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千真万确!”刘嫂锁着眉确定地说。
天啊!老天爷是不是跟她开了个大玩笑?赵落月无力地摊坐在地。
她竟然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呵……呵呵,就算不是赵守连的亲生女儿又如何?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太迟了!
她面容凄楚,神思恍惚,口里喃喃念着:
“是爱?是恨?只怨今生无缘,惟盼永世相忆……永世相忆……”
夜风习习,拂窗而过,窗外突然掠过一抹黑影,而禅房内的两人都没发觉,各自陷入哀怨的愁绪里。
赵落月欲出家为尼,目前暂住尼姑庵中。另有一重大发现,赵落月非赵守连亲生!
黑暗中,一抹黑影系好信笺,托飞鸽连夜传出。
昨夜,赵落月在起起落落的情绪中度过。
一早,换了一身素衣,用过早斋后,她便留在禅房里阅读师太差人送来的经书。
忽听见房外一名道姑扣门轻道:
“赵施主,寺外有一名男施主求见。”
会是谁呢?赵落月心生一股纳闷。她随即起身开门道:“多谢,请带路。”
她整了整衣衫,在道姑的带领下,绕过小径,来到了殿旁的小客室。
只见小室里站着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那不正是……
“竖文表哥!”赵落月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落月妹子,我可找到你了。”罗贤文儒雅一笑,连忙上前说道:“昨儿个我见你一直往城外的方向跑,就是苦追不着,后来我想想,这城外惟一可以夜宿之地就只有这间尼姑庵了,所以我就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过来问问看,没想到竟让我猜中了。”
“这……”对于昨日大伯父的一番话,赵落月仍耿耿于怀,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了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我们实在不适合见面,万一给大伯父知道了可不好。”
“我爹他老胡涂了,你别听他的。”昨日罗贤文回家后,父亲便告诫过他,要他不能和赵落月来往,否则往后他若中了举试、当了官,可会坏了他的名声。然而,他罗贤文岂是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更何况他对赵落月始终存有一丝情感在。
“你回去吧,我这种人会污辱了你的清高。”赵落月撇开头低道。
“你为何要这么说,请相信我,无论你变得如何,我始终是喜欢你的。”罗贤文深情地看着她。
“表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事你不明白的。”她难过地退开了一步。
“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除非你不想解决。”罗贤文靠近她,温文道:“你跟我回去吧!若是你不想见到我爹,我再另外帮你安排住的地方,如何?”
赵落月凄楚地朝他笑了下。
自小,她对罗贤文就有一种不错的感觉,只觉得他平易近人、个性温良,所以也就不排斥他。但当她经历了一场人生大劫之后,她才发现,她对罗贤文只是一种敬爱;反之,对于霍鹰豪,却是纠缠不清的男女之爱。如果今日她不向他解释清楚,只怕他也会坠入与她一样的浩劫里。
“若我说……我已非完璧之身,你还会要我么?”
“什么!”罗贤文显得惊愕不已。“你为何要这么说?”
“我非得要这么说,否则你就会像傻子般对我痴痴恋恋。”赵落月的脸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心中却满是哀怨。
“我明白了,你为了要我放弃你,不惜污辱自己,连这种谎也敢扯!”罗贤文露出难得的怒气。
“我无需骗你,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好的姑娘。”她哽咽道。
“不!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他激动地吼着:“自从你无故失踪后,我派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然而却是一点音讯也无。你可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你尝过么?”
闻言,她掉下泪来。
这一生,她恐怕要负他了。
“承蒙你看得起,但是落月心中已有别人,请你从心里将我除去吧。”对不起,贤文表哥,明知这样会伤他太深,但是她还是得这么做。
“不,我不相信!”他心中至爱的落月妹子,绝不会弃他而去,绝不会!
“你必须相信。”她背过身子,哭声道。
“我对你痴心一片,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心!”
“你的未来无限光明,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回去吧。”当下,赵落月硬起心肠丢下伤心不已的罗贤文,含着泪水跑了出去。
上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人?
贤文表哥如此痴心爱着她,她的心却偏偏在霍鹰豪身上,而霍鹰豪对她却只有恨没有爱,这不是捉弄人么?
她边跑边拭去脸上的泪水。
一场仇恨,弄得每个人都筋疲力竭,疲于奔命。她,实在累了,不想再战下去,就让她留在这儿,常伴音灯吧!
一温文男子,倾心于赵落月。
暗夜里,飞鸽快速掠过。
第九章
案上摊着几封陆陆续续收到的飞鸽传书。
立于窗前的霍鹰豪,原本冰冷的眼眸,看似更加幽深了。
轻轻抚上左腹,那伤口已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一日,他本想跟着她身后追去,无奈那一下刺中了旧伤口,伤及内脏,引发大量失血,所以才会严重到无力爬起。
这件事他并不怪她,那一日找巧巧上冷风寨,为得也是要合演一出戏,好让她从心底恨他,如此才能让她离开冷风寨;只是没想到,她那刚烈的性子竟然拿了玉钗子捅了他一下……
她真是气极了,才会有此举动,看来他的目的是达成了。
从她离开冷风寨后,也有一段时间了,没有她的日子,却是如此难熬,他这才发现,她在他心中已占了不轻的分量。他派人暗中跟踪她,实际上也是为了要保护她,本想等伤势转好,便亲赴长安会她,不过,这段时间却有太多惊奇的发现。
想不到她竟不是赵守连的亲生女儿!
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他霍鹰豪是个傻子!随便抓个女人回来就想报母仇,到头来却让个女人搞得心烦意乱!
该死!他更是笨得可以!
除此之外,最让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想出家!
她有没有搞错?
莫非这世间已无她值得眷恋的?让她愿意抛开红尘一切,独伴青灯!
这个笨丫头!
笨?思及此,他忽而仰头大笑。哈哈哈!有意思,这个笨丫头!看来不是只有他笨。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在案上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信笺——
温文男子?有人想追求她!
顿时,他的眉紧紧纠着。他早该想到,那么一个出众的女子,应该有一群等着上门求亲的男子才是。
不!她的心是那么无助,那么脆弱,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接近她!
突地,他又敛眉苦思。他真是该死,怎么整个脑子净是想着她,若是如此,当初实在不该让她走!
但……强留她在此又有何用?她本来就不属于冷风寨也不属于他,长安是她日夜思念的地方,她迟早都要回去的。
“寨主!”
忽见公孙祈急忙走了进来,霍鹰豪收起纷乱的情绪,问道:
“公孙先生,何事令你如此紧急?”
“不好了,朝廷已下令,命李立即日起派兵围剿咱们冷风寨!”一向沉稳的公孙祈,此刻也不由的担心起来。
“真有此事?”霍鹰豪倏地从大椅上站起来。
“确是,属下从几个官差口中探知后,便立即禀报寨主知晓。”
“哦?看来朝廷倒是挺害怕我们这群庞大的势力,竟然派兵围剿。”霍鹰豪眯起眼,冷笑道:“哈,冷风寨竟然需要派兵围剿?”
“李立带兵遣将多年,绝非泛泛之辈,寨主万万不可轻忽啊!”公孙祈在一旁提醒道。
“徐州一战,我已看出李立并非等闲之辈。”霍鹰豪忆起了快马奔驰,两人追战的那一幕。这辈子他还未遇见足以让他佩服武艺之人,看来也惟有李立有这个资格了。
“既然如此,寨主要如何应变?”公孙祈问。
“冷风寨是我和大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我不可能解散冷风寨的。”此刻,霍鹰豪一双如寒潭的眸子显得更加冰冷。
“属下明白。”公孙祈面色凝重地道:“但据我所知,朝廷非常重视这一次的围剿行动,挑选精锐人马五千,准备上山挑战,咱们区区几百名弟兄,如何对抗得了那些兵马呢?”
公孙祈说得没错,一个小小的冷风寨如何对抗得了浩浩荡荡的大批军队?而他霍鹰豪又如何胜得了杀敌无数的李立将军?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的确让他伤足了脑筋。
“立即通知寨内所有兄弟,即刻起加强戒备!”经过一番思虑后,霍鹰豪终于下了命令。
就算对付不了又如何?迟早要面对的,不是么?
李立,久违了!
看来他们还真有缘,他会在冷风寨,恭候大驾!
自得到情报算起,也不过十来天,李立便领兵攻打冷风寨。
当日,士兵们在山下经过一阵厮杀,终于攻上山头。冷风寨里全是一些江湖上的草莽大汉,并无作战经验,几场拼斗下来早已节节败退。
已攻至寨子外头的李立,骑在马上,迎风喊道:
“霍大寨主,咱们又见面了。”
“没错,只是想不到依旧是在杀阵中相见。”霍鹰豪也不甘示弱,跨在马背上英气焕发地回道。
“今日你若弃械投降,咱们即可免去这一场杀戮与争战,霍大寨主何不考虑考虑?”李立是个惜才之人,对于霍鹰豪,话中总有几分客气。
“我霍某人身为冷风寨寨主,几年来带领众弟兄们出生入死,从不知投降二字如何书写!”霍鹰豪回以不屑之口气。
“你胡作非为,强抢百姓财物,刺杀朝廷命官,还不快速速就擒!”李立寒着脸喝道。
“我霍某人一向只打劫贪官、奸商,况且当今朝政腐败且民不聊生,我将行抢得到之银两拿来救助他人,也称胡作非为么?”
“不尊重朝廷律法就是胡作非为!”
“你一派胡言!”霍鹰豪怒目咆哮。
“霍鹰豪,我见你是个人才,才会向你晓以大义,你别执迷不悟!”
“李立,我敬重你是英雄,否则也不会在这儿浪费唇舌,”
两人未得到共识,双方人马剑拔弩张,情势一度紧张,有一触即发之态势。
半晌,李立首先开口:
“依我估算,冷风寨里少说也有三百名手下,今日若要拼个你死我活,恐怕死伤人数一定众多,为免于此,咱们不如来一场武功对决,如何?”
“你的意思是你我一对一比试?”霍鹰豪冷眼问道。
“不错,一场定胜负!”李立又道:“今日我若输了,即刻带兵下山,不再围剿冷风寨;倘若不幸是霍大寨主输了,我希望你归顺朝廷,带领手下从军,咱们一起对付外敌,为国效力!”
霍鹰豪冷眼一睨。好个李立,想他领兵五千,对付冷风寨简直轻而易举,为了不伤及众多人的性命,竟能想出这么完美的办法,也不违背朝廷的意思,他实在佩服他!
“李将军智勇双全,不愧是威镇北方的大将军!”
“好说,不知霍大寨主意下如何?”
“当今朝政腐败,昏君无能,我霍某何须为他效忠!”霍鹰豪不以为然地道。
“霍大寨主所言极是,然而你可曾想过,今日你我要对抗的是外敌,我们若不联合把外敌除去,又如何安心来匡正腐败的朝政!又如何能让百姓富庶起来!”
一番话说得有理之至,霍鹰豪完全同意李立的说法,然而,他若败了,冷风寨从此便消弭于无踪,他又何尝甘心?
思量了半晌,处于两难的霍鹰豪立刻正色道:
“好!霍某答应你!”
李立见他欣然答应,自是满怀欣喜。瞧霍鹰豪脸上那分自信,那正是一种士气的表现,而他的军队里正是欠缺这一项,他可得好好使出全力,这样一个人才,他可不希望他跑掉。
“小心,本将军出招了!”
“霍某奉陪到底!”
两人展开一场决斗,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只想赢得最后胜利。
照理说,霍鹰豪的武功和李立该是不相上下,然而,他却因左腹的伤日未愈,几次运气挥剑,都因扯动伤口而疼痛难当,根本无法展现实力。最后,终于败给战无不克的李立。
住进尼姑庵里一个月余,赵落月仍然未能削发出家。
静心师太仍是认为她俗事牵绊太多,心绪不宁,根本不适合出家,在委婉劝说之后,师太见她聪慧过人又有些学问,便留她在庵里帮忙抄写经文,于是她就顺理成章住了下来。
对于罗贤文的爱慕之意,虽然她已经委婉拒绝了,然而,他却是不曾退缩,连着几日,他都带了些珍品来尼姑庵探视她。
“表哥,你的好意我心领,请别再为我费心了。”
“落月,为你做事全是我心甘情愿,一点也不费心,希望你不要连这一点小小的关心都要拒绝我。”
明知不能接受罗家的一切,但表哥的好意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便由着他,罗贤文当然是欣喜万分。日后,只要他一有空,就会往尼姑庵跑,不是送吃的,就是送衣物首饰,这下,赵落月只能怪当时自己一时心软,给了罗贤文机会,就等于害他走入不可知的深渊里,造成他无法预知的痛苦,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思及此,赵落月赶紧诵读手上的经文,然而心中却无法平静下来。
贪、喷、痴……她已记不得,她是怎么陷入这样一个境地里?
她无法接受罗贤文,全因她心里已有一个霍鹰豪;然,他总是那么狂傲、霸道,那样无礼,却也无时无刻牵引着她。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整个人整颗心都跟随着他。
不能怪她的,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明知道他恨她,她却在他的报复下爱上他,待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一切都太晚了!最后她竟选择最懦弱的行为,毁了他也毁了自己,来个玉石俱焚!
她真是罪孽深重!
当她杀了他,不顾他的生死逃了出来后,她就后悔了。她恨自己为何没留下,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应该带着悔恨的心留下;然而她实在害怕,硬是选择躲避来逃过这一切。
但是,她能躲到哪里?就连此刻,在这清静的尼姑庵里,她的心仍然逃不开他那双阴惊的眸子!仿佛他正在这方空间看着她,笑着她……
她知道是她的心作祟,在她得不到他的爱的同时,她也不要别人得到,她这是什么心态?她太卑鄙了!
这一生,她怕是再也逃不开心里的谴责了!
望着窗外清明的园子,顿时,心境仿佛领悟一般,忽而低道:
“我选择逃避就能解决一切么?为何我不敢面对现实?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勇敢面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