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躲到木屋里的人离开为止!」好笨的问题。
「为何不躲远一点?躲到别的林子,或是到城里去不是更好?」
「一点都不好,我绝不离开鬼林子,我答应了阿娘的!」好啰唆的人。「喂,不管你是谁,这鬼林子可不是安全的地方,你快走吧!我也要快去找些野果子……」
任瑶说着越过雷煜就要跑开,谁知才跨了两步,身后便传来雷煜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师父,我找到小任瑶了。」
「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任瑶霍地回身。
「忘了我刚才说的第一句话吗?」他无辜地笑着。「我也在找妳呢!任瑶。」
「你……你知道我的名……还叫那人师父?!」傻眼。
「是啊!古岩是我的师父,这趟我是陪着师父过来的,只是我一直没进到这个林子,而在附近小镇等着。」
这次,他的笑看起来竟是十足刺眼的,还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害得她胸口难受得紧像鲠了一根刺似的,只要呼吸太重,就隐隐刺痛起来。
怪人,才会给她这种怪感觉。
「瑶儿?」古岩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
任瑶知道,自己这趟是躲不掉了。
都是他害的!这个叫雷煜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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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若是喊不出阿爹这两个字的话,就跟他们一起叫我师父吧!」这是阿爹找到她并带她进宫前,唯一对她说过的话。
是的,她还是跟着阿爹进了宫,虽然她答应阿娘不跟阿爹走的,但她躲不掉……
私心底下,她其实也好渴望着能拥有另一个亲人,很亲的血缘,同阿娘一样。
但进宫这一路上,她好失望、好失望,好几次在心中问着:这个人真的是她的阿爹吗?
他把她带进他的生活圈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远远的推开自己的女儿?
任瑶不懂阿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阿娘爱他也恨他的那份心,她几乎可以体会出一点。
然后,她见到雷煜的弟弟──一个跟他完全不同的怪人。
这对兄弟,一个脸上总是挂着坦荡无伪的笑,每次见到他,任瑶便觉得呼吸不顺畅,她猜,肯定是他笑脸底下的阴险,害她吃过亏的关系。
至于另一个,可以直接跳过,因为任瑶已经果断的判他死刑,认定他是个讨厌的家伙。
听说他们还是这朱雁国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真是……什么是大皇子、二皇子啊?鬼林子里没有这种东西,很了不起是吗?
大概是吧!瞧那只小的鼻孔朝天的哩!害她好想叫小翠花去咬他一口……但可惜的是,她病了。
进宫后的第一晚,任瑶住进特地拨给她的小院落「松风园」,当夜就发了高烧,陷入似真似假的梦魇中,还好雷煜早指派了一个大她没几岁的侍女吉祥来服侍她。
当晚吉祥体贴地为她抹身拭汗,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梦呓,和偶尔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磨牙声,直到体热渐缓,吉祥才推门离开。
恍惚中,任瑶听见推门的声音,她眨动着干涩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内,她见到自己身躺的雕花木床,差点想不起身在何处,喉头的干涩让她困难的吞咽口水,还好,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痛苦,跟被毒蜂螫到的痛苦还差了一截。
然后她转头,见到门开处有人影,一抹正向外走去,一抹却是阴煞煞地飘荡过来……
「啊……」人影飘近床畔,待她又眨了几下眼才确定那是谁。
「阿娘?!阿娘也来了?」阿爹竟然没发现吗?
那人影带着过多的惨白,害任瑶怎都瞧不清那脸上的表情。
「阿娘……阿娘在气瑶食言吗?阿娘别气,瑶还是会听阿娘的话,瑶会回去林子里的!」
人影依旧没声音,这使得任瑶更笃定阿娘是在跟她生气。
「瑶一定可以的!阿娘再等一等……瑶现在回不去……」
那白影带着一股很冷很冷的气,沉重郁闷,害任瑶热烘烘的身子竟冷得抖起来。
「阿娘别气……瑶听阿娘的,瑶最听话了……」她知道阿娘生气了,用尽气力支起身子想起身,不料,白影竟又晃到跟前,挡住了她。
他们全都该死!竟敢跟我抢丈夫……全都该死……一定要讨回公道,要折磨他们……
「阿娘不要瑶回去了吗?阿娘要瑶怎么做?」
就像他们从我们身边抢走妳阿爹一样……我们也要把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抢走……
「对,一定要讨回公道,要折磨他们!」她点头,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一向最懂得揣摩阿娘的心意、讨好阿娘,让阿娘开心。
「瑶会帮阿娘出气的,瑶一定会帮阿娘讨回公道的!」
人影晃了晃,任瑶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在她阿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好,瑶知道要怎么做了……全都抢走……把他们有的全都抢走!」
第二章
一年后--
「妳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刘贵妃皱眉审视眼前这个装扮怪异的女孩。
「任瑶见过刘贵妃。」任瑶有礼的欠身。
「任瑶?妳是任瑶?」刘贵妃难掩惊讶之色。
「正是。」
刘贵妃闻言,更仔细的打量起任瑶。「是了,这身打扮确实像师兄口中所说的奇灵族,妳比我想象的更好看呢!再过几年,肯定变成大美人。」
「谢谢刘贵妃的称赞。」任瑶口头如此回话,心底却泛起疑惑,这就是阿娘恨之入骨的女人?
听吉祥说后宫中的王子一个比一个美,但眼前这个跟阿娘比起来却是差了一大截。她并不是偏爱自己的亲人,刘贵妃的美是很含蓄的,就像月儿只幽幽的展现她的光晕;而她阿娘的美则像是刺辣的日光,让人无法逼视,只可惜近几年让情毒减损了她的美。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刘贵妃吗?
会不会是她闯错了宫找错了对象?
这样温和慈蔼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只有舒服两个字,不自觉地就想亲近,尤其是那张煦煦笑着的脸,让人见了就想靠过去尽诉心底的话,那感觉……像极了雷煜。
就是她了,没有错!乖瑶儿,还不赶快动手?
「可是……阿娘确定要这么做吗?她看起来不像是坏女人……」任瑶在心底疑惑的问。
妳忘了阿娘所受的苦吗?还是妳说要替阿娘讨公道的话,都是说假的?
「不是!瑶一定听阿娘的话,可是……」任瑶有点意志动摇。
那就快点动手!要把阿娘所受的痛苦,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他们!快动手啊!
耳中的声音凄厉得让任瑶头皮发麻,她知道此刻唯一能安抚阿娘的方法就是照阿娘的话去做,但,她也知道,只要一动手,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该怎么做?!
刘贵妃一脸关怀地看着任瑶。「瑶儿进宫这么久,怎么现在才肯来看我……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还自言自语起来了?
「别说了!瑶儿做就是了。」任瑶摇了几下头后,脸色终于趋缓,她对着刘贵妃苦笑着道:「这是梦,一到天亮就会不见的梦,只会剩一点点的痕迹在脑中,变成很淡很淡的梦,姨娘别浪费精力去想。
「您愈想去记,就会愈记不得,这种梦每个人每天都在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抬手从头上拿下一件东西。
那原来是别在帷帽上的一对蝴蝶,色彩鲜艳,极为少见,当她把两支银针从蝴蝶翅膀上拔下时,那对蝴蝶竟然翩翮飞起……
「这是我花了好久的时间,特地为刘姨娘找来的宝贝,这对蝶儿叫血蝶,是蛊毒中最珍贵的宝物,得之不易,血蝶最喜欢死亡的味道,牠们的死前之舞总是最美的,就像阿娘的火灵之舞也很美,只不过,愈美的东西愈是毒辣。」
若不是阿爹多少知道阿娘教过她几乎使毒的本事,她应该要让刘贵妃也尝尝五脏俱焚、血液狂烧沸腾至七孔流血的痛快滋味,但那死状太过明显也太过痛苦,很容易被阿爹识破是她所为。
「妳……」刘贵妃一脸的不明所以。
任瑶却是毫不迟疑的动手了,她想了好久,才决定选择血蝶蛊,原因就是血蝶蛊性温和,没有痛苦,对一个失心疯的人来说,人生是没有苦乐的,对照于阿娘满腔的愁苦,刘贵妃的下场已是好过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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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几年后--
晨曦初绽,任瑶才发现自己已在松风院待了一整晚,远处传来仆役开始忙碌的声音,她既不想回房补眠,又不想让人瞧见,还好这棵老松的枝叶繁盛,她只要一直待在上面就不会被发现。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远而近,然后她见到小心提着热水壶的吉祥出现在廊道前方。
吉祥一向早起她是知道的,不过,这几天她应阿爹的命令到苍莨走了一趟,昨晚刚回来吉祥今早便来服侍她了?
真是了得!
果然是块当侍女的好料子。
不过,吉祥在宫内侍女中的地位又有些不同,已经是阿姊级的「老」侍女了,手下还带了一群年幼的小侍女呢!
当然,这「老」字在吉祥面前是不能提的,一时大意便会遭天谴,宫廷料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粗茶淡饭。
吉祥轻手轻脚地推门入房,过一会儿又见她快速的走出房,在廊外四下张望,确定不见任大小姐后便疾步离去。
「这女人一定是看不起我的身高,竟然头都没抬一下。」只要抬一下,就能看到她了嘛!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吉祥发现自己整夜都不在房内后会去找谁?
闲闲的靠躺在树上,这儿视野广,清风微拂,确是个休憩藏人的好地方,任瑶放两只脚在空中摆荡,气氛好得让她有点想睡了……
「妳在这里做什么?有床不睡,爬到树上打瞌睡吗?」一把温和好听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也顺便吓走了任瑶的瞌睡虫。
「你呢?是真的这么早起?还是被吉祥吵醒的?」一见是雷煜,心情不自觉地放松。
「都是。」他坦承得一如他的个性。
「找我有事?」七早八早就找上门来。
雷煜像是突然才发现任瑶的打扮和往常不同,微讶地又端详了一会儿。「怎么这身打扮?好久没看妳穿上奇灵族的服饰了,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难道我就一定要有特殊的理由,才能做这种打扮?」任瑶的不驯同样一如她的个性。
「当然不……」他的话因任瑶的举动而中断。
「你不护送我下去吗?」虽是问话,但她朝他伸出的双手却是不容人拒绝的。
女士的要求岂有拒绝之理?
任瑶藏身的树干只高出雷煜的头顶少许,他两手握着她纤细的腰身,轻松的往上一托,便将她所有重量移至他身上,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他的绅士却在此时打了折扣。
他竟像抱小孩一样,将任瑶举得老高,在她的瞠视下缓缓放下她,只是所有过程中,两人身体始终相贴,任瑶可说是从他的身上滑下来的。
这一脸老实诚恳的家伙,竟敢明目张胆大吃她的豆腐!
「你这浑球。」虽是责骂,但从她眼底的笑意看来,这话竟带了薄嗔,一点都不刺耳。
「我会自动把这句话当成是妳的谢词。」
「胡扯!」用力推开他,任瑶跳出他的势力范围,像小女孩一样转了几个圈圈后才站定。
「好看吗?」
「好看。」这答案是无庸置疑的,在宫内,只要是见过任瑶的人都不得不为她的美丽而惊叹。
她的美总有让人惊艳的威力。
而今又配上这一身鲜艳夺目的服装,把她隐藏的野性更加衬托出来,绚丽得夺人心魂。
而这样的人儿到今天还不满十五,似成熟又未完全脱离稚气,让见到她的人既想妥为呵护珍藏,又恨不得趁早采摘以免错过。
雷煜暗自叹息,只因他自己的心态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要不然,这妮子不会这般嚣张。
但对于雷煜的心悦诚服,她似乎不甚满意,挑高的秀眉稍稍透露出她刁蛮的个性。「你的表情一点都不像被我迷倒的样子。」
「那妳得好心的告诉我,怎样才像是被妳迷倒的可怜虫?」
歪着头想了一下。「嗯……眼神呆滞、嘴巴微张,最好再滴些口水出来,快啊!我等着看!」
「听起来不像是被迷倒的样子,反而比较像被一大群护花使者乱棍打成痴呆的傻子。」他老实说出自己的见解。
「你怎么知道这正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再像刚才那样乱来,我一定亲自动手把你打成傻子。」
「在下只好尽量克制。」他的表情显得有点无奈。
任瑶知道雷煜一向有纵容自己的雅量,所以她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猜测他究竟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即使她闹得天翻地覆也不动怒?
相较于雷煜的温雅宽容,他的弟弟雷萨就简单得多了,并不是他对任瑶更为放纵,相反的,他们两人根本是水火不容!
他们之间的敌对是完全不用掩饰,并且,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第一眼的互看不对眼不算的话,他们两人的仇真正开始于六年前雷萨玩死了她的小翠花,那是她最喜爱的宠物之一,名为翠花仙的希罕毒蛇,想当初,她好不容易寻到小翠花时,阿娘还曾大大的称赞过她呢!
所以,对雷萨下手,根本不需要犹豫。
从那之后,雷萨的生命便不停的遭受威胁,虽然任瑶在武功修为上尚不足以是他的对手,但一连串的小动作和恶毒小诡计却足以让他寝食难安。
尤其是三年前,那次雪崖追踪雪狐的意外……
那年冬季,古岩带着他们三人潜进北方强国黑岩国境内的雪崖追踪雪狐,那是一次很棒、很特别的经验,只除了最后那场意外,其实……那也不能算是意外。
古岩命令他们三个师兄妹必须个别行动,并且要验收成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雷萨是一点都不想靠任瑶太近,一等古岩离开后,第一个走开去找寻他的猎物。
至于雷煜倒是好心地提供任瑶另一个选择,「瑶可以跟着我没关系,这片雪崖看起来平滑无奇,其实暗藏许多危机,妳一个人可能无法应付。」
任瑶煞住正要离开的步伐,回望他。「那师父的话就可以不用理吗?」
「我不会让师父知道的。」他圣洁的笑脸和他的话一点都不搭,
「原来你也是会玩阳奉阴违那一套的人。」
哼!害她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完人」,神圣到害她都不好意思侵犯他,只好一直找小的那只来开刀。
「我的原则是,在能被谅解的适度范围内,如妳所说的,我也是会玩阳奉阴违那一套的。」他仍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