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娘为了找杨无心报仇,镇日勤练武功,败了就回来继续苦练,仿佛她这一生就为那件事而活,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她,就连他这个儿子病得快死了也毫不理会。直到有一天,她走火入魔,全身瘫痪,不到一个月便抑郁而终。
七岁遭受这场丕变,让他幼小的心灵充满了对古墓山庄的仇念与怨恨!若不是杨无心杀了他爹,他也不必在短期间承受先失怙再失恃的痛苦,更不会让满心报复的娘忘了他的存在,当时被人遗忘的感觉至今仍旧狠狠地撕裂他的心!
因此,他要报仇!
他一定要古墓山庄的人为此付出代价!
后来,他加入了碧灵教,只为习得武功对付古墓山庄。他比别人花更多心力、更多时间在武学上,也随时留意有关古墓山庄的动态,四处向人打听他们的下落。
然而半年前,他积极的举动引来了教中执法堂主的注意,由于教规所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逐出了碧灵教。而这份屈辱,他也一并算在古墓山庄头上!
现在,报仇的时刻到了!
在这城中遇见杨朔亭实是偶然。他本以为只是寻常乡井市民之间的冲突,但见到杨朔亭毫不费力地施展出绝妙的轻功时,他便开始留意;而当他身旁的女子叫出“杨朔亭”这个名字,他知道自己报仇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现在他尾随在杨朔亭身后,只为了等待适当的机会上前杀他。虽然他的武功不低,但他同时也明了杨朔亭的实力,和他正面对决自己肯定会吃败仗,所以他只能选择做个卑鄙小人,用暗招来对付他!
前方二人传来阵阵笑声,声声刺耳,萧可成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突然间,他脑中邪念一闪,一个更坏的主意渐渐在他心中形成。他得意地看着杨朔亭和那个女人相处时,两人之间的亲密明显可见,他想,若要成功地杀死杨朔亭,他身旁那女人绝对是个值得利用的踏板……
“唔!”
萧可成突然闷哼一声,单膝着地—他手抚着右脚膝盖后侧,眼神惊惧地扫视四周。
谁?是谁发暗器打他?
搜寻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影,又眼见杨朔亭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萧可成心底开始发慌,而他现在的姿势也让路人们投以异样的眼光,只是他的右脚虚软无力,让他想站也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关怀的轻柔嗓音响起。
“这位壮士,你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
萧可成循声看着来人,在看清楚说话之人的容貌时,他的眼中立即闪过一道惊艳的光芒!
眼前这人美得不可方物、美得令人屏息,微扬的嘴角、温和的眸光,仿佛是世间温暖之最,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你……是仙女吗?”
“仙女?”这人轻笑一声,“我可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壮士,我看你真的是身体不适。”
男人?萧可成倏地收回心神,再仔细端视着眼前的人。没错,他的声音、他的身形姿态的确是属于男人的,只是他那张脸……
“你想干什么?!”见他的手伸向自己,萧可成迅速挥开它。
“只想帮你把把脉,别这么紧张。”
萧可成警戒着,“你会医术?”
“我是个大夫。”
“不必了,我没事。”脚仍是无法使力,萧可成心想自己八成是被人点穴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微笑着,“不过,你要一直这样跪在地上吗?”
萧可成咬咬牙,暗忖过自己此刻的情况后问道:“你会解穴吗?”
“解穴?当然会。”
“我的右脚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我看看。”他伸手探测着萧可成腿上的穴位,确认位置后,他从随身配带的医囊中取出针包,抽了一根针,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为萧可成打通血脉。
将针收回针包中,他道:“行了,应该可以动了。”
萧可成闻言动了动腿,果然,穴道解开了。他立即站起来眺望着远方,但杨朔亭已不见踪影。
“可恶!”萧可成气极。不过没关系,他先前听到杨朔亭和那个女人明天会前来买米,那他就在米铺附近守株待兔。
“壮士何事这般生气?”
“不关你的事。”萧可成沉着一张脸。心情极坏之下,他不再多说什么便掉头离去。
容貌绝美的大夫静静地看着萧可成离开,嘴角的微笑渐渐平复,眼中的柔和也换成了冷漠。
“啧,真不懂礼貌,也不会说声谢谢。”凌天淮不满的声音响起。他从旁边一家布庄走出,来到大夫身旁时,情绪突然转为兴奋,“朔真,那根针上抹了什么?”
原来为萧可成解穴之人正是杨朔真。凌天淮素知杨朔真的脾气,他既然点了萧可成的穴又上前去解穴,自然是想好好整萧可成一番,尤其萧可成又不知死活地犯了杨朔真的忌讳——说他是仙女,想来杨朔真是不会轻易放过萧可成的。
“想知道,就亲自试一试。”
“呃……免了免了,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凌天淮可不敢领教。
杨朔真微微一笑,向福客餐馆的方向前去。适才他们兵分二路,杨朔真阻止萧可成的跟踪,杨化羽则赶向前找机会告诉杨朔亭关于萧可成的事,然后他们约在餐馆对面的茶楼碰头。
凌天淮见了杨朔真的笑容,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他这师弟笑起来是很好看,只可惜,他笑容的背后通常都是不安好心——
杨朔亭和小巢儿在城中逛了约一个时辰后,两人才打道回树屋。
“杨朔亭,咱们来比比速度如何?”在树林的入口处,小巢儿突然提议道。
“比速度?”
“对呀,因为你之前说过你可以跑得比马快,所以咱们现在来比试一下。”小巢儿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杨朔亭闻言蹙眉,“我不要。”
“为什么?”
他一脸正经地说:“小巢儿,别忘了,你从未骑过快马。”
“我没忘呀。”
“你先前不是还担心骑快的话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吗?”
“没错。”
“那你还提那什么烂主意!”杨朔亭不悦地斥道。
小巢儿一愣,讶异于他的反应。
“你……在生气?”
“我没有。”杨朔亭否认。
“你有,你脸上明明就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杨朔亭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又颓然地放下。
“杨朔亭……”小巢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心中有丝慌乱。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生气。”杨朔亭表情混乱又复杂,“可是,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我的心里就……就……”
“就怎么?”
“就……就……”杨朔亭在那儿“就”了老半天,小巢儿的心也被他“就”得七上八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朔亭正视着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又将视线调向他处,语气僵硬地说:“反正就是很不舒服!”
小巢儿闻言先是静静地想着,然后才笑得一脸甜蜜。
“你很担心我会受伤?”
“废话!”这还用说吗?杨朔亭在心中补了句。
“如果我不小心摔死,你会怎样?”
“我会鞭你的尸!”杨朔亭气极。
“啊?”小巢儿一愣,“不是应该说要和我同生共死……啊啊——”
杨朔亭倏地把小巢儿从马背上抓下来,没有让她的脚落地,反而将她半举在空中让两人的视线齐平。
“小巢儿!你明知道我在担心还故意这样问我?”他气息混乱,目光炯亮地瞪着她,“你现在听清楚!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不准死!”
小巢儿一对灵动的美眸眨了眨,将他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放进心中的藏宝盒,一股湿热闯进了她的眼眶……
“我听清楚了。”
小巢儿柔情一笑,随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两人的距离慢慢拉近,甜美的香唇贴上了他……
哇啊!
杨化羽心中暗叫一声,红着脸偏过头避开那火热的一幕。
她本来是准备在城中就告诉三哥有关萧可成之事,只是看着他和那名女子之间处得有趣,她便好奇地一直跟下去,心里也想弄清楚他俩真正的关系。
而这一跟,果然让她大饱眼福!
瞧两人忘我地沉浸在亲密热情的世界里,她开心地想,不久之后,她又要多一个嫂子了。
许久之后,才见杨朔亭和小巢儿两人面染红潮地继续向前行,而杨化羽也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
一种特殊的声响引起了杨朔亭的注意,那声音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重复了数次。
是“蜂”!
他听出了那自幼就熟悉的声音。只是,那蜂群制造出来的响音和寻常的不一样,有一定的规律。
杨朔亭心下产生怀疑,毫不迟疑地立刻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没多久时间,一位生得清丽柔美的黄衣女子便落入他的视线中。
“羽儿?”杨朔亭讶异道。
“三哥。”杨化羽面带微笑,甜甜地唤着。
见到她的笑容,杨朔亭也忍不住跟着拉开了嘴角。
“羽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然后他双眼往杨化羽身后的方向搜寻,“朔真呢?你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的吗?”
“小哥人在贵农城。”
“贵农城?我才刚从那里离开而已。”
“‘我’?”杨化羽笑道,“三哥,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杨朔亭愣了下。
“三哥不是和一位姑娘同行吗?”
“你……怎么知道?”杨朔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接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怪异地问:“羽儿,你该不会……跟踪我吧?”
一见杨化羽点头,杨朔亭霎时涨红了脸。
“那……那你看到了……我和……”
杨化羽掩嘴一笑,“三哥,我可是有转头避开的喔。”
杨朔亭闻言脸更红了,他难为情地播着头。
“三哥,别不好意思嘛。”杨化羽调皮地将自己冰冷的手贴上他的双颊,故意叫道:“哇,好烫人!”
“羽儿,你竟然取笑我!”杨朔亭一脸尴尬地瞪着她。
“呵,三哥,别气嘛。”杨化羽笑着安抚他。她收回了手,然后问:“三哥,那位姑娘怎么称呼?”
“她的名字是聂心巢,我都叫她小巢儿。”
“聂……心……巢……”杨化羽缓缓地念道,似乎在品味着。“三哥,她的名字很好听呢。”
“真的?我也是这么觉得。”杨朔亭兴奋地笑说,脸上露出了无限的骄傲。
“瞧你高兴的,我称赞的可是心巢姑娘,又不是三哥你。”
杨朔亭傻笑着,“说的也是。只是不知怎么搞的,听你那样说,我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杨化羽心思暗转,看三哥这模样,想必心巢姑娘在他的心中占了极大的分量,否则哪能如此轻易就影响到他的情绪;况且由先前跟踪他们时所听到的对话;那位心巢姑娘可是三哥的宝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三哥,其实我跟踪你到这儿,是要提醒你一件事的。”杨化羽敛去笑容正经地道。
“是什么事?”
于是,杨化羽便将在城中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他,也将萧可成之事解释给他听。
“三哥,我们倒不担心你,反而是怕心巢姑娘会受到连累。”
杨朔亭剑眉微蹙,“我明白。”
“话传完了,我也该回去和小哥会合了。”
“你们今天就离开贵农城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被我一耽搁,今晚大概会在城中找间客栈投宿吧。”杨化羽吐吐小舌,“三哥,你好好保重喔。”
“嗯,你们也要小心。”
杨化羽回以一笑,接着眼珠子一转,别有用心地道:“三哥,记得将我未来的三嫂带回古墓山庄喔!”语毕,她轻功一展,身形很快地消失在杨朔亭的视线中。
“喂,羽儿,什么未来的三嫂啊?”但杨朔亭的问话根本没有得到回答,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独自喃喃道:“未来的三嫂……”
这时,一道倩影闪进他脑海中。
“小巢儿?”
一股浓浓的甜蜜滋味顿时在他心头化开;杨朔亭越想这个可能性,心中的喜悦就越扩大。才一瞬间的时间,他便明白娶小巢儿的念头早已在他脑中根深柢固了。
是的,从一开始为了负责而说要娶她时,他的心里便没有排斥过这个想法,只是当时她坚决拒绝,他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而这一放,却在他的心底萌芽成长,成为一种深刻的认知。
“那么,我是不是爱着小巢儿?”杨朔亭不知第几次问自己,“应该是这样没错吧!不然,我怎么会时时刻刻都想着她,就连睡觉也会梦到和她在一起?还有……像今天,知道她想要做危险的举动时,我竟然生气了,我气她乱来,更担心她伤了自己……”
杨朔亭忽然将手覆在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隐隐地抽搐,引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就是这种感觉,当时的不舒服就像这样……”
他的心思顿了好一会儿,接着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杨朔亭,你怎么这么笨啊!爱不爱一个人需要想这么久吗?你都已经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小巢儿了,为什么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她呢?难道还要像上回一样让别人点醒你你才会知道?!”他大声地骂着自己。
“骂得好!你真的很笨,笨到令人吐血!”一个声音附和着。
熟悉的声音让杨朔亭回过头,只见玄音双手玩弄着一根长草,慢慢地向他走来。
“玄音……”杨朔亭有气无力地唤。
“干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可是很支持你刚才说的话喔。”
“那种事不需要人来支持。”
“喔,不稀罕就算了。”玄音无所谓地摊开双手,“不过你也真是奇怪,都明白小巢儿对你的重要性了,为什么还要拘泥于‘爱’这个字眼呢?难道一个‘爱’字就能保证两个人可以永世永生在一起吗?要是有天当你明白你真的爱小巢儿,而她却已经死了,那‘爱’又有什么用?”
“不会的。”
玄音疑惑地扬眉,“什么不会?”
“小巢儿不会死的。”杨朔亭语气坚定。
玄音闻言差点跌倒在地。
“杨公子,容我提醒你一点,小巢儿是人,人都会死的。还是你根本当她是妖?”
杨朔亭哑口,一个他从未有过的想法奇异地在他脑中产生……
没错,是人都会有死亡的一天,而像他这种在江湖上打滚的人,更是无法预期自己可以活多久。若是有天遇上一个武功比他更强的对手,那他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所以……他不能害小巢儿。
小巢儿不懂武功,更不懂江湖中的危险,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会害了她!她的生活原该是安稳无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