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语皙紧紧抱住他,埋在他胸膛里的容颜有著感动与淡淡的忧愁。
“我一定会嫁给你。”这是她的承诺。
***
回到台北,他们商量好了,孙语皙暂时住在柏家,直到手术结束。
“柏杰这一次肯动手术,都是语皙的功劳。又龙,我们应该好好感谢语皙,你说是 不是?”李怡真转向身侧的柏又龙,推了他一把。
柏又龙这才把从刚才就一直投注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的视线拉回来。
“伯母,你别这么说,这是柏杰自己的意思,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孙语皙甫一 踏进柏家就变得比平常安静而且容易紧张。
她来过柏家一次,当时是以看护的身份,并没有特别的意识和感觉,但这一次她是 为了柏杰,他的家将成为她的家,他的父母将会是她的父母,还有他的亲戚、朋友,她 即将面对的是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过得习惯,为了柏杰,她 愿意努力去尝试。
“我是为了你才肯动手术。”柏杰握住一只柔美,在父母、佣人面前也毫不掩藏他 对孙语皙的深情。
孙语皙脸色绯红,心里为他的话滋生甜意,在他的父母面前,她又觉得尴尬。柏杰 不是答应她了,暂时不公开两人的感情吗?真是不能相信他的话!
柏又龙盯著面前的儿子和他的特护,神色深沉,完全让人猜不透他的心事。
“手术的事,跟医院联络好了吗?”他是看著柏杰问的。
“回台北之前,我跟余医生联络过,他正在安排手术日期,应该很快会有通知。” 孙语皙回答。她毕竟是柏杰的特护。
“语皙,真是谢谢你。”李怡真对她是非常有好感的,而且她看得出来,她的儿子 已经采取行动了。
“伯母,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别客气。”孙语皙对柏夫人很有亲切感,相当喜欢她 。
“语皙,你累不累?”柏杰并没有忽略她极力隐藏的疲倦。她开了一个下午的车, 到现在都还没休息过。
孙语皙摇摇头,正想开口,柏又龙先出声了。
“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他起身先离开客厅。
“语皙,还满意你的房间吧?如果需要什么或者有不喜欢的,尽管开口,别客气。 ”李怡真在他们刚回来时就带孙语皙去看过房间了,就在柏杰的隔壁。
“我很喜欢,谢谢你。”孙语皙诚心地说。
“那么,你们早点睡吧。”李怡真站起身。
“伯母晚安。”
“妈晚安。”
剩下他们两人,孙语皙牵扶著柏杰回二楼房间。
“语皙,轻松点,我的家人不是食人族。”柏杰坐在床上,把孙语皙也拉进怀里。
他看得出来她的紧张。
“你爸爸好像……很严肃。”孙语皙坐在他腿上,头靠著他的胸膛,低垂著的容颜 出现忧色。
柏又龙似乎不喜欢她。其实这才是她想说的话。
“语皙,不必在意任何人对你会有什么看法。你只要一直看著我就够了。”柏杰柔 声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情的吻。
“柏杰!”她转过身,紧紧楼住他的颈项。
***
在柏家过了一夜,孙语皙一早就起来了。
很久没回家了,她准备今天回去一趟。
在山上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柏家的主人们似乎都还未起床,孙语皙到楼下走了 一圈,又返回房间。
这时候才想起世帆交给她的笔记本。趁这段时间,把世帆写的关于柏杰眼睛的报告 找出来。
她拿出笔记本,在和柏杰的房间连接的阳台坐下来。
她选了一个背光的位子,刚好靠近栏杆。
翻了几页,待语皙都只是浏览而已,因为上面跟柏杰的眼睛都没有关系。她翻遍了 半本写得满页的资料,都没有她要的,接下来就剩空白页了。
莫非她遗漏了?孙语皙颇狐疑地又翻了一遍。依然没有。
世帆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决定不猜了,直接找他问清楚还快些。
柏杰是不是还在睡呢?布帘拉上,也不见落地窗打开,应该是吧。孙语皙无聊地把 玩著笔记本,心不在焉的凝思著。
突然,她的焦距飞回笔记本上,转?专注的神情,重新翻找刚才在空白页上不经意 瞥过的红色字迹。
找到了!四个斗大的字占满一页──完好如初!
完好如初?这是什么意思?孙语皙盯著这四个字,脸上尽是迷惘与难解。
是世帆随便写下的宇?那天他的确写了几个字,莫非是写这个?为什么?
他不是说有关于柏杰眼睛的问题吗?跟完好如初有什么关系?
完好如初?柏杰的眼睛……完好如初?
柏杰的眼睛完好如初?!是这个意思吗?
会是这个意思……孙语皙一下子褪尽血色,手脚完全冰冷了。
不……不可能的,他没有道理要假装失明,没有理由需要骗她。
一定是她自己胡思乱想。怎么可以单凭世帆笔记本上写的几个字便随意去联想,是 她想得太多了。
孙语皙猛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抖颤的手却依然冰冷,心里的怀疑依然无法消除。
她为了要他动手术极力相劝,惟恐他的眼睛无法复明而整日担忧,每天充当他的眼 睛,看到远山幽境的虚无之美,就急著声绘给他听,见到稀奇珍鸟也兴奋地为他描形划 姿,野花怒放、山草杂树,美丽的、奇特的、壮观的,所有山溪景物,她一一?
看不见的他详述过。
他上下楼梯,她小心牵扶;他吃饭,她伺候在侧;他沐浴更衣,她备妥一切……做 任何事她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失明,需要她。
如果他没有失明,那么……他就是耍弄了她!
孙语皙心情复杂,既希望他的眼睛真的完好如初,又无法接受他有可能欺骗了她。
这时,柏杰房间的布帘缓缓拉开,她拾头刚好接触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没有墨镜 的遮掩下,在刺眼的阳光下闪烁……略过了她的凝视。
他真的看不见她,还是存心看不见她?
“柏杰,你起来了?”孙语皙走过去敲他的落地窗。她要知道事实。
“语皙,早。”柏杰在打开落地窗之前,戴上墨镜了。
“我们到阳台坐好吗?我正在看世帆的笔记。”孙语皙牵扶他坐到她原来的位子。
柏杰凝视著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注意到她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语皙,你是不是不 舒服?”
孙语皙抓著栏杆的修长玉指有些颤抖。“我……只是头痛,有一点晕眩感。”
柏杰狐疑地眯起眼睛,“是不是又贫血了?”
“大概是吧。”轻细的柔语,轻飘的身子,倚在栏杆,即将随风摇落──“语皙! ”柏杰及时抓住她的手,将晃出栏杆的纤柔身躯拉进怀里,紧紧拥住挚爱。
“你果然没有失明!”孙语皙心伤而凄冷的呢喃伴随著强烈指控他欺骗的凛然目光 ,完整地揭穿他的骗局。
柏杰一僵,放开她,抓著她的手臂。指掌的愤怒深深地抓痛了她,猛烈的摇晃几乎 拆散她纤细的骨架,她的不爱惜自己惹火了他。
“你为了试探我,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心底吼出的害怕,依然?差点失去她而 疼痛。
“我自有分寸。”她过于清脆的声音表示了不领他的情。
?受欺骗而盛怒,想起过以为他的层层担忧,孙语皙更加愤怒!
他伤害了她满满的深情与信赖!
面对语皙的冰?厉语,柏杰燃起的怒火慢慢冷却,阴霾的神色更显得深沉。他缓缓 松手,放开孙语皙。
“我……没有意思要骗你。”低沉的声音由柏杰口中艰涩地吐出。
“你还是骗了我。是不是一开始你就不曾失明,车祸也是假的?”孙语皙一向柔美 的容颜添了一层冰霜,翦水瞳眸熠熠闪著怒焰。遭背叛的滋味莫过如此!她深深觉得自 己被玩弄了。
“嗯。”柏杰阴郁地承认了。
她既然知道了,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他大概可以猜出她是怎么发现的。柏杰的视线 瞥到桌上的笔记本,对于秦世帆或者余翊并没有生气的情绪。
这是他和语皙的问题,不需要别人负责任……正确的说,应该是他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做?”他居然只是“嗯”一声,不做解释,不求谅解,他凭什么还能 够用这种态度?孙语皙气愤得实在很想掉头就走,但又不想走得不明不白,什么都不知 道。
“为了要季琪主动解除婚约。”他不想解释得太多,现在语皙太生气了,说太多她 反而听不进去。
“你又知道小琪会因为你的失明而解除婚约?”虽然这已是事实,证明他的计策确 实有用,但他凭什么如此有把握?
“只是感觉,知道她会这么做。”事实上,他看穿了季琪只是拿他当向人炫耀的工 具,只是一时迷上他的外表,不是真正爱上他。没有真正谈过恋爱的季琪并不明白这一 点,他恰巧拿来利用。
他说过他不爱季琪,也说过不想破坏父于关系才答应结婚。而她早明白他不会任人 摆布,却没有多想到他会另想办法。
她还可以问,如果季琪没有退婚,他会怎么做?她也可以说,是他先骗了季琪,是 他有计谋的要季琪退婚,那他错在先……但事实上季琪已经退婚了,背弃“失明”的未 婚夫,也有所不对。
那么这些就都别再追究,问题在于──“我拿真心向你表白时,你应该坦白告诉我 整件事,而你却还瞒著我。”甚至打算不让她知道,想借手术的“奇?”让视力得以恢 复,让整件事情圆满落幕,而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嫁给了他。她气愤这种被欺骗的感觉 !“我如果坦白了,你会老实承认爱我、肯嫁给我吗?你应该记得自己说过‘拒入豪门 ’的话。我不否认刻意隐瞒,但那是因为我爱你。”柏杰冷静而沉着地解释。
那双漆黑的眸子坚定地闪烁著深情而执著的爱,希望孙语皙了解他隐瞒事实的真意 终是为了获得她。
“你总有理由、总有借口,就连欺骗我,你也可以说是爱我。”她摇著头,“我已 经不知道什么才是事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你……不过你说得对,如果知道你没有 失明,我是不会嫁给你的。现在也是。”孙语皙交握的手指缓缓分开,褪下了订婚戒指 。
“语皙!”柏杰的心揪疼。
“还给你。”她把戒指放在掌中,伸向他。
“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宽大的手掌坚决地连同戒指包起她的手,柏杰的眸底充 斥著伤痛,但被墨镜隐藏了。
孙语皙抽回手,转移视线避开刺眼的阳光。“没有必要再谈了。”她把戒指搁在桌 上,离开阳台。
柏杰注视她的身影,没有移动。
孙语皙拿起自己的行李及车钥匙,疾步跑下楼梯。
“小心!”低沉的嗓音喝了一声。
她差点和柏又龙撞上了。
孙语皙低垂著头。“对不起,伯父。”她侧过身子,只想尽快下楼。
“你怎么了?”柏又龙拉住她,声音严肃。
孙语皙转回身,抬起的容颜已经挂著两行清泪。
“柏杰已经不需要特护,我也该走了……你也不要再为他的眼睛担忧了,再见。” 她拭去眼泪,牵起一抹微笑向柏又龙道别,然后离开了柏家。
柏又龙蹙起眉头,盯著孙语皙离开的背影,凝思了一会儿后,转身步上楼梯。
***
“这是怎么回事?”
客厅此时正笼罩交片风暴之中,面对柏又龙严厉的质问,柏杰没有解释,视线落在 指间的订婚戒指上,掌中紧紧握著属于孙语皙的另一枚,思绪飘得好远。
李怡真眼看他们父子俩和过去一样,一点也没变,忍不住叹口气。“又龙,你平心 静气下来再谈事情,老是大吼大叫,柏杰怎么跟你说呀。”
“我这做父亲的,难道还得跟儿子低声下气啊?”柏又龙又吼了。
“你看看你,我说句话你就气成这样,柏杰如果开口,你不是更生气了?”李怡真 摇摇头。
“怡真,你到底──”
在柏又龙把矛头指向李怡真时,柏杰开口了。
“爸,我要娶语皙。”坚定而冷静的态度完全没有接受质疑的空间。
“我赞成!”李怡真马上附和,支持儿子。
柏又龙睇睨著妻子那副“备战”的神态,仿佛一开始就判定了他会持反对的立场, 不禁狐疑: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暴君吗?
还有儿子,似乎把他当敌人了!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骗大家你失明了,你还没给我解释,扯到这来做什么?”语调 少了一点怒气,不过一样急躁。
“那还不都得怪你,如果你不自作主张硬要跟季家结亲,柏杰就不必假装失明,让 季家来退婚了。”李怡真颇有怨尤地?
儿子说话。
“我总不能让好友抱憾而死啊!”柏又龙理直气壮,又斥责儿子,“你居然做出这 种事,我怎么向季家交代啊!”
“季家来退婚时,有想过怎么向我们交代吗?他们退得高高兴兴,是我们逼的吗? 你重义气并没有错,但是也该?儿子的幸福想想。”李怡真义正辞严,拿出了平常不轻 易展现的魄力。
“听你这么说,他装瞎子骗人家是我逼的啊?!”柏又龙咆哮。
“你没逼,只是柏杰孝顺你,不想跟你吵翻脸。他?自己的幸福想办法,同时解决 你带给他的困扰,这也没有不对。”李怡真冷静的口气带了点反嘲的意味。实在是老公 的固执惹起了她的脾气。
柏又龙瞅著妻子严肃的面孔,原先想到的反驳之词全部又吞了下去。结婚数十年, 这还是第一次见识老婆的脾气。
平常总是妻子让著他,难得由他让一次,这并不过份。柏又龙倒很识时务地闭上嘴 。
“跟季家的事就到此为止,咱们谁也别再提了。又龙,你不反对吧?”李怡真决议 道。
“婚都退了,还有什么好反对的。”柏又龙这么说,是表示不跟柏杰计较了。
“那好,现在只剩下语皙的事要谈了。”李怡真恢复了温柔贤淑貌,微笑道:“语 皙这女孩深得我心,尤其她在这段时间对柏杰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没话讲,我是要定这 个媳妇了。”李怡真对老公表明了态度。
“我跟语皙已经订婚──”
柏杰才开口,柏又龙马上又咆哮:“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敢私自作主!”
柏杰张开手掌,一枚钻戒在掌间闪烁,“她知道我其实没有失明后,把戒指还给我 了。”
柏又龙一愣,“意思是说,你又被拒婚了?”这倒是他想不到的,“咱们柏家有钱 有势,你现在又没缺腿少眼,她还嫌什么?”他皱起眉头,没想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 这么不得女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