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亲妹妹,谁会拿来开玩笑呢?红子岳摆出奉陪的态势,“如果你不是真心爱著子菲,就不要再来烦她了!”
“鬼扯,什么真心不真心。子菲除了我绝不可能嫁给其他男人。”都勋凌厉的连连出拳,红子岳兵来将挡,还以颜色。
“这又不是签署什么主权所有的声明,搞清楚,子菲是有思想有头脑的人类,她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你‘声明所有’算哪根葱?”
他们打出兴趣来了,竟一跃跳出了大堂,到了院内平日练把子习拳脚的地方,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精采。红老帮主夫妻左、右为难,一个是即将成为半子的人,另外一个是自己亲生儿子,不管替谁讲话都不方便。至于季青岚、文继天或是勾烨与华靖,都没有办法插手这场帮主与帮主之间的较劲,干脆就做壁上观,顺便欣赏一场难得一见的龙争狮斗。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少管闲事!”都勋动怒道。
子岳一听手下更是不留情,“那又如何?我宰了你,看有谁敢去炫耀。子菲又不是没人要,像我们子菲那么聪明伶俐、又活泼可爱的少女,她身边多的是排队等著追求的公子少爷个个都比你这黑道流氓有出息。”
“可爱少女?我看是不良少女。你们根本把她宠坏了,我肯接手你们就该偷笑!”
“呸!去你的。”子岳一个右勾拳打上都勋的俊脸,“你把子菲说成是东西,她可不是任你可以得之、挥去的那些花瓶,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管你背后来头有多雄厚,我们红门不吃你这一套,拿你这些神秘巴拉的东西去骗别人。想要子菲只有一个方法,你乖乖追她,掏出你的心来给她!”
回敬他一个腹部左拳,打得子岳弯身闷哼,“我哪时当她是花瓶来著?你看过我娶花瓶回家吗?追她?我光是替她挡麻烦就疲于奔命了,你以为我天天吃饱撑著没事做,花那些闲功夫追她,我还不如早点让她生孩子算了。”
“你再给我说一次!”子岳捉住他的领子,将他压到地上。
都勋勒勒住他,翻身反压制。“去找你自己的老婆少管我闲事,红子岳。你妹妹我要定了!”
“混蛋!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旁人也看得津津有味,随著时间分秒过去,战斗越形白热化。季青岚皱起眉来,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去追子菲小姐吧?
“你也有同感?”勾烨站到他身旁,“时候好像差不多了。”
“问题是该怎么解决。”季青岚掩目叹道:“这时候插手,不管是谁,都会死得很难看。”
没错,劝架有个不二法门,就是绝不能让自己也“撩”下去,否则很容易会形成大混战。
这时候,没有强而有力的第三者出现,根本是无法办到。站在属下的地位,季青岚等人都深觉“劝架”无力。
“继天,去提一桶冷水来。”白兰突然说。
文继天点头,迅速的奉命取来水桶,以果断的判断与行动力,白兰哗地朝地上两个过招打得天昏地暗不知方向的男人泼去。嘿,姜是老的辣,立刻让红子岳与都勋住了手。
“你们两个,运动够了,该动动脑筋了吧?”白兰露出母性的微笑说:“全部都给我去换件衣服,顺便喝碗姜汤,我可不要你们俩感冒,不然等会儿怎么去办事。”
对于这个判决,全场也没有人不服的。
火盆迅速的烧旺起来,都勋与红子岳各自换上合身的衣服。裹著毛巾的头发也在热气中慢慢蒸干,“红门”的季青岚与文继天,“龙帮”的勾烨与华靖,就像左、右门神一样,为了防止他们一言不和再度打起来,奉老帮主夫人之命正在看守著他们。
“你们可以下去了。”都勋喝口姜汤后,动也不动地说。
红子岳横眉看著那四名尽忠职守的守卫,“照他的话去做,我们不会再打了。去,再打下去脑筋也要打结了。”
四人互看一眼,既然帮主们都说了,就做吧。反正最后若是真的打起来,这次就算会以下犯上也得把他们两人拉开。“我们会在门外等候。”
清完场,都勋舔舔唇角的血,“该死,你究竟在想什么?”
“嫌我讲得不够多?”红子岳歪嘴一笑,“快清醒一下吧!我是认真的,子菲那边没那么容易让你这样逃过,如果你不表白你的真心,我才不放心把可爱的妹妹交到你这种深不可测的家伙手中。咱们同盟是一回事,那是政治。但是一牵扯到子菲,那就是家务事了,我要确定你真的爱她,才能让你娶她。”
爱?都勋放下茶杯,冷傲俊美的脸上挂不少彩,但依然不变的是那股气魄。“我不会放弃的,不管你怎么阻挠。”
红子岳深深地望他一眼,“你晓得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你爱她,不能没有她,我就会放手让子菲嫁给你了。”
“对你很简单的问题,不见得对我就很简单。”都勋别有寓意地说,冷傲的表情中有一点阴影。
聪明人一听就懂,但子岳故意嘲道:“撒娇是没用的。”
他看一眼子岳,摇头说:“跟忘了带脑子的人谈话,永远没有交集。”
“你这混蛋。别仗著你那智商两百的天才,自以为了不起,难道智商不到两百就不是人啊?混蛋。”抱著胸,红子岳瞪著他,“光会说什么不放弃,现在还不快去追人,要是子菲出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口是心非的家伙,刚刚不是要我不准碰。”都勋勾唇一笑。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会言听计从吗?真乖。”
都勋朝门口走去,“承认你喜欢我做你的妹婿又不要命。”
“快滚吧你。”子岳朝他扔杯子。
杯子击在门板上,火爆脾气和急性子,这似乎是红门兄妹的特点。都勋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说:“再见,老哥。”
老哥?子岳在都勋背后哼了一声,让他喊一声大哥倒是赚到不少。看样子,子菲嫁给他也不是没有好处。“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帮忙找人。”他咆哮的声音让门外听动静的家伙,一溜烟地全跑了。
唉,事情要能如他所想的,世界就太完美了。有一点倒是让都勋说对了,他的确是很喜欢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妹婿。
第八章
漫无目标的冲出家门后,等子菲回过绅时,自己已经在上海的街头游荡了。
穿著一身沾满污泥的白纱礼服,在街头晃荡,连子菲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办?这时候要回家吗?天色已黑,她目标又满显著的,万一引来什么宵小的注意,虽然她有自卫的能力,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这身打扮……为了避免惹是生非,她还是找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休息。
她抬头四处看著,滩头公园映入她的眼帘。如果她记得没错,滩头公园是属于龙帮的管区,她在那里应该安全无虑。子菲说走就走,行动迅速的朝公园内走去。只是一进去,就被一些吵闹的声音所吸引过去。
“不要脸的家伙,大家上!”
“别跑,站住。”
树影夜色间,她勉强看得出是一群半大孩子正追著另一个孩子在跑。打群架吗?滩头公园常常有些孤儿争夺地盘,真可怜,世局紊乱连孩子也失去了家的屏障,连十几岁的小孩子都必须在街头讨生活,成了另一种街头游击队。
就在子菲百感交集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冲过来撞上了她,两人跌坐在地上。不远处有群小鬼正跟在那小女孩的身后,他们看见子菲,互相嘀嘀咕咕说了些话。最后大声地喊著:“下次再让我们逮到,你就死定了。”
子菲站起身来,那小女孩也站起来,转头要走。“等一下。”子菲喊住她,“你撞倒人不说声对不起吗?”
脏兮兮的小脸朝向她,不像子菲原先想的那么小,大约是十三、四岁,瘦小的小女孩。
“说声对不起你就不痛了吗?”女孩有点不客气的说。
没想到会被凶回来。“你几岁了?为什么那群人会追著你不放?”
“他们喜欢追,我管不著。”那女孩擦擦鼻头,“好管闲事的老太婆。”
老──老太婆?子菲平白无故碰得一鼻子灰,“我可以帮助你,有困难的话,可以找──”
“不用了。”横眉竖目的女孩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说:“你们都只是嘴巴说说而已,根本没有真心帮忙的意思。我用不著你担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看你这身脏乱的衣服,你的问题才大条哩!你们大人啊,最喜欢自以为是,总是喜欢没事找事烦恼。我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是个孩子,孩子只要想著怎么生存下来就够了!”
僻哩啪啦说完这串话,那女孩转身朝滩头公园的黑暗深处跑去,消失了。
“喂,喂,你等一下!”连名字都不知道,她就跑了。
是这样吗?子菲信步走到公园的秋千处,仰望著满天星斗……原来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大人?喜欢没事找事烦恼?子菲觉得那句“我只要想著怎么生存下来就够了”,实在说得有够理直气壮。原来,生存也可以是那么神圣,而她却为了什么爱与不爱的事,别扭得不像自己了。
喜不喜欢、爱不爱,嫁不嫁──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
可惜,人就是不能不长大,不能不学习怎么去烦恼,然后再从烦恼里头学习怎么去解决问题,解决这个人生所历经的大风大浪。每当以为自己看够了什么风景,才发现在这风景当中自己还遗漏了相当多的东西。
“子菲……有人告诉我看到你在这边出现。”
她回头,都勋站在一盏公园路灯下,他换了一身黑袍,英挺得让人心动。心动也是很简单的,听一听自己的心跳就知道。没有人,能像他一样,令她心动。
子菲荡著秋千,不想开口。她要听听他打算说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子菲摇摇头。
也许是她拒绝开口早在他预料中,都勋并没有催她说话,反倒是一同坐上了秋千,凝视著星空。她转看向他的侧脸,发现他脸上多了些伤痕,像是刚留下不久,谁有这能耐伤了都勋的脸?她转而一想,答案也自动浮上前,八成是子岳哥哥。
“我说过我来自一个很大的家庭。”像在培养说话的心情,他缓慢地开口说道:“勾心斗角是在那里的基本吃饭工具,没有耍心计就会被人排出家门外。你听起来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那样的地方的确存在。你一直没见过我的爹、娘,也从没问过我这个问题──你一定以为我是个孤儿吧?子菲。”
“……”她等著下文。
都勋见子菲不开口,他接下去说:“我是当今皇帝的第二十一个皇子,过去名为爱新觉罗溥芮,直到我十五岁为止,我都住在北京紫禁城内。”
这次,子菲可就无法无动于衷了,这实在太过震撼。“你……胡说的吧?”
“我母亲并不是受封赏的妃殡,她只是个地位卑下的婢女。但是她姿色过人,被我那皇帝老子看上了,名为宠幸,实际上是强夺了她,不过是一夜之欢,却怀了我这个孩子。从我出生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我的亲生母亲,我周遭的人只是告诉我……我的母亲没有资格和皇子在一起。”都勋掐紧了秋千的铁线,“哼,皇帝不过是世袭的,什么叫做没有资格?如果不是他睡了她,又怎么会有我的出生呢?”
“都勋……”子菲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大手。
“听不下去了吗?觉得我值得同情?都勋唇边挂上冷笑,“旁人的眼光,身为皇子享尽荣华富贵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还有烦恼呢?那些笨蛋,皇宫比一座金子打造的笼子还要不如,它是可怕的监狱。我的母亲生下我后,地位并没有比以前好多少,形同被打入冷宫的贵妇,不到几年就因为心力交瘁而死了。那里的每位妃子和皇子皇女之间,没有半点彼此的亲情,大家只是相互在父皇面前争宠,打倒敌人和拉拢阵营是每天都进行的战争。谁都不值得信赖,唯一能信赖的人也只有自己,靠自己才能生存。”
他望著她的小手。“过去的我,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父亲,一个因为伤心过度而死去的母亲,没有朋友,兄弟姊妹像是仇人,我学会了策画谋略、帝王经营之学,玩权弄术……但是,人的情感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生命里,直到我走出了那精心设计的牢笼,事情才有所改变。”
“发生什么事让你能离开那里吗?”子菲终于开口问道。
都勋目光焦点聚在遥远的前方,“十五岁那年,有人试图谋杀我,父皇知道内情却无能为力,因为这和皇太子继承权争夺战有关,想要我的命的人正是我的亲哥哥。他们差点得手了,当时我受了重伤,性命垂危,父皇来看我的时候,我告诉他──让爱新觉罗溥芮死亡,我就能活下来。所以那一夜,旧的我死了,新的我却在皇宫外复活,为了不被人察觉我还活著,我被送到美国去接受教育,开始以‘都勋’这个身分活下来。”
没想到他有如此曲折的身世,子菲过去总觉得和他之间隔著重重距离,现在她终于了解那段距离是来自于他的过去,那些伤痕累累的往事,造就了现在的都勋。
“怎么不说话了?”都勋回视她,“感觉很恶心,世上竟有兄弟互相残杀?”
摇头,子菲荡秋千站到他的面前,半垂眸子温柔地凝视他说:“我在想像一个十五岁离乡背景的小男孩,要怎么在异乡度过那些寂寞的岁月。”
都勋冷漠的面具有了些微的松动,他闭上双眼,“傻丫头,寂寞是什么东西?只有当你尝过了欢乐,才会产生寂寞感。对于从头到尾都孤单的人来说,寂寞只是诗人的多愁善感罢了。”
她跨前两步,伸手环住他,都勋迟疑了一下,才让自己放松在她的怀中,靠著她的小腹,抱紧她。
“现在你有了我。”子菲揉著他的发,低沉地说:“不再是孤单的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永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这辈子可能没机会开口说出那三个俗气的字眼,就算如此……你也会陪在我身边?”
“我知道我会是你最重要的人,就够了。”
“你不担心我只是狡猾地绑住你,却不给予你这辈子最需要的东西?”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她已经完全了解了,过去没接触到的部分,已经全都有所弥补,从今而后,她对都勋的情感不再感到不安,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后,踏实的心接近幸福高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