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你鸡婆的跑去告诉瞿老大,而他会去逼着英若要答案的,你以为这是好玩的事啊,我都摆不平了。”她忍不住用食指戳了下老公的额头,要他谨记。
“好啦,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只负责埋首工作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第六章
梅英若才到叔叔家,即见到梅以勤一个人呆坐在大门口,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叔叔,怎么了?”
梅以勤语音哽咽,“她走了。”
“谁走了?婶婶吗?”她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的,婶婶每次离家最后都会再回来的。叔叔,不要伤心了,婶婶只是出去透透气,像以前一样啊,您不也知道婶婶只是出去喘口气的。”梅英若知道林再芳一定和情人双宿双飞了,但她不想太刺激叔叔,总要给他时间来适应这种情况。
“你婶婶这次出走很不一样,她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部搬走了,以前她只是带走钱,这次她连离婚协议书都签好了丢在我的面前,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独尝所有的苦痛和悲剧。”
梅以勤哭了,梅英若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哭得如此伤心无助。
她走到叔叔膝前伸手安慰他,“叔叔,您不是只有一个人,你还有三个孩子陪您啊,而我也会孝顺您一辈子的。婶婶若是真的离开,就让她走吧,留住她的人,可心却不在这里也是枉然,不如让她到外头闯闯,吃了苦头她才会珍惜家庭的温暖。”
“她说我们家的血液有毒,污染了她生的孩子。要不是嫁我这个无用之人,她也不会那么倒霉。”梅以勤很自责的用拳头击向水泥墙,用力得手都溢出血来。
梅英若一直阻止他自我虐待,但效果不大。最后她只好试图以孩子的话题,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
“叔叔,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如果连你都失去了,那三个孩子怎么办呢?”
终于,梅以勤听到她的呐喊,停下击打的手。
“叔叔老了,身体又拖着病,也许当年娶你婶婶是个错误,本来你婶婶嫁的人应该是你父亲,也就是我大哥以动,可是你父亲到日本读书时,却和你母亲谈起恋爱来了,于是闹了一场家庭革命,结果前前后后闹了好些年,你爷爷才让步,因为大嫂为咱们梅家生了长孙,也就是你对他印象不深刻的哥哥。”
她知道她有个哥哥,在和父母到日本的飞机上同时罹难,算来这个哥哥比她大了七岁。
“后来呢?怎么是你娶了婶婶?”
“你婶婶七岁就到梅家来了,从她十七岁开始就准备好随时嫁给你父亲,后来大哥大学毕业后到日本留学四年,拿到博士学位,是很了不得的成就,就在他学成归返台湾之前,却在日本和你母亲结婚了,你婶婶十分痛苦,因为她等待了这么多年,就为了成为大哥的妻子,结果却让她失望,接下来的十年,她和你母亲之间冲突不断,随时想要报复,直到你出生不到三个月,大哥和大嫂到日本参加同学会时死于空难,你婶婶才心满意足的认为他们终于得到了报应。而她是在你爷爷的做主下,才许配给我。”
“父亲真的欺骗了婶婶的感情吗?”
梅以勤摇摇头说:“他对她根本毫无感情可言,从小大哥花在书本上很多心血,看到他时几乎都在念书,他们之间达交谈都数得出次数来,而且谈话也少有交集,就算勉强结合也是一件痛苦至极的事。”
“她愿意忘掉过去,心甘情愿的嫁给您吗?”
“也是被逼的,我和大哥相比简直可说是没有出息,可是谁叫老天安排她是咱们梅家的童养媳?就只好认命了。”
“我后来又怎会到育幼院去的呢?”这是她最想了解的。
“大哥他们过世时你才三个月大,因为不适长途旅行,所以把你留在台湾,使你幸免于难。”
对于这段毫无印象的身世,梅英若听得出神。
“发生那样的事大家都痛苦,尤其是我父亲,更是悲痛,老天竟是如此捉弄人,让他最优秀的儿子丧生了。当时你是交给你婶婶照顾的,因为家里只有大哥和我两兄弟,无其他姐妹,所以我和你婶婶婚后,顺理成章的负起养育你的责任。后来英雅和英欣接着出世,都是不正常的孩子,你爷爷又中风,再加上家中的祖产和田地全被你婶婶赌光了。”梅以勤说到这里又是老泪纵横。
梅英若从不知道她的家庭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过往,而每个家族份子竟都无法改变命运的任它摆布。
“怎会让婶婶有机会变卖祖产呢?”
“她偷拿的。那时候她的心情十分不好,生了两个智能不足的孩子,你父亲变心的旧伤……这些都使她痛苦,她更不可能留在家中照顾一家老小,就出去赌,赢钱很难,但要一直输钱却很容易,以致所有的财富皆被她输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结果该怪谁呢!婶婶吗!听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后来你婶婶回家了,她说她无法照顾公公、两个自己的孩子,又分神照顾你,家里的仆佣也都遣散了,所以她要求我把你送走,本来我十分反对的,但经过几天的考虑之后,我才同意了她的提议,因为与其让你住在这样凌乱的环境里,不如让你试试其他的路,也许你的命运不会受到这一连串的不幸所影响。所以在你三岁那年我把你送到爱光育幼院,剩下来的事情,你大约应该都有印象了。”
也许她应该好好谢谢叔叔和婶婶,如果他们没把她送到爱光育幼院,她也不会因为院方失火,灾后被送往瞿莫臣待过的孤儿院,进而认识他、暗恋他,接受他的帮助完成大学教育,甚至与他相爱结继成了夫妻;很可能的情况是,她为环境所迫提早工作,而现在可能只是个被生活所折磨的可怜女子。
原本外面飘落的细雨,竟在顷刻间形成倾盆大雨,而梅以勤的房子里早已下起小雨来,他起身到房间拿了很多装水的器皿,分别在漏雨之处接水,或许是雨声太大,三个孩子争相从房间跑出来玩。
看着孩子们的不知忧虑,他无奈的说:“最惨的是,下个月这房子就得拆了,到时还不知道何处可以容身?上个月你给我的十万元,也让你婶婶领走了……”
梅英若安抚他,“不要担心!叔叔,我会想办法,我不会让你们露宿街头的。”
是的,无论如何的困境,她都会想法子度过的,那天她标下来的会还有二十万左右,她可以先替叔叔找个房子安顿他们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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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亚宣刚从巴黎回到台北,内心真的平静了很多。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到国外去,她不是为工作,而是为了散心,为此她还特地向冉飞请了假。而且一回台湾,就立即投入新片的开拍,她想很多事都可以靠时间冲淡。
说来也不是她转了性,不再与蓝京介联络了,而是她在出国这段期间冷静细思后,深知爱不能勉强这道理。
尤其当她努力了这么多年,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明明他所喜欢的人并非像她这样的人,而她又老是绕在人家的视线之前,久了不说惹人嫌,连她都愈来愈看不起自己了。
选择不再打扰他,刚开始做时,她的心很苦涩,好几次忍不住想找他时,都是靠意志力度过去。当然,渐渐的,她相信她会习惯的。
人们不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吗?
在这一段想要有所遗忘的岁月里,黎亚宣全心投入工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想要避开的人,竟然也出现在好友江芷薇的婚宴上。
宴席百桌当中,其中一桌正热闹滚滚的作闹洞房前的暖身运动,猛灌新娘新郎酒,看起来应该是新郎的大学同学。
黎亚宣随意扫过那桌客人,心头猛然一颤,那不是蓝京介吗?
不会那么巧吧?他也是新郎的同学?
未到散场她即先行离开,一个人踝踊独行于敦化北路上,正在出神冥想之际——
“亚宣。”声音很轻,很近,很熟悉。
黎亚宣回过头一看,“京……京介,这么,你也在逛街吗?”她语音微颤,说不出来的紧张。
“不是逛街,我在跟踪你。”
是的,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联络了。
这些日子以来,蓝京介十分不习惯,他好几次打电话给黎亚宣,对方不是说她请假,就说是出国去了,以前他未刻意留下她家里的电话,因为他总是对她的感情漫不经心。
但是不论他如何的拒绝,她还是会出现。
直到最近,她好像失踪了似的,本来他想:这样也好,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结果吗?现在人家正如你意的消失了,为什么还会怅然所失呢?
他的心情是矛盾的,当拥有时,可能不会注意对方的美好,但是当失去时,却又想念万分。
而这就是人性。
这段期间,他想亚宣的时候多,想英若的时候少,又意味着什么呢?
也许被人爱着是一种虚荣吧。
黎亚宣猜想着,莫非刚刚在宴会中他也看到她了?
一定是的。
“跟踪我?需要吗?以前好像都是我在跟踪你。”她说完后自嘲的笑了笑。跟踪他,只是一种比喻,有些反讽自己从前的一往情深。
蓝京介主动提议,“不介意今晚作个伴,陪你找寻灵感吧?听说冉飞最近有个新片子要开拍。”“如果我说介意,你会消失让我清静吗?”
“怎么了?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吗?”为何她会如此反常,不同以往?
黎亚宣冷静的回首,“最好不要再做朋友了。”
“怎么了?”
她回过头定定的看着他,“你今天只会问我怎么了吗?”
蓝京介有些被她惊吓到,因为她未曾用这样的口气同他说过话。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我不想和你纠纠缠缠下去了。”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
“我爱你时,你问我能否不缠你;我说不想和你纠缠下去时,你反问我为什么,那么我想请问你,你问的这问题不是前后矛盾、十分可笑吗?”
蓝京介被她这句话弄得哑口无言,别说她觉得矛盾,就连他也被自己给弄糊涂了。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黎亚宣被他那有些心碎的表情给深深的吸引,她的决心还是禁不住见到他的痛苦,于是说:“好吧,那就做你的朋友,如果这只是你想要的,我可以配合。”
对她,蓝京介刹那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受。“相信我,我们会是很好的知己。”
“别对我要求太多,能成为朋友已是我目前最大的挑战,请你别对我做太多的期盼。”
若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她不知道她能否拿捏得恰当,也许需要练习吧。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就由我送你回家。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里呢?”
这是练习的第一步,只是普通朋友,不能再有其他的幻想了,她会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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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莫臣在怡康大门口等着梅英若下班。
“你别躲着我,如果你不想太多公司同仁看见我来找你,就到我车里去,与其在这拉拉扯扯到最后还是必须妥协,不如现在立刻进去,你自己选择。”
她选择后者,因为现在整幢大楼的人都从公司涌出,她真是不想令太多人见到,因为光是想到要面对那么多人的询问,她想来都怕。
进了保时捷,瞿莫臣尽速驶离。
一路上,两人都无言。
“怎么不问我准备带你上哪去?”
梅英若看着窗外街景回答,“随你想上哪去,就算问了而我不愿意去,你会让我下车吗?不会的,对不对?”
他冷笑一声,“你说对了。”
保时捷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停在“蔚蓝海岸”的店门口。
她见到项得有些吃惊。
“‘蔚蓝海岸’原来是你开的。”
项得多年来的人生历练,也将他锻练成一个浑身上下散发品味与自信的男人。
“是啊,英若,好久不见了。”
他是瞿莫臣的好友,也是她的好友,因为他们来自同一家孤儿院的背景,多年不见,他仍是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模样,没有女人留驻过他的心湖。
“阿得,你倒是改变不大。”见到老朋友,她放下心中的戒心,不那么紧张了。
“坐这吧,这是你老公每回来总爱坐的位责。”
就是那张靠角落的位置。
他吩咐厨房弄了些小菜,亲自调了两杯酒,递到两位宾客的面前。
“莫臣这杯给你,名叫‘一往情深’;英若,这是你的神秘女郎。”
他是故意以现实情况来给酒命名的,自的在告诉两人别再绕圈子了,有什么话干脆利用今晚说个清楚。
英若不喝酒的。瞿莫臣想把“神秘女郎”接过来却被项得给制止。
“放心好了,喝不醉人的,埋头放了很多薄荷,只放了一点点的起司,你别穷紧张,还是像以前一样,老母鸡保护小天鹅。”
梅英若接过酒,喝了一大口,故意气瞿莫臣仍把她当作小女孩。
“真是好喝,你曾说想开一家PUB,就真的如愿以偿了,不简单。”
“不研究我了,倒是你和莫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事非得弄得离婚不可?”
今天的会面是项得提议的,因为他不愿看到老友的痛苦无尽日,而他相信英若应该会给面子,不至于一点真相也不愿透露。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原因,只是不适合在一起罢了。”
“哪方面不适合?”
“各方面,价值观、个性都不合。”
瞿莫臣本想反驳,但接收到项得的暗示,叫他沉住气,由他处理。
“我不觉得你和他不合啊,而且你以前也没说过个性不合,若说个性不合,我们才算是个性不合,怎么说我看你们都是天作之合。”
“以前年轻,不会想,以为有吃有住就是个性很合了,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我长大了,至少明白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这是瞿莫臣问的。
“自由,给我自由。”
“你是自由的,一直都是自由的,我从来没有要绑住你,只是对你有个要求,倦了要记得回家,这不算过份,这是夫妻最基本的构成因素。”瞿莫臣忍不住说道。
“我不要做你的妻子,我不再爱你了。”
她说出来后,马上就后悔了,因为这样的话太伤人,对于一个恃才傲物的人而言,绝对会是一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