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晴雨骂他,见他没回话,她也就骂得更恶毒了。
「你不只是个色魔,还是个杀人魔,听说你最大的兴致就是砍掉别人的脑袋,你这个杀人魔一定有很多人恨死你……」
「你是故意想让我讨厌你,还是故意想让你自己讨厌我?」他的话让她噤了口。
凌群玉淡然续道:「在战场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是要我杀人,还是要我被杀?」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轻柔的抚摸著她的头发,遥想的说:「战争已经使得很多人流离失所,他们已经够可怜了,我不需要再对最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人施暴。」
罗晴雨连呼吸都慢了下来。她能感觉到他口气中的凝重,仿佛对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有著深厚的同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施暴的坏事?
「你的手好粗糙。」
她的心里一震,情急之下想抽回手,却已被他紧紧的握住手掌心。
「一般的郡主养尊处优,你却要这么辛苦的养家活口……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辛苦了,我要你穿得漂漂亮亮,每天开开心心的生活,没有任何的烦恼跟忧愁,只有快乐与喜悦。」
「我又没有不开心。」她别扭的说。
「如果我早些年遇见你,你就不必吃这几年的苦了。」
他口气中一种深切浓厚的关心,让她眼眶里忍不住的涌出泪水。
其实她一个人一直撑得很丰苦……
虽然如此,她仍强硬的道:「我才没吃什么苦。」
「难道你就过得快乐吗?」
她也说不出自己快不快乐,再辛苦她毕竟也熬了过去。
但是面对凌群玉,她嘴硬得毫不松口,「我又不觉得自己不快乐。」
「说谎。」
「你凭什么说我说谎?」他竟敢这么说她!她气得又乱动了起来,「我要下轿,不要跟你同在一起!」
她话才说完,轿夫已经在外头恭敬的停轿禀报,「将军,已经到了罗王爷府了。」
她急忙的要出轿门,却被凌群玉一把抱住的搂回怀里,她又气又羞,偏偏他的手劲大得很,又把她的嘴按在怀里,她根本就有口难言,只能被他半抱著进入罗王爷府。
而总管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更别说阻挡凌群玉进入罗王爷府了。
罗雄汉正在家里坐著,见到这辈子最愤恨的人竟然抱著女儿走进来,他跳起来的怒声大叫,「你、你怎么抱著我女儿?」
「晴雨发烧了。」
「谁准你叫她闺名的,真不要脸!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就要用扫把打你出去了。」
他暴跳如雷,一边想夺过罗晴雨,却被凌群玉挡开。
於是他更加生气的怒道:「把女儿回给我!」
凌群玉严厉的声音像条鞭子甩过般的凶狠,「罗王爷,晴雨不只发烧,她还疲倦过度!现在快要到冬日了,她却穿著秋衣,而我在秋天时,看她竟是穿著夏衣,你这个爹是怎么做的?」
「这关你什么事?我家晴雨爱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犯不著你管她穿秋衣还是夏衣!」
「是不关我的事,但是她却因此在外头被人笑话。而且她到了这把年纪,不仅没有人来提过亲,王孙公子更视她如畏途,这到底是谁的错?」
罗雄汉一听,拍桌大怒,「你说这是什么鬼话?我家晴雨这么好,那些王孙公子是我不要,不是她嫁不出去。」
看他盲目至此,凌群玉愤怒极了,便将怀里的罗晴雨转向她爹,怒声狂吼,「你看看她的脸,神容憔悴,你再看看她的手,哪个官家千金像她的手这般粗糙不能见人的?就连一般的民家小姐,都不会有这么惨的手,你当什么爹啊?你够格照顾她吗?」
罗雄汉老脸一红,强硬的驳斥,「这是我家的事,犯不著你来管。」
凌群玉深吸一口气,才能压抑胸口的怒火万丈。若他不是晴雨的爹,只怕自己早已控制不住脾气的打人了。
「你博取了一个善人的名声,但那只不过是外面人给的名街,还不都是虚名。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照顾不了,还想当什么善人?她顺著你,所以张罗著一家大小生活所需;她有孝心,不代表她就得受这样的苦!」
罗雄汉越听越不是味道。瞧他说得好像他多苛刻自己的女儿似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晴雨是他心里的一块宝,他对她宝贝得很,他这个外人凭什么指责他!
他指著门口,气到脸上青筋突出,「你给我滚出去,休想再到我家里来指著我的鼻头骂。」
「如果你不是被虚名冲昏了头,自己去查查看,你这些年周济的那些穷人,是真穷还是假穷?你看看你女儿的衣柜里,究竟有没有冬衣?」
见他不走,他拿起扫把就要挥过去,想不到凌群玉将罗晴雨往前一递,「她发了烧,需要休息,我会叫人送药过来。」
罗雄汉丢下了扫把,急忙的抱住女儿,一边还不满的大叫著,「不需要你假好心,吃了你们将军府的药,只怕会中毒!滚,快给我滚出去。」
凌群玉看了病弱的罗晴雨一眼,才挥袖而去。
罗雄汉又气又火。这个死小子,竟敢跑来他家教训他,他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吗?连皇上都不敢这样说他呢。
罗晴雨看他气得脸上通红,知道他被凌群玉惹怒了,她想安慰他,却身体发烧,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她气息孱孱道:「爹,我们别理他。」
见她说话有气无力,一摸之下,才知她好像又在发烧,罗雄汉急忙把她送进屋里。
一进她的闺房,发现她的床上竟然没有棉被,只有一条破被单,想要拿些衣服来盖住发烧的她,一拉开柜子,里面竟没有半件保暖的冬衣。
他脸色一黑。怎么会这样?他是记得曾叫晴雨拿几件衣服出来,送给了几个穷苦的姑娘家,可是晴雨怎么会连一件保暖的衣服也没有?
再细心一想,晴雨究竟有多久没做衣裳了?他却又记不太清楚,感觉她好像前些年有做,又好像许久没做衣衫了。
「爹,我好冷。」
罗晴雨的轻唤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罗雄汉见她眼瞳红润,恐怕烧得不轻。他自己的房内好像也没有什么冬衣……
正在著急间,总管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王爷?」
「什么事?」他心情紧张的虎吼一声。
总管吓得身子一缩,「那个……那个凌将军有派人带了一些保暖东西过来,还拨了几个下人,说要照顾郡主。他们正站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罗雄汉正要把他们赶出去,但又看女儿全身冷得直发颤,真的病得不轻。
他一咬牙,又气愤又难堪的道:「叫他们进来照顾。」
「是。」总管急忙跑出去传达。
不久,几个大汉把重的东西搬来後,就无声无息的离开,剩下的两个婢女,则开始整理床铺,把暖被都铺好之後,才让罗晴雨躺上去。
「王爷,小虹先去煎退烧药了。」
一个婢女恭敬的禀告过後,就去後头煎药,而另外一个,则在罗晴雨的身边照顾看守著。
待药煎好後,罗晴雨喝了一帖,她的烧才渐渐的退下,然後她又开始昏沉的睡去。
第八章
罗雄汉在几日间苍老了几岁,尤其在他走访了几处平常会向他要钱急用的穷苦人家,看到他们的生活竟然鸡鸭鱼肉不虞匮乏,比他们罗王爷府三餐不继时的晚餐吃得更好,他就一下的憔悴了不少。
当他回到了罗王爷府,门前已经有凌将军府的人,守候著一匹健壮的马儿,看来马的主人正在他罗王爷府作客。
他才刚走入大厅,老总管就小声的说话,惟恐激怒了他。
「王爷,刚才凌将军又来了,正在郡主的房间里看她。」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反而还道:「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不必防著他了。还有,晴雨的烧完全退了吗?」
「禀王爷,郡主还有点儿烧,凌将军带来的大夫说,郡主身体虚弱,恐怕要调养一段时间,凌将军就又送来了一些补品,说要给郡主补身子用的。」
「好,就收著吧。」
见到王爷转性,总管有点惊愕。因为前一段日子,王爷只要听到凌将军这三个字,就会骂得天都要塌下来一般,现在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小心的说了第二件事,怕等一会王爷会气得爆跳如雷,接著就会有一张椅子摔了过来。
「他还做了一箱的衣服,说要给郡主呢,正搬在厅上。」
想不到罗雄汉看了那箱子一眼,却平静的点了头,「叫凌将军府的人,抬进去给晴雨吧,我累了,去休息一会。」
见他这么平静,又说他累,简直跟以前脾气完全不一样,总管忍不住担心的问:「王爷,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
罗雄汉勉强的摇头,感觉好像所有的精力都抽乾了。
「我身子没事,可是我心里有点事。」他重重的叹一口气,吐出来的话带著浓厚的悔恨,「我这些年太胡涂了,才会害得晴雨受了那么多的苦。」
「王爷……」
总管还要说话,罗雄汉摇了摇头,步履疲累的往自己房间走去,临走前还说道:「若是凌将军出来後,请他到我房里来。」
「咦?王爷,你说要请凌将军到你房里?」总管错愕不已。
想不到罗雄汉却淡淡道:「我有话要告诉他。总之你见到他的时候,就请他过来吧。」
「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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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前传来了几声叩门声,罗雄汉淡然回应,「进来吧,凌将军,门没闩上。」
凌群玉推了门进来,一看罗王爷的房间比罗晴雨的房间更加的破旧,几乎身无长物,代表他不只把女儿的东西施舍给穷人,对他自己的拥有物,更是不吝惜的布施给人。
「凌将军,坐。」他倒了一杯普通的白水,放在凌群玉的面前,微微苦笑道:「这个家家徒四壁,连个茶都没有,将军不要见怪。」
凌群玉不说二话的喝光那杯水。
罗雄汉赞许的点头,对他又另眼相看了起来。
凌群玉道:「有一杯水已经够了,我在塞外作战时,连一杯水也如珍宝般珍贵。」
「你这些年在外面征战,每战必胜,年少得志又有大战功,可是朝廷最有才华的年轻人呢。」
「王爷为不少穷人请命,听到哪里有旱灾、水灾,都恨不得一马当先的去救济这些境况可怜的百姓,王爷才辛苦呢。」
罗雄汉笑得有些尴尬,「我是个烂好人。这些天去查访那些收了我无数银钱的人,才发觉他们过得竟然比我这个王爷还好,却还每个月不知羞的来我这儿,装穷要银两。」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的无耻之徒。王爷,你只是心太好、太软了,才会被这些下流之人蒙蔽。」
摇摇头,他叹了一口气,「你那天在大厅里骂得对,善人只不过是个虚名,我穷得连件冬衣都做不起,还让晴雨年纪轻轻就积劳成疾,我这个做爹的未免也太不成材。」
他苦笑续道:「可是你有所不知,我并不是自愿当善人的,这些都是为了晴雨。」
凌群玉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罗雄汉娓娓说起往事。
「晴雨的娘,虽是号称京城第一美女,但是她的爹向来无恶不做,她虽身体强健,但是怎知生了晴雨後,就一日不如一日,还生了怪病,怎么样也查不出原因,没几日她就这样香消玉殡了。
「晴雨出生的那一天,又是晴又是雨的,天气可说是怪异至极,有个道士来我府上,说这个女娃儿命不长久,福分又薄,都是她外祖父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理应他们家里没有命脉留下,要我再娶的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想起往事,罗雄汉的表情有点激动,「道士非得把晴雨给要去,他说晴雨除了出家去修行外,没有别条路可以走。我当时很气愤,觉得这道士胡言乱语,就把他给赶出去。」
「道士之言,未必可信。」
凌群玉的话让他点头,「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晴雨渐渐会走路时,她常常摔伤、有时又掉进井里。而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摔进那么深的井?晴雨都说有人踢她、打她,把她推进去。
「她贵为郡主,哪个下人敢踢她打她?但是当她奶妈的人,常常做了两三日就不做了,细问起来,她们每个都吓得说有凶鬼,就立刻辞了这个事。我渐渐觉得事情有异,不禁想起她娘临死时的惨状也是非常怪异。」
凌群玉有些下置信,却仍听他说下去。
罗雄汉道:「为了晴雨,我去找了一位得道的高僧请教,高僧只简单道:『命由己作,福薄造福。』他只给了我这八个字,又摸著晴雨的发丝说,这孩子未必薄福短命,一切都是人为造作,只要让这孩子有颗善良的心,让她做好事、做好人,她的命一定会变的。」
「所以你回家後就开始做善事?」凌群玉说出了结论。
他点了点回应。
「嗯,我开始救济贫民,广开善门,为的就是晴雨。」他有点哽咽的说:「不知是这样有效,还是我的心理作用,晴雨受伤的事情越来越少,她渐渐健康的长大。」
深吸了口气,罗雄汉又道:「她原本就是个乖孩子,见到家中什么也没有,就自行去外面做事,我也不愿意她在家里养尊处优,学了一些官家小姐不好的习性,便放任著她……
「我知道她很辛苦,但就是要她出外去多了解一般百姓的苦处,让她以後更能体谅他人的痛苦,我希望她以後就算有桩美好姻缘,衣食不虞匮乏,也要有颗见苦就能感受到别人苦处的善心。」
凌群玉虽然不信这些鬼怪之事,但是他看得出来罗王爷对女儿的父爱是那么深刻。
罗雄汉落了泪,「也许是我做得过分了点,不知道这孩子过得这般辛苦,她又很有孝心,从来不曾在我面前说一句抱怨的话。是我错了,是我害她病倒的。」
见他落泪,凌群玉心里也不好受。从这些话里,他已经清楚的明白罗王爷并不是为了贪图善人的虚名,虽然作为有可议之处,但是其发心都是为了晴雨好。
他安慰道:「王爷,这些都只是小病,晴雨只要稍事休息、略加调养,她还年轻,没多久就能够康复了。」
罗雄汉拭了泪水,「我原本就一直觉得你是晴雨最好的嫁人人选,若不是你那日坚决不娶晴雨,让我对你记恨在心,想必这件亲事早已结成了。」
提起当时的事,凌群玉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一阵臊红。怪只怪自己太过冲动,竟然没有详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大发脾气的认定了莫须有的事实,还一味的责怪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