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枪声划破静谧林间,尖叫声随之响起。
「啊!我的手……我的手……」眼见玉燕疼得在地上打滚,因手掌被贯穿而疼痛松落的刀子,笔直地往下掉。
千钧一发之际,禹钧尧的脸往旁边一偏,几乎在同时,刀子掉落在他的颊靥旁,笔直地插入泥土中。
阎罗和一旁的人蜂拥而上,员警抓住了玉燕,阎罗则是踱步到禹钧尧的身旁。
「怎样?我猜得没错吧?算不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他忙不迭地在他的身旁蹲下。
禹钧尧愤恨地瞪着他。
「哎!别瞪我,我承认你瞪人的眼神,确实有让人丧胆的寒意。」阎罗笑说着,朝着身后的阿飞挥挥手。
阿飞走过来,掏出口袋中的一个小药瓶,递给他。
阎罗接手,由里头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撬开禹钧尧的牙关,直接让药丸滚进他的腹中。
又过了几分钟,禹钧尧感觉到手指渐渐能动,接着是整个下臂、上臂、肩膀、脖子、脸庞、身体,一直到脚。
「还好,我记得随身携带我家族的良药配方。」阎罗笑着,朝着他伸来一手。
禹钧尧又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将手伸给他,一拉一扯之间,跃身而起。
「你昨天查到的资料果真没错,她真的是顾筱玫的亲妹妹,本名顾筱君。」但有一点他不明白,如果她是,那为何可以狠得下心杀害自己的外婆?
「你想问,为何她连自己的亲外婆都能下得了手?不如……你自己问问她吧?」阎罗笑得酷酷的,绽着他那口招牌白牙。
禹钧尧睐了他一记,真想打掉他那一口白牙。
「我知道妳恨我,也许妳恨我是情有可原,毕竟筱玫是因为我才自杀身亡,但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亲外婆──阿梅婶呢?」禹钧尧走到玉燕的面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她。
「我没有杀她!」玉燕摇摇头,歇斯底里的吼着:「她是被你害死的!」
是的,绝对是她的外婆发现了她的身分,在知道自己不曾见过的外孙女居然犯下了滔天大罪,自觉良心不安的情况下,才会以双重方式自杀死亡。
「我?」她根本是含血喷人,胡乱指控。
「是的,是你!都是你!你是个瘟神,所以姊姊才会在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就对你念念不忘,就算在我母亲和外婆不和,吵架后搬离台南数年,她仍旧对你无法忘怀。
她一心只在你身上,看你上哪所大学,她也跟着考进去,她说,她是为你而生,也可以为你而死的人,她只要你,要你一辈子也只能要她,但你却在拥有了她的爱之后,又变心爱上别人,所以她在自杀前留了遗书给我,要我看紧你、要你一辈子不会被其他的女人给骗走、要我……」
「够了,住口!」禹钧尧瞪着她,大喊了声。
玉燕整个人一愣,似乎被他给吓着了。
「当年,我并没有爱上任何人,除了她,我并没有变心爱上任何女人,是她几近病态的疯狂占有欲,让我心生恐惧,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想起那段往事,他就气愤难当。
「你没有?没有爱上别人?这么说……」玉燕错愕的看着他,暂时忘了手伤的疼。「这么说、这么说……不!不可能!姊姊不可能骗我!是她亲口告诉我,说你变心爱上了其他女人!」
偏头想了下,她露出迷茫的表情,边摇头边叫着。
怎么可能呢?她最敬爱的姊姊,怎可能编谎言骗她?
「我恨妳们的偏执。」禹钧尧气得咬牙切齿。「妳们害死了多少无辜者的生命,最后甚至连自己的亲外婆也不放过!」
「我没有!我没有!」迎着他的眸光,玉燕频频摇头,过了许久,她突然一叹。「也许是……也许是吧!也许真的我……」
她突然低下脸来,用没受伤的一手掏出怀中的一包药,往嘴里一塞。
禹钧尧一怔,上前想抢下,但已太迟,她已将药全数吞下。
「你不知道姊姊对我多重要?」毒效很快随着血液运行,在全身窜散开来,玉燕的鼻腔淌出了鲜红的血液。「妈妈对我们不好,一直都是姊姊在照顾着我,如果当年不离开这里,跟着外婆一同生活,或许我们能过得很好;要是姊姊没有遇到你的话,我们或许会过得更好,我们能……」
「喂,阎罗,快找医生!」禹钧尧昂首大喊。
玉燕陡地抬起一手,抓住他的。「太迟了,不用了……我真的没有杀外婆……」
说完,她的头一斜,倒地不起。
「她服毒。」禹钧尧抬脸望着冲过来的阎罗和阿飞。
阎罗蹲了下来,看着她毒发的状况,抓起她的手腕,往脉动一按。
阿飞也跟着蹲下,但他较冲动。「老板,这、这……这毒发的状况看起来很像是老爷子特制的独门秘方。」
禹钧尧一听,眸光刷地拉向阎罗,满脸不可置信。
阎罗这下也给搞糊涂了,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应答。
「阎罗,这……」看着他脸上困惑的表情,禹钧尧的脑中突地闪过一道黠光,当影像越来越晰明,他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阎罗,这药除了你,还有谁的身上会有?」
阎罗抬起脸来先睨了他一记,再看看阿飞。
「紫……紫萝!」阎罗和阿飞异口同声。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紫萝!?」阿飞否定。
「玉燕说她没有杀阿梅婶。」禹钧尧说。
如果玉燕没杀阿梅婶,而杀了阿梅婶的人是紫萝,那么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能兜得起来。
阿飞明明在整个大宅里装了多处针孔摄影机,独独遗漏阿梅婶被杀时的路径,而紫萝知道针孔的装设位置,所以……
「是的,但……」阎罗也不能相信。
「她没必要骗我们。」禹钧尧很急,一转身,急忙往树林外冲。
阎罗和阿飞跟上他的脚步。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是在何时进入你父亲的门下?」现在他恨不得能长出一对翅膀,马上飞到舒晴的身边。
「就在……」阎罗说着,心咚地一跳,是他初到英国的那年,也是与禹钧尧初识的那年。
也就是说,紫萝当年会投入他父亲的门下,是因为经过缜密调查和精心计画,为求有朝一日能顺利接近禹钧尧,才绕个大圈,从他身旁好友下手?
天!若真是如此,那么……
她的心思未免过于细密!?但是,又是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她和玉燕的想法是相同的,她们都以为顾筱玫的死,是因为我变心交了新的女友。」
奔出树林,跑过花房和花圃,禹钧尧直接跑向车库。
在见到车子时,他才想起车钥匙放在卧房的小几上,忍不住的低咒了声,正当他懊恼得想要狠扁自己一顿时,吱呀一声,阎罗刚好将车子煞在他的眼前。
「快上车!」他在车子里对他喊。
禹钧尧毫不犹豫地坐上车。「你说,她会不会对舒晴不利?」
车子像利箭一样的急射而出,阎罗撇撇嘴,眸光森冷。「我才不管她会不会对谁不利,我只想说,她死定了!」
敢利用他阎氏一族,还一卧底就是数年。
「我才不管她死不死,我在乎的是舒晴的安危!」禹钧尧气愤地大喊,狠狠地搥了车窗一记。
「喂,你别把我的车子打坏了。」阎罗想都没想地说,目前只要能阻止他对车子施暴,他愿意做任何事。「你放心,我帮你打个电话,只要那个女人在舒晴身边,我想紫萝并没那么容易能对舒晴下手!」
是的,他曾试过贾以婕的身手,那个女人悍得很。
「谁?」
「贾以婕。」阎罗说着,边掏出手机拨号,话机一通──
「喂,妳现在在哪里?」他问,然后沉默了许久,脸色渐趋难看。「妳这个女人,没事跑出去干嘛?不会看紧妳的好朋友吗?妳不怕她被杀了吗?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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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婕说肚子饿,想出去买烧饼豆浆,舒晴在恍惚的睡梦中被她吵醒,然后看着她穿上外套出门,就再也睡不着。
坐在床上,她拿着选台器,看着电视萤幕跳过一台又一台,然后无聊地转过脸去,看着站在一旁,与她同样已无睡意的紫萝。
「紫萝,要不要聊聊?」舒晴关掉电视,打了个呵欠。
「聊什么?」紫萝的嘴角微弯,笑着拉开好看的弧度。
「说说妳的工作,阿飞跟妳一直以来都是搭档吗?」以舒晴的观察,阿飞和她似乎默契挺好。
「这有什么好聊的?」紫萝睨了她一眼,缓收起笑容。「妳要不要来杯热茶?」她改走往厨房。
「好呀!」看着她走进厨房,舒晴干脆下床,跟上她的脚步。
小小的套房中,坪数不大,走几步就能到厨房。
紫萝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舒晴。
「谢谢。」舒晴接手喝了一口。「对了,妳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字还没来得及说,她的脖子突然一紧,一条白色的绸巾霎时套上她的颈子,死命地往后拉扯。
「咳、咳……」舒晴死命地挣扎,睁着不可置信、惶恐的眼瞳。
「妳别怪我,其实我并不是那么讨厌妳,不过,错就错在妳爱错了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不该爱妳!」
她的身后传来紫萝的声音,紫萝的双手愤力一拉,舒晴感到眼前渐趋昏暗。
「为……为什么?」舒晴几乎是用尽了气力,才挤出这几个字,耳畔飘来清晰、偏执、激亢的笑声。
「好吧!为了让妳能死得瞑目,我就告诉妳好了。因为妳的男人害死了我深爱的女人,他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我也要他尝尝这种滋味,我要让他在孤独寂寞中,永远自责、悔恨。」
「妳……」舒晴再也吐不出声音来,渐渐稀薄的进气,让她的脑海开始变得昏沉黑暗。
「我要禹钧尧痛苦,从筱玫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立下志愿。我用了多年的时间精心计画,终于让我等到了报复的机会,其实我可以一刀杀了他,但我发觉这样做太便宜他,太简单了!
我的渗透、我的伪装、我的杀机,为的是什么?」她扬声大笑,笑得很疯狂。「我要让他体会失去真爱时椎心泣血的痛,现在我发觉,他真的很爱妳,所以我想,如果杀了妳,他应该会更痛苦,这种痛不知能不能让他悔恨终生……」
紫萝的手劲毫不迟疑地加重,凄厉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之中,一声声、一阵阵,哀戚得如催命的鬼魅。
终于,当舒晴胸腔中的最后一点空气被掏尽、当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当她的身子如虚软无骨的布娃娃一样的滑下,门被人重重地由外往里撞开──
一道银光闪过,血在她的眼前爆散开来。
尖叫声、呼救声,吵得她无法安眠,还有一个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嘴里不断、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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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禹家大宅的玻璃温室花房中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舒晴站在几盆兰花前,昂首问着站在身边的禹钧尧。
他打算捐出禹家大宅,让政府以古迹接收。
「是的。」他一手搂着她的肩,侧过脸来亲亲她的脸。「不管这里曾经有过好的、不好的回忆,我希望能从此过去,就从捐出这里的这一刻起。」
「你问过你父亲吗?他老人家也同意吗?」这可是禹家的祖厝耶!
他搂着她,端开她手里的兰花。「他老人家没意见。」
祭祖,在哪儿都一样的,何况,清明节时也可上坟去呀!而且,留下这宅子对亲生的儿子来说,有个抹不去的阴影,两者相较,他当然选择捐出。
看出他眼里的阴霾,舒晴伸来一手,握紧他的。
「其实我觉得,爱不应该是那么偏执的!」
她能死里逃生,首先要感谢以婕,是她先破门而入,以飞刀特技在死神和紫萝的手中救了她,然后钧尧和阎罗于下一秒赶到,帮她做了人工呼吸,抢回了她的性命。
「是妳善良。」他笑着亲亲她。
这世上很难再寻到与她一样的人。
爱人是希望你爱着的人能过得幸福,看着对方幸福,自己就会幸福,这才叫作爱。
想着她的论点,他觉得自己幸运,因为能遇上她。
「不,才不是。」舒晴摇摇头,深叹了一口气,「是他们爱得太自私,因为私心的占有会让人疯狂,让人拚命的往牛角尖里钻,让人……」
一想起整个事件中的所有人,舒晴忍不住一长叹。
「说来,他们都只是可怜的人。」她想起了紫萝、想起玉燕、想起杜可斌、阿梅婶、顾筱玫……
其实可以有不同的选择的,只是一念之间罢了。
「对了,紫萝呢?」将脸埋入他的胸口,深吸了口属于他的气息,她问。
她是个可怜的人,是对爱的执着绑死了她,不管是男女之爱,还是同性之恋,是暗恋,还是相恋。
「疯了。」禹钧尧说,也是今天一早听阎罗拨电话过来说。
原来紫萝在大学里曾经与顾筱玫同一个宿舍,两人是室友关系,而且因为朝夕相处,紫萝偷偷地恋上了才华洋溢的顾筱玫。
「阿梅婶和杜可斌真的都是她杀的吗?」想起杜可斌这号人物,舒晴觉得最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
「嗯。」禹钧尧点点头,手臂一束,将她给揽紧了些。「阎罗说紫萝恐怕只是利用他,而之所以会是他,也许真是巧合。」
「可是以婕查出,寄那些资料到杂志社的也是杜可斌。」她想着。
「应该是经由紫萝的授意。」禹钧尧哼笑了声,摇摇头。「她希望以多重方式来折磨我,其中包括让我身败名裂……」
唉,没想到她对他的恨意真的深得骇人,印证了爱能使人疯狂的话。
「这样……」舒晴一叹。「我想这整个事件中最可怜的,莫过于玉燕和阿梅婶。」
「是亲情绑住了她们。」禹钧尧跟着一叹。
「嗯。」舒晴也觉不可思议。「不过阿梅婶似乎一直没认出玉燕来!」
「我想,是分开太多年了吧?玉燕和筱玫随着她们的母亲离开时,一个八岁,另一个才五岁。」
「是时间的关系吗?」舒晴忽然昂起脸来凝视着他。
「怎么?」他看着她狐疑的眼神。
「我们分开不也好多年了,而且我也变了许多,但是你还是记得我呀!」说到这点,她的心里总溢满着甜蜜。
「是的。」他压低脸来,亲亲她的额头。「关于这点,我也觉得讶异。或许是妳给我的感觉很不同吧!」
「不同?」她怀疑。
「每个人对于爱的需要与定义是不同的。」他亲亲她的鼻头、她的颊靥、她的小嘴。「我的爱需要自由的呼吸,只有妳才给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