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兰,我们似乎都忘了自己也曾年轻过。」泛起一抹笑,伍良谦不觉回忆起往事。「我还记得那时候,每每故意和父母唱反调,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好意,总之一路叛逆到底,即使让他们气得跳脚,自己仍洋洋得意。」
「包括……我们的婚姻?」舒语兰心口一紧,声音不觉打颤。
她依稀记得,两人的婚期一延再延,之所以造成那样的过程,是他蓄意叛逆,还是一点都不想和她厮守?
神色复杂地睐了妻子一眼,伍良谦沈默良久。「我不知道当时妳心里怎么想,我只是不想让家里决定我的终生大事。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结论是我们结了婚,一路走了过来,所以我在想,或许我们该让少怀自己决定他的人生。」
「那兰香怎么办?她和少怀……」喉咙像梗了一大块鱼骨,她喉疼难耐。
「妳还不明白吗?倘若那两个孩子互相都有爱意,他们的婚事不会由大学拖到现在;我们做得够多了,该是放手让孩子们自主的时候,我们也乐得轻松,等着抱孙子,嗯?」他拍拍舒语兰的肩劝道。
「……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这么久下来她也累了,是该好好的休息休息。
「很高兴妳想通了。」伍良谦露出笑脸,转身拉开房门。「我跟他们说去。」
「良谦,」在他合上门板之前抵住门,她的手紧握着房门把手。「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也只想嫁给那个人……」
伍良谦惊讶地旋身睇着结缡多年的发妻,木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只想跟你说,我很幸运,如愿嫁给那个人,我从来不曾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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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伍良谦夫妻的认同,宁祖儿也让少怀和自家父母见了面。
气度不凡的伍少怀,轻而易举地收服宁家双亲,汪惠娟甚至不敢置信地嚷着,是女儿前辈子烧好香,才得以拣到这般背着「重金属龟壳」的金龟婿,教宁祖儿哭笑不得。
两人的交往不再遮遮掩掩,只要抓到时间,热恋中的小俩口便会亲热地腻在一起,不仅羡煞一干已婚人士,也令所有未婚者心碎垂泪。
「明明夏季都快过了,为何办公室里还是春意盎然咧?」即将结束暑假打工的洪璋瑜,以双掌支撑着小脸,面对着情场得意的宁祖儿,大大感叹「季节错乱」。
「死璋瑜,妳在胡说什么?」赧红了脸,她佯装凶很地瞪璋瑜一眼。
「我这个人说话最实在了,哪来胡说的道理?」扯开无害的笑脸,洪璋瑜摆明了皮笑肉不笑。「看看妳,一副『春神』的模样,每天在设计部和八楼之间飘来飘去……」
「欸欸欸,什么叫春神的模样?」很奇怪喔!好歹春神也算得上季节的仙子,怎么由璋瑜口中说出来,就感到一股邪恶的云雾,令她毛骨悚然?
「就叫春~~神。」洪璋瑜把句子断得乱七八糟,听来特别暧昧。
「叫!叫妳大头春、神啦!」宁祖儿没好气地敲她一记响头。
「哎哟!妳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委屈地揉揉头上的肿包,洪璋瑜也有满肚子苦水要吐。「办公室里看妳每天幸福美满,家里则是看我表哥一天到晚长吁短叹,不用等到开学,我很快就会神经错乱了。」
「黄大哥?他怎么了?」他一向走开朗路线,最近她忙着热恋,也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一点都不晓得他会变得像璋瑜说的那般阴阳怪气。
「不知道耶,每天瞪着电话发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认识的表哥了。」这样摧残她这青春美少女是何其残忍,她还有大好青春等着享受,可没兴趣这么年轻就疯了。
「呃……」宁祖儿搔搔头皮。「不然,叫他去理个发,转换转换心情嘛!」
睐了她一眼,洪璋瑜这下又有话要抱怨了。「转屁啦!我看妳明明幸福得不得了,为何要把头发剪这么短,像个小男生似的?妳也在转换心情喔?」
原本水水的大波浪不见了,此刻留在宁祖儿头上的,是挑染过的俏丽短发,不仅短还削过,将两侧鬓边的细发撩到耳后,便能露出两只漂亮的耳朵。
「我不是转换心情,是转变造型。」长发也留了好些年,今年的夏天又特别热,她一时烦躁之下,便冲动地跑去将长发减短,霎时清爽许多。「妳不晓得这种造型多方便,比长发更多变化。」
洪璋瑜斜睨她的眼底写了句──妳疯了!怎么可能?
「没骗妳啦!」拨拨清凉有劲的短发,她的心情好极了。「要是参加晚宴,就找顶假发来戴戴,长发绾起来有气质嘛!要是想去狂欢,就用发胶变化短发,跟妳说喔,我这可以弄成庞克……」
「快当新娘子了还庞克?」一只温柔大掌覆上她的后颈,按摩似地轻压。
「啊,你怎么下来了?」她本来想等中午再陪他去吃午饭的说,没想到他等不及,自己从八楼下来了。
洪璋瑜一见公司大头来了,连忙脚底抹油,「酸」~~
「我约了士豪一起午餐,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兰香,约她一起来?」打从他们的恋情公开之后,宁祖儿开始和蓝兰香交好,两个女人一凑在一起,连他都插不进话,有时他甚至感到些许妒意。
不过现在不是嫉妒的时候,也该出手推一把,谁教那愣小子还没开窍?
「跟黄大哥吃饭还要我约兰香?」她发出问号,灵活的脑子迅速做出串连,未几,瞠大水眸惊呼。「难不成你想……」
「不是我想,是本来就该这样。」抓住她顿在半空的食指,他笑看她的迟钝。「刚才璋瑜不是才跟妳说士豪心情不好吗?我也提醒过妳,很快就能喝兰香的喜酒,妳怎么这么笨,一点都看不出来。」
啊咧!竟敢说她笨?!「我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交集嘛!」
「事实不是一般的笨蛋看得出来的。」他可乐了,逮到机会用力耻笑她的迟钝。
「你可以再厉害一点。」她瞇起眼,饱含威胁地凝着他。
「不逗妳了,快去约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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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蓝兰香丰姿绰约地出现在餐厅里,黄士豪一双眼便再也离不开她的身影,让坐在一旁的宁祖儿直想拿纸巾为他擦拭口水。
用过餐之后,一行人杀到礼服公司,宁祖儿开始和伍少怀热烈讨论他们的婚礼,由地点、礼服、拍摄方式,一直到宴客人数无一错过,让黄士豪的脸色越来越沈,不解地以臂环胸。
「你不表示一点意见?」趁着即将步入礼堂的新人忙着翻看礼服公司的摄影作品,蓝兰香凑到他身边问道。
「我负责礼到就行了。」他蹙起眉凝着她,只因由她脸上看不出半点感伤。
「你、你干么这样看我?」略施薄粉的俏脸漾起些许绯红,她下意识拉抚自己的领口,以为自己有哪儿没弄妥。
「为什么?」他没头没脑地问。
她不解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少怀就要结婚了,为什么妳一点都不难过?」他还记得她在餐厅里哭得唏哩哗啦的情景,难不成那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呣……你认为我该怎么表达我的难过?」漾起一朵笑花,对他的问题感到好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苦恼地攒起眉,眉心打了千百个结。「我只是不敢相信,妳怎能还这么开心地参与他们的婚礼讨论?妳这么轻易就释怀了吗?妳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因为我跟少怀从来不曾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到了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再拗下去,以他迟钝的神经恐怕一辈子都开不了窍。
「啊?」绝对出乎意料的答案令他呆愣当场,足足愣了有三十秒之久。
蓝兰香耐心地将她和伍少怀之间的约定叙述一遍,越听他的眼瞪得越大,下巴几乎整个掉下来,感觉比看科幻电影还不真实。
完全颠覆他所以为的事实,教他怎能不思绪打结?
「不、不是,那个……妳就这样浪费了十年的青春,只为了反抗家里的安排?」匪夷所思啊!他忍不住结巴。
「我觉得值得啊,至少我争取到十年自由的光阴。」
「可是妳也三十了,这真的值得吗?」天!这女人的脑袋一定「啪袋」了。
「对啊,我变欧巴桑了,没人要喽!」她叹道,双眼变得迷蒙。
「我要!」想都没想,他冲动地脱口而出,待他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整张脸红得差点没变黑。「呃……不,我的意思是……是……」
蓝兰香格格发笑,眼角抓到两个偷窥者,她忍不住轻掩红唇。「不用勉强,毕竟要你接受一个老小姐,我了解你肯定会有视觉和心理上的挣扎。」
「不!」猛然激动地攫住她的纤臂,他深吸口气,彷佛正努力凝聚全身的勇气。
「我、我知道这对妳而言可能唐突了点,可是我……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一想到妳可能躲起来伤心哭泣,我的心就莫名其妙揪成一团!如果妳不嫌弃,往后……往后就由我来照顾妳好吗?」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的相互凝视,陡地不晓得打哪响起数枚轻爆声,紧接着一片片的彩纸落在他们的身上、头上,霎时让黄士豪面有菜色,感性的冲动瞬间消失无踪。
「噢呜~~好浪漫喏~~」宁祖儿像个调皮的小鬼绕着他们又跳又转,一边不忘吹嘘鬼叫。「酷呆了!帅毙了!」
「好家伙!天知道兰香等你说这些话等了多久?」伍少怀开心地搂紧好友的肩,总算等到这段恋情冒出嫩芽,只待开花结果、皆大欢喜。
「你、你在胡说什么?」黄士豪一张脸红得像关老爷,虚弱的低吼,却吼不出半点气势。
「是你太呆,让兰香等了好多年。」饶富兴味地睐了眼娇羞的蓝兰香,伍少怀坏心眼地拆穿她的心思。「打从数年前开始,兰香的眼里就只有你,要不是你这么驴,我早就自由了!」
黄士豪紧凝着蓝兰香娇艳的容颜,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欢愉。「是真的吗?兰香?」
蓝兰香羞赧地跺了下脚,转身奔出礼服公司。
「快追啊!呆头鹅!」推了他一下,伍少怀恨不得多踢他两脚。
「啊?喔!」他陡然觉醒,赶忙紧追而去。
「兰香!我要跟妳一起举行婚礼啦!」
宁祖儿极度兴奋地朝两人奔驰的方向大吼,感觉腰间覆上温暖的大掌,她心满意足地偎进爱人的怀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尾声
贴着大红囍字的新房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嗯嗯啊啊的暧昧声响,夹杂着床板震动的嘎吱声,几番征战之后,声音终趋于平静,让岑寂的夜得以回归宁静。
「好累喔~~」疲累地窝在丈夫的怀里,宁祖儿微喘地低喃。
「乖乖睡,不然明天要睡到太阳晒屁股了。」然后让全家大小都知道他们今晚干了什么「好事」,他满足地搂紧她安抚道。
虽然新婚之夜的涵义全世界都知道,但让人以暧昧的眼光探询……仍挺教人尴尬脸红的咧!
宁祖儿听话的闭上眼,不到一分钟,她霍地睁开眼。
「老公,你说公公婆婆是『商业联姻』喔?那不是好可怜吗?」本来快睡着了,一想到这个让她惊醒,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这种困扰。
婆婆算幸运的了,不然大伙儿都对对方不了解,又没有感情成分存在,偏偏硬要被绑在一起一辈子,谁晓得嫁过去会不会有婚姻暴力什么的?现在想想,她觉得婆婆好勇敢喏!
「嗯哼。」婚宴上喝多了,伍少怀此刻正被周公紧抓着不放,他闭着眼,在失去意识之前轻应了声,随即沈入梦乡。
「老公?老公?」宁祖儿这厢精神倒好,她推推他的胸口,发现他根本就睡死了,她沮丧地爬坐而起,霍地感到肚肠一阵饥饿──
呜……原来当新娘这么可怜,几乎都没吃到什么东西,就被赶着换礼服、敬酒、送客。不管!她一定得去找点东西吃,即使是零食都好。
悄悄地下了床,她摸黑走向厨房,在靠近昏暗的客厅时,隐隐听见细碎的交谈声,立刻让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夭寿!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声音?她不会在新婚之夜遇鬼了吧?!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悲惨的新嫁娘!
屏住呼吸、贴靠着墙面,她小心翼翼地由墙后探头往客厅一瞧──咦?公公婆婆怎么还没睡?
事有蹊跷!
「忙了一整天你也累了,明天不是还有饭局?早点睡吧!」舒语兰拍拍睡袍的绉褶,将酒杯里仅剩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挺直背脊缓缓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语兰!」就在舒语兰踏出第一步时,伍良谦陡地出声唤住她。
「嗯?」她回过头,几绺青丝垂落额际,在晕黄的灯光下展现几许风情。
「嫁给我这么几十年来,妳辛苦了。」瞇起眼,他发现自己似乎不曾仔细端详过妻子的美丽。这女人,可是将她的一辈子奉献给他啊!
「你──」舒语兰心一紧,不安地拉扯睡袍腰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因为丈夫不曾对她说过这般感性的话语,她下意识认为事出必有因。
「没啊,什么事都没有。」凝着她担忧的神色,伍良谦的心没来由地微幅震荡,想起前不久妻子才对他诉过情衷,老脸一阵臊热。
舒语兰侧身仔细端详着他,空气中泛起一声轻叹。「有事别闷在心里,或许我帮不上忙,但我是你的妻子,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帮你分担忧愁。」
宁祖儿的皮肤泛起细小疙瘩。她以为婆婆是个极为严肃的妇人,想不到她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心里有些小感动。
「妳说妳从没后悔嫁给我?」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光阴,年少时为了家庭、事业打拚,几乎不会给过她多余的关心,总认为她够独立、坚强,足以撑起家里的一切,直到儿子成家立业,他才警觉自己疏忽妻子太多。
「没有。」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的一颗芳心便不由自主地绕着他转,得知双方家长允诺婚事,她甚至兴奋得夜不成眠,即使是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她也心甘情愿成为他身后的支柱,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妳是什么时间发现……妳爱我?」伍良谦问得艰困,毕竟到了这把年岁,才来谈情说爱,似乎有些为老不尊了。
喉~~搞浪漫喔!宁祖儿偷听听出兴味来,原来老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你、都几岁人了,还来问这个!」舒语兰赧然地撇开脸,不敢直视丈夫仍劲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