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一秒一秒的虚弱了。」芙萝哭红了眼,心疼地说道:「我们母女俩好不容易见面了,却--」
「傻孩子,别哭了,我们总算还能见上一面,不是吗?连他,我也看见了--」
「可是,他不知道啊!他连我是他的女儿都不知道啊!」芙萝听母亲说了。
「公主,不如我去告诉他--我爸爸这三十年来,始终没忘记过你,你知道吗?他之所以会娶我妈,只因为--她也叫伊帕尔啊!」应鸿雁也为母亲心酸不已。
「他……」月牙公主一听,激动自是无法言喻,不过,她毕竟是个将死的人,她对他早已无所求了。「够了,能见到他最后一眼,我愿足矣!什么都别说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母亲也有深重的感情,不要让我的出现坏了他们的鹣鲽之情,即使一丝丝地,都非我所愿--」她深深地为他们夫妻祝福祈祷著。
「公主,谢谢你!」虽是不忍,但为了母亲,应鸿雁对她充满感激。
「今天天气不错,能不能陪我去外面走走?」时日不多,月牙公主不想让自己困在这里。于是,应鸿雁与芙萝,再加上个霍思深,就扶著月牙公主坐上了车,来到了街上的闹区。
不过,冤家路窄,应鸿雁又好死不死地,让前来逛街的何伟群给缠住了。
「鸿雁,还在气我?别再说那些气话了嘛!」他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
「何伟群,你是听不懂国语吗?我说的不是气话,是实话,我根本不爱你,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行不行?」应鸿雁让月牙公主一行人走在前头,怕让人家听笑话了。
「你不爱我爱谁啊?你除了我,连半个男朋友都没交过。」
「是啊!这不就是你吃定我的原因吗?」应鸿雁走到了一处卖帽子的摊位前,仔细地挑著摊上的帽子。
「说得多难听啊!我只是当你是标准的妻子人选--」
「喔!抱歉,我让你失望了。」应鸿雁突然转过身,拿著手里的一顶帽子,就往他头上戴著,「这送给你,挺适合的。」她笑著打量一番。
「这……这不好吧!哪有送未婚夫绿帽子的--绿帽!?」他愕然地发傻了。
「没错!是绿帽,我爱上了一个让我知道天雷勾动地火是什么感觉的男人了!」
「应鸿雁,就算说气话,还是要有节制的。」何伟群已经发冷汗了。
「喔!你不知道他有多好,我们可以随时随地做我们爱做的事!何伟群,说句实话,你真的太逊了,我建议你,不如买些威而刚用吧!」应鸿雁故意讲这么毒辣的话,来教训一下他的狂妄自大。
「应鸿雁,你……哼!」何伟群气得咬牙切齿,但是,没敢太吭声,因为,说巧不巧地,应鸿雁的话,还真伤到他的男性自尊了。
「怎么啦!?你又气他了?」刚好,应庭筠也出来逛街,就这么与气得发狂的何伟群擦身而过。
「爸,我跟他分了,我从来就没爱过他。」应鸿雁挽著父亲的手,缓步地走著。
「你终于开窍了?他不适合你的。」
「没真正爱过的话,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她又想起了赛希洛。
「你……」应庭筠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我跟你当年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你知道?你也……」他被女儿的突来之语给吓了一跳。
「没错,我都知道了,我还知道,月牙公主替你生了一个女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姊姊。」她还是忍不住地透露了。
「月牙公主?她替我生了女儿!」这个名字,还是深深地刺痛著应庭筠,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幽幽地问著她说:「她……好不好?她应该是尼雅王朝的皇后吧?」
「你怎么不问她呢?」应鸿雁突然看向前方的芙萝与月牙公主一行人,「那位婆婆是从月牙宫出来的,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去问她呀!」
应鸿雁看著父亲迈著忐忑的步伐,缓缓地走向月牙公主的跟前。
先是诧异,然后神色略显紧张的月牙公主,瞄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应鸿雁,仿彿在告诉她,她的好意她晓得,但是,又何必呢?
应鸿雁露出浅笑,眼带鼓励地回应著公主的话:告诉他,把你这三十年来所受的苦告诉他,把你这三十年来的思念告诉他,把你此生最后的深情让他知道啊……应鸿雁看著应庭筠,神情专注地聆听著月牙公主说的每字每句,她的心竟也为之欣慰几分,纵然,月牙公主不会表明身分,但是,这是她应得的报偿,不是吗?她为他受的委屈,该全部让他知道啊!
「阿洛,他们还是幸运的,不是吗?至少他们还能面对面地再说上一句话,我们呢?我们呢?」这一晚,应鸿雁睡不好,望著窗外寂寥的星星,她想念他的思绪在心肺翻搅不停。
她躺在床上,用双手将棉被卷成一团地抱紧,想像著那是赛希洛的温柔身躯,可以这样陪著她,度过这样的孤寂长夜。
然而,想像毕竟是没有温度的东西,她翻来覆去的,还是骗不了自己。最后,她想起了临走前,她打包进行李中的一件披肩,那是赛希洛曾经披在她身上的衣物,是唯一跟她出来的一样纪念。她立刻将它翻出来,紧紧地贴在胸前,让它代替著他,陪她入眠。
「阿洛,我好想你啊!没有你,我怎么过都不好!」她常常对著空气不断地喃喃自语:「我想逃啊!可是逃不了,哪里都有你的存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把你忘掉?如果,思念是一种病,我无可救药啊!」
是的,无处可逃!赛希洛也同样地无处可逃。
「月牙儿,你的苦,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啊!」赛希洛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总能让他感觉到应鸿雁来自遥远的思念与心伤。
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夜,赛希洛一样彻夜不眠,因为,他要用心去感觉他的月牙儿的一切,他舍不得错过她传送来的念波与思念,纵然,声声的呼唤都是那样令他痛不可言,但是,他愿意承受这样的摧残,他宁可心碎,也要流连著她曾经来过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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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庭筠决定要先带妻子回台湾了!
「鸿雁,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应母想劝女儿改变心意。
「妈,你就别担心了,我还想多待一些时候,再说,莫森教授还有一些事需要我来负责。」其实,应鸿雁担心的是月牙公主。
「我可警告你,不准再给我出差错,你老妈可是有心脏病哪!」
「妈,放心啦!我只是……」应鸿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她只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了,因为,这里毕竟有著赛希洛的影子,虽然,是在另一个空间里。
「好啦!老伴,女儿会照顾自己的,我们先去乌鲁木齐停留个几天,再搭飞机回去,说不定那时,莫森的工作提早结束了,可以赶来与我们会合。」应庭筠提起行李,就这么将妻子扶上了接送的吉普车。
「等等,等等啊!」突然,芙萝自旅馆内跑了出来,手里还拿著一包东西。
「你来得正好,帮我向你母亲辞行,她需要休息,所以我们不便打扰。」应庭筠这时才发现,这位名叫芙萝的年轻女孩挺眼熟的。
「我母亲要我将这个拿给你,」芙萝气喘吁吁地递上了一只绣著月亮的锦囊,「是她亲手缝制的,给你做纪念。」
「代我谢谢你母亲了。」应庭筠虽有点纳闷,不过,他还是收了起来。
「想不到,那老婆婆还真热情哪!竟然送东西给你--」在车上,应妈妈好奇地翻著那只锦囊说道。
「或许,我们都认识在尼雅王国里的一位朋友--」他是这样想著。
「朋友!?你在那里也有朋友?」 「当然,只不过……她死了!老婆婆告诉我,我那朋友不久前死了!」无可否认的,当他知道这件事时,他痛心得几乎要窒息。可是,他还是不敢让情绪浮现出眼底,因为,它终究是桩秘密,而他不能为了这个秘密,伤害了与他结褵近三十年的妻子。
「这样啊!你也别难过了,就当他还活在你心底吧!」她这样安慰著她的丈夫。
她是一直活在我的心底!他多想这样告诉她,但是,他不能,因为对她不公平。
「对了,你有没有发觉,那位叫芙萝的女孩很眼熟?」应妈妈说著。
「你也发觉了?」
「是啊!我觉得他长得跟你有点像,真的,跟你年轻时候还真像啊!」
「哈哈,你也真会掰,咦,这里面好像有东西?」他突然发现那只锦囊,竟然有暗袋,而里面还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于是,应庭筠毫不犹豫地将它翻找出来,果然,是个像戒指的东西,不过,待他一拿出来,亮在眼前时,他整个脸都绿了--
「这……这戒指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有这戒指?这……」应庭筠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他当年送给月牙公主的订情纪念物,而她告诉他,当有一天他再见到这戒指时,就是她出来与他相见的时候。
「难道--」应庭筠突然想起了妻子刚刚说的话,她说,芙萝长得像他!?可是,芙萝的母亲已经那么老了,应该不会是?不!他想到了,当年他认识月牙公主时,她已经七十岁了,算一算,今年的她也该一百岁了,而那位老婆婆……
「香凝,你先去乌鲁木齐的旅馆等我,我得回去办点事情--」就这样,他中途下了吉普车,转搭另一部回程的车子,直奔月牙公主的下榻处。
在旅馆的房间中,正充斥著一股浓厚的哀伤气氛,嘤嘤地啜泣声,是芙萝与应鸿雁,而月牙公主只剩最后的一口气了。
「别伤心,我悲哀的一生就要结束了,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月牙公主虚弱地说著。
「妈,我舍不得你啊!妈--」芙萝哭得双肩抖动著。
「孩子,还是你幸运,能跟你所爱的人相守,这个愿望对我来讲,好遥远、好困难,就算用我的生命也换不了!」
「公主,你的苦,我都知道。」应鸿雁也哭得歇斯底里的,因为,她的遭遇不比月牙公主好多少。
「月牙儿,你要试著想开点,我不想你像我这般--」月牙公主握著她的手,轻轻地说道:「皇上的好,你最知道的。他是世间难得的奇男子,你能跟他如此相爱过,也算不枉此生了。不要痛苦、不要遗憾,你该欣慰,这人世间还有一个能让你魂萦梦系的爱人,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爱过的。」她突然梗了气,有点咽不下来。
「妈,别说了,你要休息啊!」芙萝拍著她的胸口。
「孩子,我就像将灭的烛火--」她突然伸出手,拉著一旁的霍思深说:「我把芙萝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会善待她的,带她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婆婆,你再撑一会儿,医生就快到了。」霍思深还搞不清楚状况。
「没用的,我是老化了,该走了。我希望,你们死后能将我的骨灰葬在月牙泉畔,毕竟,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心愿已了,就要落叶归根了。」说罢,她终于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安祥地闭起了眼,挥别了她一百年的生命。
「妈,妈……」
「公主……公主……」
芙萝与应鸿雁相拥而泣,为的是她为了爱情而抛却的生命,也为了她那份爱一个人的执著坚定。值得吗?应鸿雁知道,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有资格回答这一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看--」霍思深突然打断了她们的哭泣,惊愕地发出声音。
公主的脸变年轻了!她脸上原有的皱纹竟然在瞬间平复了,还给了她一张光滑细致的雪肌,而那是她年轻时的容颜,有如月光仙子般的晶莹透明!
「伊帕尔、伊帕尔--」门碎地一声让应庭筠推开了,他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却看到动也不动的伊帕尔--
「爸!?」应鸿雁错愕地看著父亲走来。
「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应庭筠抱起她尚有余温的身体,嚎啕大哭著:「你好残忍哪!你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啊!你却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啊!伊帕尔、伊帕尔--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跟我说话呀!你不能退了我送你的戒指,就将我打发了呀!伊帕尔,我的爱啊!」
应鸿雁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的疯狂,那是一种隐忍许久的伤病,却在瞬间爆发开来,威力惊人、无人能挡。所以,她只能陪著他哭著、哭著、再哭著,直哭到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为止了……
「阿洛,月牙公主死了,她死了,她的痛也停了。可是我呢?你呢?」应鸿雁憔悴地跪在房间中,虚脱得想死了算了。
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她的心,就快干涸了。
如果一闭眼就能什么都没感觉的话,她还真想让自己也一睡不起。
但是,她不能。她知道,赛希洛会在另一度空间中,等著她传来的思念,要是她死了,他又将如何撑下去呢?他还有两百岁啊!他要熬的日子更长呢!
「阿洛,我不要这样子呀!我不要只能对著空气跟你说话;我也不要对著星空谈心,我好想你、好想你呀!我想你的笑容、想你的温柔、想你的眼睛、想你的抚触、想你的味道、想你的每一个吻哪!阿洛,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我不要我们的爱,只能等死……」她俯在地上,痛哭失声。她心口的痛楚变成火山的熔岩,汹涌地烧痛著她的五脏六腑,她不断地作呕著,想把心底的灼热给一并吐出来,然而,她费尽心思、汗流浃背,还是不能减缓那份深层的剧痛。
终于,她瘫软在地上,全身湿透,两眼空空洞洞地、泪汩汩不停地流著,心早让所有的痛楚给淹没……
「月牙儿,月牙儿--」赛希洛自睡梦中惊醒了。
他按著一颗像是要窜出胸膛的心口,从睡梦中跳了起来。那是一道强大的电流,倏地敲入了他的心窝,他知道,是月牙儿的痛,只不过,怎么会来得如此强悍?如此惊心动魄?莫非--月牙儿出事了!
「月牙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啊!」赛希洛吻著应鸿雁留下的月牙链子,拧著心口说。
突然,他手中的月牙链子碎了,莫名其妙地碎了,让他怔愣得久久无法言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慌了,并且立刻奔出寝宫,朝著花园的方向奔去。
对著天上的月光,他使出他最深沉的念力,对远方的应鸿雁,传达著他的爱与温柔。他凝望著天上的星月,掏心挖肺地不断诉说著:「不要哭,我的月牙儿、相信我,无论你人在哪里,无论你遇到什么困境,我都会在这里给你鼓励。不要哭,虽然我们人不能相守,可是,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爱你,我会永远这样守护著你,不要哭,我的心肝宝贝呀!」他说著说著,泪滑下了他的脸颊。那是他心疼她的表达,也是他无奈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