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快愈好。”在若有所思的神情下,贺兰智如是说。
因此,就在句愈快愈好下,三天后,海心寨又是一场热闹。但是,在这一片高兴祝贺之余,海心寨的弟兄们也有著难掩的依依之情,因为在婚礼过后不久,身为人妻的贺兰静自然得跟随李沅毓返回宫外的新居。
“喂——兄弟,咱们阿静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警醒点,别教她委屈啊——”
“喂——兄弟,我敬你!!敬你的胆子与勇气,竟然把咱们海心寨的母老虎娶回家去,真是服了你!”
“哈哈哈!!”笑的人当中也包括李沅毓。
“哎哟!什么母老虎?在李兄的面前,阿静温驯得跟个猫似的。”丁叔夸张地扮个猫脸。
“丁叔!!”一旁的贺兰静早就红晕满布了。
“沅毓!!我把阿静托付给你了,请你一定要保护她。”贺兰智难得如此地感性,他双手握住李沅毓的手,以异样的语气对李沅毓说:“谢谢你。”
谢谢你?!这三个字教贺兰静觉得不对味。
只不过,她没心思多想,因为此刻的她正和李沅毓在洞房内的烛光下对望。
“静!!你好美!!跟公主还有三分神似。”李沅毓看得有些恍惚。
“真的吗?”贺兰静笑得含羞温婉,她说:“若能有著芙影姊姊的一分,我便心满意足了。”
或许真是酒精的作祟,李沅毓竟在贺兰静的脸上,看见了芙影的脸,那朵清纯的微笑、那双妩媚的眼,还有那自然散发的香味……
他,情不自禁,让自己的心释放成如雨的吻,溢洒在他一生最钟爱却不敢爱的人全身。
“你——爱我吗?”不知情的贺兰静仍问著这句。
“我——爱你——好久、好久了——”他狂乱的回著。
熄灭的烛火,似乎把这一切误会交由黑暗去掩护,掩护著李沅毓的酒醉吐真言、掩护著那句“我爱你好久好久”下泄漏的玄机。
而贺兰静太迟钝,但,她的迟钝是来自于对他的信任。
这天起,贺兰静的言行举止俨然就是副为人妻的贤淑,对于李沅毓,她更全力以赴了。
“嘿!!该起来啰!!”端著水进房的贺兰静,放下水盆,坐在床边给李沅毓呵著气。
“你这么早起?”李沅毓笑著,用手抚著贺兰静红润脸颊。
“当然!!否则大家伙又得嘲笑你娶了个恶妻。”贺兰静是有心给李沅毓留个面子。
“胡说!!我还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呢!”看著新婚后的贺兰静,那股温柔、那份多情,在在都教李沅毓心虚。
她真的全心全意,而他,却只给了她一半的心。
“是吗?本姑娘这阵子变得太好了,教你这一品侍卫自叹弗如?”贺兰静还是不改活泼的个性。
“你说呢?要不要再试一次!!”李沅毓又眨著那暧昧的眼睛。
“现在!不行啦!二哥在等我们去吃早餐。”贺兰静急得想挣脱他的手腕。
“没关系,反正这几天我们不都是迟到吗?”
“都是你啦——还敢说——”
这就是李沅毓和贺兰静的新婚生活写照,浪漫中不失风趣的李沅毓配上了率性又热情的贺兰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的佳偶天成,直是羡煞了海心寨一票光棍。
唯一的遗憾,就是深植于李沅毓心中的那个倩影,总是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浮上他的心头,即使那个身影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清,但李沅毓还是觉得有杀伤力,杀伤他与贺兰静恩爱的两人天地。
“快,洗把脸。”奸不容易自纠缠中脱了身,贺兰静赶紧催促著意犹未尽的李沅毓。
“好,洗把脸、洗心革面。”
一句“洗心革面”,道出了李沅毓努力给予的心意,他要让贺兰静成为他李沅毓往后生命中的唯一。
他真的努力著。
离他们回宫外新居的日子已经近了,在婚后的几天中,贺兰静一直拚命珍惜著在海心寨剩余不多的日子,她除了增加和贺兰智相处的时间外,更喜欢挽著李沅毓的手,走遍这块有著她许多回忆的土地上,谈论著她一路走过的悲喜哀愁。
“我觉得!!那时的你似乎很忧郁,有种自甘堕落的模样。”来到柴房门口,贺兰静想起了她舆李沅毓的相逢。
“是吗?”李沅毓的心颤了一下,随即隐瞒似地换张笑容说:“还不是让你那凶样给吓傻的嘛,”
“凶?我那里凶了?”她手抆著腰,不服气地嘟著嘴。
“呵!!让我吞驱虫丸,还不算凶啊——”
“讨厌,这么小心眼!连这点小事也记在心里。”
“这是小事?!那你砸破那位吴寡妇的头,怎么说?”李沅毓是存心一逗弄她的。
“谁教她老缠著你,不把我这李夫人看在眼里。”
“喔!|原来你早就觊觎李夫人这个位置了。”李沅毓从背后揽著贺兰静的腰,故意装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算不算吃醋呀?”
“你少胡说——我——我是怕你让那寡妇给占去便宜。”贺兰静极力否认著。
“哦!!这样呀!那我这便宜不就留给你了。”
“李沅毓——你无耻——”
这等打情骂俏的剧情,一天要上演个好几回,除了身为主角的李沅毓及贺兰静演出卖力,恍若无人,连寨里兄弟都得纷纷走避,免得“污染”了他们的童子功力。
在这样的幸福中, 贺兰静是满足而愉悦的,唯一纳闷的,就是在李沅毓的眼中有时会有著她看不懂的讯息。
到底是什么?她曾如此地问过,但他不肯说,只是一味以炽热的缠绵来掩饰所有。
这天,午睡片刻,贺兰静一醒来便探向身旁的李沅毓——不在?!她起了身,四下寻去。
*
靠在树干旁的李沅毓,慵懒地享受这大自然的清新,他不得不承认,这段日子以来,贺兰静给了他极大的快乐与温馨,只要一见著她,他就霎时把烦恼抛得一干二净,她的娇嗔、她的含蓄、她的一切言行,都教他的生命绽起七彩美丽。
他爱她,毋庸置疑!
但,他已经不爱公主了吗?他不敢肯定。
掏出了藏于怀中的手绢,李沅毓又把思绪推入到有公主的记忆里面——
而竟然,他有一点点背叛的感觉,但他厘不清的。是他因背叛自己的坚持而不安,抑或是他背叛了一位根本不爱他的公主而怆然。
他看著这条手绢,看得发呆,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呵——这是什么?”一个突然,贺兰静好玩地抢下他拿在手上的白绢,一脸得意。
“拿来!”情急之下,李沅毓扑向贺兰静。
“哎哟!!!”突来的一撞,贺兰静跌倒在地。
“快还给我——”他只急著抢回来手绢,而忘了扶起贺兰静。
“想都别想——”有些恼怒的贺兰静,拚命把那手绢揣在怀里,然后自己爬了起来,使劲地朝著树林里奔去。
“贺兰静!把东西还给我。”李沅毓大喊著追上去。
但,一个溜烟,贺兰静早已跑得下见人影!
“哼,在我的地盘上,说什么也不能输给你。”躲在一堆短树丛中的她,还喘著大气。
“什么手绢这么要紧?”贺兰静这时才把抢来的这条手绢看仔细。 .
“这手绢好眼熟!!”对了!在公主送她的琉璃珠旁不是也有著这同款的绢,只不过,那绢上是公主亲绢“白头偕老”四个字,而眼前这条却是——只须此绢天涯相随,何必强求朝夕相对……
这是什么意思?贺兰静的心头顿时升起一阵凉意。
他为何会把这手绢藏在怀里?那方才失了绢的表情,还有他不顾一切的反应……
是的!他曾经不只一次看这条手绢!就在一年前的那棵树下,在几个月前的村落院子里,还有成亲前一晚,在那排石阶上……地点不同,但事物皆同,他面带忧戚的神色皆同……
原来,他真的是尽忠职守,把心都给了受他保护的公主手中,那——那她贺兰静算什么?
而他竟然还说他爱她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贺兰静这才恍然,原来他的那句真心话是对远在天边的公主说的,而她,竟荒谬地成了公主的替身?!
像是遽然失了温似地,贺兰静全身冷到冰点,动弹不得,只任由著止不了的颤抖将她湮没在这处草丛中……
“阿静——阿静——”树林间回响著李沅毓的声音。
你是在找我?还是为了这条手绢?
贺兰静不敢开口、不敢流泪,怕一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住,而她还不想就此认输!
毕竟,他还是同她成了亲,他还是把他们家传的玉佩交到她手心,而更不用说他对她的呵护、怜惜与缠绵的低语,这全下像是虚情假意。
或许——或许——是她的误会而已!
或许——或许——这手绢只是他的过去——
再或许,是他故意用来吓唬我的!
反覆思维,直到夕阳西下,贺兰静才有勇气走出那片遮蔽她受伤的树林。
她费尽了唇舌说服自己,要当个信任丈夫的贤慧妻,要若无其事地走进门,微笑地奉还这手巾。
抬起头、深呼吸,贺兰静犹豫了一秒,便推门而进——
“静!!”李沅毓看起来非常焦虑,“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把她拥进怀里。
“对不起——我——我本来想躲起来吓你的,结果不小心就睡著了。”这借口是她早想好的。
“你真的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他欲言又止。
“这——这手绢还你。”她递上了这条绢,然后故意打著呵欠,说:“不好玩,下次下玩了,好累哦——我要睡了。”说著说著,就爬上了床,假装入眠了。
“喂——喂——小懒猪,别睡呀!”
看来真是睡沉了, 李沅毓露了出轻松的笑,亲吻了闭著眼的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欣慰。
原以为,这一切秘密都要随那条手绢暴了底,还好,这丫头迷糊得可以,根本没起半点疑心,否则,这后果他实在承担不起。
想到会失去她,李沅毓就痛得不知所以。
“丫头,我不能失去你。”他喃喃地对著贺兰静说著。
黑暗中,他没看见,贺兰静的微笑及眼角滑下的泪……
这天起,他们的恩爱一如往昔,只是贺兰静常在看著李沅毓时,看著看著,就恍惚起来,仿彿他是从她的潜意识中变幻出来,就是隔了一层的不实在,教她失却了安全感,这由她夜里常半夜惊醒的频率便可知晓。
“不要走——不要走——”她又作恶梦了。
一醒来,冒著冷汗的她惊恐地发现枕边人真的不见了,没半点迟疑,她下了床,出了房门,四下寻著半夜不见人影的李沅毓。
“再过几天,你们就要走了。”说话的,是贺兰智。
“我会常带阿静回来看你们的。”李沅毓说著。
“我——还是一句感谢!感谢你接受我的请托照顾阿静,说实在的,那一天,我强人所难地对你提出这件事,看你当时的表情,我以为你铁定拒绝。”
“其实,我本来是拒绝的,只是后来——后来一时情绪上来,就——”李沅毓倒诚实地说了。
“那——你后悔吗?”贺兰智搜寻著李沅毓的眼光。
“我不会丢下这所有的责任。大丈夫一言九鼎。”好个义气深重的一句话。
却让一旁不小心听到的贺兰静情何以堪。
原来——我只是他的责任而已!还是二哥委曲求全去拜托来的!
难怪!!成亲那天,二哥竟然同他道谢!谢他如此牺牲自己来娶个他不要的女人。
二哥啊!二哥——你的好意却让我难堪至极,让我成了一位厚颜无耻的女人,一位卑微可怜的妻子,一位……
难怪——他从不说爱我!他的心早就明明白白地绣上那手绢,而我贺兰静分到的,只是他强颜欢笑,可有可无的感情而已。
“丫头,我不能失去你——”前夜这句话还温热地贴在她的心间,却在一转身就发现,这句话比不上“我爱你好久好久”的万分之一点。
轻得像羽毛,微风一吹就飘到看不见!
掩著心口, 贺兰静又悄悄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她听著李沅毓开门进房,和衣上床,一时间,她完全没了主张。
一直等到枕边人均匀的打鼾声出现,她才敢让涨满心头的泪倾泻而下。她用力地咬著棉被,不让那痛彻心扉的哭声惊扰到他半分。
就像她的伤心,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就像他的爱,她至死都不会开口向他乞讨!
夜,深了!而她的心,也很凉了。
隔天,甫从镇上采买东西回来的弟兄们,带回了一则令人大为错愕的消息——
“七天前,公主摔下马背,至今还昏迷不醒。”
“真的?!”李沅毓让这则稍息给震惊了,脸色突然刷地成了铁青。
“看样子,慕容氏可能会利用这次机会对咱们海心寨下手了。”贺兰智神色肃穆地说。
“二哥,”李沅毓唤著贺兰智,说:“恐怕我得赶回宫了——”
“公主这次的伤势一定不轻,你快回去看看,也好有个照应。”贺兰智体谅地说著。
“这倒也是,万一慕容氏要有什么举动,你也可以捎个讯给我们。”丁叔插著嘴。
但,这些都不重要!此刻,李沅毓心里只有公主受伤的事情,他真恨不得自己有双翅膀,一振翅就可飞到公主身旁,而今,他不但要小心翼翼闯过湖旁的驻兵,还要带著身手下是很俐落的贺兰静——
“既然决定要走,那阿静赶快去收拾收拾。”贺兰智催促著。
“这——”李沅毓为难地吞吞吐吐了。
“怎么了?”
“这次由于事出突然,再加上这段路很苦,而我打算以日夜兼呈的方式赶到,倘若带著阿静——”
贺兰静不敢看他,只是低著头听他说出心里的话。该来的还是会来.她为自己感到无限悲哀。
“怎么?你不打算带阿静走?那怎么行。”
二哥——求你!求你不要再把我贱价求售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留点尊严让我有活著的支撑点,行吗?
“我只看公主一眼,了解了她的状况,便立刻快马加鞭再回海心寨。”李沅毓是心急如焚。
“那——那要看阿静怎么说?”大家此时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始终沉默的贺兰静。
“静——”李沅毓这才意识到贺兰静的不对劲。
“你去吧!反正我还想在这儿待些日子。”她连台阶都替他找好了,她不想再予他任何压力。
更何况——没有用——
回到房内,贺兰静一语不发地为他收拾行囊,她知道他的一颗心早已迫不及待地飞向有公主的地方了。
只是,他不得不还故作牵肠挂肚地同她话别一番。而贺兰静贪的,还是他的心回意转。
“静——”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满是歉意地说:“真抱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