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越,你醒醒啊!」他几次槌打着自己,希望能赶走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可是,越赶它越靠近,雷越开始一闭眼,就梦见琉璃。
他的梦很鲜明,像是亲身经历。而那位名叫琉璃的女子,不论是满脸麻子,还是绝色美女,其一举一动总能牵绊着他的心。
他的梦总千篇一律。从湖畔的初遇到生死别离,每天晚上,雷越都会再次经历。不论是缠绵时的浓情蜜意,或是分离时的哀痛难抑,都教醒来后的雷越痛哭流涕,面对自己的悲伤不知所以。
但是,哭泣过后,他又恨不能再入梦去。因为不知何时起,他已离不开梦里的琉璃,虽然一次的醒来换来憔悴一番,可是醒在没有琉璃的时刻,又让他相思难挨。
做梦,成了他的瘾!就算会死,他也顾不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直到这天下午有人来到了他的床前——
「雷越、雷越——」张筠芝猛摇着像正作着恶梦的雷越。
「阿璃……阿璃……」满头大汗、急促的呼吸,说明着雷越又梦到琉璃跳海的那一景。
「雷越!醒醒啊!是我,是我张筠芝呀!」
「是你?!」他睁开了眼,像是醒了。
「是我,你?」张筠芝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査茵,我没有抓住阿璃,我没抓住阿璃啊!」雷越突然抱着头痛哭流涕。
「喂,怎么了?不要这样呀!」张筠芝让雷越的举动吓坏了。
「我就这样让她在我眼前消失了,我没有用啊,我连我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啊!」雷越哭得双肩抖动。
「雷越、雷越,醒来呀!这只是梦而已!」张筠芝几乎是用吼的。
果然,经过了几秒的安静,雷越才慢慢恢复了神智。
「你……怎么会来这里?」雷越尴尬地问着。
「还好是我来了,否则不知道你病得不轻!喔,对了,你刚刚怎么也叫我査茵?」张筠芝的耳朵挺利的。
「有吗?」
「奇怪?那位老入我梦的红衣女子,也唤我査茵。」
「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啊!就是那位穿红衣的女人要我来看看你呀!还要我告诉你,要拿心玥神果换回琉璃。」
又是琉璃!雷越至此,已分不清梦里梦外的距离。
而唯一能跟他谈心事的,就是常梦见叶赫皇后的张筠芝。
这天,趁着没戏,张筠芝硬拖着雷越寻来了一处郊外的茅蓬——
「你在做什么啊?」雷越甚是不悦地说。
「听说,这里有位修行人,看得见前世今生。」
由于张筠芝兴致勃勃,雷越也不好扫她的兴,只得陪她走进去探探究竟。
「是位穿红衣裳的女人叫你来的吧!」说话的,是位满头白发、白须髯髯的老翁。
「哇!好厉害呀!连这个你都知道。」张筠芝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跟她前世算是妯娌,同住在一座城里,而今世你又演她的故事,所以她是特别照顾你。」那位白须长者说着。
「那她真是叶赫那拉·孟古啰?!」张筠芝喃喃自语。
「那——您知道完颜琉璃吗?」雷越想试试他的功力。
「她不就是你这一生苦苦追寻的人吗!」这老者看着他,眼中有赞许之情。
「她——她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她?」雷越问得急。
「快了!只要重回往日,你就有机会了。」说罢,这老人家就进去了。
「重回往日?老先生,您别走啊!您还没说清楚呢!」
「要救琉璃,只有心玥神果。」房中,只传来这样的回答。
「心玥神果是什么果?这里的名产吗?」张筠芝纳闷着。
「不!要取心玥神果,就得拿心来换!」雷越记不起究竟是在哪儿听过这句话。
但,他就是知道,像是嵌在他脑子里的鲜明。
「拿心换?有没有搞错啊!」
「没错、没错!孩子,我女儿阿璃的自由就靠你了。」房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目送着早已远走的身影说着。
离九月十二日还有几天的光景,而金福闵等女儿的心却急了!
人间三百多年的时间,够把他那美丽的小女儿关憔悴了!而要再错过这一次,下一回,就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第八章
秋天的苏子河,已有了少许的萧萧气息。
尤其是在阴雨绵绵的时候,游客稀落、行人少有,只剩灰蒙蒙的一片笼罩着苏子河,连平日生气蓬勃的河流都像是心事重重,流着流着,好似载不动许多愁。
多像雷越此刻的心情起落。
「雷越……」张筠芝远远地喊着,而身旁还跟了张念。
「这么巧?」雷越有点恍惚地看着他们。
「不巧!是特地来找你的。」张念说着。
「找我?有事吗?」
张念没说话,只是面有难色地示意要张筠芝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雷越有点不耐烦了。
「是——是张导想请你演努尔哈赤!」张筠芝一口气说完。
「啊?你有神经病呀!」雷越站起了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屑。
「我知道这个请求太突兀,可是,要不是莫青临时出状况,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
「莫青出事?!」雷越昨天还看见他的,怎么一晃眼——
「他昨夜让人给剃光了眉,还说他不配演这个角色,要他早早滚回台北。」张筠芝的样子,像是挺乐的。
「他就这样被吓跑了?」雷越觉得那莫青还真是虚有其表。
「当然,吓他的可不是人哪!他还真是屁滚尿流的狼狈呢!」张筠芝想起来就发噱。
「唉!这几千万都砸下去了,如今却因为男主角老出问题而拍不成,雷先生,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来帮我。」
「不行!我哪会演戏啊!」雷越拼命摇着手。
「你只要演你自己就行啦!」张筠芝插着话。
「是啊、是啊——大家都说,你简直就是努尔哈赤来转世的!演他,连替身都不用了!」
张念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硬是转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着雷越。但,雷越就是不点头,除了没兴趣之外,他的一颗心全悬在那位唤琉璃的女子身上。
「雷越,没人比你更适合演努尔哈赤。」张念仍不死心。
「我扮努尔哈赤,那谁扮琉璃?」不知怎地,雷越就这么脱口而出。
「琉璃?又是琉璃!不是告诉你,在努尔哈赤的所有女人里,没有一位叫琉璃的吗!」张念真搞不懂他在执着些什么。
「呼呼——」就这时候,一阵狂风乍起,苏子河顿时怒潮汹涌,像是被激怒了什么似的。
所有的人皆脸色有异,尤其是张念。
「阿璃!阿璃!是你吗?」雷越突然这么认为。
就这一瞬间,风平浪静,像是一场幻觉。
「雷越!重回往日!」张筠芝像悟出什么似地兴奋。
「什么?!」雷越不懂。
「记不记得那位老翁说过的话,他说要找琉璃就得重回往日。」
「你是说……」雷越至此恍然明白。
「对!这一切不都全是注定好的。」张筠芝这才知道,男主角一而再、再而三出事的缘由。
原来,就是要让雷越重回努尔哈赤传奇的一生。
但,用意何在?
铁定与那位琉璃脱不了干系。
「好,我答应你——」雷越出乎意料地点头应允。
「你——真的答应?!」张念在喜出望外之下,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雷越突然改变了心意。
不过,他唯一清楚的是,这次男女主角的配合一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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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拍得出奇的顺利。短短的几天,就把莫青落后的部分给补得剩没多少,虽然,拍片期间,雷越的意见不少,不是嫌剧情走向不对,就是埋怨台词不像努尔哈赤会说的语句,但,往往经由查证,都发现雷越的说法比较接近史实,因此大家在求好心切下,反而更乐意随着雷越的建议行事。
而雷越本来也对自己的演技没信心,可是奇怪的是,只要他一穿上努尔哈赤的那一身战袍,就仿佛有股气流贯穿他的脑门,教他一时间忘了自我,完完全全地融入了努尔哈赤的爱恨情仇中。甚至于,下戏以后还久久无法自其中挣脱。
例如,昨日下午的外景,是一场武打戏。在满是机关陷阱的树林里,努尔哈赤要展现他的绝世功力。
「卡麦拉!」导演一声令下,四周竹箭顿时齐天射去。
「小心!」突然间,雷越就吼出这句,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冲进那混乱的机关里,右手一拨、左手一挥,精采漂亮地把这幕一镜到底。
「好哇、好哇!」众人虽是诧异,但仍被雷越的突来之举搞得又惊又喜。
「好什么好!」雷越一脸铁青地怒斥着,「要放箭之前,你们没注意到有个女孩子站在那边吗!」
循着雷越的手指望去,除了摇曳的树枝外,什么都没有。
「哪来的女孩子?」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着。
「就是站在那里的——」他一回头,只剩一片树林。
这场戏,大家是说精采得无与伦比。但,没有人知道,在这场戏里,雷越真的经历了千钧一发的危机,尤其是当他看见他要找的阿璃就站在眼前时,那种焦虑与紧张更教他在下戏之后,还轻松不起。
而那生死交关的情景,却是他梦里不曾遗漏的点滴。他甚至还记得那一天,琉璃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同他说过怎样的话语。
天啊!你到底是谁?我要如何才能与你相见?雷越感觉到,在他的生命里,那位叫琉璃的女子,一定占有着极为惊人的分量,才会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来寻找她。
傍晚时刻,雷越趁着没戏,又来到了苏子河畔伫立。
夕阳西下,将整个苏子河映落得格外辉煌金碧,可惜此刻的雷越已少了把玩相机的心情,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沉淀着他内心浓稠的感情。
「这会儿你可是得意了!」突然间,背后传来寒冷的话语。
「是你?!」雷越一转身,便发现莫青戴着一顶帽子,神色诡谲地站在那里。
「怎样,主角当得还过瘾吧!」他牵扯着嘴角说着。
「你不是回台北了吗?」雷越嗅到一股火药味。
「哼!想这么容易就打发我走 未免太瞧不起我莫青了!」
「这些话,你对我说做什么?不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吗?」雷越不喜欢再同他穷搅和,遂转了身,迳自朝河的另一处走。
「站住!你别以为你搞的鬼我不晓得!」莫青显得激动,「是你派人来装神弄鬼的,是不是?!还下了药,趁我睡得不省人事之后,再剃光了我的头——」
「神经病!」雷越只说了这一句,还白了他一记眼光。
「你以为我这么容易上当!哼,我每天都在片场暗中观察,竟然发现只要是你的戏,整个过程就格外顺利。」
「那有什么不对吗?」雷越不耐烦地说道。
「当然有问题!因为不可能会那么顺利,我曾经历其中,所有的难度我清楚的很——你,一定是你先故意破坏我的,再将自己顶替,才有会如此的成绩……」
虽然雷越对莫青的指责是嗤之以鼻,但,无可否认的,雷越总觉得的确有股力量来助他完成一切的事情。
「就算真有什么因素,那也并非人为的。」雷越突然觉得莫青也挺无辜的。
「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撇清你所做的事!」莫青握紧拳头,步步逼向雷越。
「我什么事都没做,何需撇清?」雷越不想再多费唇舌,迳自大步离去。
「站住!不许走!你还没还个公道给我!」莫青一个冲动,倏地上前扳住了雷越的肩头,二话不说就往他的脸灌了几个拳头——
「你干什么!」雷越是愣住了,但在回神过后,他立刻闪过了莫青的第二波攻击,并使出一记回旋踢,踢中了莫青的肚子。
「还不出来!」莫青手一挥,登时两旁窜出了几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一拥而上地对着雷越用力猛敲。
由于此处林树茂密,又稍嫌偏僻,因此,这等暴力血腥的场面没人看到。而雷越就在寡不敌众下,让这一伙人敲得头破血流,再趁着昏暗的天色,被推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立刻清醒了雷越的昏沉,但他已是累累伤痕,根本无力自救。
他只能闭着气,任凭身体缓缓地下沉着,而脑海中是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没有。
呼吸快憋到了尽头,雷越想,如果这真是生命的最后,那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此生还没有爱过。而他对爱所有的情绪起落,全是在梦里经验的。
算不算爱过?他此刻已无法思索。
「阿金……」突来的呼唤进入了他的耳里。
想不到临死前还会有幻听。雷越心里才这么想着,就顿时感觉到有一双手托起了他的身子。
他倏地睁开眼一瞧——
「是你?!」他起了极大的震惊。
那位只有在梦里出现的琉璃,此刻竟然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游移。她,依旧是一身白色纱衣,而那绝色的容颜仍同梦中的她无半点差异。只是那眼神里多了许多灰蒙沉重的情绪,而原是清澈晶莹的眼睛也遮上了阴影……
这么忧郁的琉璃,看得雷越心疼得不知所以。
他,情不自禁地伸着手,用最温柔的感情抚着琉璃的面容,轻轻地、浅浅地、多情地……他忘了他还在河底。
「咳——」突然,他鼻子呛水了,再也撑不下去。
就在这时,他见着琉璃向他抱紧,并对着他的嘴移上了她的唇片,再以迅速的方式游向河面。雷越感觉到她吹进自己嘴里的气,暖暖地,还带点檀香的芬芳;而她柔软的身躯贴着他的胸膛,教雷越从此再也不许别人进驻。
「唰拉拉——」他们冒出了水面,并且来到了岸上。
「你怎么还不上来?」雷越依然牵着她的手不放。
「阿金……」琉璃说的话没有声音,只有唇形。
「上来啊!来,我拉你……」
但,琉璃却挣脱了他的手,并后退了好几十尺,面容哀凄地与他泪眼相视。
「阿璃;你叫琉璃是不是?」雷越有些急了。
琉璃点点头,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下停地掉进了河里。
「阿璃,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雷越生起了莫名的恐惧,像是梦里曾有的惶恐。
然而,琉璃依旧不言不语,只是淌着泪,逐渐地没入了河水之中……
「不要啊!阿璃……」雷越眼睁睁地看着她又消失在他的眼前,霎时,梦境里船上的分离就这么与此刻交相重叠,连痛都是双重加倍。
雷越承受不了,遂顾不得满身湿漉,一路拼命跑向那位白发老翁住的地方。
「奇怪?怎么没看到?」雷越确信自己来对了地方,但眼前除了杂草一片外,根本没半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