一任的掌门我属意你,你师叔则属意颜均。你无论是人品、悟性、江湖声望都优于颜均,就算要比武较量,你的胜算也高过他。但在那之前,你不能有一点的差错让你师叔抓住,否则下一任的掌门就不会在凌霄山了。你明白师父的意思吗?」
李天侠低头不语,他心里其实有些话想说,但却怕说出来会冲撞师父。
韩震见他沉思,只道他是听进去了,「不管那位血燕宫的玄姑娘本性如何,旁人的唯一解读绝对只是凌天门首徒结交邪教妖女而已,这对你的名声大大有损,你不可不慎。」
师父的意思,是要他从此和玄晴划清界线吗?
就为了掌门之位?为了掌门之位……
「师父,您真的认为我的性格适合做一派掌门吗?」他这爱东走西逛管闲事的游侠性格,师父真放心把掌门之位交给他?要让他来选,别说是颜均,连万群都比他合适得多。
韩震以为他是自谦,遂中肯地温言鼓励。
「你追月剑法的造诣是师兄弟里面最高的,也是最有机会将凌天门发扬光大的。而性格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你现在心性不定是因为你还年轻,再过几年你年纪长了,自然就会稳重了。何况你的责任心也不会允许你撇下凌天门去四处闯荡,所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出任掌门之位。」
李天侠沉默了会儿,含蓄地表明。
「可是徒儿只要一想到有可能接下师父的重任,便觉得彷佛被囚在牢笼之中不得展翅,也深怕会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韩震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总之师父的话你好好想想,别走错一步,遗下终身之恨。」他知道今日再如何多说也是无用,等过些日子再慢慢劝他就是了。
「是,师父。」
李天侠当然听得出师父丝毫没有改变原本的心意。
他面上无波,心里却微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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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俱寂。
李天侠在榻上翻来覆去,见师弟们都陆续睡去,只有他郁郁不得眠。
师父说,属意他接任掌门之位。
他听了其实没有太多的讶异,因为师父这两年偶有暗示,只是都被他刻意忽略掉罢了。
掌门之位,他从来就无心,也不认为自己适合。
可是,该怎么让师父明白呢?
也许大部分的人对领导权力有着无限渴望,但对他而言权力却只是个枷锁,他想过的是无拘无束、遨游天地的日子,而不是镇日在凌霄山上指挥调度,想着如何让凌天门更上层楼。
这时他不禁羡慕起尹夜宇来,身边有知心爱侣伴着隐居在井霞山上,多惬意?哪像他烦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难得倾心的姑娘又远在辽东,也说不准会不会接受他的情意,就算她接受了,前头阻碍肯定不少,光是师父这一关他就没把握过得去。
唉……
不想也罢,横竖是睡不着了,干脆练剑去吧,通常只有在练剑时他才能做到心无旁骛。
提剑来到屋外,抬头见明月当空,他嘴角溢出笑意,心想自己沐着月光练追月剑法倒也名副其实。
前些年师父说过他的剑招太软不够到位,他曾试着改变,但他刻意修正后,剑法又显得匠气有余流畅不足,如此一来更失去了追月剑法的神韵。师父见了觉得不妥,思虑再三之后,决定要他依照原来的方式练剑。
几年下来,他依着自己对凌天九式的领悟去练追月剑法,剑法威力陡增,连师父都啧啧称奇,近百年来凌天门上下没人想过要用新的方式来练剑,因此师父赞他是凌天门第一人。如此盛赞他当然不敢当,但他心里对自己能抓住追月剑法的精髓,进而对每一个剑招融会贯通是十分欣喜的,因为练剑于他是一种纯然的快乐,没有心机、没有钩心斗角,有的只是专注而已。
李天侠心里想着,手上的剑如行云流水般地一招快过一招,「新月如钩」后接着使出「流星追月」,此时他忽然想起当日为夺回令牌和玄晴初次交手时,玄晴就是败在他的「流星追月」之下,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时双颊生晕的模样,也许早在那时,他的心就已悄悄陷落……
这古怪的姑娘,现在可也在想着他?
就算是,依她的性子怕是不会承认吧?
蓦地,他胸口剧痛。
由于他忽尔分神岔了内息,手上的剑招已不能成招,他捂着胸口忍住疼痛,放下长剑端坐在地,双手垂于丹田之前,试着运功调匀内息,免得气息逆冲丹田留下内伤。但此时他体中内息在经脉间横冲直撞、四处乱窜,偏偏他又无法屏除脑中思虑专心调息,不过片刻,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接着便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第五章
翌日傍晚。
李天侠清醒过来,守在一旁的吴政恩见他终于醒转,悬了许久的心才总算放下。
「大师兄你可醒了,差点没把大家吓死。」
李天侠坐起身来,暗暗运劲,只觉气息顺畅,并无窒碍难行之处,心知定是师父耗费内力为他运功疗伤,想到自己险些走火入魔的原因,心下不禁惭愧。
「平白无故累你们担心一场,是师兄的不是。」
吴政恩笑着睨了他一眼。
「昨儿一早大伙儿正准备打水洗脸,还没到井边就见你一动也不动地倒在一旁,身子都有些发凉了,惊得咱们都顾不得手上还拿着脸盆、布巾什么的,急忙跑去通报师父。师父也是一身狼狈,只着内衫就赶来替你运功疗伤,瞧你罪过不罪过!」边说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李天侠接过,心里好奇师父怎么看他这伤势,嘴里就问了出来。
「师父怎么说?」
「师父说你夜半练剑不慎岔了内息,所幸没有大碍。」吴政恩照实答道,末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师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啊,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居然在练剑时为了一个姑娘分神……
这姑娘啊……
他淡淡一笑,避重就轻的回答。
「那时我思虑太杂,才会出了乱子。这下可好,落了话柄在你们手里,准让你们笑话一辈子了。」
「师兄你别担心啦,咱们就算要笑话你,也会等到你身体复原之后,否则笑起来多没味儿。」吴政恩状似同情地拍拍他,却没去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容。
李天侠笑着给了他一拐。
「得了得了,快滚出去吧,省得我愈看愈心烦。」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吴政恩才离开,只是他才刚走不过片刻,敲门声又响。
李天侠起身开门,一见来人是韩震连忙恭敬行礼。
「徒儿拜见师父。」
「行了,你伤还没好,不用多礼。」韩震示意他进屋内坐下,「我听恩儿说你醒了,所以过来看看。」
「多谢师父关心,徒儿没事了。」
「没事就好。」韩震顿了顿,「你前些日子说过已经练成凌天六式的第一层,那第二层的心法你修练至今,可有什么难解之处吗?」
「大致还在掌握之中。」李天侠回答之后,随即明白了师父的言下之意,于是急忙澄清。「徒儿前天夜里会出差错是因为练剑时心有杂念,并非对凌天六式的心法错解,还请师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