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看。」他伸手比向临河的一扇窗。
看?
「看个屁呀?谁家有死人了?」
郑常德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鼠目蓦然大亮,嘴角咧出淫笑,一只肥滋滋的厚掌不自觉的抚向青瘀未退的胖脸,肌肉猛然横张,将那双单眼皮的鼠目拉得更细狭。
攀在窗枱的那个小美人不就是那只飞走的煮熟鸭子!
「那是君悦客栈的二楼厢房,她将身子这么探出来,也不怕摔下来。」
「阿辉!」
「嗯?」
「去去去,你快去打听打听,她是住哪一房。呃,除了她,还有谁跟她一块儿住进去。」贼目轻抛,想到又有事可以忙了,他的心情突然变得高昂起来。
狗腿辉应声,急急衔命而去。
少爷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一清二楚。知府家公子跟少爷一群狐群狗党栽了个跟头,几个人被艺高人胆大的英挺公子爷打成猪头的事情仍在街坊市井私下传扬,而他则幸运的亲眼目睹……咳咳,重点不在小美人住哪一房,而是在于那个高手在不在啦。
毕竟,猪头谁都不爱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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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雾气深寒,整个苏州城披上一层薄薄的迷纱,轻轻蒙蒙的洒着淡然的清幽,一如邬然的心情。
「唉!」
躺了大半夜仍旧无眠,她索性揽被坐起,怔望着暗黝黝的泥壁,紊乱了整晚的思绪像走马灯随风而逝,忍无可忍,又是长声吁叹。
前途茫茫,让她越来越心感无措,辗转难眠也是因为想到这往后的日子,难不成,真就这么赖着孙大稔?
用什么名义、什么身分?
一想到这她又不由得泛起心酸,靠在床柱的身子无力且慵懒,怅望着油灯投射在墙上的影像,一团黑影弓坐在静寂的空间,安详平和,完全无显她心中的纷杂思绪。
烦死人了!
「睡觉、睡觉,不能再乱乱想了。」她哄着自己。「再胡思乱想,迟早初二哥会被我拿来当出气筒。」
孙大稔跟成叔对她好到一个不行,每每见她苍白无神的出了房门便迭声要她多休息,教人感激涕零的纵容哪,就只有白目的初二哥完全不懂察言观色,没嗅到她在孙大稔跟成叔心中的「恶势力」正逐渐扩大,只要狭路相逢,就管束不了他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巴。
「找一天,用麻布袋将他罩上,狠狠的将他扁成猪头!」暗暗起誓,她边打了个大哈欠。
睡觉、睡觉……睡、觉……睡睡睡……觉……了……
不断的在脑子重复这催眠般的念头,缓缓地,昏昏欲睡的邬然挪平身子,疲倦的眼皮终于因困盹而撑不开了。呼,真的要睡觉了!
唏唏嗦嗦。
怪了,三更半夜,谁在搬东西呀?
又唏唏嗦嗦。
再翻个身,睡虫快被赶跑的邬然啧舌埋怨。
气人,好不容易快睡过去了,究竟是谁三更半夜不睡觉,只会吵人,吵吵吵吵……
咦?
还唏唏嗦嗦呀,这人到底在搬什么?
散漫且混沌的脑子逐渐绽出一丝清朗,耳畔持续捕捉到那蹑手蹑足的唏嗦声朝房门接近,停下,不久后响起细细的喀答声。猛然间,她完全回过神来。
好像有人在开……不好,有人正摸进她的房里。
倏地坐起,惊声尖叫含在舌尖还来不及扩散出去,昏暗的灯火映出那个偌大恐怖黑影,而它正朝她迎面扑来,一双潮湿肥厚的手掌冷不防的摀紧她的鼻、嘴。
好、恶、心!
才窒住气,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泰山压顶,顿时将她压得哭叫不得。
臭,这人浑身散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真臭到一个不行。
「救……」别开脸,一吸到新鲜空气,她赶忙张大嘴。恶,又是一阵极臭熏向鼻口,硬逼她住了嘴。
「嘘。」警告的声音沙哑且不清,还有些紧张的轻颤。「给我安静点,听到没?」
邬然听得一清二楚。闭嘴,瞪大眼,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这人不但臭不拉叽还酒气冲天,她现在知道了,那股子酸臭味铁定是他醉酒狂吐的成果,他一张嘴,恶臭就直钻进她的鼻梢末端,偏她又避不开脸,被熏得眼泪迸流,连连作呕。
「叫妳安静点,妳是没听到吗?」
呕……她不行了。
听她干呕不断,贼人也急了。粗喘的气息加上粗暴的动作,在在都显示他的猴急与激烈澎湃的兽性已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呀!
被制倒在床上动弹不得,又被迫吸了几大口污秽作呕的恶臭,邬然几乎晕死过去。
「少爷,快一点呀!」隐约,有人压低嗓子催促。
还有别人在房里?
天、天哪,万万没料到她竟连寻个好梦也是项奢望,这真的太过分了,想到自己可能被人剥得赤裸裸的摧残,那份惊骇就直透进骨子里,全身的毛细孔旋即抖出阵阵的寒凛。
「救……」
啪!
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呼应她没喊完的求救,顿时将她呼得眼冒金星、鼻腔淌血,她咬牙,努力吸足气,打定主意拚死也要……胸口突然泛起的凉意让她惊觉到再不做些什么,她就等着被人煎炒煮炸了。
「滚开……」
啪!
采花贼根本没将她的反抗看在眼底,仗着身强体健,一只狼爪覆上她的半裸酥胸,像揉麻糬般揉搓,痛得她死咬住下唇,而另一只狼爪也没闲着,五指倏地向下探去,三翻两拨,直接伸进她的神秘地带玩起摸摸乐。
晕死的前一秒,捍卫贞操的念头始终不散,几近魂飞魄散的她豁出去了。
她跟他拚了!
啪、啪。
挣扎反抗中,又是两个热烫的巴掌呼上她细皮嫩肉的芙蓉面颊,邬然头顶的金星更是窜得漫天飞舞,轰得她耳边不住的荡着隆隆肉搏声、余声不绝。
短时间里历经了生命中的巨大转变,心惊胆战的恐惧也已深埋,哭得梨花带泪的她不知打哪儿挤出来的神力,拚了命的避开恶狼的十指攻势,甚至还奇迹般的挪出被压制的左脚,弓膝,使劲地往那鼓胀的胯下奋力一顶。
剎那间,惨叫声起。
挣得逃命空间的邬然迅速往旁边滚间,见他双手护住宝贝,放声号哭。
「活该!」咬牙切齿,披头散发的她越想越气愤。「好事成双。」爬上前,才要再踹他一脚,却被人从身后制住,发尾就缠绕在对方指间,一拉一扯,痛得她又眼泪直迸。
糟了,她忘了采花贼不只一个。
「少爷?」想到自己护主无力,狗腿辉的神情也很难看。「你还好吧?」
「你……」算了,以后再找他算帐,眼前有更重要的帐要算。「她……嘶……妈的,痛……将她扔进河里。」
扔进河里?狗腿辉有些呆怔。
「少爷,我这、这是杀人灭口呀!」这辈子小坏不断,大坏不犯,要他做杀人帮凶,他怕怕呀。
「你什么你?还不快将人给我扔……嘶……」若不是怒火太旺、伤处剧痛,他铁定连狗腿辉也一并踹下去。「扔,快!」
他们不敢……啊!不会吧?当真这么目无法纪呀他们。
邬然傻了眼,才再想呼救,狗腿辉已鼓足蛮力举起她,奔向窗前。
「妳可别怨我呀小姑娘,不是我存心坑害妳,是我们少爷啦!到了那里,要报也是报我们少爷的名哪,他叫郑常德。」
那里?
哪里呀!
身子晃动过于剧烈,受惊已深的邬然根本捉不住狗腿辉的手臂,翻滚的胃终于不敌迭迭受激,抖呀抖的,咕噜一下吐得淅沥哗啦。
这次,她死定了!
「人放下,保你那条狗命。」
这声音?
心惊神茫,四目同时望向被踹开的房门,黑发披肩、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的孙别稔像夜神般闯进来,鹰眸迅速紧锁住邬然及狗腿辉,面戾神凝,那气势竟从夜神跃化为阎王现身。
不好,竟将高手给引来了,先前他不是与人在对街的茶馆辟室夜谈?
「放下她!」
「快扔!」
牙一咬,狗腿辉听从主子的喝令,松开了手。
「救……孙……」
咕噜咕噜,洁净月色中,邬然落了水,彷佛小石块般噗通一声,直沉进冰凉的湍急河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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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别稔的脸色简直像魔般阴森沉凝。
在他的护卫下,他们不但闯进她的房,甚至还凌虐她。没错,他瞧见了她血迹斑斑的浮肿伤脸,他气疯了!
随后赶到的成叔也呆住了。
深幽夜寂,邬然跌落的溅水声清楚的传进众人耳里,每个人都知道那河水有多么湍急。
「少爷?」这种面貌的少爷是他所陌生的。
向来,怒极时的少爷最多就只是凝目颦眉、不置一词,那就很吓人了,而如今的他却恍若阎王之容──欲杀人、剁骨、大开杀戒的恐怖阎王爷。
「这位爷?」不敢直视怒颜阎罗的浑身火焰,狗腿辉暗暗吞着口水,再瞟见主子仍窝囊的蜷缩在地,他兀自高声自首。「不关我的事呀,是我们家……」
不关他的事?
孙别稔长腿一扬,将狗腿辉直踹向墙,当场教他头破血流,再补一脚时,恰巧瞥见剧痛未退的郑常德竟得意冷笑,倏地急怒攻心,回腿就赏他一记飞踢,使得他像狗腿辉般撞向墙壁,顿时哀号再起。
痛扁两个人,只在转瞬间完成,整个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成叔才眨眼,就见孙别稔已经攀在窗外了。
「少爷?!」
「沿着河岸找我们。」
我们?
「少爷,你何必……」又一声噗通,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呀。「唉唉,真是,这回玩笑开大了,真要有个万一,教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呀?」望着月色中更显阴黝的河水,他沉叹不止。
「成叔,你别担心啦,那小妖女是九命怪猫,安啦。」即使是分住头尾两间房,初二仍拖着腰杆龟行过来。「少爷最傻了,竟然还跟着她往下跳。」
「你懂什么!」
啊?!
猛回头,只见成叔眼里射出吓人的凶煞之气。
「再乱讲,小心我赶你回去。」再瞪一眼,成叔懒得啰唆,奔去张罗救兵。
初二傻呼呼又可怜兮兮的瞧着窗外,再瞧瞧仍各自弓身抱怀的两个坏蛋,喃道:「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还活蹦乱跳的恼人,现下不过是从丁点高的二楼给扔进水里,能怎样,除非是水鬼找替身那就另当别论了。呜……为什么成叔要凶我呢?」
自那小妖女从天而降后,他在少爷跟成叔眼中就越来越没地位了啦……呜……扶着树枝绑成的护腰,初二眼泪汪汪的又龟行回房。
「救……命……」见没人理他,郑常德气若游丝的呼喊。
气愤难消,初二索性缓步上前,紧咬牙关、尽他所能的给两个始作俑者再补上一脚,这才愤恨稍平的回到龟行的路线上。
还想要人救命?
哼!他们不了解少爷,等少爷回来,他们就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还救命?
「等死吧!你们。」
第六章
好冰!
嘴才张,河水马上涌进喉头,邬然赶忙闭嘴屏气,脑海中疾掠过不知是谁的声音──放轻松,要沉住气,手脚并用的稳住身子……
全身绷紧,她下意识地照着那个苍迈的嗓音所说的方法伸紧四肢。
湍急的河水彷佛直流向天边,不过来到一处弯坡,水势变得和缓多了,感受到这个机会,已经憋到肺快炸开的她伸手幸运的扯到一团野藤,手忙脚乱的攀上岸。
「呕……咳咳……好痛!」呛咳的动作扯到脸颊,她痛得眼泪直流。「都忘了才被人连呼了好几掌,现在腮帮子铁定又红又肿。」双手大摊,她平躺在地。呼、吸、呼、吸,待总算能平顺连呼三口气时,不由得恨声起誓。
「这群坏胚,他们就别栽在我手上。」没错,她认出今晚的恶狼就是那天在林子里的其中之一。「绝对要将他们痛扁到连他们的爹娘都不认得他们……」
「唷!」
赫?!
「这么狠呀?」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除了源源不断的水流,夜色中,四周本该寂静无声,冷不防的竟听见有人出声跟她回嘴。
「鬼呀!」放声尖叫,她吓得飞跳离地,跌跌撞撞的冲进不远处的林子里。
鬼?
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焦如焚且一路追赶的孙别稔哭笑不得。
没错,看她逃得像在飞般神速,八成是将他视为夜鬼了。唉!无奈,救人心切,拚了命的在河里疾泳,再在附近飞奔寻踪,他的气力用尽,现在只能撑住自己不腿软,根本没力气追上去。
砰,他索性瘫在地上,省点力气。
所幸,跑没多远,邬然就想到那声音挺耳熟的,慢慢慢慢停住狂奔,眼珠子一溜,抿紧嘴,思考再三,鼓起胆子又往回跑。不求证不行,万一,真是他……
「孙大稔?」她细声细气的喊。
这么轻声?唉!可见她真被吓到了。
深夜的寂叹好吓人,但,她反而更添几分胆量。
「真是你吗?孙大稔。」鬼是不会叹气的,不知是谁曾这么跟她说过。
「可不就是我嘛。」
猛然间,她紧绷的情绪完全舒松开来。
「你干么突然出声吓我?」加快脚步,见他像她初上岸时平躺在地,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怎么了你?」
「下次,骂人时别太专心,否则就不能怪人脚步太轻呀。」他仰视着悬在树梢之上的明月。「这种月光不会有鬼魅出现。」
「是吗?」
「妳信我吗?」
信!
直视着他的深眸,她几不可感的微点头,杏眸噙笑。
很奇异的是,她的默认,孙别稔全懂,虽然她没说只字词组。悄然间,不知何时在心头封茧的虫儿蜕变成蝶,而且是彩色的。
「妳是怎么爬上岸的?」
「算我命大,水鬼没捞到我,先被我攀到了岸边的藤条。嘻嘻!」
「是呀,妳命真大。」
微笑,见他在瞧她,邬然的唇角不禁再上扬一丝。啊!还瞧?被他目不转睛瞧得脸红心跳,她索性学他一样躺在地上,仰首,赏着同样的一轮明月。
「这种月色倒挺适合狼人出现。」
「狼人?」
「嗯,听说在好远好远的蛮荒地方,当圆月高挂时,会使人变了性子……」
「变成像狼一样的人?」这传说倒好玩了。「妳听谁说的?」
孙大稔的反应真快,但他的问题却考倒她了。
「听谁说的呀……」邬然陷入了沉思。
见她神色回异的沉默不语,一双哀眸直勾勾的望着明月。孙别稔抿下嘴,出声打断她的苦思。
「别想了。」
「好。」
半晌──
「还在想?」
「啧,我也不想这么钻牛角尖呀,可这脑子……都怪你啦!」要怨他倒是不必找理由,反正话就这么脱口即出。
「哗,妳怨起我来,倒是毫不客气。」
脸再红,她笑得无声,更添妩媚之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