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银紫正忙着煎煮给老庄主的种子汤药,因为方法只有银紫知道,她怕别人漏了步骤,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由她亲自洗涤种子、过滤种子,在适当的水温下放入种子用小火熬煮。
老庄主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清醒了,也不再吐血,得知大儿子已回来的事后,整个人更开朗起来,再服个数日,体内的毒就可以全解。
「哟!瞧瞧,那不是我们大少奶奶吗?居然一个人蹲在这膳房里熬药,怎么这么卒苦,没下人肯帮妳吗?」
光闻到那阵晕头脑胀的香粉儿味,银紫就知道两位爱找碴的女人又来了。
「三娘、黄姑娘,这里又热又乱,我想两位尊贵的身分不适合待在这里,没事就请妳们快点离开吧!」她要看火,没精力应付她们。
「听听妳说这什么话,我好歹是长辈,别以为坐上大少奶奶的位置,就可以这么没大没小对我,妳想赶我离开,我就留在这里,仔细看看妳到底给老爷喝些什么
汤药,有没有偷懒少放东西。」
黄娇娇使了眼色,黄小小立即走到银紫蹲着身的位置。
「银姑娘,妳一个人忙不了,我来帮妳吧!」她拒绝喊她少奶奶。
「不用,谢谢妳的好意。」银紫用身阻挡黄小小接近那壶正滚的热水,不相信她真安好心想帮自己忙。
「哎呀!银姑娘别这么见外,让我帮妳嘛!」黄小小硬是挤开银紫,窜身到炉火前,伸手就想碰药壶。
「小心烫……」
银紫的话还没说完,黄小小倒是先一步喊了声好烫,随即故意般,将药壶朝银紫所站之处推去。
银紫闪的快,没让那壶烫水泼到,但从陶壶迸出来的滚烫水珠,却溅上了她的手臂。
没工夫想着疼,银紫瞪着一地弄翻的热水,为自己白白辛苦一个上午而发火,下意识地挥手便想给黄小小一个教训。
只可惜,那个巴掌却在空中遭黄娇娇擒住,黄娇娇硬是狠狠推了银紫一把,让她跌落在方才那堆溅翻的水摊上。
「妳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家小小动手!」若不是怕沐青发现她脸上有伤,自己早想赏那野丫头一个巴掌了。
跌坐在地上的银紫,湿了一身衣眼,她瞪着一地水渍和散布满地的黄皮种子,一把火在胸口越烧越旺,幸而种子才刚放入,再清洗一次还是可以使用。
银紫低头审视自己狼狈的模样,站起身,抖抖湿答答的衣袖,冷眼睨向那两位正得意洋洋的女人,她冷冷地开口。
「平常妳们爱怎么找我麻烦我都无所谓,但是这次,妳们做的太过分了,妳们可知道,我身上的回天香种子数量本就不多,现在让妳们打翻了,少了一回剂量,要是爹因此病情好不了,请问,这个责任妳们担得起吗?」
银紫的话起了作用,两位黄姓女子立即吓得直冒冷汗,「这……这不干我们的事,是妳……自己没看好火炉,怎么能怪罪给我们。」
做错事的两人,忙着把责任推卸出去,慌慌张张地离开膳房。
银紫拿了个小碗来,好不容易才将种子一个个拾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让热水溅到的手臂起了一块块的红肿。
「这下可好,该怎么藏住这伤不让沐哥哥发现呢?」依他的个性,铁定会大发怒火,她不希望沐哥哥为了她和家人争吵。
「唉!还有这身衣裳,待会儿要去见娘,得回去换一件干净点的,啊!我还发什么呆?得快替爹重新熬种子汤了。」
银紫旋身,才起步便差点滑倒,她拍着胸脯吁了口气,连忙继续手边的工作,全然没注意到两个躲在暗处的人,因地方才脚步一滑,几乎忍不住要现身。
「紫紫这几天都是这样被欺负吗?」泛白的拳头紧握,喀喀作响,沐青为那努力的娇小背影烧红了双眼。
他气那些人背地里这样对紫紫,更心疼他的紫紫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对不起,大哥,我应该早通知你三娘的为人。」
这几天莫修忙着带他大哥四处介绍,让他了解山庄主要经营的产业,两人常早早出门,晚晚回山庄,今天提早回来,才想找银紫,却碰巧见着这一幕,沐青原本捺不住怒火就要冲上前去,是莫修阻止了他,并要他看到最后,才能知道平时黄娇娇是如何嚣张。
只是这一观看,却教沐青看得心都揪拧在一起了。
「为什么紫紫都不跟我提起?」每天晚上,她总是笑咪咪地同他说今天她在山庄里又做了什么有趣事,却从不说让人欺负。
「我想,因为小嫂子很爱你。」
第二次听见这个字眼,沐青眼底仍是浮现困惑,那一晚,紫紫也是这么问他的,但是什么叫爱?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莫修见着他那副茫然的表情,忍不住叹气,隆不得小嫂子总是愁眉苦脸对他说,他的木头大哥还未开窍,原来是这意思。
「大哥,这么说好了,你喜欢日日都见到小嫂子吗?你喜欢她对你笑吗?你喜欢她同你说话吗?你喜欢她对你做的亲密举止吗?你喜欢听见她说喜欢你吗?你喜欢……」
莫修列了数十条的「喜欢」,说到自己口干舌燥,这才终于停止。他看着猛点头的愣大哥,微笑道:「大哥,当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永远厮守在一起,这就是爱,一种比喜欢还喜欢,为了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牺牲的感觉。我想,你是爱小嫂子的吧!」
沐青思索着他的话,然后用力点头。
「小嫂子也同样爱你呀!」莫修比了比膳房里那道忙碌的小身影。「你好不容易才回家认了爹娘,为了不让你和家人起争执,小嫂子愿意把委屈往肚里塞,若不是为了大哥你,小嫂子会这般忍耐吗?依她的出身,想必从来都是让人伺候着,何时换她伺候别人来着。」
他觉得小嫂子好伟大呀!莫修忍不住吸了鼻子两下,除了偶尔骂骂他小气外,这个小嫂子真是好的没话说。
沐青很认真地听着,蓦地,他想到了银紫曾说过,她的梦想是跟着相公天南地北的到处去玩,但那天晚上,她却说要与自己一同住在莫月山庄,她要做个好媳妇,让爹娘喜欢她……
天!他的娘子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梦想,这教他如何不动容,可他呢,这段日子来除了常惹她生气,有为她做过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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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紫才从李静香的寝房走出来,就被拥入一具温热的男性怀抱里,幸好那拥抱的感觉是她所熟悉的,不然她铁定会大叫。
「沐哥哥?」
怎么了,他为什么抱那么紧?
「紫紫,我好喜欢日日都见到妳,我好喜欢妳对着我笑的模样,我好喜欢妳同我说话,我好喜欢她亲吻我的感觉,我好喜欢听妳说喜欢我,我好喜欢……」
沐青抬起她的下颚,每说一个喜欢,便在她颊上落下一个浅吻。
「沐哥哥,你怎么了!」听着甜言蜜语,她应该要开心,却因他反常的举动而担心起来。
注视着她,他的眼底净是深情,「紫紫,等爹身体康复,我们就去大江南北好好玩一玩。」
「咦?为什么……」
他执起那双泡了几日寒水而不再柔嫩的小手,小心不触碰到她烫伤的部位,心疼地搁在胸口。
「妳该好好计画我们一开始要先去哪儿,总不能胡乱闯个地点吧!唔,我听修弟提过,扬州有个临水镇……」
银紫的心思全让他描绘的景致填满,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只意外这木头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但很快地,她就知道沐青有多爱她了。
第八章
某天夜半,黄娇娇与黄小小的寝房各遭一支利箭破窗而入,笔直钉在床顶上方,吓得两人惊声尖叫。这是某人的警告吧!此后几天,那两人对银紫的态度完全逆转,不但不再找她麻烦,甚至大老远看到她,就像见到毒蛇猛兽一样,迅速避开。
「紫紫,拜托,我可不可以……」
书房内,沐青挫败地看着那一坨坨的黑渍,哀求声不断。
「不可以!」
「可是我笨手笨脚,就怕一直失败。」
「你是不是不打算听你娘子我的话了?」
「不是。」
「那就快给我练!」银紫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可是……」沐青愁眉苦脸,对着那一张张涂抹得丑陋的宣纸,他讨价还价,
「紫紫,那我可不可以少一个……」
「不行,两个就两个!」她坚持。
「那……我们明天再练好不好?」
银紫斜瞪着他,「拜托,沐哥哥,不过是要你习个字,你就跟我讨价还价,我们一个上午也才不过学这两个字而已。」钱府就连个寻常丫鬟也能识得几百字。
「但是,这两个字好难写呀!不能换两个简单一点的字吗?」沐青苦着张脸。
雪白的宣纸在他一勾一撇的挥毫下,出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字体,有的字头尾散得极开,有的完全站在一起,不该多一撇的地方多了一撇,该多一竖的地方也被他改成了一横。
「叫你放松,放松!不要把毛笔握那么紧,字才不会那么僵硬,哎呀!也不是要你不抓笔,这样怎么写,握紧,快握紧……」
「啪」地一声,又一枝笔毁在他的力道下。
沐青抱歉地望着银紫,她倒不甚在意,抽走断成两截的笔杆,随手往墙角那堆毛笔的尸体上扔去,她唤来丫鬟,吩咐了一声,再把笔架上仅剩的最后一枝狼毫笔,塞回沐青手中。
「沐哥哥,再练,说什么你今天都要把这两个字练好。」他什么都可以不会,但这两个字一定要会写,最好让他时时刻刻铭记在心头上。
「紫紫,换其他字好不好?」他露出一脸可怜貌,最好写个一二三四五?这样他一定写得好。
「我真搞不懂,你身为杀手居然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字都不识得,你这样还能完成你师父指派的任务。」是她跟不上时代的进步吗?还是杀手都不用书信联络?
他小声嘀咕着,「谁规定杀手一定要识字,师父只要给我一张画像就好了。」
见银紫横来一眼,他连忙想起来娘子交代过不可以顶嘴,立即举起双手讨饶。
「好好好,我马上练。」
提起沾了墨的笔,沐青聚精会神落向干净的宣纸,黑色墨汁瞬间晕了开。
啊!沾太多墨了。
他想补救,立即朝晕开的地方涂涂抹抹,形成了好粗的一横,再来,扭扭曲曲又添加了几塑,整体来讲实在难看,他急了,把已干的笔尖沾了墨就撇来,这湿漉漉的墨汁就一滴、一滴,沿着笔尖悬空而过的地方,落下墨珠。
顿时,出现了一条凌空飞洒的黑迹,沐青白了脸。
牙一咬,他假装没看到,继续挥动笔杆,完成形状凄惨的字迹,他垂着头不敢抬起,用眼角偷偷觑着她。
瞧他做错事的模样,银紫又气又好笑,「好了,笔给我。」
沐青二话不说递了去。
她捡来张洁净的纸以纸镇压平,细腕悬空轻柔飞舞着,不一会儿,在这纸上出现了沐青二字。
「哇!紫紫,妳把我的名字写得好漂亮。」
「嗯哼!」银紫那双漂亮的眸子发出不满的抗议,「可瞧你,把我名字写成什么德行了!银不成银,紫不成紫,我不过希望你学会写我的名字而已,没想到还真难教。」
「这是……妳的名字?」他此刻才明白。
她点头,眼珠子突然一转,「这样好不好,我写一遍沐哥哥的名字,沐哥哥也写一遍我的名宇,这样够公平,你也不会哇哇大叫了。」语落,她又抽了张纸,准备落字。
他却握住执笔的小手,将她圈在自己与桌案间。
「妳动我写,我一定会学着把这两个宇练好。」
银紫朝他甜甜一笑,背倚着他,让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同写着她的名字。
「太过分了吧!要丫鬟叫我这个孤家寡人来,就为了看你们俩甜蜜吗?」
一手撑着门边的修长身影,满嘴的酸味。
「小嫂子找我来到底有什么……」
这个「事」字还没脱出口,莫修便让地上一坨坨的纸团给吓得愣住,「天呀!你们……你们……」老天爷呀!这实在是……是太浪费了!
一张嘴开开阖阖,莫修跌跌撞撞进了书房,眼珠子一突,他见到墙边那堆昂贵的尸体。
天呀!天呀!那些都是上好的狼毫笔呀!
他捧着心口猛喘息,身子摇摇晃晃,一副快要晕了的模样。
「修弟,你还好吧?」沐青担忧地扶住他。
「他好得很,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不过几枝笔就让他晕成这样,要是让他进了钱府,岂不痛苦死。
银紫执笔,写下几串黑字,将纸张递给两眼昏花的莫修,特效药也没这么灵验,莫修两手抓纸,头不昏,眼也不花了,甚至还能中气十足地大吼。
「兼毫十枝,松烟墨锭,紫端砚,檀宣……妳要我去买这些东西,有没有搞错呀!妳妳妳知不知道这要花多少钱?!」手指头捻了捻,他在心里盘算,不划算,这样太不划算了。
「只是写字而已,市集有家老墨文房铺,里面什么杂货都有,又便宜,买什么兼毫、紫端砚,又不上书给皇帝,实在太奢侈了,这要花多少银两……」
银紫翻了翻白眼,懒得和他浪费唇舌,这种人没救了。
「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不好了!」一名丫鬟匆匆的跑了进来。
「老爷他……他又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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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主房里,一群人围坐在旁,静静等候大夫替老庄主诊脉。
其实,每个人心底都有底,老庄主又发病了。
明明几天以来老庄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也好些天未曾这样吐血昏迷,照道理讲,他体内的毒理当应该消去了才是。
「我说妳,妳到底给老爷喝的是什么?为什么老爷好端端地又吐血了,是不是妳暗中动了什么手脚?」黄娇娇一脸兴师问罪,憋了几天的气,终于能让她好好发一顿火。
「三娘,小嫂子每天亲自熬煮汤药,她的辛苦妳难道不知道?」
「二少爷自己也说了,那些给老庄主服用的汤药全都是她端出来的,只有经手她一人,不是她的药出了问题,那老庄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黄小小与姑姑同一个鼻孔出气。
「够了,小小,妳别跟着起哄。」莫修一斥。
黄娇娇可不怕他的臭脸。「哼!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说不定她只是为了取信我们,一开始的确给了老爷解药,等到我们承认她大少奶奶的地位后,再毒害老爷,然后和大少爷独吞整个莫月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