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是我的鞋,还我,快还我呀!」她二话不说,倏地就奔上前,想抢下鞋子,但是,这小孩子皮得很,硬是将鞋子你丢我传的,还把莫珂萝当作是加入游戏的陌生人;眼看就要轮到她上场,她急得心脏都快停了。
「哈哈哈——你抢不到,鞋子在我这里。」」位小男孩得意地晃着手上的鞋子,对她挑衅地笑着。
「巴嘎(浑蛋),把鞋还我!」她的日文就属骂人的话最流利。
「你讲粗话!我要跟妈妈说。」这孩子让她一把给逮住衣领,挣扎地叫喊着。
「你要再不把鞋还我,我就剥下你的皮,剁了你的手脚,再把你扔进水池里!」她装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为了那只鞋,她可是在所不惜。
「哇 哇——爸爸!」这孩子看似强悍,却让她一吓就腿软。此刻,他哭得惊天动地,还倏地用力一扔,把手中的鞋给扔进了身后的围墙里。
「喂——我的鞋啊!」莫珂萝一看,差一点没晕了。
「莫珂萝,你在哪里啊?!该你啦——」就在这时,小林花轮慌张地高声呼喊。
「喔!天哪!我怎么这么背?!唉——不管了,先拿到鞋再说吧!」她抬起头看了看围墙,再撩起自己的裙摆,将它反摺插进腰际,接着,她退后了好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地往前跑,再用力一翻,她果真翻进了围墙里。
「哎呀!是谁这么无聊,把鞋子扔来这里?」一位女子痛得惊呼出声,并用着日文开始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都是你啦!要不是你忙得没时间上我那儿,我也犯不着追来这里平白挨这一下,痛死我了。」
「好啦,好啦,你别气了!是你自己要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很忙,今天的试镜很重要,我根本走不开嘛!」林哲琛双手环臂,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也不知怎地,近来他愈来愈没耐心去应付他身旁的那些美女。
「走不开?!我看,是你想把我甩了吧!谁不知道你从台湾带了个女人回来,还藏进你家,你说嘛!她是不是你林大公子下一号的情妇?」这日本女人个子小小的,不过,有小辣椒的味道。她一手擦着腰,另一手却揽在林哲琛的腰上,而她的口气虽然是兴师问罪,但是她那神态,却又是妩媚娇憨,有搔人心房的功力。
「她说得好像是我耶!」莫珂萝一路找进去,却无意间听见了里头的对话。由于好奇,她听得很专心,没发现她的一只手正靠在一道墙面上,而上头还贴着一张纸写着「油漆末干」四个字。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不过是我的朋友,来参加这一次灰姑娘选拔赛的。」林哲琛顺口这样回应。
「哈哈——你的朋友?!你有哪个女的朋友至今尚未上过你的床?!再说,会有资格参加选拔赛的,都长得奇形怪状的,这样的女人,你是连一眼都不瞄的,更遑论把她带回你家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谁奇形怪状嘛?」莫珂萝暗自嘟嚷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等你看见她时,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走吧!我还要看试镜进行得怎样了。」林哲琛看了看表,发现莫珂萝上场的时候到了。而他总是记挂着她,打从知恩院回来后,他们之间就不再那么地剑拔弩张,虽然为了训练的事,他依旧得时常板起脸对她,但是,她好像火气不再那么大了,有时他还会发现,她在他背后做做鬼脸,来代替以前的跳脚唾骂。
「试镜?!糟了!我怎么把它给忘了。」他这一提,立刻点醒了莫珂萝,而她连忙往四下探了探,却愕然发现,那只鞋子就在那女子的后方。
「嗯——别急嘛!亲一个再走啦!」这女子一说罢,便将红唇凑上林哲琛的唇上。
一时间,天崩地裂,她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用尽她所有的气力想吸尽对方的精力一样,看得莫珂萝是目瞪口呆,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就这么直冒上来。她为了他的赌约,如此的受苦受难,而他却……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急速地窜上来,她只想马上离开眼前的难堪。
「喔!天哪!」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已是白白的一片油彩,狼狈不堪。
「谁?!」林哲琛一听见动静,立刻放开怀中的女子,往声音处探去。「是你?!你不是该在前面,怎么会在这里?」他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好像刚跟人打过架似地,全身脏得不像话。
「对不起呀!打断你们的亲热。」她一脸不悦地走上前,弯下腰,捡起那一只鞋,再继续说道:「我只是来拿鞋子的,没事了!你们继续吧!不打搅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围墙走去,准备翻回原来的地方。
「站住!」林哲琛追了出来,一脸的肃穆。
「不必跟我解释!我不想听。」她理直气壮地回应着。
「我只想告诉你——门在那里,用不着翻墙。」
如果这时候有洞,莫珂萝想,她铁定钻进去。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当她打着赤脚,一手拎着鞋,全身脏兮兮地走进会场时,她又让小林花轮眼中的奔腾杀气给吓得半天出不了声音。她不是怕他,是担心自己又会没饭吃了。
「你……我……我杀了你!然后再切腹自尽。我怎么会这么衰啊!!帮条母猪做造型都比你强!像你这种女人,活在世上简直是多余——丢人现眼啊!」他咬牙切齿地道,几近疯狂。
「哈哈哈——」顿时,他的话引起全场一阵哄堂大笑。
「喂,你说话客气一点啊!是你自己没本事,还硬要充专家,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大不了老娘不干了!总可以了吧!」莫珂萝是老羞成怒,再加上刚才的火气还闷在肚子里,这下子,她这位大姑娘终于发飙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胡说八道:「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啊!这也骂那也骂的,硬说我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可你们也不想想,又不给我饭吃,也不准我睡个饱,还要整天逼我穿一大堆丑死人的衣服,踩着高跷东晃西晃,你们大家给我评评理嘛!我这是犯了什么天条啊?得这样受人虐待,让人糟蹋,比真正的灰姑娘还惨哪!」她一口气说罢。
「原来你说得就是她?!」突然,在一片静默之中,有人出声了。是那位倚在林哲琛身旁的女子,她一脸的讪笑与轻蔑,刚好对上了莫珂萝投来的眼光。
刚走进会场的林哲琛不说话,只是用很深很沉的眼光与莫珂萝相互对望。而他身边的女子,还妖艳地笑得枝头乱颤,莫珂萝却在此情此景中,惊觉到自己的惭秽不堪。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拉着自己那满是泥土的裙摆,再藏起那沾满油漆的手掌,她突然好想嚎啕大哭一番。
不过,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出来。因此,她只能憋着满腔的委屈,用一种掉进谷底的眼神看着林哲琛,再沙哑地告诉他:「对不起!我搞砸了,我真的做不到。」她一说罢,便沮丧地扔掉手中的鞋子,转过身,走出这一片让她难堪的会场。二十八岁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胡美津没骗她,她莫珂萝是真的走在路上连狗都不看一眼的灰姑娘。
她打着赤脚,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几天前,知恩院的漫步还在她的心头荡漾,她知道,自己不是崩溃在那些折腾人的训练上,而是林哲琛那忽冷呼热、忽近忽远的眼神,终于让她不支投降了。
其实关于他,她从来都不敢奢望的。因为她深知,自己永远不属于他身边的那些女子,可以签下一纸合约,就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然,他也绝不可能会看上她!要不是为了那个赌约,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听过莫珂萝这三个字。但,那天知恩院的温柔怎么说?难道他的体贴关切,都只是他的习惯?
「是不是又如何?一切都结束了,曲终人散,终于可以台湾了。」她笑得有点黯然,因为她把心遗落在樱花盛开的异国他乡。
☆☆☆
一路走回宅子里的她,一进了屋,就虚脱地瘫坐在榻榻米的房间里,怔怔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雪樱花。不知该想什么,也不敢想些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直到日落西山,直到整座夜幕把她悄悄地掩埋。
「怎么不开灯呢?」灯光倏地亮起,伴随着林哲琛,亮在她的眼底。
「是你?」她刺眼地又将头低了下去,只是那来不及收好的落寞神情,完全进入他的眼底,也进入他的心。
「给你十分钟,赶快去换装梳洗。」他清了清喉咙,突兀地说。
「嗯?」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指令给吓了」跳。
「怎么,你不是饿了吗?我这要是再不带你去吃个饱,人家会告我虐待你!」他半开玩笑地说。
「你——要带我去吃饭?看来我真的被淘汰了。」她吐了好长的一口气,心情颇错综复杂。
「你没被淘汰,是我把小林花轮辞退了。快,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吃日本料理。」他催促着。
「真的?我没被淘汰?!太棒了!那些评审原来都有长眼睛。也不早说,害我伤心了一下午。」她喜出望外地赶紧翻箱倒柜,找些衬衫牛仔裤,准备换洗。
「眼睛?!该说他们很有同情心。」林哲琛笑道。
「你确定要带我去吃日本料理?」她停下动作,再狐疑地问了一次。
「确定!」
「可以吃饱喔!」她最关心这个问题。
「怎么吃,随便你!」他没好气地回答。
「嗯。还有,我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不会让人误会我是你的马子?」她很慎重其事地问着。
「喂,当我马子很丢人吗?」他很不以为然地反问着。
「丢人哪!那不是告诉人家,我早跟你林公子上过床了——喔!我可还是清纯淑女喔!」她用上午听来的话来回应。
「可是,我的床你不是早就上过了,还睡了一整个晚上呢!怎么,你忘记了?」
「啊——林哲琛,你浑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珂萝一听,又崩溃了。
☆☆☆
夜晚的京都,其实是车少人稀的。百货公司大都早早关门了,只剩下一些吃饭喝酒的地方还有人潮聚集的声音。
林哲琛就是带着她,来到了高级料理亭林立的只园花见小路,来补偿她近半个月来的辛劳。而一进只园花儿小路,放眼望去,净是优雅的日式庭园建筑,在每一家店门前的廊下,都会点起盏盏的小灯,将夜晚烘托得古色古香,让人在浓郁的扶桑风情里,尽兴地喝酒吃饭。
「什么?!一万块?!」不过,由于太尽兴了,当莫珂萝一听到结帐的数目时,差一点没当场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还给伙计。
「日本的消费本来就高,再加上这里是高级地带,一个人一万块,还算是平常的。」林哲琛趁她还没尖叫出声前,就赶紧把她拉出店外。
「天哪!是折合台币一万块耶!比用抢的还快!」她还是耿耿于怀,因为,那是她每个月薪水的三分之一,而她竟然两三口就把它全扫进胃里!
「大惊小怪!要是你能进入决赛,看你想来几次,我都照请。」他被她那发噱的表情给逗得笑个不停。
「不要!不要!」不料她一听,连忙摇头回应,「太奢侈了,我吃这一顿,恐怕好几天都会有罪恶感。」
「这样就有罪恶感?你的胃口也未免太小了。」他侧过脸看着她,发现她与他以往认识的女人们不太一样。
「不是我胃口小,而是你我的世界本来就不一样,有许多你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却很重要——嗯,你要带我上哪儿?」夜晚风大,把她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由于刚喝了点酒,浑身都还发着烫,于是,她索性将外套的拉链拉开,让凉风直接吹拂,份外觉得舒畅。
「这里是鸭川,是京都的情侣晚上最喜欢来的地方。」他走近她的身旁,与她悠闲地沿着鸭川漫步着。他喜欢看她说话的模样,因为,她的表情很多,很自然,可以让人一眼就知道她话中的诚恳与实在。而他爱上这样的一目了然,让他可以完全放松心情,不用再去分辨其中的是非黑白。
「你也常带女朋友来?」她直觉地问着,心却有点沉沉的。
「相不相信,我是第一次来?」他笑了笑,眼睛泛着落寞的光,望向远方。
「不相信!你的女朋友那么多,每晚轮一个,都可以排到西元两千年以后了。」
「只可惜啊!她们都只爱钻星,不爱星星,要她们来这吹风养蚊子,她们宁可回家睡觉去。」
「而这是你不快乐的原因?」她早想问他这个问题。
「谁说我不快乐了?」他急忙地反驳回去。
「哎呀!老兄,别骗了!哪有恋爱中的人,嘴脸长成那副德行?!」她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加心知肚明的表情。
「喂,我什么德行啊?」他像是被戳破心事般有点困窘,却又不好发脾气,以免再被冠上老羞成怒的成语。
「就是像更年期时的德行嘛!阴晴不定——一会儿对人家好得鸡皮疙瘩掉满地,一下子又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好在,本人的心脏够强,否则啊——」
「否则怎样呢?!」他倏地靠了过去,在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里,绽着一双深浓的眼,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他的鼻尖,就在她仰头之处呼吸,一丝丝暖暖的热气,就这么直扑上她的脸,像是他温柔的手指,化为无形,轻轻抚慰着她的苦心,在这样黑暗的冷风里,传达着彼此内心的渴望讯息……
好久好久,他与她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
「嗯……你、你问我什么事情?」她先醒了,醒在云端深处,什么都搞不清。
「嗯?什么事情?我有问你吗?」他回过了神,连忙用手摸摸自己的睑,好让自己从方才的沉醉中清醒。
「哈啾、哈啾——」她打了两个大喷嚏,才发觉有点冷。
「把衣服拉上吧!不要着凉了。」他自然地伸出手,主动地为她拉上拉链衣,再细心地将她的乱发束在一起,塞进衣领中,不让它们随风飘。
莫珂萝静静地让他的手指游移来去。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也能如此的温柔细腻,是他天生多情,还是因为他对她是真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