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炜……死者已矣,你要节哀啊!”
“够了!”犀利的眼神射向何凯莉,“我不是说过不准来烦我吗?”
“因为夫人的公祭即将开始,请问总裁是否参加?”何凯莉立刻恢复干练的秘书形象,这是他惟一需要的。
严司炜立刻振作起精神,“我马上就去!”这是特地为书婷挑得好时辰,绝对不能耽误了。
看着严司炜匆匆离去的背影,何凯莉摇头凄笑,这个她苦苦恋了十年的男人哪!即便裴书婷已经死了,还是成功的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她该继续等下去吗?
* * *
迷蒙恍惚间,裴书婷看见自己躺在下方的棺木里,神色哀戚的大哥和澄澄悲恸的注视着她。
别哭呀!妈咪在这里呢!
裴书婷心疼的伸开双臂想去抱抱儿子,手一收回竟然穿透过澄澄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试了几次还是无法碰触到儿子的身体。
是我啊!宝贝,妈咪在这里呢!
别哭,宝贝!妈咪舍不得你哭!
裴书婷无助的跟着嚎啕大哭的澄澄一起流泪,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够让他们感受到她的存在。
神情冷冽的严司炜走进来,最后一次凝视着爱妻,疲惫的眼眸里满满的哀恸……
裴书婷不可置信的捂住嘴,这是她意气风发的丈夫吗?怎么会如此憔悴!
对不起!司炜,害你伤心了,我不是故意的!
听不见!?不管裴书婷在他们身边多么用力的呐喊,都没有人能听得见她。
天哪,她真的死了吗?
望着安详躺在棺木中的自己,裴书婷感到一阵椎心的痛袭来。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直到此时,她才确定了自己在司炜心目中的地位,而且澄澄还小,她怎么能够就这样丢下他们父子!?
她不能死啊!
不甘心哪!
“不甘心也没办法呀!你们人类就是不知道要珍惜曾经拥有的。”
“是谁?谁在说话?”
“是我哪!丫头!”
“您是?”裴书婷抬起头看见上方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慈祥的看着她。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神仙!您一定是神仙,对不对?”裴书婷飘上前去,心神俱裂的苦苦哀求,“求求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不能死哪!”
“丫头,佛渡有缘人。因为我们有段因缘,我才能够现身渡你啊!”
“那么——请您快点让我复活,我不要让我的家人继续伤心!”
“傻孩子,怎么能够让你死而复生呢?那岂不是要吓坏世人了?”
难道真的太迟了吗?裴书婷颓然跌坐在地上。
“因为你秉性善良,平日处处行善,又始终心存善念,今天才能有这个因缘回魂。但是,想回到原有的躯体里是不可能的。”
“您的意思是——要我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别说得那么恐怖!老头子我是要你‘接续’一个人活下去。”
“我——不懂。”
“这样说吧,如果灵魂离开躯体,就是你们凡人所谓的往生,超过一天之后肉体便会发臭、腐化,因此就算是让你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也是徒劳无益;现在只能在另一个灵魂离开躯体的瞬间,让你立刻进入,继续用她的身份活下去。”
言谈间,裴书婷发现他们居然离开了殡仪馆,飘浮在一个办公室里——是她大哥的建筑师事务所,在他们下方有一位活泼俏丽的女孩正在埋头工作,裴书婷认得她。
“她是余亚桦!我大哥的合伙人。”
“没错!”白发老公公抚着胡子,“就是她了!”
“亚桦?她还那么年轻!”
“棺材里装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你不也很年轻?”
“真可怜!亚桦为什么会……”忘了自己的遭遇,裴书婷替亚桦感到难过。
“世间种种皆各有定数,天命难违啊!”
裴书婷仍不胜微欢,“可是教我眼睁睁的看亚桦断气,再窃占她的身体,这样好残忍!”
“傻丫头!这个女娃儿寿命终了是定数,而你延续她的身份活下去也是天意。”
见裴书婷还在一旁犹豫不决,白发老公公气呼呼的直嚷嚷:
“算了、算了!要是你不愿意就拉倒!”他凶巴巴的一把抓住裴书婷的手,“跟我回去亡魂该报到的地方吧!待会儿那个女娃儿就要没气啦!让她的躯壳留着发臭、烂掉好了!”
忆起心心念念的丈夫和儿子,裴书婷猛力抽回手,狂乱的喊着:“不!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照顾司炜和澄澄!”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换得回魂的机会。
顷刻间,下方的余亚桦突然身形一软,无力的趴在桌上。
一缕轻烟由她头顶窜出,渐渐化成人形,随他们一同飘浮在半空中。
是余亚桦的魂魄!
“去吧!”
白发公公大手一推,裴书婷就这么进人余亚桦的身体里。
“记住啊,丫头,再回到人世时,你是余亚桦,而裴书婷已经死了!天机不可泄露,你可得处处小心哪!万一泄了底,就算是老头儿我也救不了你啦!
第二章
裴书婷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裴书哲的事务所里,随手拿起一枝工程笔试试,她终于能够碰触到实物了!
老公公的话言犹在耳,她明白,从今以后只能安分的做余亚桦了!
虽然无奈,她却衷心感激上苍的厚待。
活着,真好!
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脸孔,裴书婷感觉有些陌生。先前只在大哥的介绍下跟余亚桦见过两次面,没想到因缘际会下,她竟然会成为这副身躯的新主人!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拂过脸上的柔细肌肤,镜子里的美丽容颜,让同样身为女人的裴书婷也为之心动。
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流露出媚人的眼波;红尽泼的双唇,嘴角上扬呈现出勾人的妩媚;娇俏的鼻子、白皙的皮肤!以及匀称完美的曲线……
余亚桦——好美!
裴书婷心底泛起一丝罪恶感!虽然自己也称得上明眸皓齿,但她是如此的艳丽诱人;对于自己强占了余亚桦的躯体,她有着深深的歉意。
明知道白发公公早就带亚桦的灵魂到该报到的地方了,裴书婷还是轻声的对着空气说了句——对不起。
打开余亚桦的随身皮包检视。如果,她终将“借用”她的身体,至少,该替亚桦完成未竟的心愿。
证件夹里有一张余亚桦的照片,裴书婷好奇的对照着镜中的影像。奇怪!同样的一张脸,为什么相片里看起来青春俏丽、活力洋溢,与现在的成熟娇态差异很大。
难道——不同的灵魂会造就出不同的感觉?这让她忆起她们之间差了六岁的事实。
拿出的随身手札里,记录的净是余亚桦的心情记事。年轻小女生的率性思维,让已经二十七岁的裴书婷羡慕不已——好个勇敢率真的余亚桦!
翻到最后一页,刚劲的字体流露出一贯的洒脱——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
当爸爸、妈妈、姐姐相继因心脏病发碎死之后,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了。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至少我活出自我、活在当下!
死亡来临的时候,我将毫无遗憾的离开。
裴书婷感动的流下眼泪,处在死亡的阴影下,年轻的余亚桦仍然不畏不惧,从她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里,看不出丝毫的倦怠。而自己又是多么的幸运,能够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
余亚桦的勇气振奋了怯懦的书婷,她会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坚定而勇敢的过着每一个得来不易的日子!
为了感念亚桦,更因怕泄露秘密而失去活下去的机会,她立下誓愿:
裴书婷真正彻底消失了!她要以余亚桦的身份重新让家人接纳她!
门一开,裴书哲走了进来,脸上仍是卸不下的忧伤和疲惫。
经历死别的冲击,再看到亲人,余亚桦难以自抑的冲向前去,紧紧的搂住裴书哲。
“哥!”
裴书哲愕然的盯着她怪异的举动。
“亚桦,你叫我什么?”这小妮子向来是最不服小的,怎么会叫他“哥哥”呢?
糟了!余亚桦迅速跳开,“没有,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这应该是开朗的亚桦会做的事吧!
裴书哲并未起疑,白了她一眼就坐了下来,没好气的说:
“拜托,我才刚参加完书婷的葬礼,这个玩笑很难笑!”
“对不起!”余亚桦坐在他面前,急切的问,“严司炜和澄澄还好吧!”
“那个严司炜原本就是个桀骛冷僻的家伙,经过这件事,他变得更冷酷了。就是可怜了澄澄这个孩子!”
“澄澄怎么了?”
“突然失去妈妈,澄澄本来就会难以适应,加上严司炜现在根本没心思管他,唉!才六岁的孩子,像是一下子变成小大人一般,整天郁郁寡欢的。”
她的儿子哪!余亚桦的眼泪夺眶而出,迫不及待的想马上飞到身边哄哄他。
“我去看看澄澄!”
“慢着!”她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裴书哲疑惑的问,“你知道严家在哪里吗?我不知道你跟书婷有这么熟,印象中你们应该没碰过几次面吧!”
“没有,我只是很喜欢澄澄这个孩子,舍不得他还这么小就没了妈妈。”余亚桦不自在的解释。她得小心点,才不会被哥哥看出端倪。
“喔!”知道亚桦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裴书哲认为她是出自于同理心来关心澄澄。“我载你去一趟吧!”
虽然归心似箭,余亚桦仍然强装平静,默默的跟着裴书哲到家门口。
澄澄小小的身体缩在大大的沙发里,活泼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挥不去的愁。
余亚桦艰难的一步步靠近,怕吓着儿子,更怕泄露出太多的情绪。
她蹲在澄澄的面前,“澄澄,我是余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阿姨好。”澄澄乖巧的回应,又抱紧了怀里的小狗布偶。
余亚桦轻轻的抱起澄澄,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里。她慢慢的摇晃着,就像每次当澄澄害怕时,她会做的一样。
“澄澄宝贝,不怕!阿姨在这里!”
余亚桦温柔的声音,安抚了澄澄这段时间以来的恐惧,也让裴书哲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没错啊!眼前真的是野丫头余亚桦,可她的动作居然像极了书婷!
看到澄澄露出好久没有出现过的笑靥,裴书哲诚挚的道谢:
“亚桦,谢谢你!”
“我可以留下来吗?”失而复得,她真的片刻都不愿意离开儿子。
“这——严司炜会答应吗?”亚桦肯留下来陪澄澄无疑是最好的方法,然而,他又不能不顾忌喜怒无常的妹婿。唉!
“舅舅,我要阿姨留下来!求求你!爸爸每天都好晚回来,而且回来以后也都不理澄澄,澄澄自己一个人真的好怕好怕!”
“让我留下来照顾澄澄,其他的我自己会处理。”
看着余亚桦不顾一切的坚持及澄澄的苦苦哀求,裴书哲只好让步。
“好吧!那我先走,澄澄就麻烦你了。”走到门边,想起余亚桦的直率,裴书哲不放心的叮咛,“如果你想留下来,千万不要去激怒严司炜,最好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严司炜平常是不好相处了点,可也不是暴君哪!
她微笑回答:“没有那么严重啦!我能应付的。”
“不!你不知道那个严司炜真的变了一个人,他……”
门外突然传来严司炜冷冷的声音:“没想到你对我倒是观察得很仔细!”
裴书哲斯文的脸上有些赧红。
“书哲,事务所里不是还有事吗?你要不要先回去?”余亚桦出声道。
自从书婷过世以后,严司炜老迁怒于他,每回碰面总没给他好脸色看。基于体谅他失去爱妻的哀恸,裴书哲不想跟他计较。
投给替他解围的余亚桦一记感激的眼神之后,裴书哲连忙离开。
* * *
“你还不走?”
严司炜瞪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半晌后才想起——
“你是余亚桦,裴书哲的伙伴、全国最年轻的建筑师?”
“是的。”深爱的丈夫就站在她的面前,却不能相认,只能力图缜静的继续扮好余亚桦的身份。
也罢!虽然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余亚桦的身体里住的是裴书婷的灵魂,但是只要能够天天看着他,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收回你花痴般的眼神,我对你不感兴趣。”
严司炜刻薄的言语让她有些难堪。除了对家人会直言批评之外,他对外人一向能够保持基本礼貌的啊!怎么会对才见过几次面的余亚桦说出这么尖酸的话?
“舌头被猫吃掉了,变哑巴了?”严司炜相当排斥任何人,不光只是针对她。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身旁的澄澄拉了拉她的衣角,余亚桦决定不再理会跟前这个莽汉。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牵手上楼,严司炜怒斥:
“站住!这是我的家,你想要去哪里?”
轻轻的拍拍澄澄颤抖的手,余亚桦转过身来,心平气和的说:
“严先生,如你所见,我正要带澄澄上楼睡觉。如果你愿意,等一下我会好好解释的。”
见严司炜没有反对,余亚桦暗松了一口气,牵起澄澄的手回到他的房间。
余亚桦帮澄澄换穿睡衣,轻轻的把他抱到床上,在他颊上柔柔的印下一个吻,就像她平常会做的一样。
澄澄睁着澄净的大眼仔细盯着余亚桦。
“阿姨,你是不是妈咪派来的仙女?”
“嗯!妈咪担心你会害怕,特别请阿姨来照顾你的。”
“那妈咪呢?她为什么不自己照顾我?”
“妈咪她——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旅行了。”
澄澄气愤的槌打床铺,哭喊着:“你骗人!妈咪死掉了,我看到她躺在箱子里不会动了,爸爸还叫人把箱子拿去烧掉,妈咪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澄澄宝贝,爸爸也不想烧掉妈咪呀!可是,妈咪的身体已经坏掉了,如果不烧掉会变成臭臭的,好恶心,对不对?”
“妈咪为什么会死掉呢?是不是澄澄不乖,才害妈咪死掉的?”
心疼儿子承受的一切,余亚桦紧紧的抱住他。
“妈咪怎么会是你害死的呢?妈咪是因为要救人,不小心跌到河里去才会死掉的。”
“可是……”澄澄抽抽噎噎的说,“何阿姨说都是因为澄澄乱说话,妈咪生气了,才会跑出去,被人害死了。”
“胡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吗?”他们到底加诸了多少压力在孩子身上
“没有,这是何阿姨偷偷跟澄澄说的,她说如果我再跟爸爸说,也会害了爸爸。”
那个可恶的女人!
余亚桦抬起儿子的脸,“你相信何阿姨说的话,还是余阿姨说的?”
“我相信你,你对澄澄比较好。”
“好乖。”余亚桦炯炯的目光直视进澄澄的眼里,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