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漠然的面容依然泛笑,但,语气与眼神里的凶戾更浓了。
可恼,他慢了一步。
这次起因仍是初二,但不是他搞的鬼,纯粹是阴错阳差。邬然自告奋勇要帮初二捡树枝做护腰,当成叔急呼呼的找到他时,这傻丫头已经自个儿出门大半天了。
「孙少爷,你不知道这些人有多恶劣……呃……」注意到几匹狼重新布局,而这次的猎物当然也包括了孙别稔,泪汪汪的水眸再度圆睁,恐惧又被释放出来,她屏着气,闭上嘴。
若他没适时出现,邬然不敢想象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欺凌与虐待,但……没错,他是高他们一截,却并不是很粗勇,一个对四个?
完了,她,不,是他们,她跟孙别稔死定了!
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她紧张地攀住他的手臂,灵活大眼焦急地四下打溜,寻求逃出生天的途径。
这回,还多了个孙别稔呀!
「怎么了?」
仰望着一脸疑惑的他,她欲言又止。
恶人就在前方伺机侵凌,急着找退路的她总不能就这么大声嚷嚷吧!
「别担心。」轻拍了拍她的纤手,不太意外的触到那柔细手背一片冰寒,也感受到她浑身所泛起的哆嗦。他眉头一纠,恶念横生。
他决定收回稍早想放过他们的决定,他们得因为吓坏她而付出代价,绝不轻饶。
「你教我怎能不担心。」咕哝着,她眼波往恶狼的方向打转,试图想暗示他寡不敌众呀!
孙别稔的安抚仍快不过范姜永康的那张嘴。
「对,你们是该担心,等一下,有得你们瞧了。」他手一挥。「你们在等什么?」
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再吃定孙别稔得顾着惊慌的小美人,四人吆喝着一拥而上。
见状,邬然连气都不敢吐,全身倏僵。
孙别稔仍是一派的气定神闲,既不抽气也不躲,来一拳,他先闪身再还拳,来一脚,扭身避过再还对方两脚。即使移动身躯也都将她护在怀中,纵使对手有四人,可他的动作不但灵活,简直是游刃有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几个对招下来,邬然定住了心。
「范姜兄,这厮……」话没说完,其余同伙全都晓得他的意思。
军心一旦溃散,恶狼们败得极快,想躲、想逃、想闪,各有动作。算范姜永康倒霉,在这节骨眼被孙别稔拐了一记,狼狈的趴跌在地。
孙别稔哪会客气,大脚丫直接往他背上一踩,痛得他哀哀哭喊。
「范姜兄!」
「各位,胜负已分。」
「你敢动我?」听出孙别稔话中透着不肯善罢罢休的执着,范姜永康又惊又怒。「我爹是苏州知府范姜钟和,你有胆就留个名。」
「知府?」弓起的长脚微顿,孙别稔有些意外。
以为自己的威喝生效了,范姜永康即便被踩在地上,屁股已不自觉的高高翘起。
「没错,知府大人就是我的亲爹,你若伤到我,我爹一定……」猛住口,随着喀答轻响,他五官扭曲,随即暴扬出一声凄厉骇人的哭号。
神情冷淡,孙别稔硬生生的踩断了他的右脚。
「孙少爷?」邬然大惊失色。
「身为父母官,没将儿子教好,这一脚,是我替你爹教训你的。」成叔的身影闪过眼角,他不以为意,但邬然微带惧骇的神情跃进眼里……「这一脚是替你娘赏你的。」见范姜永康很孬的抱着断腿弓身号哭,他忍不住又补了一脚。
一旁的同伙全都杵着,敢怒不敢言。打又打不赢人家,想抱头鼠窜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高抬贵手,正尴尬时──
「你们还不快滚?」成叔现身了。
少爷若想杀人,早就动手了,这么拖拖拉拉的赏他们活罪吃,铁定是要饶人家一命,他不赶紧跳出来赶走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迟早会出人命哪!
听闻又有人冒出头,三人又是一身冷汗直淌,直到听见这声滚,哪顾得了维护尊严,先逃要紧。
「等等。」
顿时,几个人全都像傻鸟一样呆站着,怕死了老人家耍花招,反复无常。
「你们不带他走?」难得一次,成叔慢条斯理的捉弄起人来了。
话才说完,就见一伙人忙不迭的回头,粗手粗脚的将哭爹喊娘的范姜永康一把抬起,跌跌撞撞地狼狈逃窜。
一捋长须,成叔的注意力搁在少爷身上,满心狐疑。
方才,怒火沸腾的少爷似乎就要大开杀戒了,为何又突然打住?
目光所及,白着脸的邬姑娘神情恍惚的掉头走人,而少爷也不发一言的跟在她身后,少爷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残戾的一面吧!
呵,这倒好,少爷已经在意起邬姑娘的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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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然看起来温婉娇弱,但性子倒也倔得很,见事情告一段落就走人,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没哭得梨花带泪的勾人心怜。
怪了,几个坏胚都被我打跑了,她干么走得跟逃一样快呀?跟了一段路,孙别稔忍不住了。「妳还要气多久?」
「我、我又没气。」
「还没气呢,我都瞧得见妳的脑门在冒火了。」见她纤肩不时的抽耸,他微怔,快步追上。「妳在哭?」
摇摇头,邬然无语。
她很想哭,在被那四个人堵上时、在绝望之际、在他现身时、在确定安全无虞时,眼泪盘踞了许久,偏就是没滑出眼眶。
一滴都流不出来!
「真不哭?」他也有点讶异。
「不。」
「那……」
听他吞吞吐吐,邬然的心情倏地大好。他是要安慰她吧!倒真瞧不出他也有口拙的时候呢。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虽然她失去了记忆及一切,但幸好遇到了他,让她得以无忧无虑的过生活……
他在说什么?她只捕捉到片段,放慢脚步,她侧首怔望着他。
「能不能将衣襟拉妥,然后再顺一顺?」
她的衣着?
「妳的春光正隐隐若现呢,没错,是有一段时间的春色无边了。」
「……」
「瞪我?」孙别稔笑得很贼,眉梢含魅,偏又跟先前那几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划不上等号,反而散出几抹邪气的诱惑,完全颠覆了一贯的冷漠形象。「邬小然,我这可是好心提醒妳耶!」
哼!
「若妳就这模样进了城,让人瞧见那半掩的白嫩酥胸,这就……」
听他欲言又止,她不齿、也不屑下问,偏好奇心挡也挡不住。
「那又怎样?」
「那可就不好喽。」
孙大少爷今儿个的聊兴还真高,高得她有些想……动手揍他。
「哼!」水眸狠瞪,她没好气的轻哼。
「万一,见到妳这模样的人误以为是我经的手,那,我岂不是麻烦大了?」
「%……$#……」
「虽然妳是个黄花闺女,处处都得带着矜持,可我好歹也是名门之后,纵使爹娘开明,但还是不得不顾着点名声。」
孙大少爷……孙别稔这……这只猪!
「倘若有他人误会,邬小然,妳可是得替我澄清呀。」
「孙别稔你……」
「如何?」
「欠修理!」没正眼看他,邬然吹胡子瞪眼睛的低吼。「走开啦,别靠我太近。」
他仰首大笑。
没想到她也是个有脾气的姑娘家,而更没想到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飞快的再瞄一眼,不,岂只是俱全,瞧她个儿娇小,平时又包得紧,不料……
「笑什么笑呀你?」
「哈!」
伴随在怒美人身侧,孙别稔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伐,见气呼呼的她边走边用力扯着破不蔽体的衣襟,顾了上顾不了下,模样有些狼狈。
「喏。」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将外袍递给她。
邬然也不矫情,拿过来就往身上套。
闪烁精光的利眸熠熠发亮,上扬的嘴角显示了他的好心情。她气起来,更添万缕风情呢。
「不准笑啦!」
唷喝,这邬小然是跟谁借胆了?竟然敢跟他呛声!
「喳。」笑应着,见她恼红了秀颜,红唇噘起,他不假思索的将大手轻搁在她脑袋上,贴心的避开了结疤的伤口,轻抚着那柔顺的乌黑秀发。「有没有人跟妳说过,生气容易变老又变丑喔!」
「要你管。」
「妳不要我管,那是想让谁管呀?」
话一脱口,两人微慑。
这……孙别稔的念头转得极快,虽愕于自己竟说出如此蕴含暗示的调侃,但心中竟也是波涛微涌,而且没半丝懊恼。侧睨着身旁低俯的小脑勺,他无声笑叹,就这样吧!
邬然不知他有如陀螺般快转的思绪,低头紧揪着衣襟,眼底眉梢偷偷泛起微笑──一种令她脸红心跳加剧的微笑。
他的话很令人想入非非,有点暧昧、有点蛮横,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花言巧语,但无论是哪一项,都很有用。
想呀想,浮在唇畔的笑花更绽放了!
第五章
苏州城
恶梦缠上了邬然。
「好痛!」捧着脑袋倚向墙壁,她轻呼。
一直一直,她的脑子里总有些影像在晃动,但任凭她如何凝神专注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再添上四张丑脸,还有,昨天在市集瞄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呜,脑子更是乱到一个不行。
「又犯疼了?」
「嗯。」只是微点点头,脑袋就像快炸开似的抽痛。「呜……」
在林子里所受到的惊吓仍萦绕下去,又添上昨天那个似乎来意不善的人影,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好像,她成了只被大猫盯上的小老鼠。
「少爷?」
斜睨着站在门口的成叔,孙别稔悠闲的啜口茶,眸不离她。
这几天她相当的心神不宁,甚至称得上像只惊弓之鸟,只要一落单就惶然不安,极易受到惊吓。林子里的遭遇确实令人难以释怀,但他隐约察觉不仅如此,怎么了她?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吗?
「少爷?」成叔再催。
孙别稔起身。
「啊,你要走了?」失神的她吓了一跳,忙问:「你要去哪儿?」
「就在门口。」
「喔。」她也看到成叔了,赧然的朝他笑笑。「成叔,我没瞧见你。」
「我找少爷谈些事。」
她也知道,因为他已经站到成叔身边了。见他们交头接耳,她很识趣的没将耳朵拉得长长的,反而将腰杆打直,视线移向窗外。
苏州城不愧是水上之都!
尽力摒去脑子里的紊乱迷雾,她斜身趴在窗栏,眺望着前方的屋檐瓦舍,看着墙角的河道水流湍急,一艘舢舨划破水面,转眼就划经她的窗下。
一时兴起,她转身拿起盘中的半只烧鸡扔下去。
砰!
撑篙的老爹吓了一跳,朝上讶望。
邬然这才悟到自己的行径有多孟浪,不禁对他歉然一笑。
「小姑娘?」
「那烧鸡是请你尝尝的。」呼,幸好烧鸡没砸到他。「没受伤吧?」
「没!」
老爹挥挥手,扬声喊谢,一手稳住舢舨,另一手放妥大片荷叶包裹的烧鸡,人跟舢舨,随波而去。
「头还痛吗?」
「赫,你们谈完了?」即使被他吓到,她仍维持着情绪很平和的表相。「从这面窗望出去的景致真美,谢谢你。」心,跳得好快。
「妳的脸色很白。」
「大概几天没晒到阳光,较苍白了些。」她胡乱搪塞。
亏他好心且细心,替她要了间临河的房间,推开窗,交叉的河道上不时有三五艘船舶往来,马车驰骋于石桥,热闹非凡。而对岸一处处绿意盎然园林更添清幽,居高临下,视野所及皆不负江南水都之盛名。
是她幸运,遇到了他,多看看苏州之美,心一开,说不能就能稍稍消弭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烦郁。
这倔姑娘,还迭声说不哭呢。不哭,那眼眶红个屁呀!
「想出去走走吗?」
邬然眼眸陡然晶亮。
「不是现在。」见她转为怔愕,孙别稔耸肩。「用完午膳再回来接妳。」
接她?
「你要出去?」心又跳得飞快,一抹不安浮上胸口。「那我……」
「对。不行。」他举起手,阻止她未说出口的要求。「成叔或初二会陪妳。」
可是,她不要他们陪呀。
「不说话就代表默许喽?」
「我可以反对吗?」
「反对?!妳不想出去走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邬然急得跳脚。「你、你明知道。」
「妳没问,我哪知道呀!」孙别稔当然是故意的。喏,她的脸色好看多了。
这……好吧!开个口,死不了人。
「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出去吗?现在?」
「当然……不行!」他并没有因为她的依恋而沾沾自喜。「我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因恐惧而需要陪伴,谁都可以,并非一定得他,他懂这个道理。
「你!」
「随便说说妳也信呀?」
这……只猪!
「不准骂我。」
咦!她又没说出口,他怎会知道?
「妳的眼睛会说话,没人跟妳说过吗?」勾唇浅笑,他又将手搭上她的脑勺,他是越来越喜欢替她抚顺乌丝的感觉了。「别嘟着嘴,小心……」
等了等,他没将话说完,邬然眨眨眼。
「小心什么?」她追问。
小心他会忍不住咬她一大口!
敛起微笑,孙别稔有些讶然自己无端失控的情欲,甚至,竟在无心之际连小动作也变多了。漫不经心的瞥见成叔似乎瞧出了什么,眉眼间隐约含笑,成叔能瞧出什么?
对个姑娘家这么费尽心思,他算是头一遭,但,那又如何?
「少爷?」
「孙大稔!」她还没听到下半句呢。
从他口口声声喊她邬小然的那天起,她也不甘示弱的替他擅改名字,大稔、大稔、大人、大人,有时喊快点倒像是在嘲讽他了。但,正如她意。
「替我陪着她。」
替?
这个温和却带着强悍的字眼令两人都为之一怔。邬然因他的霸气而慑住,而成叔却是默然不语,只是加深了眉宇间的微笑。
孙别稔走得极快。
邬然裹足难随。
只有成叔,乐不可支。
一路看着他们搞暧昧,如今,似乎就要拨云见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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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狗腿辉拍拍大肚腩,拐个弯,打算抄小径回郑府,远远地便瞧见从胡同另一头走出来的郑常德。
「少爷?」他快步上前。「怎么你在这里?」
不到一个时辰之前,郑常德才在财大气粗的伯父跟前吃了一顿排头,正满肚子火气,见家丁不识相的跑来喳呼,不觉怒向嘴边生。
「滚到一边去!」
反应慢半拍的狗腿辉傻住了。
「没见到你家主子我心情不好吗?」
狗腿辉退到一旁讪笑,心里犯着嘀咕。是呀,他是瞎了眼,若在张口前就先瞧见少爷那张屎面,他绝不会开口找骂挨……咦?那是……
「少……呃……」他犹豫了。
不想又平白找骂挨呀,他可没自虐倾向。
「叫什么叫?本少爷迟早会被你们这几个蠢蛋给叫衰。干么?」他嘴巴嚣喊,一双鼠目净往对街那位手拎小竹篮的俏姑娘打转。被人打扰,口气相当的恶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