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谢欣菱第一次看见他袒露胸膛,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不是第四次、第五次。
他真的很不惜肉,在她还没定出生活公约前,他时常就是只穿一条牛仔裤,便裸露上半身在室内「公开展示」,只是抱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她向来不敢多看一眼,若不小心瞄到了,也一定马上移开目光,以示清白!
但这次……她发现自己有点儿失神了。
老实说,杨恭平的确很有魅力,即使她早已下定决心,要把男人当成「废弃物」处理,自她的人生中剔除,但还是无法对他的性感视若无睹。
瞪着那张俊朗脸庞,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失去控制,忽地,他睁开眼,懒洋洋的问:「好看吗?」
原来他是在装睡!
「你在说什么?」她心虚的倒退一大步。
「还喜欢你看到的吗?」杨恭平坐起身,慢条斯理的扣上衬衫钮扣。「这算是特别服务喔。」
被当场达个正着,谢欣菱无话可说,只好困窘的丢下一句,「神经病!」连忙逃进厨房。
一进厨房,她马上抱头无声哀叫。
好丢睑啊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或者挖个洞把外头那个祸水埋进去也行。
他根本是故意引人犯罪嘛!
脑海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可是你别忘了喔,若你不配合,人家也没办法诱你入罪啊!
这才是她最气恼的地方!
就算他长得帅又如何?就算他真的性感到让她春心大动那又如何?若不是这个浑小子,她的生活本来美满到不行的,她怎么能对这个祸害动心?
耳边听见厨房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立即站直身,假装若无其事的打开冰箱研究材料。
绝不能让他发现他对她有这种影响力!
依他那种幼稚的性子,一旦发现她的弱点,一定善加利用,她才不会给他机会来作弄她。
脚步声在她背后停住,谢欣菱已武装完毕,随时准备在他开口嘲笑她时,给予强力反击。
不料,他却没头没脑的问了另一个问题,「这是什么?」
她旋身,差点撞上他的胸膛。
「不要离我那么近!」吓死人了。
杨恭平扬唇,戏谑似的加重语气,「对、不、起。」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字也没提,可也不知是不是她作贼心虚,所以杯弓蛇影,总觉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取笑她。
她有些气恼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她四岁的大男孩耍得团团转,随便从冰箱里拿出了几样菜,迅速地走到流理台前,不再理会他。
她拿来洗菜篮,旋开水龙头,忽闻后头传来——
「早上八点三十分起床;四十分吃早餐;九点分配工作;九点十分整理卧房……」
「这是我的!」顾不得水还在流,她一把冲上前夺下他手中的纸。「你在哪里拿的,嗄?」
「客厅的桌上啊。」杨恭平两手插在后头裤袋里,扬眉。「真的是你写的啊?这是你的习惯吗?规画假日的工作?」
「妥善的计画才能充份利用时间。」她昂起下巴,「有意见吗?」
谢欣菱等着他开口嘲笑或批评,就像过去那些她交往过的男友一样,认为她有毛病,死板无趣。
结果他只是一脸无辜的答了句,「小的不敢。」
算他聪明!
她转身回到流理台前,「要吃午饭就过来帮忙。」
「你要亲自下厨啊?」叫外送不是简单、迅速、方便多了吗?
仿佛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淡淡道:「不想帮忙也不勉强,你可以去外面吃,慢走,不送。」
「帮!怎么不帮?」他像只乖乖听话的小狗,趋前摇着尾巴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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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不应该叫他帮忙的。
谢欣菱再次确定,这家伙真的是富家公子,平生没进过厨房,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楚!
叫他洗菜,只见他丢进水里随便泡一下就捞起来;让他切菜,他居然连菜刀都不会拿,搞到后来她只好一手包办,免得他愈帮愈忙。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两人坐在餐桌前沉默进食,杨恭平没话找话说,「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新婚夫妇?」
谢欣菱咽下口中的饭菜,静静答道:「比较像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弟。」
干么动不动就拿年纪来压他啊?吱!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到底是做哪一行的?」
他搬进来也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以来,他的作息大抵都是下午出门,凌晨返家,有时候甚至都不出门,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以他那种养尊处优、出手阔绰像家里是印钞行的作风,应该也不可能去端盘子、当店员,她想了很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正当行业」可以是这种作息的。
「该不会……」她蹙眉,迟疑半晌,「……是牛郎吧?」他是有那条件,而且若真是,应该会是超级红牌。
「咳!」杨恭平差点没被噎死。「拜托!」作梦也想不到他会被误认为牛郎。「我是做音乐的!」
「做音乐?」她扬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不会吧?」
「我作曲,」这不算说谎,「也写词。」依然不算说谎。「就靠这个赚钱。」这就有点争议了,不过依然不算说谎。
「真的?」她倒有兴趣了。「你写过什么歌?说来听听。」
「商业机密。」开玩笑,他写的歌全收录在自己的专辑里,说出来等于泄了底,而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自然的相处关系。
「想不到你还有份正当的工作……」她的语气仿佛不敢置信。
「想不到吧?」他的语气有些讽刺。
谢欣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她心里,一直当他是个除了帅之外便一无是处的大少爷,也毫不吝于表现出来,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对不起。」她带着歉意道。
「说句对不起就算了吗?」他不打算这么放过她。「太没诚意了吧?」
「不然你想怎样?」
他扬起唇角,笑得邪恶。
「亲我一下就原谅你。」
「谁希罕你原不原谅!」就知道他满脑子不纯思想。「我吃饱了,你慢慢吃,碗不用洗了,放着我会洗。」反正依他笨手笨脚的程度,到时免不了又搞破坏。
「我也吃饱了。」他站起身,「我要出门了,大概凌晨才会回来吧!不用替我煮晚饭。」
「你当我是佣人啊?」谢欣菱不悦的瞪他一眼。
谁要帮他煮晚饭了?她只不过是自己要吃,「顺便」煮他的份,难道他以为以后会变成常态?
作他的春秋大梦!
「不,」他正色,「我当你是我老婆。」口头上吃一点豆腐也开心。
她的回答是,「滚!」
下午,谢欣菱比计画上预定的时间提早两个小时完成了所有工作,有一部份的原因要归功于杨恭平找来的钟点清洁工。
来的是一个很和气的大婶,手脚俐落,很快就完成了杨恭平那一部份的清扫工作,要走时,见她蹲在浴室里刷地,说是还有时间,因此便和她一块把剩下来的工作全完成了。
这让她多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两小时。
她茫然坐在客厅里,望着时钟发楞。
还记得以前父亲在世时,每天按表操课,她每天每个小时,哪个时候该起床、该读书、该做家事、该睡觉,全被规定得好好的,那时,她最希望的便是有一天能没有计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等到父亲去世以后,她却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军事化的管理和训练,一天没有计画,她便感到焦虑不安,计画被打乱了,便觉得烦躁沮丧。
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很可笑、很悲哀,但她就是摆脱不了这个紧箍咒。
她皱眉起身,决定替自己找点事做,可该做什么呢?
最后,她决定出门租影碟。
她住的大楼地理位置算是不错的,附近有商圈,很热闹,影碟出租店就在商圈里,她决定出去逛逛。
假日的午后,街上人很多,出租店里客人也很多,许多父母带着小孩,或是男朋友带着女朋友来挑片。
她由这头逛到那头,挑了几支片子,正打算要去结帐,突然听见小孩的尖叫哭闹声响彻店内。
「我要看这个啦」一个小男孩手上拿着动画片吵闹不休。
「这你已经看过啦!」他的父亲横眉瞪他,伸手便要抢过儿子手上的光盘。「放回去!」
「不要、不要!」小男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踢腿大哭。「我不管」
见那位父亲大手扬起,谢欣菱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仿佛看见自个父亲的身影,但下一秒,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年轻的父亲抱起了小男孩,用一种宠溺的语气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知不知道?」
小男孩终于破涕为笑,「嗯!」
这一幕,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父亲,她一直极欲寻求认同的父亲,一直渴望被他疼爱的父亲,在她有记忆以来,一直到他临死之前,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她。
她拿着片子,匆匆走至柜台结帐,随即像是逃离什么似的,奔出了影碟出租店。
第六章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得没半点声音——除了老旧冷气机发出的嗡嗡运转声,以及宣传部主任口沫横飞的述说最新专辑的宣传策略。
好不容易说完了,全部的人把目光集中在关键人物身上。
「嗯。」杨恭平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表示没问题。
众人同时吁出一口气。
这也不能怪他们,这家「美声」唱片公司是做古典音乐和佛教音乐起家的,本来已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倒,靠着杨恭平半年前发的那张专辑,才免除破产危机。
当初连成恩也考虑过其它几家大型唱片公司,以杨恭平的外型和实力,他相信就算想进业界龙头也不是问题。
但考虑到杨恭平任性又龟毛的个性,再加上美声的老板和他是多年好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这家很小、但绝对可以给予杨恭平完全掌控权的唱片公司。
的确,事实也是如此。
由于杨恭平的第一张专辑让美声不但免除破产危机,甚至还让他们赚进比过去三年来的营收更多的利润,因此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无不把这尊财神爷当佛一般供着、哄着,完全不敢怠慢。
接下来,轮到企画部上场。
「关于这次的造型……」被推上来送死的是一名小新人,欲哭无泪的望着下头的前辈们,结结巴巴的报告着,「我们觉得……应该……可以做更多的变化……」她不想被开除啊!呜呜……
杨恭平的难搞,在公司里可说是蔚为传奇。
新人虽然才进来一个月,但早已听闻他的许多「英勇事迹」,光是因他老大不高兴而被开除的员工就有十几人,而其中,又以企昼部为最。
因为企画部负责整张专辑的统筹执行,只要跟专辑有关的,几乎也通通跟企画部扯上关系。
只要一个环节惹得杨老大不高兴,恭喜你!包袱款款,准备走路吧!
不过,说要死、不说也要死,新人还是硬着头皮、颤抖着声音说完了,接下来,全数人的目光再度转往杨恭平身上,等着他宣布可怜新人的生死。
「嗯……」他缓缓张唇,众人屏气凝神。「对不起,我听不懂,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谢谢。」
瞬间,众人找眼镜的找眼镜、扶下巴的扶下巴、掏耳朵的掏耳朵,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这不是真的吧?小霸王居然说了「请、谢谢、对不起」,而且还是同一句话全部含括?!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要下红雨了啊!
「怎么了?」杨恭平扬眉,不明白为什么众人全拿惊异的目光看他。「不能再说一次吗?」
众人立刻点头如捣蒜。
「可以、可以!」什么一遍?再来十遍、一百遍,他杨老大一句话,他们岂敢有异议。
至于新人则如获大赦,感激涕零后,两腿这么一软,就给昏在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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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恭平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一点钟。
专辑后制作业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开始忙碌的打歌期,他大概会有好一阵子天昏地暗的生活,他那和室友间斗嘴的小小娱乐,大概也会因此被剥夺了吧?
这倒是让他有点遗憾。
他打开门走进玄关,听见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不禁有些讶异,他这个室友,生活作息规律得仿佛装了时钟,每天就是那个时间起床、那个时间出门、那个时间睡觉,完全没有差错。
通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就寝了才对。
杨恭平疑惑的走到客厅,昏暗的室内,电视机正闪烁着五颜六色的七彩光线,使得气氛带着一丝诡谲。
他眯眼,瞧见谢欣菱穿著睡衣,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关灯开电视睡觉?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心里有个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太对劲,可他却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走近,小心翼翼的在她身旁蹲下,就着微弱的光线,发现她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谢小姐?」他低声轻唤,有些忧心。
谢欣菱两眉紧皱,将自己缩得更小,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杨恭平在地上坐下,犹豫着是不是该叫醒她。
看起来,她似乎正为什么事而伤心着。
是什么事呢?什么样的事,让她即使在睡梦中仍然流着泪?
他两手托腮,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眼角馀光瞄见她的睡衣因姿势的关系被往上拉开,露出了背部一小块肌肤,他连忙站起,替她把睡衣拉下。
他这人平时虽轻浮,也喜欢吃她豆腐,可还不至于丧尽天良到趁这时候占人家便宜。
手才刚碰到柔软布料,他动作立即一僵。
因为他看见了一条丑陋的疤痕,由她的下背往上延伸,没入布料之间。
杨恭平瞪着那道疤痕,一时之间楞住了。
那是怎么造成的?由疤痕的大小看来,显然当时受的伤不轻。
他蹙眉,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但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还是轻轻的将她的睡衣往上提了一些。
这一瞧,吓坏了他。
在她白皙的背上,大大小小疤痕遍布,触目惊心。
他惊愕,不敢置信,而且非常愤怒。
那些伤痕看来像是旧伤,有一些已经淡得几乎快看不见,可是数量之多、之密,让人简直不敢想象当初……
他默默的替她拉好睡衣,轻巧的将她抱起。
为什么像她这么一个单纯的女子,会有那些恐怖的伤痕?她的坚强,究竟是经过多大的痛苦才锻链出来的?
杨恭平的脑中有一大堆的问题,但不管是哪一种假设,都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敢这样对她?
他将她放到柔软的床垫上,为她拉好被子,她还在流泪,而他,觉得整个心莫名的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