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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魔力花苑——
一位手捧花束的年轻男人,正满脸笑容的离开花苑,夏雪望着男人的背影,唇边露出真心的微笑。
这就是她喜欢开花店的原因。
男女在交往的过程,纵使无法从一而终,但是为了讨好另一半而出现在花店的心情,却是最真诚的,希望能因为一束花,而能看到对方脸上甜蜜的笑容。
而自己呢?能找到一个带着真心笑容,捧着美丽花束,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吗?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脑海,还来不及清晰,就被她狠狠的抹去。
夏雪用着粗糙的掌心捂着脸,试图让自己冷静,已经被抛在脑后的过去,就不该再想起。
一阵莫名奇妙的情愫袭来,若有似无中,淡淡的萦着苦涩,她想忽略、她想挥去,却萦绕在鼻端,让她的呼吸窘迫,笑容里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苦,叹息落在心底深处。
一向澄澈的眸光中,被乌云遮去了光采,纵使微笑,也显得牵强。
「夏姐,你还好吧?」 一旁的小妹担心的问着。
这些天来,那个几乎每天报到的滕立宇没再出现过,问夏姐,她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笑,那笑看来带着心酸,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只是累了。」夏雪拢顺绑在身后的发,整理自己的情绪。
滕立宇的确介绍了好客户,奎辅公关的生意让她应接不暇,生意好了许多,只是一向都是自己处理批花的夏雪,倒是第一次感觉到疲累。
只是让她不确定的是,她是身体累了?还是心理上累了?老是觉得提不起劲,体内的灵魂像是被抽走似的……
「要不要先到里面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就好了。」小妹体贴的说道。
夏雪迟疑了一下,倒也没再坚持,她的确想躺下。
「也好,不然就麻烦你了。」
夏雪朝里走去,此时门上的铃铛又响了,直觉地反应,她回头对着客人点头示意,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笑容凝结在唇边,连移动的脚步也停住。
小妹没有察觉异样,朝客人走去。
「请问需要什么样的花呢?」小妹露出笑容,却意外的发现来人的脸色带着异样,不但没有笑容,还紧绷得很,眼神穿透过她,望向身后的夏雪。
「夏姐……」小妹疑惑的叫了一声,看出了客人身后还带了几个人,似乎就是上次来要求夏姐卖房子的人。
「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一些私事要处理。」夏雪对小妹说,声音里隐藏干哑,望向来人,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以面对这已有数年未曾谋面的「亲人」……如果他还肯承认的话。
「小雪……」张继仁迈开沉重的步代,朝夏雪走了过去。
看着他走来,夏雪握紧拳头,感觉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里,以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许退缩。
「有什么事吗?」夏雪冷冷的开口,心里闪过一抹疼痛。
已经数年未见,他异常的苍老,额际的发灰白,更显得老态龙钟。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张继仁在她的面前停住脚步,无神的眼在她美丽的面容上扫过,一阵异样的情绪缓慢浮现心头。
她长得跟她的妈妈一模一样,同样的美丽、同样的动人,唯一不同的是,女孩的妈妈从未用过这么严厉的眼神看着他,无言的指责着他所做的一切。
「没有用的,我说不卖就是不卖,这是妈妈留下的遗产,我不会把房子卖掉。」夏雪不让心中的情绪继续波动,仍旧保持冷漠。
「这是我送给你妈的,而现在我有了困难,你难道不愿意看在爸爸的份上,帮爸爸一次?」张继仁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激动地摇晃着。
「你还知道这间房子是你送她的?」夏雪摆脱了他的手掌,退了一步。
「亏你还敢说……你是我爸爸?」随意遗弃她们母女,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几年来什么消息都没有,现在突然又说,他是她爸爸?
「小雪……」张继仁面露愧色,避开她指责的眼神,垂下头。
「现在需要这块土地,你就回来认女儿了?」夏雪咄咄逼人,掩下心口的疼痛,不想承认,在父亲的心中,她根本比不上这块上地。
「小雪,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要拿走这块上地,我只是希望你能同意将这块上地卖给建设公司,因为他们想在这里兴建高级住宅区,几乎已取得所有的住户同意,就只剩下你,所以他们的价钱开得很高,而我很需要这笔钱……」张继仁把状况又说了一次,希望能打动她的心。
夏雪持续摇头。
关于这件事情,建设公司已经来说过好几次,她也拒绝了他们,没想到,这件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张继仁的耳中,他便出面答应建设公司,说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她的同意书。
张继仁往前走了一步,仍不肯放弃。
「建设公司愿意以五倍的价钱买下这块土地,这已经可以让你在市区买下不错的公寓,其余的钱……你可以当作先借给我,我会还给你的。」张继仁说出来意,他因为投资股票赔了不少钱,急需一笔钱周转。
「我不同意,这间房子有妈妈的心血。」夏雪摇着头拒绝,但心里开始动摇,为的不是那巨额的款项,而是老父那疲累的脸。
「这是我买给她的!」张继仁不明白她心情的转变,只是在她一再的拒绝下,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我有权利要求你卖掉。」
「权利?你有什么样的权利?」夏雪咬着唇,一句句的问着。 「这是你买给她的,没错!但是这代表着两人一刀两断的情分,表示妈妈答应不再接近你,不再出现你的生活里,代表着她下半辈子的憔悴与心痛,代表我注定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这是这间房子的意义,而妈妈也付出了早逝的代价,你认为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卖掉房子?!」
她一口气说完心中的怒气,压不住的心痛也跟着席卷而来。
曾经,她也渴望能享有父亲的疼爱,但是日复一日,在妈妈因心有挂念而早逝之后,她也跟着清醒了,知道她的生活里,不会再有父亲两个字。
只是,父亲出现了,为的却不是她,而是—间该死的房子,该死的钱!她在父亲的心里没有意义,比不上金钱二字。
张继仁被问得哑口,也被她眸中的痛楚震慑着:心口浮起久未出现的愧疚。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张继仁垂下了肩膀,神情索然,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气。「可是……我真的需要钱,要是这一关过不了,我大概……」
猜测父亲没说出口的话,夏雪知道这一次情况非同小可,要不然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花苑里。
只是……为什么父女俩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对母亲的记忆,对父亲残留的感情……为什么要她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她该怎么办?
张继仁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对她的伤害心存愧疚,但仍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要逼我走绝路,小雪,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张继仁软下姿态,继续游说着。
看着父亲,夏雪咬了咬牙,想探出在父亲的心中,究竟是她来得重要?还是他自己的将来重要?
「如果我硬是不卖的话,你想怎么办?」夏雪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的回答显然让张继仁很讶异,原以为她眸中露出的情感,是对他还有亲隋,所以才软下姿态求情,没想到她仍是置之不理。
「你真的不肯?」他回视着她,语调回归无情。
「不肯。」她冷着脸说,没让他看出在她的心里,她已经默许了他的要求,失去了母亲的她,不愿意见父亲也跟着难过,虽然……他不再是属于她的父亲。
「你真的要逼我?」张继仁脸色一变,出现愠色,原以为重感情的她会因此而动容,没想到她真想见死不救。
「我没有必要救你。」夏雪看着父亲的反应,心中一凉。
终究,她的重要性远不及于他自己的未来。
但令她心闷、心痛的是,她仍然想帮他一把,她无法割舍下对他的亲情。
张继仁冷下脸色,对今天出现在这里,却没有达成目的而不满。
「我再给你几天的时间,算是最后通牒,到时候,要是你再不同意,就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到时候闹得很难看,就别怪我。」张继仁被钱逼急了,刚冒出头的愧疚感又消失无踪。
今天他得到消息,说是原本打算收购上地的上华建设,因为迟迟无法拿到夏雪的同意书,千万资金冻结无法运作,已经打算放弃这个案子,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他又得到个可以让他翻身的好消息。
国内数一数二的东门建设打算接手,派人跟他接触,开出极好的价钱,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同意书,要一举炒起国内的房价,创下销售奇迹,而这个责任就落在他的身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夏雪的同意书。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如果夏雪再坚持不签同意书,就别怪他泯灭人性,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任夏雪再怎么坚强,也无法承受耳中所听到的一切。
他在威胁自己吗?
为了钱,他六亲不认吗?
找人来威胁她不够,干脆自己亲身出马……
夏雪澄澈的水眸一下子变得蒙眬,渐渐的起了雾气,带着泪的瞳眸直视着张继仁,黑眸像是在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向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不敢相信……母亲临死前还惦记在心上的男人,是这么无情的人。」夏雪喃喃的低语,脑中忆起了母亲临死前,提到与父亲曾有的欢乐,脸上仍洋溢幸福的模样。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她还记得,那是一句有名的广告词,却也是母亲跟她说过的话。
只是,郎心似铁,结局竟是如此不堪。
母亲可以,但身为女儿的她却做不到,她无法原谅他,但……也无法跟他一样的狠心,对他置之不理。
「请你离开。」她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不愿意让他轻易达成目的,至少……再让她见他几次,就算……只是为了一个不堪的理由。
张继仁看着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却等同陌生人的女儿,他不再留恋,他在心里说着,不要怪他无情,他还有一个家庭要照顾。
在看了她一眼之后,张继仁面无表情的离开,夏雪像是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受了指示避开的小妹,在见到来人离开,急忙的走出来。
「夏姐,怎么了?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又来逼你卖房子?」她一头雾水。
夏雪只是摇头,再摇头。
「你先回去吧,下午休息,我人不舒服。」夏雪的泪在眼中打转,不想在小妹的面前流下来,深怕自己吓坏了她。
「可是……」
「先回去吧,我很累了。」夏雪知道她会担心,但是这个时候,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妹无奈收拾着,在看了夏雪之后,颓然的走出门外,不忘带上门,在门上挂上打烊休息的牌子,然后离开。
僵直在原地的夏雪,在确定小妹离开之后,一双腿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身体渐渐滑落在地。
这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一个不吝惜对她说出狠话的人。
泪水决堤,一滴接着一滴,随着太阳的西逝,拉长了她坐在地上的身影,更显寂寥。
「为什么……为什么……」她歇斯底里的喃喃自语着,巨大的悲伤唤醒了她迷茫的思绪。
她终于认清,虽然嘴里再怎么不承认,她心里仍渴望着父亲的亲情,在得知父亲对自己并没有相同的渴望时,她的伤痛如海水席卷而来,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摇摇欲坠。
天色慢慢的暗了,昏黄的夕阳照入花苑内,只见到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正抖瑟着。花苑内,她黯淡的心情,比黑夜更加阴冷。
客人来来去去,总是在门口见到打烊的牌子之后,打道回府,虽然不免猜疑,这一年到头全年无休的香草魔力花苑,今天竟然这么早就打烊了,但也总是想想罢了,并没有细究。
而夏雪也因此有个私密的空间,让她努力的沈淀自己的心情。
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并没有因此而清醒,反倒陷入一种茫然的迷乱,只能呆坐着,让泪奔流着,无力阻止。
慢慢地,夕阳掩去身影,不忍再见她的伤心,徒留一片黑暗,但月儿心细,知道孤独的人最需要一盏灯,于是它翩翩出现,洁白的光透过透明的门窗,缓缓的照射在她的身上。
明亮的月光包围着她,夏雪仍无所觉,一径的沈溺在自身的悲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玻璃门被推了开来,清脆的铃声响起,看样子是有人没注意到打烊的牌子而闯了进来。
夏雪仍不知不觉,双手环着自己,试图给自己一点支持的力量,试图将身上的寒意驱离,却始终未能如愿,她依旧抖瑟如风中枯叶,万分弧寂。
正当她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大掌从身后抱住了她。
夏雪缓缓的回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此时的她,并不认为自己还有力量,负荷太大的动作。
是谁?这眉、这眼、这担忧的眸光……都似曾相识,却又像是被她刻意的遗忘,在神智未明的此时,她竟无法分辨。
「是我……」低沈的嗓音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更有一丝自责,只是她的眸光落在远方,像是穿过自己的身体,这让他无法忍受。
「是我,滕立宇,我不过几天没来,你不可以忘了我……」他挪出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下颚,让她迎视着他。
话说出了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在乎。
他不能、也无法接受,她的眸中没有他,甚至是忘了自己。
他不要再理会什么该死的自尊,他只知道……他要她!
而他,也要定她了!
第七章
滕立宇低沈温和的嗓音,穿透了她像是蒙上一层雾的脑中,慢慢转化成—种她能明白的语言。
是他!充满悲戚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脸,不知过了多久,迷蒙的黑眸眨了眨,慢慢接收他的影像,认出了他。
滕立宇,那个她以为已经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人,突然又出现了。
「我才几天没见你,瞧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微微松开了她,滕立宇勾住她细小的下颚,强迫她游离的魂魄归位,压不下的心疼涌上,滕立宇嘴角虽带着笑容,却满含苦涩与自责。
不过才几天的光景,她原本纤细的身子又瘦了一圈,有神的澄眸像是淹了水,一滴滴的泪不住的流下,每一滴都流往他的心里,几乎要将他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