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我这边,各位俊男美女请摆出你们最灿烂的笑容。」俊男指的是在前排椅子上坐了半天的校长和男老师们。
棠春好笑地望了祖晋人一眼。在他身边工作几天下来,她知道若要听平常看来凶巴巴的他说些「甜言蜜语」,找他拍摄人像时就对了。
他会说些很甜的话来哄人笑,然后拍下最令人满意的甜美笑容,这不知道算不算是职业病的一种?
按下快门,祖晋人摆了一个OK的动作,站立的整整齐齐的队伍纷纷作鸟兽散。
「呼,总算拍好了。」棠春在太阳底下站了好几个小时,已有点吃不消。
「什么总算?说得好象妳很辛苦的样子。」她根本只站在旁边帮他换换镜头,偶尔倒杯水给他喝而已。
「是很累人啊,我都快脱水变成人干了。」他根本不晓得她的辛苦,太阳晒太久,她可是会枯萎的。
祖晋人动手收拾摄影用的三角架,手停顿了下,发现相机里还剩一张底片。不用掉可惜,他四处搜寻着可以入景的画面。
枫香树翠绿的叶片,在夕阳拂照下像洒了层金粉,晚风微微吹动,枝叶摇曳时,阳光穿透叶缝,一片一片绿叶都像风中精灵。他调准焦距,将镜头中的实时美景锁住,封印在可供凭吊的视觉记忆中。
「收工喽。」棠春喝完一瓶水,过来帮忙收器材。
祖晋人看了眼堆在一旁的矿泉水空瓶,不禁佩服起棠春的「肚量」。「妳怎么那么会喝啊?」不过短短三个小时,地上就多了五、六瓶一千西西的空瓶,棠春的摄水量让他咋舌不已。
「我热啊,又好渴。」她头也不抬地收拾着。虽然戴着棒球帽,一张粉色的脸仍被晒得红通通的。
「那待会儿一块去喝一杯吧。」华青走过来,搭着祖晋人的肩膀,笑着邀请棠春。
毕业以后,他和祖晋人各忙各的,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趁着这次请他来拍照,刚好叙叙旧。
棠春抬起头。「啊,不用了,你们去就行了。」晚上她可没精神在外面游荡。
见她想都不想就回绝,华青一脸受伤地道:「看来人一老,魅力就大不如前了。」
祖晋人拿开肩上的手,笑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不必装可怜,不然给你那票学生看了,你的形象可会大打折扣。」
华青不死心。「棠春,妳真的不一起去吗?」
棠春再次摇头。
「像妳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是不是赶着和男朋友约会?」华青猜测。
棠春笑着摇头。不说话。
「不是?」华青又猜:「那是家里有大人管,要回家吃晚饭?」
「不,我独居。」嗯,其实也不算揖居,还有喵喵。
「那是明天要加班?」明天虽是假日,但他不确定棠春有没有放假。
他望向祖晋人,祖晋人摆摆手,表示没这回事。华青被考倒了。
棠春笑道:「华先生,你别猜了,我只是不习惯晚上还待在外头。」夜魅的气氛会让她不舒服。
祖晋人道:「华青,你别为难她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所以就算棠春的生活似乎太过规律,也与他人无关。
「棠春,我为难到妳了吗?」第一次尝到被拒的滋味,华青有点不甘心,想当初,他可是人见人爱,想约他还得预约加排队咧。
棠春摇摇头。
华青咧嘴笑开,又道:「那就一块去嘛,否则天天待在家里,怎么嫁得出去?」
棠春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那没关系,我不担心嫁不出去。」反正她也没打算嫁人。说正确一点是她不能嫁人。
「说的也是,妳长得这么可爱漂亮,在家里守株待兔就有成打的男人上门提亲了吧?」华青试探。
「你愈说愈离谱了。」祖晋人将所有器材收进摄影箱里,开始对华青的「骚扰」不满。「棠春,已经晚了,妳可以自己回去吗?」
「可以呀。」棠春点头。现在也不过六点多而已,不算晚。
华青插嘴道:「那怎么成?现在治安这么乱,棠春又这么漂亮,一个人回去多危险。」他继续游说:「不如这样吧,妳跟我们一块去吃个饭,晚上我们再送妳回去,保证安安全全的把妳送到家,怎么样?」
「这……」棠春犹豫着,华青真会强人所难。
「赏个脸嘛。」一定要把她拐到点头。
「真的不会弄到太晚?」她问。
「保证。」华青举双手保证。
「他的保证都不能相信。」祖晋人在一旁泼冷水。
棠春看看祖晋人,又看看华青。
只要不要弄到太晚,应该没关系吧?从没有入夜后还在外头晃,就当作是一次经验吧。既然她这么想要体会普通人类的生活,偶尔也该体会体会都会人的夜生活才是。
唉……「好吧。」她看向祖晋人。「你不介意我加入吧?」
「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华青代答:「大摄影师偶尔也该犒赏自己的助手啊。」
祖晋人奇怪棠春怎会问他这问题,他有将不愿她加入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吗?
棠春澄澈的眼眸瞅着他,他摇首,她笑了开来.笑得那样干净而美丽,他失神怔楞了好些时候。
第四章
吃过饭后,他们三人又转移阵地到台北市一问酒吧。
华青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一会儿来个「思想起」、「想当初」,谈起昔日和祖晋人两人一块蹲三流大学的趣事,听得棠春向往不已;一会儿大说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笑话,害得棠春笑的人仰马翻,眼泪直流。有时笑话还带点黄色或黑色,听得懂的,棠春笑得羞涩;听不懂时,好奇地追问起来,可教两个大男人不知如何启齿。
比如方才华青才说了一个有颜色的笑话,祖晋人听罢,低笑出声,棠春却楞头楞脑的不明所以,反问说笑话的华青,华青却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忙把烫手山芋丢给好友。
「棠春,妳叫阿晋告诉你。」
正啜着酒的祖晋人一听也呛住了,瞪了华青一眼。
棠春立刻改问祖晋人。
「阿晋,你说嘛,到底是为什么?」他们笑的那么大声,一定很好笑。
「妳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他真怕一夜下来,棠春就要被他们染黄了。早警告华青别说黄色笑话,他那嘴偏偏闭不起来。
不过,棠春究竟多大年纪了?她真的听不懂笑话里的双关隐喻吗?
「可是我想知道。」她缠着祖晋人追问。
祖晋人第一次对女孩子感到束手无策。
平常看棠春一副乖乖牌的模样,若不是今晚一块出来玩,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很黏人。奇怪的是,他倒不怎么讨厌她黏人的方式,甚至宁愿她来黏自己,而不要去黏华青。这是什么鬼心态?
他甩甩头,喝光杯中的酒液。
因为要开车,他们都没喝烈酒,只点啤酒。
「妳真的想知道?」祖晋人被缠的弃械投降,勾勾手指,示意棠春附耳过来,在她耳畔细声的告诉她他们在笑什么。
听罢,棠春望着他们,怀疑他们的幽默感是不是和她不同,否则为什么她并不觉得好笑?
棠春不晓得,其实祖晋人只是草草编了个理由搪塞她的好奇心,要他当着女人的面揭穿黄色笑话的「真面目」,说实在话,他做不来。
使了个眼神给华青,要他若再讲就挑干净一点的。华青尝到了「有口不能言」的苦头,会意的点点头,不敢再在笑话里添加任何有色颜料了。
在吧台前坐了好一阵子,一个丰姿绰约,打扮入时的妇人微笑地朝他们走过来。
「哟,好久不见了,两位大忙人。」
华青微笑地和妇人拥抱了下。「妳还是一样漂亮啊,仙蒂。」
「小伙子就是这张嘴甜,我都能当你的娘了。」仙蒂年近五十,看起来却仍像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
「徐娘半老,丰姿犹在。」祖晋人张开手臂轻拥了拥仙蒂。
「你也一样,一张嘴不晓得吃了多少蜜糖。」说是这样说,仙蒂还是眉开眼笑,毕竟女人谁不喜欢被人夸证年轻漂亮呢?
瞥到两个大男人身后的棠春,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大叫:
「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交到这么水当当的小姐啊。」她捉起棠春的手打量,左看看右瞧瞧。「阿晋,什么时候追到人家的也不通知一声?」
「啊,不是的。」棠春连忙否认。虽然不讨厌妇人的热情,她的话却让她有点窘。
华青不满地凑过脸来。「仙蒂,妳怎么不猜棠春是我女朋友呢?」他交过的女友比阿晋多太多了,阿晋像个和尚,他们身边若有女伴出现,哪回不是他带来的?
「你?你的眼光哪有阿晋好?」仙蒂一眼认定棠春是祖晋人的心上人。她欣赏地看着棠春,笑道:「我认识阿晋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身边有过女伴,还担心他会一辈子打光棍呢。没想到他还懂得『惦惦吃三碗公』,很好,很好。」
「妳误会了。」棠春觉得她有义务要替祖晋人澄清。
「仙蒂,妳太看不起我了吧!」华青有点不是滋味。「就算我眼光不好,可是那也不代表棠春眼光也不好啊。」
「哼哼,她就是眼光好才会选阿晋啊。」仙蒂仍坚持她的直觉。
「呀,妳真的误会了。」棠春瞥了眼站在仙蒂身后的祖晋人,心生困惑。他不在意被误会吗?「我只是阿晋的摄影助手而已。」不行,她还是要澄清,谣言止于智者,不是就不是。
「听到了吧,我跟阿晋都没那个福气。」棠春的否认让华青觉得扳回一城。他站到棠春身边,拥着她的肩,笑道:「不过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棠春瞪大了眼,望了华青一眼,顺便不着痕迹地摆脱掉他摆在她肩上的手。
仙蒂还下太相信的询问祖晋人:「真的吗?」
祖晋人笑了笑,不置一语。
仙蒂凑热闹的心这才稍稍冷却,为他觉得可惜。不过,久不见的热情马上又膨胀起来。
往身后的高脚椅蹬脚一坐,她叹气:
「你们好久没一块来了,真想念以前你们一起在台上表演,风靡台下无数客人的盛况。」忽地,她跳下椅子,兴匆匆地道:「怎么样,今晚要不要顺便来一段?」她期盼地看着祖晋人和华青。
祖晋人和华青相视一笑,爽快答应。「有何不可?」
随即哥儿俩转身跳上正在演奏蓝调的舞台,暂时取代了乐团萨克斯风和电吉他手的位置。
向钢琴手打了个手势,有声有色的表演起来。
店内原本各据一角落聊天玩乐的客人不禁停止了手边的事,注意到台上的表演。不一会儿,表演者便带动了店内的气氛,昏黄的灯光下,人人像被施了魔法,不由自主的跟着台上表演者舞动起来,整间店变得热闹滚滚。
仙蒂眼中闪着兴奋的神采,手里打着节拍,陶醉在由祖晋人和华青俩所带动的美好气氛中,感觉时光仿佛倒流了十年。十年前,这对哥俩好还是大学生时,就是用他们的音乐在店内施魔法,连续几年,她的店一到有他们表演档期的那天,就会挤满人潮。这情形一直到他们大学毕业当兵,各自分散后才结束,然而当时热闹的午夜十二点景象却一直留在她脑海中不曾忘却。
棠春被店内突然改变的气氛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人群为台上耀眼的表演者倾倒。
什么音乐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连她这不属于人间的花精都抵挡不住?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远处台上眩目的星星,明明没沾一滴酒,却觉得醉。
「他们很棒,是不是?」仙蒂瞇着眼,向棠春笑道。
棠春点点头,舍不得移开目光。觉得台上吹萨克斯风的阿晋像块引力超强的磁铁,他那边是阳极,她这厢是阴极,异极相吸,引力强到拔不开,好可怕的魔力。
仙蒂像他们的母亲一样,亟欲与人分享孩子的成就与荣耀,诉说当年往事。
「想当初,他们还被乐迷封上『午夜王子』的封号呢。」
「午夜王子?」棠春微笑道:「嗯,真的很适合。」平常凶巴巴的阿晋又多让她见着了另一个面貌。
拍摄时,他可以温柔地逗人笑:而现在,他也可以放开一切,追求音乐的极致享受,开怀地演奏,魔魅一般的魅惑人心。
「夜魅……」她低声喃道。
「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岁,我一定倒追阿晋当我的爱人。」仙蒂一脸惋惜地道,觉得自己生下逢时。望向棠春,她道:「要不要喝杯酒?」她让酒保调了杯「玛格丽特」。
「不用了,谢谢,我不喝酒的,给我一杯水吧。」
她递了一杯冰水给棠春。「妳真的不是阿晋的女友?」
棠春摇摇头.「不是。」
「哦,那真可惜说……」明白感情不是能强求的事,她除了觉得可惜,也没办法多做什么。
若真是命定的爱人,就会在一起;若不是,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用呢?
想通了这一点,仙蒂转过头,目光投向她的朋友兼孩子们。
一曲结束,跟着已经欲罢不能的客人一起大喊:「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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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是童话中爱情的催化剂。
祖晋人走到昏昏欲睡的棠春面前,蹲下身,与她面对面。
「想睡了?」他问。
棠春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点点头,点的太用力,差点从高脚椅上摔下来,幸亏祖晋人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几点了?」棠春连声音都带有睡意。
他看了下时间。「半夜十二点了。」没想到一下子就这么晚了。华青还欲罢不能的在台上回味当年的盛景,他在台上远远瞥见棠春东倒西歪的靠着吧台,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结束手中的曲子后,他便溜下台。
「嗯,午夜王子。」她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口齿不甚清晰地呢哝。「好想睡觉……我没这么晚还在外头过……」
「又不是灰姑娘,十二点钟声一响就要赶快回家。」她真像是稀有动物。
仙蒂凑过来。「要不要先让她在后头房间里睡一下?」棠春看起来真的要睡着了,她昨天睡眠不足吗?
「嗯,不要。」棠春摇头。
祖晋人望了台上的华青一眼,又看看棠春,才向仙蒂道:「我先送她回去,妳帮我向阿青说一声好吗?」
仙蒂点点头。
祖晋人笑着在她额上亲了下。「谢了。」
「有空多来坐坐,店里生意虽然不比从前,一杯酒还是请得起的。」仙蒂有点舍不得他离开。
祖晋人点头。「好啊,有空就过来。」他模仿她的语气道:「我银子虽没挣多少,一点酒钱还是付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