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鹰飞绕过桌子,拦住她的去路,“我晓得你现在很生气。”
她毫无兴趣的望望他,“为什么?我有理由生气吗?”
“你生气是因为你毫不了解,我之所以要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好讲,我要去睡了。”转扭开头,她不打算听。
鹰飞迫不得已出手握著她双肩,“听我把话说完。”
她反应强烈的推他,怒叫著:“不要碰我。”
愕然间,他松开双手,不敢置信平凡摆出深受侮辱的表情,他的碰触让她觉得被侮辱吗?“平凡!”他双眉紧皱。
“我……我照你说的,把鞭子交出来。”她撇开脸说:“但请你别再碰我,假如像昨夜,你打算强来……我承认自己打不过你,但我心里不会甘愿。”
鹰飞无力的垂下双手,他俩间的鸿沟怎么会变得这么深?咫尺天涯,他能横越这段吗?她坚定拒绝他的口气,就像要判他终身刑责,不再接受他。
“我可以不碰你。”心怀愧疚,鹰飞让步说:“但你也要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听完之后……”他看向她,“你可以随你心意自己做决定。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
平凡咬著下唇,犹豫著。她总是心软,总是容易听信他好听的言辞,这一次她曾发誓不论他说什么,她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三两下就缴械投降。
可是浓浓罩在他疲惫容颜上的那抹求和的意图,平凡却没有办法忽视。她心底渴望能抚去鹰飞眉间的倦怠与忧愁,他太累了。照顾庞大的牧场,还要为一个不适合的妻子伤神,难怪他顿时间像老了两、三岁似的。
知道不应该,可是她忍不住退一步,坐回原处,沉默的表达她同意。
他似乎松了口气,坐到她身边,“事情该从何说起?”他低语著,研究著桌上的金鞭,“你生气我剥夺你练武的权利与自由,生气昨天那番话,这我晓得。但你没想到一身功夫让大家不敢接近你,对你这位新夫人的敌意也越来越深,甚至严重到我不能不想办法解决的程度。”
平凡的确不晓得这件事。她总是独来独往的走动,喜爱大自然胜过闷于屋内,况且自幼她就没在意过旁人的目光,人家怎么想,怎么看待她,只要她问心无愧就好了。
“我有两个选择,一是远离你搬到七星阁的另一端去,一是想办法改变你在大家眼中的模样。我选择后者,理由……”他自嘲地笑笑,“姑且说我意志不坚,受不了新婚娇妻的诱惑。”她闻言耳根一红,不高兴才有鬼。
“我去找筱娴妹妹帮忙,她告诉我你一天到晚都不在屋内,她无能为力。我知道这也是实情,所以昨夜见到你练武,累积总总因由,我决心要你做好雷家女主人的角色,命令你交鞭子出来,不许你再出外闲逛,学习……一切女人家的事。总而言之,都是希望能让大家接受你。”
他说完后一片沉默,平凡现在能了解他的理由,鹰飞哥所以找上筱娴,是为了她。平凡认为鹰飞哥做错了,她不在乎别人是否能接受她本来的面貌,重要的是身为她夫君,如果他不能接受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一切就毫无意义了。
毕竟,平凡认为自己永远也学不会矫尽脑汁与他人周旋的那一套。
“你想改变我?”平凡低语。
鹰飞拾起目光,炯亮的黑眼,迅速说道:“不。我想要你保持你原来的样子,那是我娶你的理由。”
“你娶我的理由?”平凡第一次听见他如此直接的回答,她不觉迎向他双眼,心儿噗通。
“你说过你适合自然简单的日子,我娶你就是受你自然简单的气息所吸引。打自有记忆以来,我就过著复杂又艰困的生活,无时无刻都在策画与赌注间进行,为了雷家牧场与整个家族,我必须绞尽脑汁与心力,平衡于过去与未来间。可以说我的周遭从来没有任何单纯的事物。我想要你就是因为你的平凡。”
这是平凡听鹰飞口中,道出最接近“爱”的字眼。
“可你说的与你做的完全不同啊!”她不觉抛开冷漠,抗议的说。
他举手包住她的小脸,“这是为了在留下你以及让大家接受你之间,寻找一个妥协之道,平凡娘子。这就是我在做的事。”
“你打算要求我改变,好让大家接受我?”她皱眉。
鹰飞笑著摇头,温柔的说:“暂时抛下你那些武学与功夫,让大家瞧瞧你的天性是多可爱多直率的人,有什么不好呢?我不要求你,像筱娴妹妹或是其他姑娘家一样,天天刺绣做些女红,只想要你多花点时间于屋子里,和大家相处。”
“听起来好虚伪。”平凡皱起鼻尖。
“难道你天性不是个可爱的人?”鹰飞取笑的端睨她,“看来不像呀!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娘子很温柔,讨人喜欢。”
“就会花言巧语。”她啐道。
他收起笑脸,拉著软化下来的平凡到怀中,头栖于她颈间亲吻著说:“我让你自己决定,今夜我搬到书阁去睡,如果你愿意……就过来找我。否则我们只好分房睡一阵子。”
显然他又在哄骗她了。平凡望著鹰飞站起身,收拾一些他随身的衣物,预备带到书阁去。挣扎著要不要叫他留下,只要她一开口,两人间的这阵风波暂时平息,她等于答应了鹰飞哥,此后牺牲一部分自由,多留于屋内。
——以及面对筱娴与那群三姑六婆。
真令人沮丧,平凡不情愿的闷嘴不开口,认为这事情她要多琢磨一下。
鹰飞双手抱著东西,弯身在她颊上亲吻了一下,“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平凡委屈的反瞪他,就算他有十足的自信,也不用夜郎自大,仿佛他已经握有全部胜算,她一定会回头去找他!
“小傻瓜。”他站直身子对著她的表情而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很想反驳,可是这谎话太明显。平凡改问:“何以见得?”
“因为……你早就爱上你的夫君,区区在下我。”他轻挑的一眨眼笑言,在她不及反应前,转身离去。
***
“今天就练到此吧!”改而在后花园枫林子内练武的三人,照样起劲认真。
这已经成为平凡与小鹦、聿虎,嫂子与姑叔间,最佳的感情沟通方式。他们这段秘密练习的时间,经常都是笑声不断,妙语如珠的。
回手一抱,聿虎恭敬的对平凡说:“多谢嫂子教导。”
“哎哟,累死我啦!”小鹦哇啦啦的坐倒于林亭小茶几旁,“今天很辛苦。”
平凡想起自己以前练武,和小鹦最像,总是经不起长时间的锻炼。幸好爿师父不像其他两位婆婆那么严厉,奇婆婆与怪婆婆,想起她们发怒的样子就吓人。说起来,她也是过来人呢!
“嫂子,最近你和大哥之间,还好吧?”突然小鹦凑上前说:“为什么你会和大哥分房而睡?”
聿虎瞪了小鹦一眼,坐到位于上说:“你别多管闲事。”
“人家是关心,什么叫做闲事!关心大哥与嫂子是天经地意的事。”小鹦随即顶回去。
平凡苦笑著:“我与你们大哥决定暂时这样做,会比较好。”
“可是我听见筱娴姊姊与她的丫鬟随口聊说,大哥肯定厌倦嫂子了,现在正需要什么新欢,乘这机会正好——”
“你又去偷挖人家墙角,小鹦姊。”聿虎翻翻白眼说:“小心让大哥知道,稳扒掉你一层皮。”
小鹦吐吐舌头,“喂,别把话题扯远。”她转头对平凡说:“嫂子你还是多留意吧?我看筱娴姊那边又有动作出来。”
聿虎极度不满的,大拍小茶几一下,“好不容易大家开始习惯平凡嫂子,为什么筱娴姊姊又要胡闹生事?她不明白大哥如果真想娶她,早八百年就会娶了,何必等到现在娶二房。”
“以前你怎么不会这么想?”小鹦白他一眼,“当然是脑袋不清楚嘛!如果筱娴姊姊清醒得足以看破这点,咱们又何必过得如此辛苦。”
听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平凡知道自己就算在雷府没有朋友,也有两个真心的小弟妹,“你们不用担心我与鹰飞哥,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分房而睡是我想给你们大哥一点点教训,好让他吃点苦头……”
“谁打算让我吃苦头?”一个幽默的声音自枫林子传来,“从实招来。”
“大哥!”小鹦忙站起身。
聿虎也立刻站到大嫂身边,“大哥,你听错了。”
只有平凡不慌不忙的抬高眉头,“别来无恙,亲爱的夫君。”
“多谢娘子关心,你气色不错嘛!”他也微笑的走向他们,“八成是与秘密练武有关,别忘了偶尔也要休息休息,累坏身子可不好。”
“彼此彼此。”平凡故意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他身子,“嗯……不错,保持良好状态,”她刻意慢条斯理的回到他脸上,“不像是吃苦头的样子。大概教训得不够多吧?”
“你看得不够仔细。”鹰飞目光交缠住她的,连费神抬头都没有,“聿虎、小鹦你们该去听夫子讲课了。”
“可是……”聿虎迟疑而没有移动。
“去上课吧,你们大哥不会伤害我的。”平凡甜甜笑说:“鹰郎,不是吗?”
鹰飞警告的回她一眼,改而看向弟妹们,“我与你们大嫂有话要说,你们快去上课。”
“不,除非大哥保证不会伤大嫂半根汗毛。”聿虎挺身而出。
“我看不出有理由我会伤害自己的娘子,”鹰飞抬眉对平凡说:“你收服人心的速度满神速的。”
“没办法,谁让你的娘子我……如此讨人喜爱。”平凡故意调笑。“好了,聿虎,你大哥是说笑玩著,他不可能会伤我。你快与小鹦去上课吧!”
小鹦也扯扯聿虎的袖子说:“走了啦,大笨鹅呆头鸭,看不出大哥想与大嫂‘独处’吗?”三两次催促后,聿虎才放弃护嫂的心意,跟著小鹦离开。
“那小子该不是爱上你这大嫂吧?”鹰飞皱著眉头问。
平凡淡淡的说:“他才多大?你操这个心。”
“已经十三,过两年就行成年礼,可以算是半个大人了。”鹰飞扬眉告诉她,“我最好送他到二弟位于大漠的驯马场,让他接受点锻炼。”
平凡眨眨眼,“这么突然——”再看向鹰飞的脸色,她突然笑出声,“我懂了,你是吃自己亲弟弟的醋,是不是?”
猛然听见平凡的嘲笑,鹰飞黝黑的脸庞下涌起一阵红潮,“绝不是。”
才不信他那套,平凡还是笑声不歇的说:“原来……真是……还说我们女人家怎么怎么爱吃醋……我看……你们啊!”
为免他因为脸红至死,鹰飞干脆以唇盖住她恼人的笑意,以火热的亲吻驱走她的理智,让她安静下来。
这法子不管什么时候用,都一样有效。
“阴险,狡滑。”
鹰飞带著邪恶的笑容说:“你的口气得要凶一点,才像骂人的话。”
“谁说我要骂人来著?”平凡手臂还挂在他颈子上,啄著他的唇说:“有多久了?咱们似乎生疏不少。”
“你是埋怨我这一吻还不够。”他双手搂抱著她,横坐到自己大腿上,“还是抗议我技巧变拙劣?”
对于他如此胆大的行动,平凡不觉四下看看,“你同我这么亲热,小心让人见著了,又要说我蛊惑你。”
“我告诉董浩,要他站在后花园前面,禁止任何人闯入。”鹰飞在她耳边低语,“你想我会如此不小心吗?”
平凡恍然大悟的瞪他一眼,“敢情你是计划好的。”平凡捉著他衣襟说:“怎么,不打算和我保持距离了吗?不是要洗清我的臭名吗?你又在这边缠著我这魔女做什么?想让人家多点骂我的材料?”
他大叹口气,“闹够了,平凡娘子。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经过这几天大家和你多多相处,已经不再那么惧怕你,我的计谋已经生效,况且当初你我分房的理由,也不再存在。”鹰飞大手游移在她身上说:“你最近这么乖,都留在家中,不就说明娘子非常有‘贤妻’潜力?”
“哼,你只是想要我回你床上,才这么说话。”
“那也没错。”鹰飞老实笑说:“你可真把我等惨了。”
平凡心头窜过甜蜜的感受,口头还是不让步,“你大可以去找你的二老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干嘛说得如此委屈。”
“都替我算好了吗?”他挑挑眉,“也罢,那我就去找二老婆——”
平凡揪住他,“你敢,你敢我也敢,我也去找二老公、三老公、四老公……”
“傻丫头,”他洋溢喜悦的俯视她说:“我别的老婆都不要,只要你总行了吧?”
不情愿的收起凶悍模样,平凡小心翼翼的帮他抚平胸口的衣襟,“你这句话我替你记下了,改日若你有变心的一刻,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
讲到此处他又亲吻住她,封缄那句誓言。良久良久。
他抬起她的下巴,“已经够久了,你到底要不要来找我?”
“当初先离开的人不是我。”
这也没错。鹰飞踢到铁板了,“难道要为夫的自己回去?”
“嗯……你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呀,反正我正乐得有张宽大的床,没人和我抢被子。多好。”她又逗起他说。
“冲著你这句话,我决定了。”他霸道的说:“换我把你关到书房内,睡上一礼拜好了。”“羞羞脸,居然同人家抢起床来。”
“要我不抢也成。”他改以讨价还价,“你乖乖对我投怀送抱,就不用我们俩各自孤枕……难眠。”
这次换平凡堵住他的大嘴。
***
纸鸢高高的飞于蓝天上,快乐的随风徜徉,唯一的羁绊是手中的那缕丝线。平凡想像她自己是风筝,丝线就像她这生都切不断的牵扯,紧紧的被雷鹰飞的一双手所握住。
他说的没错,自己是爱惨他了。
经过那阵子分隔后,两人间的默契又往上升,不论白天黑夜,只需要他一个微笑,平凡心中便充满了无数喜悦。甜蜜的日子过得令人心惊胆战,偶而她都要怀疑这会是真的吗?
每天她都会望著沉浸在晨光中他的脸,想著,她有多么地深爱著这个男人。
“哎呀,大嫂,你发什么呆呀!”
惊叫吓走了平凡的暇想,一个高八度的嗓音尖叫著:“你瞧瞧,你的和我的打架缠在一块了啦!”
小鹦说的没错,两只纸鸢于天空纠缠成一团,在小鹦强力拉扯之下,竟然双双断线,蹦地脱离了人的控制,放纵大胆的与风私奔。
“哇!人家的黄鹦纸鸢!”
心怀不安的平凡走向小鹦,低声说:“对不起,是大嫂不好,害得你掉了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