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见到人影呢!”
“还好——”俞靖气喘吁吁地瘫在她的椅子上,但心思却还卡在靳馥恩那薄情寡义的神情里。
还好,那一夜她挥挥衣袖,走得无声无息,否则待他醒来,她又得面对多少残酷的话氢语。
她俞靖虽然谈不上天仙美女,但做人的尊严她可是步步严谨,少一分都不行。
“靳馥恩,我要你销声匿迹——”俞靖对自己狂乱的心下著咒语。
拿起准备好的一叠资料,俞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让区区的一个男人坏了她老爸甚为重视的别墅造镇开发计画。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俞振荣坚持要由晋氏工程来投资这个合作专案,据她手上的资料,这台湾众多的大小工程公司奸像还没把晋氏工程列上名单。
难道!!是老爸太贪心?想在工程品质上偷工减料,才会找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来承包。
“俞姊,靳先生来了。”小蝶透过电话告诉俞靖。
“请他进来。”俞靖站起身,下意识地拉拉裙子,拂拂头发,就咧著那又亲切又带点权威的笑脸,准备迎接晋先生的莅临。
“靳先生,请——”小蝶开了门。
“是你!”
“是你!”
俞靖和靳馥恩同时愣在原地。
“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吗?”好一会儿,俞靖冷冷地说。
“是啊!!我已经好久没这么倒楣过了。”靳馥恩反击著。
“小蝶,他进来做什么?”少根筋是俞靖的特色之一。
“俞姊!!他就是靳先生呀!”小蝶已嗅出火药味了。
“不是晋先生吗!!靳?!晋?!”俞靖此刻才恍然大悟。
“秘书小姐——请问你们的俞经理在哪里?”
“靳先生——她——就是俞靖俞经理呀!”
“真的吗?”靳馥恩夸张地挑挑眉毛,说:“这么胡涂的人也能当经理——哦,也难怪!她一定是用暴力威逼。”
眼看著一场大战即将引爆,突然间门一开,一位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靳大哥——”他愕然看见眼前的两个人是全副武装、准备就绪的架式。
“莫煜?!”靳馥恩和俞靖同时喊出他的名。
“俞靖——你何时洗心革面,开始上班的?”莫煜打量著焕然一新的老同学,眼睛里充满赞许。
“怎么?!你认识这个女的——”靳馥恩不以为然地说。
“她是我大学时西洋剑社团的搭档——”
“西洋剑?!难怪她这么强悍。”靳馥恩瞄了她一眼。
“莫煜,你替这个败类工作?”俞靖死瞪著靳馥恩。
“俞靖——”莫煜恨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靳大哥是我的远房表亲,我现在是他的特别助理。”莫煜的神情试著告诉俞靖,卖他个面子,消消火气。
“莫煜,不必跟她报告,我才是你的上司。”
“莫煜,别甩他,欢迎你随时跳槽。”俞靖不甘示弱。
“哎呀!拜托二位大哥大姊别这样奸不好,这一吵,会把双方几亿的生意给吵掉的!”
莫煜的一言,浇熄了盛怒中的男女。
毕竟,商场中人还是把利益摆在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俞靖,她这次的出马是有关键性的影响,要是这样就断绝了和靳氏合作的计画,那她老爸铁定用“朽木”来数落她,所以,为了争一口气,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由于莫煜的居间调停,让原本处于水火不容的靳馥恩和俞靖,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达成了协议,日后双方的重要会议便在俞氏和靳氏的会议室轮流进行。而首先第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由俞氏提出完整的造镇理念,再由靳氏作参考分析。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俞靖和靳馥恩互相以“阴魂不散”四个字,来形容彼此连上个厕所都会碰到的无奈情形。
因为这项计画双方的大家长都盯得紧,俞靖和靳馥恩几乎是放下了手边的其他事情来全力投入这专案会议,因此一个礼拜五天,有三天不是俞靖到靳氏去,就是靳馥恩到俞靖办公室里,这样的忙碌倒也相安无事,这一个月来,俞靖和靳馥恩已少有火爆的口舌之争了。
*
“早!”又是冤家路窄,俞靖一冲进靳氏的电梯,便和早在里头的靳馥恩撞个正著。
“哦——早!”俞靖为自己的莽撞有些难为情。
“你今天换新表啦?”
“换表?!没有啊。”
“真是奇迹呀,离十点还有三分钟呢!”原来,靳馥恩故意讽刺她经常迟到。
“哦——这事我是真的感到汗颜啦。”俞靖笑得有些怪异,“不过比起你讲电话的时间,我是小巫见大巫,一个礼拜加起来赢不了你一天啦。”这是事实,俞靖最气一个讨论被不断打进来的电话分隔得断断续续,尤其是从靳馥恩讲话的语气里,就不难分辨电话的另一端是男是女。
光是靠揣测,俞靖就常憋了一肚子气。
无可否认的,俞靖对靳馥恩的确有著难以厘清的感觉,否则,她不会盼望著每一回和他的约会,虽然他们完全是谈公事不谈其他,但,她总贪求著他身上的古龙水所弥漫的温存气味。
是的,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就是她的初恋!只不过,初恋往往都会成过眼云烟。
星期天,俞靖约好伍凌燕一起到莫煜家去串门子聊天,而这一回她可是保密到极点,没让其他三个女人来破坏她俞大姊处心积虑的心血——把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莫煜和一百七十分公高的伍凌燕送作堆。
“俞靖——你敢打我的主意?!”不知情的伍凌燕,在一见到莫煜时便恍然明白。
“呵——这俞大姊谁的主意不敢打?!连太岁头上,她都敢大兴土木呢!”莫煜是俞靖的“哥儿们”。
“死莫煜,连我也敢糗?敢情是太久没教训你了。”俞靖说罢,便顺手抽出了一旁剑架的剑,俐落地朝莫煜而去!!
“锵锵——”莫煜也机伶,一个迅速便和迎面而来的剑对上了。
“俞靖——小心别伤了人家呀!”伍凌燕不知道俞靖和莫煜在学校就是这种玩法,只见俞靖招招凌厉,逼得莫煜步步后移。
“兄弟,你的剑法退步了哟!”俞靖嘲笑地说,并把莫煜手上的剑给挑落在地。
“那让我领教领教吧!!”不知何时,靳馥恩竟然已经在一旁观战甚久了。曾经拿过无数次剑击冠军的他,自然也手痒了起来,遂拾起莫煜掉落在地的剑,当下就与有些错愕的俞靖切磋起来。
靳馥恩的动作像豹,敏捷而轻巧,那柄细长的剑在他的手中有如一体般地挥刺游走,而此刻的他,身穿宽松的白色衬衫加紧身的黑色牛仔裤,那未上发油的及肩长发还些微散乱地垂在肩上,随著剑法的前前后后,左右移动,俞靖眼中的靳馥恩俨然是古代的侠客翻版。
俞靖被一股突来的心悸分了心!一个失手就把手中的剑飞落在地。
“哇——漂亮极了!”真是吃里扒外,喊得最兴奋的,竟是干坐在一旁的伍凌燕。
“是你的精神不够集中,否则,我不见得会赢你。”靳馥恩在这短短的交手中,突然对俞靖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不仅仅是因为她卓越的剑术,而是她眉宇之间散发的一股巾帼英气,把她那性格的五官衬托得格外清丽。
他直觉认为,他似乎曾见过如此熟悉的容颜!
“喂——靳馥恩,你真是天生的明星吔,有没有兴趣拍广告?”原来,伍凌燕看中的是他的外表,恰巧这个月她正准备著春夏造型的发表会,而靳馥恩的落拓外型刚好符合她“新世纪坏男人”的主题。
“没兴趣。”靳馥恩一口回绝,顺便瞄了伍凌燕一眼,“是你?!维纳斯——”他睁著那双深不可测的眼。
“维纳斯?!”莫煜一头雾水。
而伍凌燕却是受宠若惊地面泛红晕一片,她说:“你记得我?!”
早知如此,那夜的化装舞会就由她亲自上阵,也不必大费周章一番又绕回原点,原来?她伍凌燕扮的维纳斯早让靳馥恩搁在心上了。伍凌燕虚荣地朝俞靖眨了一眼。
俞靖不说话,只是心冷了半截。
“能不能告诉我——”靳馥恩的眼神有些急切,“那天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是谁?”
“哪个女孩呀?”伍凌燕反应不过来。
“就是那个戴呢帽、穿靴子的长发女孩呀?”
“她?!”伍凌燕这下子,完全清醒了,“她不就是——”她看向俞靖发白的脸。
“咳咳咳——”俞靖弯下腰,大咳特咳。
伍凌燕再笨,也懂得俞靖的暗示,便立刻脑筋急转弯,“那女孩我们也不认识,只是恰巧在门口遇到就一起进来了。你找她做什么?”伍凌燕想知道,那一夜俞靖打死也不说的后续情节。
靳馥恩不说话,只是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对莫煜说:“你的线索查得怎么样了?”这才是今天靳馥恩造访的主因。
“快了。”莫煜的眼神胸有成竹地瞟了俞靖一眼。
“喂!|那靳馥恩干嘛找人找那么急呀?”待靳馥恩走后,伍凌燕迫不及地问著莫煜。
“心被偷了,能不急吗?”莫煜言简意赅。
“就那一夜,你就偷走他的心?!”伍凌燕咬著俞靖的耳根子,无法置信。
“偷心的不是我,是那位长发飘逸的美少女。”俞靖的感动带点酸涩,她正和另一个自己吃著味呢!
靳馥恩毕竟还是有情的,俞靖忘不了那天靳馥恩询问伍凌燕及莫煜时,映在神色中的落寞与思念。揣著这份心疼与依恋,俞靖日日夜夜都辗转难眠,有好几次,她甚至有向靳馥恩表明身分的冲动意念。
但,她不敢,她害怕看见他眼底难掩的失望,她要那份唯美的影像长存在他的心房,她更要那长发的俞靖占住了靳馥恩心中最多的分量。
“那你干脆以长发的造型来重新吸引他。”伍凌燕是这么建议俞靖。
“这已不是头发长短的问题。”俞靖黯然地看著远方,“他的心目中早已有个型,就像你们要我扮演的长发美女,可是——我不能骗他、也骗自己,我是俞靖,并不是那位纤弱可人的少女。”俞靖懂得,真爱是纯粹到无半点杂质,更遑论是以矫作或欺瞒来达到目的。
这道深层的认知,反倒让俞靖更释怀!那天起,她开始用另外一种心情来看待靳馥恩这个男人。
*
这天,台北的天空密布乌云。
“这是什么意思?!”俞靖暴跳如雷,手里正拿著由靳馥恩办公室传回的意见卡,上面只有四个字——“狗屁不通”。
“俞姊,这靳氏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竟敢把我们花一个月拟出来的投资计画批评得如此不堪。”
“狗屁不通?!”俞靖气到两眼发红,“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随即,她抱著桌上的计画书,拿起皮包,直杀靳馥恩的办公室。
*
“俞小姐——等一下,我们工程师有客人哪——”
“碰——”俞靖不顾阻拦地推了门,却当场愣在原地——
李紫涓和靳馥恩倏地分开,但俞靖还是看见李紫涓的衬衫开了一半,而靳馥恩的脸颊及嘴唇有著朱红的唇彩。
“对——对不起——”一时心慌,俞靖忘了她的兴师问罪,便尴尬地急忙退出门外,抚著心口,脑中一片空白。
没一会儿,门开了,李紫涓全身整齐地走了出来,并微笑地对俞靖说:“俞小姐,靳先生说请你进去。”
“哦——谢谢——”俞靖的眼,还是不自主地瞟到李紫涓胸前的宏伟,而脑中则浮现靳馥恩的手是如何抚慰著那一排花扣下的软绵。
走进办公室的俞靖,看靳馥恩看得失了焦距一般。
“坐——”靳馥恩已坐回他办公桌后的黑色皮椅上面,低著头故意忙著桌上文件的批阅。
“我不知道你这么‘忙’呀!”俞靖加重语气说著。
“我记得今天我们没有会议吧!”靳馥恩知道俞靖一定是来找他理论的。
“这是什么意思?”俞靖亮出那张“狗屁不通”的传真,一步步的走向靳馥恩的办公桌前。
不知是生气,抑或是方才过于突然的刺激,俞靖的凌乱不只在她的思绪,还无法克制地展露在她的二寸高跟鞋里。
“碰——哎哟——”就在离靳馥恩不到三尺的距离前,她的左脚跟右脚打了个结,硬是毫无预警地整个人仆在靳馥恩眼前放著成堆文件的桌面上。
有好一晌,靳馥恩愣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刚刚是请你坐,不是要你‘仆倒’。”他还是打算先糗她一顿。
“靳馥恩——”俞靖撑起自己,满脸通红又咬牙切齿地怒瞪著他。
“你的眼镜歪了。”此刻的他们,是近距离的相对,而替俞靖顺手摘下眼镜的靳馥恩,突然有了意外的发现,“你——你——”他想说,你竟然酷似我找寻甚久的长发女孩。
看著靳馥恩霎时转变的神色,俞靖也心知肚明,便赶忙夺回他手中的眼镜,再戴回自己的鼻梁上。
“你有姊姊或妹妹吗?长头发的。”靳馥恩抓著她的手肘,神情急切。
“没——没有,你问这做什么?”俞靖装蒜著。
靳馥恩怅然若失,不吭半句地呆立在桌前。
“得不到的,总是最美——”不知觉的,俞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靳馥恩有些诧异地看著她。
“哦——我——我是说今天讨论事情方便吗?”俞靖此刻已无半点火气在心头了,因为,他心中的那份念念不忘,足够弥补她所有的创伤。
眼前的男人执著于一个虚无的影像,而她,却也紧抓著这份不属于她的感情不故,双方你来我往,却始终没有交集的光芒。
“是有关那项计画方案的事吗?”靳馥恩示意要俞靖坐在另一侧的会客小厅。
“嗯——”俞靖坐了下来,觉得脚踝有些疼痛。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们拟的那份计画有太多地方不切实际,所以,为了要取得一个共识,我建议我们应该亲自去日本考察。”
“考察?!”俞靖看著靳馥恩,又想到北国此刻的白雪茫茫,或许她该为这段不为人知的初恋,留下更灿燸的一页吧!“一切听你的安排——”她干脆地答应了。
“俞靖。”靳馥恩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
“嗯?!”
“你——不戴眼镜更有一种美丽。”
“谢谢——”俞靖也难得温柔婉约,“可是——我就是我,这一切无关眼镜,也无关头发长短。”
她的话,听得靳馥恩心里为之一颤,但,又不知问题在什么地方。
“我该走了——哎哟——”俞靖又跌坐回椅子上。
“怎么了?”靳馥恩紧张地蹲在她的身旁。
“大概是扭伤了吧!”俞靖下意识按按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