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明明妳就是拐弯抹角在骂我!」非教训这死丫头一顿不可。
「你……对!没错!我就是骂你,怎样?要打架来啊!」划下招,流云也毫不退缩地准备和他开打。
「哼!好!我不把妳打成猪头,我就跟妳姓!」平涯撂下话。
终于受不了他们幼稚争论的江海和水雁,在他们冲向对方前,很有默契地一人抓住了一个。
「你要我把你丢出去,或者闭嘴?」江海板着脸,问着被他扣住脖颈快不能呼吸的平涯。
「妳也是!」水雁给被她压住肩的流云同样的选择。
于是,不想被丢出去的两人立刻忙不迭地摇头、闭嘴。
而这一切,封澈不用回头也接收得一清二楚。他叹了一口气。
「你们统统先出去吧!」看来他还有得头痛。
即使四个人都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仍是听话地退出了屋子──不过,一直挣扎着想继续留下却被水雁连拖带推拉出去的流云,是其中最心不甘情不愿的。
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封澈,动也不动地在床前站了一会儿之后,接着他移开步走到了窗边,再伸手慢慢将原本紧闭的窗扉打开。
而随着他的动作,一吋吋金灿的光线缓缓由外面爬进了房里。不过就在金色柔和的阳光即将接近更里面的床的方向之际,忽地,原本毫无动静的床上起了变化──
在封澈所布的结界内,一眨眼间阵阵黑色翻腾的云雾充满整个空间,而且就将床上的人完全包围得丝毫不见踪影,也彷佛就连光线也穿不透这层黑雾。
这时,只见房里奇谲诡异地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前一半是披洒着阳光的明亮,后一半却是浓雾滚滚的黑暗。
封澈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凝了一下眉,他还是重将窗扉放下。屋内,再次掩回半明半暗的状态。
她已经苏醒了。
「怎么了?不想要吹吹舒服的风吗?」他笑了笑,一边走回床前一边开口问道。
黑雾渐渐消褪,再一点一点地露出正张着一双紫得妖异的眸珠看着他的夜宿。而她的神情冷森中透着邪魅,就如同她全身散发出的黑夜气息。
笼罩着她的黑雾很快地消失不见痕迹,她就坐在床上与他对视。
「封澈,你还让我活着?」似乎并不怎么讶异地,夜宿一眨眼,朝他现出十足撩勾诱惑的一笑。「难道你……舍不得我死?爱上我了吗?」就连她大胆的如丝低喃也充满挑逗。她甚至伸出青葱玉指触上他的胸膛。
一时间,原本阴寒肃杀的对峙气氛,当场成了辛辣热气腾腾的场面。
封澈的心着实惴跳了一下。不过同时,他的太阳穴又跟着开始隐隐抽痛着──看来他太小觑她的魅惑力和智力了。
「我承认,我是舍不得让妳死,可是说到爱……」他覆上她作怪的手,抓住。「恐怕妳要失望了。」
「因为我是夜?」任自己的手在他掌中彷佛被驯服,夜宿在床上慢慢半跪起,另一手臂再伸上他的脖颈地就要将自己完全贴向他。
动也不动看着她明漾着勾魂的姿态如蛇般缠上自己,封澈对她叹了口气。
「错!因为在我心里,妳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儿,『叔叔』我,实在对妳染指不下去……」很认真地这么说。接着,他毫无征兆地以另一掌朝她耀着火焰的额头印上一印。不过他的嘴里仍在同时继续念着:「真要命!我看起来就这么像色胚吗?」一记光再催进她的体内。
立刻,神色乍弯的夜宿,勾在他颈侧的手也一紧,掐住了他就待送他下黄泉……可她的快与早有预谋仍然反应不过封澈的先发制人──
为免重蹈覆辙,封澈这回极有分寸地先控制着手中的光印,再试图开启他上次在她身上开启失败的记忆。
而夜宿,原本活络全身的能量在瞬间反被他的力量制住,不但她连要动他的力气都失去,甚至被她先前封锁住的他的印记又再次受他牵引地蠢蠢欲动。
她紫眸一厉,原来带着媚态的美艳脸庞迅速染回先前的厉色,她不驯恨煞地直瞪着他。
「封澈!你究竟要做……」脑中一下强烈的光击,让她一时竟承受不住地双眸一闭。
一种她从不曾感受过、与她早习以为常的冰寒迥异的温暖感觉,由他的手掌袭入她的额心,并且慢慢扩散到她的全身。而在同时,光钻击向她的脑门,再更深更深地潜入,接着那藏匿得紧紧的记忆之门彷佛被光逼了出来──似乎在这道门上曾被安下了禁忌的记号,当光一碰触到它时,她随即释出某股就连她也不知道的反弹力量!
情势,简直又要重演。可这一回,结果被改写了──
就在夜宿被封印的禁忌之门,即将爆出黑色能量的前一剎,这回早有准备的封澈立刻用另一手加下第二道光印。
只见,神情严肃、全身迸散着一圈银白光芒的封澈,和面白如雪、被一层幽黑气息所笼罩的夜宿,彷佛正处在关键的拉锯战中。
没多久,封澈身上的白光愈来愈盛,而属于夜宿的黑影却跟着节节败退似,就连她的头和脸上也恍惚出现了微微的银白光辉。
屋里,淡淡温暖的气氛悄悄取代了低寒。
就在这时,一直闭眸、咬紧牙关的夜宿突地大叫一声,接着整个人往后一仰──
双臂一展,封澈及时圈住了她。
细细地喘气,夜宿完全不知道她身外之事。紧紧闭着眼睛,她抱着头,因为就在她的脑海中,一段段、一幕幕似真似幻的影像,正彷佛被禁锢已久终于找到出口的大水般争先恐后地宣泄出来……
「师父!您没事吧……师父?」一直守在门外的人,在听到由里面传出不寻常的动静后,终于再忍不住担心和不安地拍着门急问。而若非他们仍谨守着师谕,恐怕早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进来了。
「师父!我们要进去了!」不过流云显然再也受不了了。
心只一动,封澈一出声便阻了他们的冲动。
「我没事!你们别进来!」
「可是师父……」流云的泪就快洒下来了。
「海儿,你们也是!去做你们该做的事,这里我会处理。」头也不回地对外面的四人吩咐,封澈轻手便将夜宿放回床上。
外面的四人,似乎正低声地高量什么、争执着。不过很快地,江海稳肃的声音传了进来──
「师父!雁妹会留在外面,您有事可以喊她一声。我们其余人就先离开了!」
封澈自然明白他们的警心。可他只微微一笑,这时他的心神全专注在夜宿的身上。
卧躺在床榻上,背向着外面的夜宿,已经有一会儿没有了动静。她就这么动也不动着;而封澈,也就跟着她安静没出声。
他神态悠哉地在床边的圆凳坐了下。
封澈看着披散了她一头一身美丽乌黑如夜的青丝长发,眼神多了一层回忆的温柔。因为他想起小时候的她,也同样是一头几乎可以垂到她膝下的发。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床上的夜宿动了动。接着,就在眨眼间,她已翻身跃起并且出手对封澈击去毫不留情的突袭──
完全没预料到、也无防备的封澈,于是就这么结结实实被她的这道毫不留情的力量打中胸口,几乎岔了血气。在瞬间回过神,他封住了她的第二道冷戾罡风。
「夜?!」由于先前她的大部份力量便已被他封印,所以现在他才有可能轻易制住她剩余不到三成的力道──抓住了她的双手,他怀疑地盯着突然变脸出手的她。
这丫头……是怎么啦?
他是预期他在她身上解开的光印,一定可以对她发生极大的作用,连带也应该会让她多少想起以前的事,不过他的千算万计里,可不包括她一醒来就打的场面哪!
嗯?!他是哪里出差错了?
夜宿,艳容满布寒霜。而她冷冷迎视向他的紫眸里有种复杂难解的异光。
「封澈,太晚了!」她突然冒出了风马牛不相干的一句。
封澈一怔,接着神色凝起,若有所思。
「不!不晚!」终于一摇首,慢慢放开了她。他爽朗地扬起眉,表情在瞬间舒缓。「只要妳肯,妳该清楚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妳,甜儿!」他知道她已经记忆起来了。
「甜儿……」夜宿眼眸里微光闪烁。「看来你到现在还沉浸在『甜儿』那个天真愚蠢的美梦里,你以为,在夜的身上还可能找到『她』的影子吗?更何况你说到帮我……因为『她』,你要帮夜?你要帮什么?封澈,我现在怀疑是我最大对手的你,不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就是傲慢自大的狂人!」
摸摸下巴,封澈认真想了一下,终于有点无奈地点头承认。「我看我是比较符合『笨蛋』这条件……」不过他的眉眼突地严肃沉敛了起来。「就因为妳是甜儿,在妳身上也流着一半人类的血,所以我更不能放弃妳,我要让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孩──这应该就是当初甜儿爹娘的愿望吧!即使封澈当初没来得及多认识甜儿的爹,和知道在这奇异的人类与鬼族结合的背后所隐藏的故事,可由那时的甜儿所表现出无异于正常小孩的纯真无邪,他就明白她的爹娘并不希望她成为黑暗鬼族的一员。
不过他的愿望仍是落空了!
或许是为了弥补当时的失落与现在的懊悔,封澈才一再地对她狠不下杀手,并且下定了这个决心。
「正常人?」夜宿的唇边乍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如果说这世上大部份愚蠢又软弱的人类才叫『正常人』,那么我确实不是!」她额心赤色的火焰隐隐跳动;而她的笑也一转为邪佻,纤长的一指指向了他。「我不是正常人,当然,你也不是!其实我们不都是有别于他们的少数人吗?只不过我们的差别在你护他们、我杀他们而已,不是吗?」
封澈揉了揉他已经打成结的眉头。「甜儿……」明明她小时就怕自己是鬼怕得要命,如今她倒当鬼当得很自在了。
「夜宿!」那个「甜儿」,早已经不存在了。
「夜……宿?」看来她当真不对过去产生一丝留恋。「好,夜宿就夜宿。妳说的没错,要我跟妳提『正常人』这话题的确是蠢,我更正!」他对她露出了近乎朝阳般明亮鲜朗的微笑。「那么换个说法,我要妳留在我这里,如何?妳就不要回黑暗界去、不用再听黑暗王的命令了,怎么样?妳可以放心,我要养活妳绝不成问题……」
夜宿一听他简直痴人说梦话似的提议,双眸倏地一瞇,却不怒反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任你安排?就凭你只是这一时将我困住吗?」
封澈眨了眨眼,挑起俊朗的眉。
「我承认我是无法永远将妳困住,不过能留妳一时是一时,妳何不也安心地享受我的招待?」
「封澈!」
「嗯?」
「我该好好感谢你在十年前没杀了『甜儿』,可是十年后你放过『夜』,我只会让你非常地后悔……」
第五章
乌云掩月,大地一片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宛如暴风雨前令人不安的宁静。
原来悄默平静的屋宅外,突然平空从地面窜出缕缕黑烟。而黑烟一下子便化成了似人形的黑色影子,并且还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十个、二十个……
很快地,屋宅外已经无端诡谲地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暗影浮动。而原本凉沁的夜风,也因为这些鬼影忽然转为刺骨的冷寒。
黑影出现得迅速,不过接着出现的白光剑气也不慢──
就在黑影形成拢聚而还未有行动前,四道神兵利器的杀锐气束已经由四方分别向黑影包围、袭去。
一时之间,黑影四下窜逃,或者做出反击的动作。
鬼哭神号的声音此起彼落。而四道白光简直没费太大力气便在一下子间就将鬼影收拾去了一半。至于另一半显然力量较强的黑影,似乎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继续和四道白光缠斗着。
「夜宿!我知道妳就在里面,没想到妳竟来投靠我们的死敌,妳实在该死!」一抹彷佛驼着背的黑影,在用拐杖击退一道剑气后,趁空对着屋子刮送去尖厉的刺吼。
屋里,回应出了轻低却清晰的寒音。
「姥姥,连妳也来了!只要妳进得来我这里,妳尽管来吧!」
驼背的黑影爆出一声恼怒的大喝:「好!」闪向屋子。
不过,连同乌姥姥在内的数抹黑影还来不及接近屋子,由半空突然劈下的一道雷击便已硬生生地打中冲在最前面的黑影。
「啊!」痛苦的哀号响自被雷击中的黑影,也同时让其它原本一起冲上前的众黑影大骇,乍停。
而就在黑影惊呆之间,第二道雷再落下,这次另一抹影子被打中发出惨叫倒地,也马上令原来还迟疑不定的所有黑影吓得往后退散逃命。就连乌姥姥也不例外。
只见转眼间,就像出现时般的无声无息,屋外黑影的消失,也同样毫无预兆、无迹可循。而四道白光锐气在鬼气黑影不见后,跟着各自飞逝回四方。
屋外,再次恢复宁静。甚至在这时,就连原来藏在云后的月儿也悄悄露出了脸。
至于方才传出声音的屋子内──
「我说,妳是不是在下面做了什么事?要不怎么妳那些族人接连好几夜都不怕死地来我这儿自投罗网,就只是为了要找妳回去?」视线由窗外收回来,封澈闪动着笑意的清朗眼睛望向正盘坐在床上,仍不放弃试图冲破他布下的结界的夜宿。
划出一面黑色罡风击向前方无形的结界,没想到她的力量没冲破结界不要紧,还一下反弹了回来──她反应很快地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闪开了反击回来的力道。
该死!结界的结构竟又改变了!
面色难看地坐回床榻,很快地,夜宿紫眸一转,对封澈泛开一个意外明艳的笑。
「要是我说,我差点把黑暗王杀了,你信不信?」这会儿,她彷佛不在乎置身何处,她对他愉快似的说。
封澈的朗眉应声挑起,看着她的眼神一变为疑诧。
杀了……黑暗王?
「我信!」他没有不信之理。由她有别于以往任何一名夜和鬼族人的狂妄性子,与几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他相信只要可以,她没有做不出来的事。只不过……杀黑暗王?黑暗王算来是整个黑暗界至高无上的主子,她竟敢对他下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黑暗界起内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