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抱着迟秀秀,在夜风中步离恶梦之地。
「这位就是让你差点走火入魔的迟秀秀吗?」崔耳子透过邬夜星的肩仔细看着沉睡的迟秀秀,啧啧作声。
邬夜星目不斜视地凝视着迟秀秀,哼道:「谁教你跟进来的?走开!」
崔耳子干笑道:「我知道非礼勿视,但是她衣着整齐,没露出不该露的地方,你何必吃醋呢?」
「叫你出去就出去,哪来这么多废话!」邬夜星横他一眼,沉声道。
「好好,我马上出去,不过你欠了我两次人情,要记得喔。」
「罗唆!」
眼见邬夜星不耐烦得几乎要翻脸,崔耳子立刻识相地拔脚就跑,还是等迟秀秀醒来再进来。
邬夜星坐在床沿,盯着她平静的睡颜,扬起手轻轻地画过她的脸颊,温热而柔软。
「嗯……啊!」迟秀秀觉得脸上痒痒的,反射性地伸手擦脸,不意碰触到温热的肌肤时吓得睡虫都跑了。
当她睁开眼睛迎上一双漆黑的眸,昏厥前的情景蹦入脑中,火烧的绝望、地洞里的恐惧,以及以为自己濒死的思念,所有发生的事恍若隔世。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颊边,起身扑向他的怀中,像个孩童般哭了起来。
「秀秀……」邬夜星一僵,抬起她的脸忙问:「怎么了?你哭什么?」
「我以为我会死……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迟秀秀粗哑着嗓子,抽抽噎噎地哭道。
邬夜星喉头一紧,说不出话,双手却抱紧她。好一会儿才故作没事的说:「别哭了,你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得像核桃了。」
「核桃好吃……」她用他胸前的衣服擦拭眼泪和鼻水。
邬夜星笑道:「看来你是肚子饿了。」
「嗯,我好像好久没吃饭了……」忽地,粗哑的声音和发痛的喉咙让迟秀秀睁圆眼,摸着自己的脖子低叫:「我的声音……这鸭子般的声音是我发出来的吗?」
邬夜星眼底略过一丝笑意。「不要紧,你的声音过几天就会恢复。」
迟秀秀眨眨红肿的眼,不确定地看着他,「真的吗?真的会好吗?」
「当然。」
「呼!」迟秀秀松口气,吁出好长一口气。她的声音虽然不是什么天籁,但总好过这鸭子叫的粗嗄刺耳,再说谈情说爱时如果发出这种粗如砾纸的声音,恐怕也不会有花前月下的美好感觉了。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被关在那里?」迟秀秀倚在邬夜星的胸膛,所有不安、慌张、害怕全都不翼而飞。
「有我崔耳子在,你就算是在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听到迟秀秀号淘大哭,崔耳子自动地又转进房中。
迟秀秀睁大眼,看着眼前的华衣贵公子脱口说:「喔!你就是那个号称包打听、吸钱鬼的崔耳子?」
邬夜星一听到迟秀秀的形容词,立刻不留情面地当着崔耳子的面大笑。
崔耳于闻言青了睑,干笑道:「迟姑娘,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话,我崔耳子怎么会是包打听、吸钱鬼呢。」
迟秀秀无辜地眨眨眼道:「抱歉,我是听到阎王恨师叔这么形容你的,不过你看起来不太像。」
「什么不太像,是一点也不像。」崔耳子皮笑肉不笑地强调。
「是,一点也不像。」不想让这名贵公子青着一张脸,迟秀秀只有附和地点头。
「师叔没有说错,这家伙的确是死要钱。」
「说这样!我帮你找她两次,哪一次收了你的钱?」
「你不向我收钱,只是改成向我要人情。」邬夜星冷哼道。
「金钱易与,人情难买。」迟秀秀仍是赖在他的怀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笑道。
「是啊!迟姑娘果然是知音,能让邬夜星欠下人情,那种感觉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好啊!」
「崔公子,你该不会挟人情要他帮你杀人放火吧?」迟秀秀认真地问。
「呸呸呸!我崔耳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做杀人放火的事呢!」崔耳子的嘴角又开始抽搐。
「杀人放火的事他自己会做,他顶多要我帮他吓人。」邬夜星讽笑道。
「你们……哎!我是招谁惹谁了,帮了人却被人恩将仇报,真是天理何在。」崔耳子频频摇头大叹。
迟秀秀笑着,邬夜星低头看着她,因为她笑,嘴角也扬起淡淡的笑意。
看着他们这样亲亲爱爱的模样,崔耳子忍不住说:「喂!那个人在外面等了一晚上,真的不让他进来吗?」
邬夜星冷下脸,冷哼一声。
迟秀秀疑惑的问:「谁在外面等?」
「乐微江啊!他从你昏睡后就一直等在外面,你要不要见他?」
迟秀秀尚未开口,邬夜星冷冷地说:「不需要。」
「哎!经过这件事他完全想开了,他不会再来纠缠迟姑娘,只是想亲自确认她安好,这种心情你难道不能理解、体谅?」
「不能。」邬夜星对乐微江掳走秀秀,害她遭遇这次的火劫仍不能释怀,要他忘记那椎心撕肺的痛苦,至少要二十年。想见秀秀,二十年后再来吧。
迟秀秀安抚的握紧他的手,轻轻地笑道:「我想见他。」
邬夜里皱眉瞪她,抿着唇道:「你不用见他。」
「可是我想见他。我的事不能怪到微江少爷身上,我不想他一辈子挂怀这件事。」迟秀秀抱着他的手臂认真的说。
邬夜星仍是不愿,但出乎意料地让步。「见就见吧。」
他一开口,崔耳子连忙朝门外喊道:「快进来吧!你哥和迟姑娘答应见你了。」
乐微江忐忑地走进房内,一双眼先是瞄了瞄邬夜星,又移到迟秀秀睑上,见她笑着,他心上的大石才真正落地。
「对不起,我……只是想当着你们的面道歉。」乐微江勉强笑道。
邬夜星冷冷地瞥他一眼,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乐微江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立刻消逸。
「微江少爷,这件事不完全怪你,谁知道屋子会起火呢。再说我很好,无伤无痛,你就不要再自责了。」迟秀秀心肠软,不忍心看他如此自责。
「屋子着火是因为人为纵火。」邬夜星冷冷地插话。
迟秀秀眼珠子转了转,心虚地问:「是吗?」
「这该问你啊。」他挑眉道,「就算你不说,我最后还是会知道是谁放的火。」
「知道你在这里的除了我,就是彩蝶舞姊弟。」乐微江将矛头指向那对杀手姊弟。
「不是他们。」迟秀秀连忙否认。
「就算不是他们放的火,但他们绑走了你,我一样不会放过他们。」鄂夜星淡淡地说,杀气在眼底跃动。
「他们本来是可以杀我的,但是他们没有,只是我答应他们你不会报复他们,你该不会反对吧?」她眨动着黑而圆的眸子问。
邬夜星挑眉,盯着她请求的笑容,很不爽,但又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像往常一般冷冷地浇她冷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知道,绝对不会再犯。」迟秀秀巧笑倩兮。
他们俩四目交接时,浓情蜜意浓得化不开,乐微江的心虽然痛,却只有苦笑的承认秀秀不爱他的事实。
「如果不是他们,还会有谁知道你被关在那里?」崔耳子问道。
三双眼不约而同的望向迟秀秀。
迟秀秀叹气道:「反正我平安无事,就不用再追究……」
「不用追究?前一次你也是这么说,但是想杀你的人依旧不罢手,难不成你要等到一命呜呼了,才来追究?」邬夜星瞪着她讽道,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我……」迟秀秀在邬夜星冷酷的眼神下畏怯。
听他言下之意,他似乎知道放火的人是谁了。哎!这么聪明的情人也真是不好骗啊。
「前一次?这个人对付过你?」乐微江忍不住问。
迟秀秀瞠大眼,才想摇头否认,就在邬夜星挑眉瞪视下作罢。
「想杀人的理由很简单,不外财、仇、恨、嫉。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想杀她呢?」邹夜星冷冷瞥向乐微江。
乐微江脸色由茫然转为明白,不肯相信地说:「不会是她……不应该是怜儿!」
「怜儿是谁?」崔耳子问着,却没有人理他,只有继续听下去。
迟秀秀看着乐微江震惊的神情,叹道:「表小姐会放火的动机很单纯,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恨我。但是我并不恨她,只因为我能体会她的感受,感情有时会让一个女人昏头,做出不择手段的事。」
「她怎么会……」乐微江无法置信他心中一向自视甚高、才貌双绝的表妹会为了爱他,生起杀秀秀的怨嗔心。
「事实摆在眼前,之前她在银镯上下毒想害秀秀,最后把所有的罪推到一个丫头身上,后来又找了大刀门的人要对付秀秀,幸好秀秀机灵几番避开,现在她又趁她被关在屋内时放火。这些帐,我会一笔笔跟她算清楚。」邬夜星抿唇薄笑,笑得屋内几个人打从心底寒了起来。
「夜星,表小姐的心理我能了解,你不要怪她了。」迟秀秀拉起他的手,为辛怜儿求情。
「大哥,我知道怜儿的做法很可恶,但是怜儿会这么做全是为了我……」
「不管为了谁,她敢做就要敢当。」邬夜星严酷地说。
乐微江握紧手,牙一咬道:「大哥,把她交给我,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微江少爷……」
乐微江无奈地说:「报复怜儿就等于和大刀门为敌,还不如由我来,大刀门也比较不会说话。这件事,就当是我送给你和大哥的……贺礼。」
邬夜星闻言,露出淡笑地望着迟秀秀如释重负的明亮笑容。
「谢谢你,微江少爷。」
乐微江望着笑着灿烂的迟秀秀,从今而后,他将把多年的爱恋深锁在心底,不再开启。
第十章
平州和其他的州一般,几条主要大街热闹无比。即使是在大寒天里,勤快的商家仍是敞着大门做生意;摆摊的人家冻红了脸,吐着白气却还是精神奕奕地吆喝着,叫卖声此起彼落。
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座位,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潮,迟秀秀的一双圆眸却老是不自觉地瞟向大街尽头的朱红大宅邸。
「难道我们要直接上门找人?」她移回视线望着邬夜星问。
「有何不可。」邬夜星淡淡地笑。
「不是不行,而是怕我们还没开口就让人轰出来。」
「让人轰出来?」邬夜星挑眉笑道:「那会是个『有趣』的经验。」
「有趣?我倒不觉得你会觉得有趣,只怕你一眼瞪过去,人就被你吓昏了。」迟秀秀咕哝道。
「请问,你们哪一位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找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被晾在一旁插不上话的崔耳子忍不住问。
果然,一记冷眼扫向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邬夜星皱眉问。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邬夜星凉凉地问。
「不要这么说嘛,你就当我不存在,没关系的。」
「你这么碍眼,很难当你不存在。」
崔耳子笑道:「干嘛计较那么多,我们是朋友吧,和朋友一起游山玩水比什么都快乐。」
邬夜星讥讽道:「不是比什么事都快乐,只是比被『逼婚』快乐多了。」
「嘿嘿,知我者邬兄也。」
「少拍马屁,你什么时候要走?」
「再等几天,等我想到法子就不打扰两位甜蜜。」他戏谴的笑言,惹得迟秀秀不自在地红了脸。
「我瞧崔云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怕娶妻,莫非是……哪里不行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行!我行得很。」崔耳子连忙否认。「但是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结婚,对看一辈子,生儿育女,我的脑子就不行了。」
「你上青楼狎妓,就没听你说脑子不行。」邬夜星在一旁漏他的气。
「那不同,上青楼是银货两讫,不用感情,好聚好散,但娶妻可不行,如果不是自己心中的最爱,那会是一场灾难。这一点,邬兄就幸运多了。」崔耳子羡慕地看着邬夜星。
邬夜星和迟秀秀相视一笑,个中原因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你没有见过对方,怎能武断地判定你不会喜欢她呢?」迟秀秀不以为然地说。
「见了面就逃不了了,这种赌博性婚姻,我是敬谢不敏。所以只有缠着你们,阻挡他们来抓我回去。」崔耳子哀声叹气地说。
「这就是他帮你吓人的原因?」迟秀秀好笑的看着冷峻的邬夜星被人当成门神似地吓阻妖魔鬼怪。
「此其一也,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自从他有了『未婚妻』的消息传遍江湖后,我家那群老人就欢欣鼓舞、摩拳擦掌,恨不得圈住我的脖子往继承的陷阱里推。」
愈说愈不平,两年前他冒着生命危险设计邬夜星让众老知难而退,安稳过了些好日子,但现在好白子没了,又陷入水深火热的生活中了。
「你成不成亲和他有什么关系?」迟秀秀不解地问。
「关系大了,我家长辈以为我和他有不可告人的暧昧……简单说就是断袖之癖,所以他们先前已死了心,但现在我家的那些老人又开始逼我要重展男性雄风,恢复男儿本色……唉!」崔耳子再度长叹。
邬夜星冷着一张脸说:「这该死的家伙故意在他家长辈派来的眼线面前抱我,拿我当挡箭牌。」
迟秀秀听了眨眨圆眸,倏地大笑,「你和夜星……你没被他追杀算是奇迹了。」
「谁说没有,我足足躲他躲了一年,直到最近他为了找你这才『前嫌尽释』上门找我。说真的,那一抱是冒足了生命危险啊。」崔耳子想起自己当时的莽勇,还会流冷汗呢。
「算你跑得快,否则不知道有谁愿意嫁给牌位当未亡人。」邬夜星由鼻子喷气道。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能够捋虎须而安然无恙的人不多呢。」迟秀秀看着邬夜星直笑。
「没错,你也是虎口余生的人,我们可说是难兄难妹。」崔耳子说着就想抱她以示友爱,但手还没放到她身上,就被邬夜星厉目瞪得自动转弯拍上邬夜星的肩。
「放心!朋友妻不可戏,我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少罗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离开?」鄘夜星眼中流转着不善的光芒。
「等我想到办法时我自然就会走。」崔耳子只能发挥死缠的功力,打死不退。
「夜星,就让崔公子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他又不会碍事。」
「不碍事,但碍眼。」邬夜星冷哼。
「情人眼中容下下一粒沙,我明了,我会秉持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三太原则跟着你们,绝不会打扰两位谈情说爱的。」崔耳子认真的说。
迟秀秀飞红了脸,「崔公子说笑了。」
「好好,我不说笑,不过,你们到底是要找什么人?」崔耳子转回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