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了解。」在日本的时候,他便了解她是一个多么特立独行的女孩。
两人闲聊着,林世然三句不离本行,很快就把话题带到那一趟北海道之行。
「什么?石碞没有带妳游小樽运河?」
「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可能连熏衣草、函馆山夜景也别想看到,他是差劲的导游。」她意气用事的说。
林世然笑了。「我头一次听到有女人对石碞表示不满。真可惜,到了北海道竟没有到小樽走一走,那是一个很优雅的地方。石碞很喜欢小樽这个地方。」
「那么就是我的问题了,也许我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带我到他喜欢的地方。」
「不关妳的事,是石碞那个家伙的问题,我只是没有想到事情都过了三年了,他……」林世然看了风玲一眼,便住口不说了。「对不起,妳一定觉得很无聊,我不应该跟妳提这些不相干的事。」
不,她想听。风玲不想让话题从石碞身上抽离而去,于是对他说:「石碞是做什么的?」
「妳不知道?」林世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应该知道吗?」
「几年前石碞是台湾很有名的音乐创作者和歌手,曾发行两张畅销唱片,现在则是日本颇具盛名的音乐制作人。」
「对不起,我太孤陋寡闻了。」也许正因为她不识大名鼎鼎的石碞,所以在日本问他做什么时,他不想回答。「对了,上个星期石碞先生来找过我,让我感到很意外。」
「他对妳寄去的支票很生气,但是我没想到他会亲自走一趟,而且还打算停留一阵子,说想确定一件事。虽然他嘴里不说是什么事,可是不管如何,我很高兴那家伙终于愿意走出来了。」
说到这里,林世然脸上浮出一股怅然阴郁的神情,虽不似石碞那般深刻,却也让人看了不忍,不过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的原因是相同的。
「林先生,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当我提出要去北海道的时候,他好像很震惊,而你的声音听起很为难的样子。」
「作家就是不一样,对事情就是比别人敏锐。」林世然顿了一下,幽幽的说:「北海道是石碞难忘又伤心的地方。」
风玲脱口而出,「是不是和一个叫亚薇的人有关?」
林世然大吃一惊。「石碞告诉妳的?」
「不是,在熏衣草园子时,他突然对着我叫出这个名字。我们很像吗?」
林世然盯着风玲的脸看着,心想除了同是清秀佳人之外,她和亚薇的五官并无相似之处。
「不像。」
风玲松了一口气。「我想她一定是个身材姣好又漂亮的女孩。」
「她不是,亚薇是一个清纯可爱的甜姊儿。」
「怎么会?我记得你说过石碞喜欢性感美艳的女人。」
林世然苦笑一下。「石碞答应过亚薇,下一个女人不可以找和她一样类型的女孩,所以他现在只和美艳性感的女人交往。」
「她人呢?」
「死了,三年前死在北海道。」
「死了!」风玲惊讶,「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没有资格替石碞说这一段故事。」林世然不愿多谈的看一下时间,「对不起,我该回公司了。风玲小姐,我们再联络。」
又是这句话。男人好像习惯让女人坐在电话前等他的电话。
林世然走后,风玲的思绪回到北海道,试着想从石碞那张变化多端的脸寻找他的爱情故事。
蓦地,脑海里的亚薇那模糊的影像瞬间变成了自己。
风玲惊吓的清醒过来。完了,完了,女人太过于耽想男人过去的恋情时,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编进故事里。
她不该对他逝去的爱情感到好奇的。
第四章
这天母亲兴匆匆的打电话告知已经跟那位科技新贵王中仁约好时间见面,起先风玲很不高兴,愤而扬言不出席,可是最后在母亲的软哄硬逼,加上一把眼泪之下,她拗不过只好答应出席。
她去了,也看了母亲口中所谓的好男人,也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的想法。相亲对她而言,不过是陪母亲来吃一顿饭而已。
她低头专心的吃东西,没有发现石碞也在这个餐厅,而他却看见她。
母亲又开始跟对方吹嘘风玲如何的乖巧听话,从不让人操心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接着母亲发表一个女人独自扶养小孩的甘苦谈,无非是希望小孩长大能找到一个好人家,不要像她一样苦命。
风玲皱一下眉头,借故去洗手间,然后拿起皮包悄悄的从厨房后门开溜。
她的行动看在石碞的眼里,并跟了出去。
「妳这样溜开,可以吗?」
闻声,她吓得回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唱片公司的人谈一份企画。妳呢?妳玩躲猫猫的男人是谁?」
「我相亲的对象。」
「妳在相亲?」他颇为意外。
「不行吗?女人想找可靠的对象,相亲不失一个好方法。」风玲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目光带点挑衅的意味。「而且上次我去日本曾放他一次鸽子,他不但不介意,还主动安排今天见面,这点倒令我有点感动,也许他可以让我对男人从此改观,列入可交往的对象。」
「那为什么妳又要像贼一样从后门开溜?」石碞直勾勾的盯着她,嘴边浮出一抹诡异笑意。
「饭吃完了不走留在那里干什么?对方要询问我祖宗八代,或者生辰八字,我妈知道得比我还要清楚,有她在场就行了。」风玲不放心的朝餐厅扫一眼,看见母亲询问服务人员的同时,目光仍忙着四处梭巡,这时母女俩的目光透过一扇玻璃窗相遇了。她惊叫一声,「惨了,被发现了。」
风玲急忙拔腿跑开,石碞也跟在她后面跑去。
两人在大街上奔跑。天已黑下来,街道的路灯和马路上的车灯相辉映,泄出黄溶溶光流,为在街头发生形形色色的事情多了一些想象的空间。
眼前这一个男人追逐着另一个女人,这一幕有一百个人看见就会编织出一百个故事。
石碞拉住风玲的手。「够远了,别跑了。」
风玲喘吁吁的弯下腰顺顺气。「真喘!真累!真是活受罪!」顾不得雅不雅观,坐到马路边的候车椅上,脱下高跟鞋,揉起每根发痛的脚趾头。
石碞跑过对街走进超商,很快地手中多了两瓶饮料。
「来,解解渴。」
「谢谢。」风玲畅快喝一大口,发出痛快的声音之后,侧目看他,说道:「石碞,听说你是名音乐创作人和歌手,你和我坐在马路上喝饮料,不怕被人看见了不好?」
「这三年台湾歌坛新人辈出,在这里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记得我。」石碞自嘲的说:「妳就是一个。」
「不必拐弯的骂我有眼无珠,反正我从来就不把看电视当常识,所以哪个偶像当红我一概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石碞,我还听说你这次回来是想确定一件事,是不是就是想知道台湾的歌迷还听不听你的音乐?」
「我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妳会对我的事感到兴趣。」
「谁对你有兴趣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我更不懂,听说你在日本很有名,一般人都会保护并且珍惜现在所有,不会贸然再回头,万一弄个不好,也许会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给拖垮。」后面略带威胁和幸灾乐祸的意味,希望他能打道回日本去。
「我会把妳这番话当作是一个朋友的忠告,不过我现在也以一个朋友的身分说些让妳安心的话。这三年我人虽然在日本,可是我仍然帮许多歌手写歌,如果妳稍注意流行歌曲的话,妳就了解我的音乐并没有分过去和现在,也没有台湾和日本之分;而我这次回来只是帮歌手制作音乐,并不是要回复歌手身分,所以并不会有妳顾虑的事情发生,让妳失望了。」
「那是你的事,我没什么好失望的。」好讨厌的口气,而他好像也识破她不良的居心。
「妳还有听说什么吗?」
有,你和一个叫亚薇的女孩的故事。这是风玲心里最想知道的事,不过她早有预警了,克制自己不要陷进他的故事之中。
「没有了。」风玲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石碞拉着她的手,把一张纸条塞入她的手里,「这是我住处的地址和电话,妳还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找我,不要再听说了。」
一提起电话心里就火大,便将手中的纸条塞回他的手里。「我不想知道你的事,不过我会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打电话和你联络,所以你不必有所期待。」
「原来妳在为我没有打电话给妳在生气?」
「我没有……」
「妳不必急着否认。」石碞又将纸条放进她的手中,并紧紧的包住她这只手,让她无力再退回。「风玲,妳的电话总是电话录音,而我讨厌对着机器说话,所以就没有留言。」
原来电话录音里的沉默是他留下来的。
石碞招来一辆出租车,把风玲塞进车里。
「风玲,这次我回来的确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那么……你确定了吗?」她紧紧的瞅着他。
「确定了,所以我留下来了。我等着妳跟我联络,我会告诉妳答案。」石碞关上车门,车子开动了。
风玲忍不住回头,他仍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看着手中的纸条,心想这个男人是想把爱情的主动权交到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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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时,风玲抱着波波缩蜷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石碞塞给她的纸条发怔。
今晚的风似乎特别大,窗前的风铃荡出的声音尤为清脆,听着响亮的叮当声,她专注倾听着,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竟随之碰撞的节奏而趋于平稳。
母亲来电话了。预料中的事,母亲对她中途溜之大吉的行径大大不满,对着电话录音机说到带子用完了才罢休。
风玲把母亲的话消去之后,电话又进来了。
「这是风玲的家,现在不方便……」
「玲玲宝贝,是我,快接电话。」是阿Ken,每次叫她玲玲宝贝的时候就是催稿。
风玲接起电话。「阿Ken,干嘛?」她把捏在手中的纸条顺手揉进沙发的边缝里。
「妳还好意思问我干嘛?离上次妳交了两个章节之后,都过了两个礼拜了,这本书妳写到哪里去了?」
「写到……」她像生产在线被当场捉到偷懒的女工,支吾的说:「第二章。」早知道石碞会回来,她就不会以石碞为蓝本,如今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书写下去。
「什么?第二章?妳该不会以为一本书只有两个章节而已吧?妳存心气死我。」
她可以想象阿Ken在电话那端跳脚,而手又不停地抚平着脸,以免气出皱纹的样子。
「阿Ken爹地,不气不气,我明天送一罐除皱霜向你赔礼。」风玲撒娇的说。
「免了,妳快给我动手写书,明天我会去检查,如果被我发现妳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动,到时候别怪我要在妳那里叨扰一阵子,每天盯着妳工作。」
「我好害怕喔!」风玲故意尖着小嗓嗲声嗲气的说。她知道阿Ken才舍不得离开他的亲密爱人阿文。
「知道害怕就乖乖给我用心干活。玲玲宝贝,我帮这本书取了一个书名,叫作《未命名的故事》。」
「未命名……」好像在预言这本小说写不到结局,不知是喜是悲,所以无从命名;其实现在进行式的故事,不走到尽头,谁能预知结果?「这样的书名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很有创意吧!妳喜欢这个书名吗?」
「喜欢,表示故事可以无边无尽的写下去。」
「随便妳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不要给我无边无尽的拖下去就可以了。」
风玲想起阿文在唱片公司当企画。「对了,阿Ken,你问阿文有没有听过石碞这个人?」
「妳说石碞啊!他的事不必问阿文,妳想知道他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回答妳。」
「他真的那么有名吗?」风玲说的有点心虚。
「我的天啊!几年前石碞的情歌引起多少人的共鸣,妳竟然不知道?」
「不过就是唱一些情啊爱呀的流行歌曲,有了不起到我一定要知道他这个人吗?」她嗤道。
「拜托,是流行歌曲中的经典,他的歌真的让人百听不厌,不论经过多少年、在什么情况之下听,那荡气回肠的感觉还是那么棒,到现在我还是时常在听他的歌。」
「阿Ken,你是说你那里还保留他的作品?」她的心亢奋起来。
「没错。风玲,很奇怪耶!妳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我……不谈这个,我现在就过去你那里。」
「现在?妳……」
风玲已挂断电话,放下波波,匆匆的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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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那个时常在唇边留下一抹挖苦笑意的石碞的歌?
真不敢相信。风玲一再反复的听着从阿Ken那里借来的CD,他浑厚清亮的歌声,因为认真,声音有一种让人感动、想接受他的魔力;经过几年,他的声音依旧浑厚,只是清亮的音质因荒疏而沾满了灰,也多了一份沧桑,听起来显得有些沙沙的,用来说情话,比醇酒更能醉倒女人心──也满适合用来讥刺人。
她读着封面文案,上面写着:石碞优美的曲子加上徐亚薇贴入心房的词,传唱二十世纪末的爱情。拿出歌词,才发现里面的词全出自徐亚薇之手。
这时石碞正唱着「爱在当下」──
承诺不是永远,承诺有时是谎言;
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想爱在当下。
在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皱着眉的睡容,
我知道你的梦有我昨日的泪;
当我把愁云推开,我在你身上闻到太阳的味道。
………
在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你梦呓里的叹息,
我知道你的唇有我昨日的吻;
我的脸偎进你怀里,今天我们的爱将继续存在。
副歌重复唱着,唱进风玲的心坎里。
突然地,她妒忌这个叫徐亚薇的女子,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让石碞那样的男子深深的、痴痴的爱着?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石碞?深情的?玩世不恭的?他心里既然忘不了亚薇,那么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吻着他的女人,还有自己?
她心里有好多对石碞的疑惑,不过她要等明天再仔细去想、去解。今夜他的歌声敲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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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放到哪里去了?
记得昨天和阿Ken讲电话的时候,不经意的就把纸条给塞进沙发的边缝里,她仔细的沿着沙发边隙找,挖出了两张名片、一枚十块钱铜板、波波的玩具小圆球和一条小鱼……等等,这是她的怪毛病,每次她在讲电话时,不知不觉就会把手里把玩的东西塞进沙发里,若非要找东西,她大概也不会想去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