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显然我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他的声调有些郁闷。「如果她一个人能做这么多事,那她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女超人。就算她连高中都没毕业,她也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聪明的多了。」
「苑芃连高中都没毕业?」袁至刚扬起一眉。「她告诉你的?」
他的表情令孙扬警觉起来。「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虽然苑芃十五岁就进了模特儿这个圈子,但是她一直把她的时间安排分配得很好。她是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法律和经济系双学位。」
见他满脸惊愕,袁至刚显然感到很有趣。「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鬼了,他怎么会知道?孙扬低咒了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是他早该知道的!当她在讲台上发表那篇洋洋洒洒的精采演说时,他早就该察觉出她绝不是像她鬼扯的那样,是「为了演戏而来体验学生生活」。
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自从遇见她以来,她就把他的脑袋变成一坨浆糊,连他自己原本要「帮她找个丈夫」的伟大情操都忘得一乾二净,更遑论提其它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这个答案你得去问她本人,不过我可以猜到七八成。因为你一开始认定她是不学无术的小太妹,为了给你一点颜色瞧瞧,她也就姑且将错就错,谁知道后来情况失控,这个误会也就愈滚愈大。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你早该看出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孩,如果她是,她不会固执地守着一个天真的承诺,一心一意只想嫁给你。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缘自于她爱你,她从来无意伤害任何人。」
「我明白。」孙扬深吸口气,压抑地开口,「我会找到她的,无论用任何方法、花多少时间,我都要让她知道我爱她。」
「即使代价是你奉为圭臬的单身主义?」
「去他的鬼主义。打从我遇上那个小女人开始,她就把我的脑袋搅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原则都变成了屁,这下子你满意了吧?」他粗声吼道。
「好极了,总算你还不至于觉悟得太晚,否则我就得帮芃芃揍醒你了。」袁至刚面不改色地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芃芃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你,起码你们之间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你也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去你的!」
袁至刚咧嘴而笑。「保重吧!根据我对芃芃的了解,我不认为她会这么轻易原谅你。她会先让你尝尝苦守寒窑、望穿秋水的滋味,再决定你值不值得她回头。」
「谢了。」孙扬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到底是想帮忙,还是想袖手旁观、幸灾乐祸?」
「事关苑芃的一生幸福,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找苑芃简直是大海捞针,还不一定捞得到,我有个逆向操作的方法,你愿不愿意试试看?」
「是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十章
当谷苑芃走进病房里时,只见整个房里灯光昏暗,厚重的窗帘也被拉上,室内只有一盏黄澄澄的灯光映照出整个空间,气氛凝重且死气沉沉。
「芃芃,妳来了。」袁至刚看见她,朝她微微点头。
「他怎么样了?」她压下心中那抹仓惶和忧虑,命令自己保持稳定的声音。「他伤得重不重?医生怎么说?」
「他被酒醉驾车的人撞上,断了三根肋骨和跛了一条腿,还有一些擦伤和淤青,医生说他算幸运了。」袁至刚脸色凝重地道,「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等他完全复原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谷苑芃感觉胸口抽痛,将目光调向床上那张灰白的脸。孙扬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神采奕奕、英姿飒爽的大男人。她用手摀住嘴唇,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崩溃痛哭。
「通知孙伯伯和孙伯母了吗?」她低语。「他们知不知道?」
「孙胤和孙胥刚来过,我要他们先回去休息,由我来照顾他。」
若不是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孙扬身上,一定会留意到袁至刚话里的不合理之处。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走到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袁至刚轻咳了一声,「既然妳来了,就由妳来陪他吧,我先走了。」
她再点头,没注意到袁至刚脸上的笑意和带上门离开的声音。她轻轻地握住孙扬搁在棉被上的手,十指交缠,她能感觉他的体温和稳定的心跳。
孙扬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苑芃?」
「是我。」她柔声回道,按住想起身的他。「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要不要我叫医生来?」她想起身,但被他拉住了。
「不用了,我很好。」他装出虚弱的声音,躺回枕上。「妳回来了。」
「至刚告诉我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我就赶回美国来了。」她想朝他挤出微笑,却不甚成功。「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好丑。」
「这倒没什么不好,起码妳愿意回来看我,不会再一直躲着不见我。」他深深地凝睇着她,抬起手轻触她略微瘦削的脸颊。「妳还好吗?」
谷苑芃没有回答,只是咬住嘴唇,伸手去抚过他扎着绷带的肩膀和手臂。想到他差点死掉,那抹恐惧仍挥之下去,她拚命想忍住眼泪,却无法控制心疼的泪水不断滚落,滴在他胸前的绷带上。
她的眼泪搅痛了他的心,将他的五脏六腑全纠结在一起。该死,这个烂招数是谁想出来的?他在心里喃喃咒骂。他的目的是想引她现身,可不包括让她伤心哭泣,她的眼泪令他顿时六神无主。
「苑芃,我没事,真的。妳看我不是还活着吗?」他努力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却见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还说没事,你身上有好多绷带,一定流了很多血。」她哽咽地道。「医生说你断了三根肋骨,还可能会跛一条腿,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还可能没事?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到没有?」
孙扬觉得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去扯开缠绕在肩上的绷带,动作灵活地令她讶异极了。
「孙扬,你……」
「我没事。」他咕哝道,继续和脚上的绷带和固定支架奋战。见鬼,这些硬邦邦的东西捆得他全身发痛,他还没变成木乃伊真是奇迹。
谷苑芃的目光由上往下,由他完好如初的赤裸胸膛、完全没有伤口的手臂,直到他绷带下根本没流半滴血的腿。她顿时醒悟过来,杏眼圆睁。
「好啊,你居然敢骗我!」她猛地起身,气呼呼地指控,「你根本没被车撞,也没有跛了一条腿,对不对?你居然敢和袁至刚联合起来骗我!」
「不用这个方法,妳怎么会乖乖现身?」他斜挑起一眉看她。「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这一招还是跟妳学的。如何,妳也知道担忧得快发狂的滋味了吧?」
「你……你……」她气得找不出话来骂他。
「浑球?鳖蛋?卑鄙的臭蛇?弱智的猪?」他热心地提供。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地转身往门口冲,孙扬却更快一步地圈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她奋力扭动着想挣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别走,苑芃。」他的手臂紧环住她,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我好想妳!」
谷苑芃不再挣动,但身子仍旧僵硬。孙扬低叹一声,将她转身面对他,嘴唇轻拂过她的发丝。
「我好想妳。」他喃喃地重复。「没见到妳的这段日子,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在最重要的研讨会议上发呆,对学生的问题答非所问,我的脑袋根本无法清晰的思考,搞得学校差不多要把我解聘了。」
「所以这又全是我的错喽?」她忿忿地想推开他。「去你的,休想把你自己的问题全推到我身上来。是你要我走的,记得吗?」
「如果我伤害了妳,做了一些很混蛋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从来不是有意那么做。」
「你不是有意那么做?你不是有意那么做!」她的声音愈提愈高,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滚落,彷佛这些日子所压抑的委屈全在一剎那间爆发了。「你这该死的混蛋!你知道我有多心慌吗?当我知道你受了伤躺在医院,可能会变成残废时,你知道我快吓死了吗?
「你不是有意这么做,但你却做了!我从英国飞到阿姆斯特丹,整整等了一天才有班机到曼谷,再等了八个小时到洛杉矶,接着转机到波士顿,你知道这其间我承受了多少煎熬吗?和我要的小手段比起来,到底是谁比较过份?」她一面说着,一面断断续续地挝着他的胸膛,哭得肝肠寸断。
孙扬沉默地拥着她、任她发泄。谁叫这是他自找的?可是她哭得他心发疼,让他的心几乎全碎了,他第两百次在心里咒骂自己,责备自己的鲁莽和整个该死的计划。
等她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原本的哭泣转成抽噎时,他才将她微微推开,小心翼翼地梭巡着她的眼睛。
「看着我,苑芃。」在她想别开目光时,他托住她的下巴将她转了回来,柔和但坚持地开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给我几分钟让我把它说完,之后如果妳还是决定离开,我绝不拦妳,好吗?」
他的表情谦卑,带着一丝几乎是绝望的恳求,令她狠不下心说出拒绝的话。她倔强的抿着嘴唇保持沉默,没有点头,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长久以来,我一直不觉得生命中有所缺憾。我的家庭很健全,兄友弟恭、妯娌和谐,我的兄长都找到他们生命中最契合的另一半,我觉得那就够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幸运。或许这也是我会抱着单身主义的原因。
「妳说的对,积习难改。我过惯了单身汉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直到妳再次闯进我的生命,我才逐渐了解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没有妳,我只是活着,虽然过得逍遥自在,但没有契合的灵魂相伴便毫无意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温柔地接下去道:「这阵子我想了很多,与其一个人过得自在却孤独,不如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创造幸福,牵手直到年华老去。我从来没恋爱过,但那并不表示我不懂得爱。我爱妳,而且我要妳知道这一点!」
谷苑芃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垂下眼睫,凝望着他紧握住她的手。
「你不必这么说的,孙扬。」她轻颤地呢喃。「真的,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违心之论。在回来之前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你要不要我,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你想要我留多久我就留多久……」
她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唇俯下来堵住她的,将她尚未出口的话全封进他的唇里。
「可是那对我来说还不够。」他在她耳边粗嘎地低语。「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个占有欲十分强烈的男人。我想在将来的每一天都能看着妳、拥着妳、和妳共渡晨昏,我保证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爱妳、宠妳,不让妳受到任何伤害。」
她环抱住他,感觉眼泪又威胁着要夺眶而出。「你是说真的吗?你不怕麻烦?不介意从今以后多了个责任和包袱?」
「和失去妳的代价比起来,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他低叹一声,将唇埋进她的颈项。「让妳四处乱跑太危险,我不想再让妳离开我的视线,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让我不会再这么乱吃飞醋又浪费时间,妳要不要听听看?」
「什么?」
「嫁给我!」他凝视她的眼睛,温柔呢喃,「说妳愿意,苑芃。」
她被动地迎视着他。他的表情严肃、目光真挚,他是认真的!一道甜蜜的暖意缓缓流过她的心田。这是她梦想中的一刻,她心爱的男人跟她求婚了,而且他爱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呢?
然而,想到他是如何将她「拐骗」到这里,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在他让她飞了十万八千里,担了那么多心、流了那么多眼泪之后,他还妄想她会二话不说答应嫁给他,那他显然是太天真了。
「你是说真的吗?」她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你要结婚?不后悔?」
「当然!」他的表情再正经不过了。
「这个嘛……」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那我的答案是──不愿意。」
不愿意?孙扬的胃直往下沉,心顿时凉了半截。「为什么?」
「还会是为什么?哪有人在医院里求婚的,根本一点都不浪漫嘛。」她吹毛求疵地说,开始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一面絮絮地数落着,「被车撞还跛了一条腿,这种把戏太下流了。还有,你瞧地上还有一堆血浆、木条和绷带,也没有鲜花、钻戒和烛光晚餐,这是哪门子的浪漫场景?我还没找你算帐已经够客气了。」
孙扬瞪视着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快精神错乱了。
「还有,根据我们家族的女性传统,我现在不能结婚。」她又补充地说了一句。
他微微放松了下来,这倒好办。「我知道,得等到二十五岁是吧?」反正还有几个月而已,倒也不太难等。
「谁告诉你是二十五岁?」她斜睨着他。「是三十岁。换句话说,还有五年半。」
「五……」他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目瞪口呆。
「而且我还有工作在身,不能说结婚就结婚。怕了吧?怕的话就算啦,再见。」她说完便想转身,他再度将她拉了回来。
「想打发我可没这么容易,妳省省力气吧。」他执起她的手并紧紧握住,注视她的黑眸变深、变黯了。「不管妳是五个月后、还是五年后才愿意嫁给我,我要妳知道我爱妳,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虽然他在微笑,但他的表情却从未这么严肃过。她不再开玩笑,目光变得和他一样柔和。「我也爱你。」她慎重地道。
他的眸里笑意闪烁,举起她的手至唇边,将唇印在她柔嫩的掌心上。「我不会要求妳做任何改变,苑芃。」他低语。「我也不会做任何影响妳事业的事,只要妳记得留点时间给我,其它时候,我还是喜欢妳保持妳原来的样子。」
她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仍然可以去酒吧勾引男人喽?」
「妳可以在酒吧里勾引我。」
「带牛郎出场呢?」
「妳可以带我出场,免钟点费。」
「可是我想……」
他俯下头吻她。
「关于你们……」他再吻她。「联合起来骗我的事……」她的话几乎没入他的唇中。当他将她拥入怀里,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时,她终于放弃长篇大论,抬起手臂攀住他的颈项,迎向他温柔探索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