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跋个二五八万的,长相平凡,身材五短,夸张点说,站起来,身高才到他肚脐上方一点点,有什么吸引人之处呢?
唯一令他能够赞美的,就只是那对美丽睿智的眸子,仿佛深不可测,有一股吸引人渴望跳进去一探究竟的魅惑力。
反正他就是学不乖,一次三次忘记前车之鉴,忍不住去撩拨她。
林枫儿真是恨死了他的阴魂不散!
她都已经逃家避难流亡海外了,竟还在这里碰到他,难不成她还岂避再避?
笑话,她又没犯法,充其量,只是不想被人招惹,但安宁的度假光阴,却又叫他给破坏掉!怎不令她懊恼?
难不成他上辈子和她有仇啊?才让她在这一世里,受尽这个家伙的迫害。
说迫害,一点都不夸张。他已经严重干扰到她,带来巨大的精神威胁。
下次他再敢来,就拿锅拿铲,把他给轰到地中海去喂鲨鱼!
林枫儿歹毒地想着,在幻想里,愈歹毒地凌迟他,才能略消她心头之恨,虽然她并不肯定地中海到底有没有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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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知,多么难得的事,我们干吗不好好相处呢?”
这天,林枫儿在凉荫下不知忙些什么,不知死活的杜文靖又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林枫儿只觉浑身血液强强滚,把她的新仇旧恨给煮沸了。
“其实我们又无怨无仇,又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同为中国人,四海之内皆兄妹,就算当不成兄妹,起码也该变朋友吧!”
杜文靖又油嘴滑舌地,吊儿郎当,没一句正经。
无怨无仇?我们的怨仇才深呢!无怨无仇,见你个大头鬼!林枫儿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反而很难得地对杜文靖露出灿烂而又意味深远的笑容。
嗯,虽然实在笑得不怎么迷人,但对杜文靖却已经是很大的鼓励了。
有志者事竟成。国父他老人家说得果然没错。抱歉女孩愿意笑得这么给面子,显然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杜文靖是这么以为的,因此忍不往觉得很感动。
“既然如此,为了庆祝我们友情的开端,我请你去附近那家小酒店喝一杯,怎么样?我可是很诚恳的喔,像我们这么有缘分的人实在不多,懂得惜缘是很重要的……”
杜文靖讲得兴高采烈,一点都没察觉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自弹自唱。
如果聪明点,他应该警觉到情况有异,先溜为妙。
平常,林枫儿岂会任他疯言疯语,完全不反唇相稽?没砸他东西,还送他一朵意味深长的灿烂笑容?
太不正常了。而且她还背过脸去,和一只希腊小岛上常见的绿蝎子说起话来:“真是太有缘了,怎么又见到你这没品的家伙呢?啧啧啧,前几回你来惹我,我总好心放你一条生路,自己避开就算了,你倒又一次次地自己寻上门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本有慈悲心,奈何你太烦人,据说蝎子是有毒的,与其留你危害人间,不如早日替你送终,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林枫儿嘴里喊着打,果真拿起一根藏在身后的木槌子,往前乱槌一通,结果蝎子一下也没槌着,那机灵的小家伙,早就逃之夭夭,倒是杜文靖闪避不及,被猛槌得一身乌青满头包,痛得龇牙咧嘴,还因为躲避时,不慎撞到某颗牙齿而缺了一小角。
“哎唷,疼死我了……你不知道这种蝎子是没毒的吗?”
杜文靖苦着一张脸,几近气若游丝。
“噢——那种蝎子没毒呀?早说嘛!”
“你又没问我,哎,那只可怜的蝎子,真好运,没遭到你的毒手。”
杜文靖的意思,其实是想提醒她,遭到毒手的是自己,为了让她明了她干了什么好事,还怕她眼睛散光兼近视,故意夸张地抚着痛处。
“其实也不管它有毒没毒,干扰到我就是欠揍,没被一棒槌死,算是运气!”
林枫儿面无表情,说得十分稀松平常,对杜文靖的痛处视而不见,干净利落地拍拍手上的灰尘。
难不成她是双目被蛤仔肉糊住了?杜文靖气得横眉竖目。
“它运气,我倒霉,你瞧,被你槌得浑身是伤的人,在这里呐!”
杜文靖像个悲怜自己的孩子,直接挑明地指着伤处,脸上一副“看你还抵赖”的委屈表情。
“哎唷——是我把你槌成这个样子哪?”林枫儿这才发现了新大陆似地。
“没错!”杜文靖很严肃地点点头,语气煞是肯定,还不忘强调一句:“好痛噢!”
杜文靖心想,这下子,这个从不懂得说抱歉,却长相很抱歉的女孩,总该识大体地还他个公道,态度谦卑而又万分尴尬地鞠躬哈腰说声:“对不起”了吧?
但还真是很抱歉。林枫儿不仅毫无愧色,反倒疑惑地瞪着杜文靖。
“怪了,我打蝎子,你干么没事在这里碍手碍脚?害我没打到蝎子,反而打到你,唉,你应该躲开呀!”
嘎嘎嘎?这反成了他的不是了?
真是打人的喊救命,天理何在啊?杜文靖简直要捶胸顿足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真是的,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你也真够不平凡的了。”
林枫儿略带埋怨,半含嗔怒地,又把槌子挥了挥,像在责难被她不小心宠得太厉害的子孙似地。
杜文靖觉得自己一定是痛得神志不清了,猛然一个呼吸不顺畅,差点脑充血。
“下次乖乖记住,要明白进退的道理,别傻傻的,还自己站到棍子边去给人家槌,懂吗?万一不小心就这样被乱槌打死,不是太划不来了?”
林枫儿还假好心地劝慰人家,一脸的无辜和善良,什么感人的表情都有了,可就是独独缺少抱歉这一项。
杜文靖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你很认同我的话,觉得没什么好辩解的,我也就不想太责怪你,算了,现在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已经感到非常抱歉,那么我先走一步,你自己躺在这里好好的继续反省一下,没有人会怪你。”
林枫儿很尽力地又教诲了杜文靖一番,趁他还未完全丧失理智抓狂之前,施施然离去,连一句再见都懒得多浪费口水。
一直忍到冲进屋里,林枫儿才放声大笑。
她和杜文靖结下的梁子,总算多少讨回一点本,还没算清的,暂且让他记帐好了。
所谓天理昭彰,善恶有报,至于那未报的,就也别急在一时,静待时机来到。
林枫儿心情愉快地从冰箱拿出小蓝莓,浇上鲜奶油和蜂蜜,一小口一小口勺着吃,心想他杜文靖即使不因此残废,大概也去掉半条命,得在床上躺个几天,这次的教训,应训很够让杜文靖回味一阵子了。
只要他不再来惹她,或许她会考虑就此前帐一笔勾销也说不定。
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慈悲为怀,林枫儿乱感动一把的。
她本来不是爱记恨的人嘛!
但问题是,平静不了几天,杜文靖大概又皮痒了,发现她爱吃小蓝莓,竟提着一大篮登门而来,俊帅的脸上贴了不少OK绷,小腿里着石膏,手里拄着拐杖。
林枫儿难得地对他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眼里盯着的却是那篮鲜翠欲滴的小蓝莓。
这种水果在希腊可是罕见之物,都得特别进口,价格贵得吓人。
林枫儿的存货,都是阿法小子从遥远彼方,层层密封装箱邮寄来的。
看到那么一大篮新鲜欲滴的小蓝莓,林枫儿眼睛都亮了。
“他乡遇同胞,一点意思,请笑讷。”杜文靖一副前嫌尽释的态度。
“不好意思啦,这怎么好意思?不过,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多礼,我若不收,又好像显得很不近情理,那么——就谢谢啦!”
看杜文靖笑得挺诚意的,林枫儿决定就很大方地满足一下他吧!
而人家既然都这么多礼了,奉一杯茶水,好像也是不能省的。
反正她恰好是在边喝茶边玩电脑游戏,所以也顺便倒点壶里的残余赏他。
“你在玩什么?”杜文靖好奇地凑过去。
“俄罗斯轮盘。”
林枫儿头也不抬,简短地回了一句,继续玩她的。
这回换杜文靖眼睛发亮了。
这种上个世纪的game,正是他的最爱,没想到在这里能欣然相逢,像遇到老朋友一样,他开心万分,兼技痒难耐。
“借我玩一下啦,一下下就好。”
杜文靖苦苦哀求,虽然这个抱歉女孩时常惹得他怒火上冲,但喜欢玩“俄罗斯轮盘”这么好的优点,也值得为她加几分了。
“你会玩吗?”
林枫儿刚又破了自己的纪录,心情挺好的,抽空抬起头来,很睥睨地瞄着杜文靖。
“如果你敢接受挑战的话,我们就来个双打,怎么样啊?”杜文靖挑了挑眉毛说。
竟然问我会玩吗?这不知高人就在面前的矮丫头,如果你不知死活,竟敢答应,看我怎么杀得你片甲不留。
“真的假的?来呀!”
双打?那不是太棒了?林枫儿高兴得忘记对方是仇家,在二十一世纪里,会玩这种超级困难的古董game的人,已经快绝种了,怎不令她喜出望外?
两个势同水火的,马上各据林枫儿的超薄型手提电脑一方,接上两只滑鼠,厮杀起来。
过去,林枫儿每次玩“俄罗斯轮盘”都是单打独斗,要不就得和阿法小子对擂,但它毕竟是电脑,所出的招,都是照程式设计的规律来,太没意思了,她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有人和她来个双打。
杜文靖何尝不是如此?
他周围会玩“俄罗斯轮盘”的朋友,有如凤毛鳞爪,他是每遇一个,就挑战一个。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未料在这僻野国度,竟遇到真正的行家。
他们缠斗得天昏地暗,夜色降临,也顾不得吃饭。
第四章
太过瘾了,杜文靖打从娘胎出来,从没玩得这么尽兴。
他未泯的童心,得到极大满足。
这个抱歉女孩真是太叫他感到开心了。
林枫儿也不得不对杜文靖另眼看待。
她原以这家伙,不过是个脑袋空空如也的草包,竟把比中国麻将还高深的“俄罗斯轮盘”摸得如此透彻,功力和她难分高下。
“哼!想赢我?下辈子吧。”林枫儿在二胜三负后,总算又扳回一局,十分洋洋得意。
“我不过是让你,否则你以为你可以和我打个平手啊?哼,如果你求我,或许我可以透露一点秘诀,简单教你几招。”
杜文靖嘴硬地反击,事实上,他好几回都差点节节败退,是勉强苦撑,才挡到现在的。
“是噢——承让了。”
林枫儿伸了伸懒腰。男人嘛,要里子,也要面子,林枫儿虽然对这要不得的大男人主义挺不屑的,但初逢棋鼓相当的角色,惊喜之余,多少萌生了一点相惜之意,勉强忍耐一下好像也不吃亏到哪里去,就算了。
她向来是没啥兴趣争第一的,她从小就不爱与人比强弱,反倒更在意于不断超越自己,这正是她独特睿智的地方。
“肚子好饿哇!”杜文靖被“承让”得自觉心虚,连喊肚子饿转移话题。
林枫儿这也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早扁得前胸贴后背,咕噜咕噜叫着。
“天哪,我也快饿昏了。”
两人相视大笑。
杜文靖很自然地拉起林枫儿的手,就往外冲,可怜现地,月色下,单瞧两人那拖在地上的影子,活似七爷牵着八爷,跌跌撞撞地,急着找地方去祭五脏庙。
但这半夜里,何处去找吃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农户们,早早就熄灯入寝。
除非打算抓咕咕鬼叫的猫头鹰充饥,否则只好考虑喝点西北风填肚子。
于是两人又跌跌撞撞跑回屋子里。
林枫儿饿得慌,像颗小陀螺似地满屋子转来转去,翻箱倒柜,只找出一包半的饼干,和杜文靖带来的那蓝小蓝莓。
“将就点,就这样了!”
林枫儿毫不做作地吃了起来。
杜文靖更是狼吞虎咽,好似美味佳肴,连桌上的饼干屑都舍不得放过。
“奇了,从不知道加了蜂蜜和鲜奶油的小蓝莓配饼干这么好吃。”
“你不要挤那么多鲜奶油嘛,留一点给我啦!”
两人争着鲜奶油,边吃边笑得直不起腰,笑疯了,竟把鲜奶油和蜂蜜当武器去喷对方,互相追逐,抹得满头满脸。
“嘿,让我逮到了,看你这下子还往哪里逃?啧啧啧,太可惜了,这么珍贵的营养品,都浪费在你脸上了。”
杜文靖紧紧抱住还想逃开的林枫儿,半开玩笑地,就要去舔她脸上的鲜奶油和蜂蜜。
林枫儿笑躲着,愈是挣扎,杜文靖愈是不肯饶她,柔软的舌果真就在她脸上滑蠕起来,不知怎地,就吮向林枫儿的唇。
这一触及,就像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心中都是强烈一震,傻了。
“哎呀!”林枫儿羞红了脸,挣脱杜文靖的怀抱。
杜文靖也给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脸色胀红,像个犯错的小男生似地,期期艾艾地解释:
“对不起,我绝对无意冒犯你,我该死,我,我一点都没想到要轻薄你,我不是故意的……”
林枫儿心狂跳,脸发热,脑晕眩,窘得只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友好关系,怕又要毁于一旦了。
向来凡事满不在乎,放浪不羁的杜文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慌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搞的,脑海一片混乱,他痛恨自己的轻率,怪罪自己的忘形,气责自己的语无伦次,他口若悬河的辩才,竟找不到适切的语言来道歉。
“对不起。”
他只能喃喃这样说,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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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林枫儿都无法平息起伏的思潮。
她应该生气的,可是,她心中竟然一点气也没有,甚至还有一丝丝微妙的异样情绪。
以前她是烦透了杜文靖,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的榜首,现在她是害怕见到杜文靖,尴尬羞乱,不知所措。
连着几天,她都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赁居的屋舍里,以免碰到杜文靖。
之前她不管走到哪儿,刻意躲着他,却总是冤家路窄,防不胜防,即使窝在家里,他也会敲了门,嘻皮笑脸地说:啊,真不巧,又撞见你了?
林枫儿挺担心杜文靖仍会那样出其不意地,又不小心出现来撞见她,一颗心上上下下,翻翻腾腾。
不过这回,她是白操心了,敲门声一直未曾响起,只有渐凉的风拂动窗棂。
她应该能够安宁了,却不知怎么搞的,反而有点嗒然若失。
回家去吧?这个假也度得够久的了。
阿法小子独个在台湾寂寞难耐,已经频频传讯来催促了。回去吧,至少那里有她熟悉的环境,有一只忠心的大猫熊在殷殷盼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