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纱纱,看来妳的法子不灵呀。」慕容迟故作感叹。
「柳笑哥,」曲纱纱垂头丧气道:「看来的确是我想错了,对不起,连累了你。」
「我看咱们还是走吧,免得薛伯父生气,」从袖中掏出那只鼻烟壶,他惋惜地摇头,「至于这个东西,现在已经没用了,留着徒增伤感,不如我们把它扔进这火堆里烧掉好了。」
「慕容迟,你敢!」薛老头重见心中所爱之物,顿时忘记了一切,把脚一跺,几乎想伸手上前抢救。
「伯父,您不是说不要这个东西了吗?」慕容迟邪邪地笑,「怎么又舍不得了?」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琥珀鼻烟壶,壶上所画之花出自名家之手,其中一勾一勒皆精妙无比,堪称天地间的奇迹,你义父好不容易才帮我寻了来,你敢把它毁掉试试!」
「义父叫我把它送给您,是托您办事的,既然现在您不肯帮我们办事了,这东西我们又不懂得欣赏,留下何用?」手一扬,小小的玩意几乎要从他掌中飞出去,跌入火中。
「且慢!」薛老头终究还是舍不得宝贝,急忙拦住慕容迟,「好,我答应你们便是。」
「伯父,我知道您心中不快,不必为了区区一件玩物勉强自己吧?」
「好,算我心甘情愿答应你们的。」他一把握住对方的腕,「快把东西给我!」
「纱纱,」俊颜又露笑意,转视伊人,「看来是我错了。」
「柳笑哥,你为什么这样说?」曲纱纱照例满脸天真。
「还是妳说得对,薛伯父终究会看在这鼻烟壶的份上原谅我们的,我一开始还不信。」掌心摊开,他重新面对薛老头,「伯父,快拿去吧,别忘了侄儿求您的事。」
薛老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接过心爱之物,捧在手里,瞧了又摸,摸了又瞧。
良久,他才抬起眼眸,气恼地望着慕容迟,「贤侄,你与这小姑娘一唱一和,差点把老夫逼疯了。」
「伯父抬举我了,刚才的一切,全是这位姑娘为我出的主意,」慕容迟摇头莞尔,「我可不敢邀功。」
「哦?」薛老头转视曲纱纱,「小妹妹,没到妳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明,老夫佩服呀!妳叫什么名字?」
「我姓曲,名唤纱纱。」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外表上,看不出一点儿聪明。
「姓曲?」薛老头蹙眉,「姊妹坡与妳可有关系?」
「那就是我家呀!」曲纱纱大乐,「老伯您听说过那儿?」
薛老头一阵怔愣,随后仰天大笑,笑到筋疲力竭也停不下来。
「伯父,您怎么了?」慕容迟感到疑惑。
「我只是感叹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话一点也不假!贤侄,你父亲其实昨天已经飞鸽传书给我,我原本觉得他托我办的事情太难,有点犹豫要不要收你们的礼,但现在,我知道该怎样答复他了。」说完,又是一阵笑。
这笑声诡异,听在慕容迟耳里,甚感诧异。
但无论如何,今天总算没有耽误义父要他办的事。他不由得望了望曲纱纱,而她,也正痴痴地望着他的俊颜。
第四章
曲纱纱捧着鸟笼子,开心地穿过庭院。
两眼只顾盯着笼中的红嘴相思鸟,毫不在意脚下的小石子,好几次差点绊倒。
这么多年以来,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是不是有点……不对。
但记忆中,两个姊姊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都使过狡诈的手段接近她们的心上人。既然大姊和二姊都是好人,那么她们做的事也应该不会错得离谱,仿效一下也无妨吧?
况且,柳笑哥也没有生她的气--不生气,就代表她今天所做的一切不太过分。
正笑咪咪地独自高兴,忽然,池水边传来一声叫嚷--
「喂,妳给我站住!」
曲纱纱诧异地睁大眼睛,这才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胖胖的少女。
她知道这个少女叫庄小蝶,是二姊夫的妹妹,据说跟她同岁。不过,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子看她的目光那样恶狠狠的,彷佛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初来乍到,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她。
「妳到哪里去了?」庄小蝶扠着腰,语气很凶。
「我……」曲纱纱一怔,一我去见柳笑哥了。」
她到哪儿去了,连姊姊都没有问,为何这个跟她同龄的少女反倒像个管家婆似的?
「妳好没礼貌!」庄小蝶又教训道。
「我?」曲纱纱指指自己,她没礼貌?至少,她没有凶巴巴地责问别人吧?
「对呀,妳连人家的名字都叫错,这不是没礼貌是什么?」
「我记得妳叫庄小蝶呀!」她无辜地回答。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慕容大哥!」庄小蝶板着脸,「妳怎么可以叫他柳笑呢?他会不高兴的。」
「可我这样叫他,他也答应了呀,」她仍旧很坚持,「他本来就是柳笑哥,只不过他不记得了。」
「喂,妳是不是有幻想症呀?」庄小蝶冷冷嘲笑,「人家明明不承认,妳硬说人家失忆,我看脑子有病的人是妳。」
「我的脑子没有病,」曲纱纱正色回答,「就算我脑子有病,叫错了他的名字,只要他不生气就好了,不需要别人来指手划脚的。」
「妳……」庄小蝶大怒,「妳居然说我指手划脚?」
「我暂时想不到别的词,如果妳不高兴,我说一声对不起好了。」
「对不起?」她以为她会跟自己吵架,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道歉,让她精心酝酿的一场架几乎吵不起来,庄小蝶微微有些失望。「好了好了,本小姐暂且原谅妳!我来问妳,妳知道我是慕容大哥的什么人吗?」
「什么人?」曲纱纱懵懂摇头,「我刚到京城,不太知道啊。」
「我是他的未婚妻!」她昂着头宣布。
「是吗?」美丽的小脸蛋稍稍一沉,嗫嚅道:「二姊没有跟我提过。」
「妳现在知道了,」庄小蝶上前大力推了她一把,「那就离我未婚夫远一点,否则本小姐不客气,知道吗?」
「妳对我本来就不太客气耶,」曲纱纱没有被她吓倒,「况且,柳笑哥还没有跟妳成亲呢,你们将来会退亲也不一定,况且我接近他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可以?」
「妳妳妳……」庄小蝶只觉得胸中一阵翻滚,肺都要气炸了,「妳这个狐狸精,妳说什么?居然诅咒我被退亲?」
「妳这么爱吃醋,柳笑哥会受得了吗?」
「那如果妳是他的未婚妻,有女人天天缠着他,妳会高兴吗?」她用力地反驳。
「我大概也不会开心,」曲纱纱认真地想了一想,低低地道,「但我不会阻止他见他喜欢的人,做他爱做的事。」
「妳还真贤慧啊!」一计不成,眼珠子骨碌一转,又生一计,非把对方气疯不可,「好吧,实话对妳说了吧,其实我不是他的未婚妻。」
「喔。」她似大大松了一口气,天真的笑容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可妳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向我提亲吗?」庄小蝶斜斜地睨着她。
「因为……」她斟酌着开口,「是因为妳比较胖吗?」
「喂,曲纱纱,妳不要太过分哦!什么叫我比较胖呀?妳血口喷人!」庄小蝶担心把对方逼疯之前,自己可能会先疯掉。
「我真的不知道耶,」曲纱纱咬咬唇,像个说错话的小孩,「妳如果生气,我收回刚才的话好了。」
「哼,告诉妳吧,是因为他生性太风流了,不愿意守在一个女人身边过安定的生活。」
「柳笑哥他……他应该不是这种人吧?」曲纱纱满脸不信。
「难道妳不觉得他长得很漂亮吗?」
「那又怎么了?」
「长得漂亮的男人自然会有许多女人喜欢,喜欢他的女人一多,就算不风流的人也会变得风流,妳懂吗?」
「不太懂。」她懵懂地摇着头。
「哼,他如果不风流,怎么会家有美妾无数?」
「美妾无数?」小脸再一次发愣。
「对呀,妳没听说过吗?慕容迟是京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平时喜欢上青楼、喝花酒,家里还藏纳着无数美人,供他消遣。」
「柳笑哥不是这种人。」她仍旧不肯轻信。
「喂喂喂,我再说一遍,他如今已不是妳的柳笑哥了,他是大名鼎鼎的慕容迟!」
「小时候,我们那条街上也有许多家的闺女想跟他说话,可他从来只和我一个人玩。」她坚定地拿出证据。
「嘿!」庄小蝶耸肩冷笑,「只跟妳一个人玩?是他对妳说的?我可以证明他在撒谎,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一样好,妳不要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特殊的待遇!」
「他对我的确是特别的,」曲纱纱不知哪里来的执着妄念。
「好好好,妳要不要试一试?」
「试什么?」
「哼,我如果接近他,他也会对我一样好,妳信不信?」庄小蝶摇头晃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信。」她很不识相地摇头。
「好吧,那妳说出一件事情来,一件妳认为他只会替妳办的事。如果他也照样替我办了同样的事,那么就说明,在他心中,妳不是特殊的,也不是惟一的!」
「他今天送了我一只相思鸟。」曲纱纱举起笼子。
「哈,难道妳以为送一只鸟,就是对妳特别好?」庄小蝶捧腹大笑,「只要我开口,他会送我十只!好了好了,我看妳也想不出什么特殊的事,那就让我来代妳想一件吧,免得到时候输了,妳说我太过欺负妳。」
「那么妳说呢?」水汪汪的双眼望着这个与她敌对的胖女孩,客客气气的。
「比如说……让他亲我!」
「亲妳?」纯洁的曲纱纱眸子睁得大大的,满脸愕然,很显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哼哼,他一定还没有亲过妳吧?」庄小蝶挤眉弄眼地道,「怎么样?只要他肯亲我,妳一定输得心服口服了吧?」
「柳笑哥才不会、不会那样做呢。」她脸儿顿时红了。
「妳就等着瞧吧!」庄小蝶哈哈大笑,伸出小指头,「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打勾勾?」
犹豫了一会儿,羞怯的曲纱纱终于也把手伸了出去,「打就打,有什么不敢的。」
「好,一言为定。」庄小蝶自以为奸计得逞,笑容更加灿烂。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在抚琴,琴声悠扬,却在不经意间透着一缕淡淡的幽思。
他的眼神停留在某处,那儿香炉升烟,正如他的眼神,隐约飘忽。
这个本该灯红酒绿的夜晚,他却独自坐在房间的一角抚琴,人们以为他每天都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却没料到,其实他常常一个人闲坐,或抚琴,或看书,或研究棋艺,做着极其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他的美姬银芙掀帘而入,端来宵夜,抿着嘴角偷偷地笑,「公子的琴声不悦,似乎有什么心思。」
「在这儿坐了这么久,都没人理我,当然不悦。」慕容迟抬头见到是她,莞尔地回答。
「天下第一风流公子居然说自己没人理睬?谁信呀!」
「可我的确可怜呀。」他摊了摊手,「家里养着那么多女人有什么用?没一个关心我。」
「哎呀呀,公子,你这话可真叫妾身觉得冤枉!倘若没人理你,这宵夜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妳们吃剩的吧?」他故意轻哼,「我还不知道妳们呀,素素只知道盘算着将来如何开一间天底下最大的绣坊,妍妍只知道整日研究如何调理胭脂花粉,而妳,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怎样嫁给那个姓柳的书生,唉,妳们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爱好和乐趣,何曾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不论这宵夜是不是吃剩的,总之我端了来,就说明我们的心里,还是有公子你的。」
「真不知道我干么要辛辛苦苦地把妳们从窑子里赎出来,干么要白花银子把妳们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除了让自己凭添花花公子的名声,我真没占到一点便宜。」
「哼,是公子你自己不愿碰我们,我们可都想着伺候你呢!这会儿,怎么却怨起我们来了?」
「呵呵,别说安慰我的话了,我还不知道妳们。」慕容迟摇头大笑,「妳们都有自己的理想,只是暂时寄居在此,总有一日要远走高飞的。」
「我们想远走高飞,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能俘掳公子你的心……」银芙忽然换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半跪在绝美男子的面前,「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都不会走,永远陪着你。」
「我怎敢耽误妳们?」轻轻扶正佳人发间的一支金簪,他避开她的目光,端起汤圆,企图转移话题,「妳们要做的事,远比我重要。」
「我们就知道,公子心中从来没有我们,」银芙无奈地叹息一声,「现在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更加没有我们了。」
「妳在说什么?什么喜欢的人呀?」他故意装作听不懂。
「方才听公子琴声缠绵,与平日的豪情万丈截然不同,银芙大胆猜测,你心中定是有了一个女子。」
是吗?他不禁一怔,端起的糖水差点溅出来。
他心中有了一个女子?是谁?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银芙跟了他这么多年,可谓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她说的话,大概是不会错的。
刚才,在抚琴的瞬间,他的脑子的确闪现过一个女子的身影,可那女子并非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她甚至比不上他府中的任何一个美姬,但他就是想到了她,而非别人。
初见她时,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傻乎乎的女孩,但自从她偷走了他袖中的鼻烟壶,自从她教他如何放火引出薛老头,自从她轻而易举地驯服笼中的相思鸟,她的巧笑倩兮就似刻在他的记忆中,抹也抹不去。
但他怎么可以喜欢上她呢?他只是可怜她,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罢了。
「好不容易才听到公子如此缠绵的琴声,为何不继续弹奏下去呢?」银芙一语双关地问。
「我不敢弹,」他苦笑,「再弹下去,就错了。」
「喜欢上一个人,怎么会是错?」
「错就错在,她不该是庄康的小姨子。」慕容迟终于道出心思。
「怎么?难道那庄少主看上了自己的小姨子,想连她一并娶了?」
「嘿,银芙,妳少胡说!」
「那么公子你在犹豫什么?」
「妳有所不知,」他顿了一顿,「我义父就是杀害她父母的人。」
「什么?!」一语道出,平素嘻笑的美姬霎时变了脸色。
「一切皆是天注定,我俩注定无缘。」他惟有收拾心情,寄思绪于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