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契约一式两份,妳在上头盖个手印吧!」
钱多多瞪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她认得它们,可它们却不认得她,只好匆匆扫过一眼,意思意思,然后在他指定的地方盖上手印。
「好,这张妳收着。」将墨迹吹干之后,柳兆宣将其中一份交给她。
她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怀里收起来。
「既然已经达成协议,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确定,妳不会再有逃跑的念头?也不会再在我的府里惹是生非?」他笑望着她。
钱多多朝他点点头。
他的笑容应该是很亲切、很温文的,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到那笑容下深沉的冷意?」
好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钱金银啊钱金银,这宰相府里,笑面虎是有一只,虽然找不到虎子,银子倒是找到不少,撇去心中的忐忑,就目前来说,这宰相大人其实人还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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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错?!
不,大错特错!柳兆宣其实是个小人,是个伪君子。
她被安顿在一处名为「栖凤阁」的院落,当她隔天一大早,从生平最香甜的好觉中醒来,正舒服地赖在床上伸懒腰打呵欠时,冷不防,眼角余光瞄见有个人坐在桌边,害她吓了一跳,只能张着那来不及阖上的大嘴,愣愣的瞪向那个没礼貌的不速之客--柳兆宣!
疑惑的望向窗外,天都还没全亮呢,她该说什么?早安?
「我已经看到妳有一口好牙,妳可以闭上了。」柳兆宣漾着他面对外界的标准笑容望着她,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热气轰上钱多多的脸,一张小脸倏地涨得通红--气红的。
好牙?!他当她是什么?一匹马吗?可恶!
「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一点常识都没有啊,好歹我也是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你怎么可以大摇大摆的坐在那里偷看我睡觉!」
「原来妳也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柳兆宣扬眉,嘲弄地一笑。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与她的相处模式对他来说极为新鲜,他从未碰过像她这般的姑娘,既无貌又无才,行为举止也极粗鲁,无礼,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生动的。
「你什么意思啊?说我不像姑娘家吗?」钱多多狠狠的瞪着他。
「虽然妳的确不像姑娘家,可我说那句话却不是这个意思。」柳兆宣微笑,瞧她像恨不得揍他一顿的表情,他又发现逗她挺有趣的。「我的意思是,既然妳知道自己是姑娘,那事情就好办了。」
「什么事情好办?」她狐疑的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略一沉吟,起身准备离开。
「给妳两刻的时间打理好自己,然后到欢喜园去。」
「这么早?!」
「不早了。」若是往常,他已经进宫准备上朝了。不过为了训练钱多多,他已经向皇上告假,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他可以不上朝。
「等等,更少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啊?」
能做什么?不就是用早膳,要将她养成一个美人,得从现在开始好好的养她那干瘪瘦小的身子,看到时候能不能多些肉来。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柳兆宣举步离去,故意不告诉她。
「你……可恶!我不去。」什么都不说清楚,把她当狗一样使唤,她干么乖乖听话啊?
他脚步一顿,徐徐的转过身来。
「妳不来也没关系,不过我会从妳那一千两银子里扣掉一百两。」
「什么?!你不可以!」钱多多惊喊。
「我不可以吗?」他挑眉笑。
「行了,我去就是了。」哼哼,为了不被扣掉一百两,她会去,不过休想她会乖乖就范,她就让他等,等到不耐烦了,她再出现,嘻嘻。
「很好。」柳兆宣点头,开门的同时又道:「对了,妳若迟了,每迟到半刻,我就扣掉十两,听清楚了吧。」
「嗄?」瞪着那被阖上的门,她在心里暗骂,可恶!小人!
啊,不能再耽搁了。
她匆匆的跳下床,差点被被子给绊倒,及时稳住自己,呼了口气后,急匆匆的冲到面盆前,胡乱的擦洗一番,再冲到铜镜前……嗯,头发……算了,也不是说很乱,今天这样就可以了,明天再梳。
决定之后,她回身冲到柜子前,一拉开柜子,瞬间傻眼。
奇怪了,这些轻飘飘的衣裳是谁的?她的衣裳呢?
胡乱的翻找着,可恶,到底在哪里?时间快来不及了!再不快点她一定会迟到,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那个鬼欢喜园在哪里呢。
可恶的柳兆宣!如果他敢扣她银子的话,她一定跟他誓不两立!
就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房门传来两声轻敲,紧接着,她都还来不及响应,房门就被推开了,一名姑娘走了进来。
「搞什么东西啊,你们宰相府的人全这么不懂礼貌吗?我有准妳进来吗?」心浮气躁的钱多多不高兴的吼。
绿袖一愣,紧接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她绿袖可是婢女中最得爷信赖的,每每府中有什么贵客莅临,总是由她专职伺候其中的女眷,如今爷将她调来伺候这个粗俗不堪的下等女人,已经让她觉得备受委屈,可是爷的命令,她又怎能反抗?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如此嚣张!
绿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绿袖奉爷之命来伺候钱姑娘。」
钱多多一愣,「妳说的爷,是指柳兆宣吗?」年纪轻轻的,就被人「爷」、「爷」的喊着,真可怜。
「钱姑娘莫要不知轻重,爷的名讳可不是像妳这种人可以唤的。」
绿袖脸上的神情是如此不屑,就算钱多多神经再怎么粗大,也没办法当做没看见。
真是笑话,她这种人是怎样?她钱多多不偷不抢,行得正、坐得直,在市街上还有「小菩萨」的好名声,虽然脾气大了点、脑子笨了点、个性直了点、行为举止粗鲁了点……哦,怎么缺点似乎挺多的?
啊啊,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嗯,那句话财宝是怎么说的?抬头没亏老天爷,弯腰也没作贱土地?好象是这样。反正不管她人怎样,这个叫绿袖的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她高尚,那就不要来伺候她这个低三下四的人啊!
「我钱多多的『爷』已经死了,难不成妳要我用死人的称谓叫柳兆宣吗?」她恶意的说。
「钱姑娘!」
「我耳朵好得很,妳可以不用那么大声。」钱多多掏掏耳朵,漫不经心的说。「妳叫绿袖?」她斜睨着她。
绿袖咬牙。「对。」
「柳兆宣叫妳来伺候我?」
「没错。」
「那妳还在等什么?误了我的时间,看我饶不饶妳!」钱多多倏地朝她大吼,端出教训老爹和钱金银的架式。
绿袖脸色乍青还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僵直着身子上前。
「钱姑娘请坐,绿袖帮妳梳头。」
「头不用梳了,这样就好,我要的是我的衣裳,收到哪里去了?」一定是宰相府的人偷了它们,要不然不会凭空消失的。
绿袖扫了一眼衣柜周围的凌乱。「钱姑娘的衣裳,爷吩咐全烧了。」
「什么?!烧了?!」钱多多惊愕地瞠大眼,可恶的柳兆宣,竟然烧了她的衣裳。「那是我最好的一件衣裳耶!」
「那些衣裳不适合在相府里出现,就连灶下婢最破旧的衣裳都比那些好上几倍呢。」绿袖鄙夷的说。
「那又怎样?我就爱穿那些破衣裳,碍着妳了吗?」
「朽木不可雕。」绿袖冷哼。
「是,我是朽木、我是烂泥,那妳呢?哈,伺候朽木的不是比朽木更低下吗?要怎么称呼妳啊?高贵的绿袖小姐?」钱多多嘲讽地看着她。
「妳!」绿袖气愤地红了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别在那儿我啊妳的,妳不想伺候我,我知道,妳觉得被派来伺候我很委屈,我也了解,不过我也不想让一只插了七色羽毛就以为自己是凤凰的乌鸦伺候,妳滚吧!我时间来不及了。」钱多多哼了哼,衣服也不打算换,就这样冲了出去。
绿袖僵站在原地,她是一只插了七色羽毛就以为自己是凤凰的乌鸦……
脸色渐渐苍白,想起了进宰相府以前的生活,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那些最原始的自我……
第四章
钱多多没想到欢喜园竟然就是栖凤阁和云涯斋之间的那个小园子,害她绕了好些冤枉路,好不容易才找着了它。
可是,虽然她及时赶到了欢喜园,却在入口的小洞门被路总管给拦了下来。
「钱姑娘,妳这身模样,根本连房门都不应该出。」他用那种彷佛看见什么怪物似的眼光错愕地望着她,心里开始为他家主子担忧,这样一位姑娘,要在半年内将她改造成一位举止得宜、琴棋书画、女红中馈皆通的美人……这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这身模样又怎样了?要不是你们过分的把我的衣裳给烧了,我会这副模样跑出来吗?」不过是少穿了件外裳罢了,该遮的也没露出来啊。
「爷已经吩咐,为钱姑娘准备了一整柜的新衣裳,钱姑娘不知道吗?那绿袖没有去伺候钱姑娘吗?」路总管蹙眉,若真如此,那绿袖可得接受惩罚了。
「绿袖?有啊,她去了。」没有背后告状的习惯,她奉行的准则是,自己的仗自己打。
「去了?那妳为什么还这副模样?」
「还不是你家爷害的,竟然限制我时间,我哪还有多余的空闲梳妆打扮啊!光是找欢喜园就花掉我大部分的时间了。」钱多多愈说就愈生气。「真是的,我就是搞不懂,不过是一个人住,干么把屋子盖得那么大,然后又请了那么多人来伺候他一个,光是要上个茅房拉个屎,搞不好都会来不及拉在裤子上,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钱姑娘!」路总管惊呼,这是什么对话?「姑娘家说话不可如此粗俗。」
「粗俗?你是说拉屎吗?」她偏着头问。
「没错。」
「奇怪了,每个人都会拉屎啊,为什么不能说?难不成你们宰相府里的人是不拉屎的?」
路总管一张脸全黑了,老天啊!这种姑娘他还是第一次碰见。
「钱姑娘,妳还是先回房把自己打理好,妳这样实在太不象话了。」
「不行、不行,我没时间了,就算要回去打理自己,也得先让我进去见着了柳兆宣再说。」她可不想被扣银两。
「钱姑娘,妳怎能直呼爷的名讳,这是大不敬啊。」他惊呼。
钱多多翻了一个白眼,搞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一个名字,干什么他们都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吧、好吧,我们重来,你先放我进去,让你家的爷知道我已经来了,然后我再回房去换衣裳,好不好?」
「钱姑娘,我绝对不能让妳这副模样进去见爷,太失礼了。」路总管坚持的说。
「厚,你这个死老头为什么这么固执啊!」她不耐烦的喊。「你以为我想这样子吗?我也不想来啊,可要不是柳兆宣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硬是强迫我过来,还限制了时间,我怎么会这副模样就匆匆的赶过来呢。」
「钱姑娘,不可直呼爷的名讳。」
可恶,她好想揍人!
耐性告罄,不再和他废话,她直接拨开他,跨进欢喜园。
「钱姑娘!」路总管惊喊,跟在后头追了进去。
钱多多才懒得理他,四下望了一眼,欢喜园的面积并不大,一个景致秀丽的花园和一间开放式的竹轩,一眼望去,就看见柳兆宣坐在轩里,一旁立着陈刚和张伦。
「我的天啊!」张伦一瞧见她,便惊愕的低呼,哪有姑娘家穿著单衣、披头散发,还大摇大摆的跑到外头来的?!
陈刚倒显得镇定了点,只不过眼神里的错愕依然难掩。
柳兆宣抬起头,看见她,眉头紧紧的一蹙。
「爷……」路总管喘着气跟上来,「奴才阻止过她了,真的。」
「路总管,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忙吧。」柳兆宣淡漠地命令。「对了,把绿袖带到『省堂』办事不力,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奴才知道。」路总管叹口气,匆匆的退下,远离此处的暗潮汹涌。
「喂!你要把绿袖怎样?」钱多多心怀疑问。
「她负责伺候妳,却没有尽到她该尽的责任,本就该罚。」
「谁说她没有尽到她的责任?」
「妳。」柳兆宣淡漠地说。
「我?!你是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了?」这根本是栽赃!
「我不是用耳朵听,我是用眼睛看,妳这模样,就代表她没有尽到她该尽的责任。」
「笑话,我这模样全都拜你所赐,若真要罚,也要罚你自己才成啊。」钱多多毫不客气的指着他,完全忽视一旁听到她大不敬的言词时,瞠目结舌变成两尊石像的陈刚和张伦。
「妳毋需替她开脱,这是府里的规矩,不可能打破的。」柳兆宣扬眉,倒没想到她的心地挺善良的。
「笑话,我干么替她开脱,我只是实话实说。」那个绿袖根本瞧不起她,她又不是笨蛋,干么替她开脱啊。
「是吗?我倒想听听看,妳用这模样出房门,为什么是拜我所赐。」
「第一,要不是你下令把我的衣裳烧了,我怎会没有衣裳可以穿?别告诉我衣柜里那些新衣都是我的,我不穿那种衣裳。第二,要不是你限制我时间,我哪需要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也因此才没有时间梳妆打扮。」
「第一,我可以告诉妳,从今以后妳都要穿那种衣裳,而且,我会连妳这身单衣都烧掉,所以往后除非妳想光着身子,否则就给我穿上那些衣裳。」柳兆宣冷冷的瞪着她,也不客气的响应,「第二,谢谢妳提醒我,妳迟了一刻,我要扣妳二十两。」
「什么?你不可以扣我的银子,我有准时到欢喜园,是路总管将我拦下来,所以才会耽误的。」
「我不管妳的理由是什么,反正妳到我这里的时候,迟了就是迟了。」他不理会她的抗议。
「我也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就是不准扣我的银子!」钱多多朝他吼,口水全都喷到他脸上。
柳兆宣嫌恶地接过张伦递上的手巾擦了擦,看来她的教育课程要赶紧开始才成。
「坐下。」他沉声命令。
「我不要,除非你答应不扣我银子,否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妳这是在要胁我吗?」他扬扬眉,这倒有趣了。
「不是要胁,只是通知你而已。」
「妳忘了妳签下要乖乖听话的契约了吗?」
「我当然没忘,不过你莫名其妙的就要扣我银子,我当然不服。」钱多多双手扠腰,怒瞪着他。
「妳迟到是事实。」
「哈!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诡计?故意叫路总管挡在门口让我迟到好扣我银子?」她嗤之以鼻,一脸不屑地斜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