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捧住她的脸,他低喝:“如果你恨我的话,就把身子养好,瞧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了就令人讨厌,”
她抬起眼帘,看着他一向冷峻的脸庞。
她如何赢得过他?况且她把身子养好,是否又得再一次受他的折磨?
不!她不要!与其苟延残喘活着,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思及此,她不断摇着头,发疯似的大叫:“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吧!”
见她听不进他的话,反而一心求死,他一气之下取下挂在墙上的剑,递上前去。“你那么想死的话,我成全你!”
她不加思索,上前握紧剑柄,剑旋即出鞘,她紧接着往自己颈子上一划——
他没料到她求死之心那么坚决,幸好错愕中他的身手仍快她一步,在她自刎的前一刻,一掌挥落她手中的剑。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为什么——”哭喊中,她睁着一双愤怒的大眼看着他。
他明白,今日她会寻死,全是他一手造成,但谁教她是赵守连的女儿!活该要替她爹承受的。
“要死?没那么简单!”
他取来桌上的药汁,喝了一大口,接着伸手拉她入怀,一手紧拥着她,一手抓住她下巴,迫使她的唇微张,他俯首将嘴凑上去,再将口中的菜汁强行灌入她的小嘴里。
无视于她的抵抗,他的唇贴上了几次,终于将一碗药汁都灌入她口中,然而,她却不表感激,反而伸出双手朝他身上猛力捶打。
“咳,咳……”她因情绪激动又咳了几声。“你走,你不要碰我!”
他放开她,对于她的反应,了然于心。
当他把仇恨发泄在另一个人身上时,并不如预期的兴奋,反而造成自己的痛苦,也伤害了另一个人。
他若聪明的话,早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弟兄们随时待命,咱们三天后朝庆扬城出发。”
议事厅里,霍鹰豪指挥若定,分配好任务后,手下们随即领命退去。
“庆扬城首富金成源,靠着自己强大的势力压榨百姓,垄断商家的货物从中图利,咱们趁此机会削削他的锐气。”公孙祈将几个月来探得的资料一一道来。
“公孙先生说得极是。”霍鹰豪也道:“此人生性奸诈,首富之名全由剥削他人钱财而得,我霍鹰豪绝不会坐视不管!”
“寨主明察。”公孙祈微一颔首。
“对了,这一趟任务大约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但是……”霍鹰豪犹豫了下,接着道:“赵落月的病情尚未有起色,这该如何是好?”
虽然她的心情已稍微平静,态度也趋于和缓,但最教他挂意的,还是她尚未起色的病情。
“按理说,落月姑娘的病应该痊愈了才是,但是在下瞧她却是神色恍惚,成日悠悠荡荡,像具空壳一般。”公孙祈抚着胡须道。
“莫非公孙先生另有药方医治?”
公孙祈精明的神色一闪,接着浅浅笑道:“依我看哪,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才行。”
“怎么说?”霍鹰豪不明白这话中意思。
“寨主可曾听过‘移情变气’?”
霍鹰豪对医药可谓一窍不通,当然不曾听过。“公孙先生请说。”
“这是一种不用针、药,利用精神、性情来调节气血逆乱的病理状态。”公孙祈继续道:“落月姑娘显然在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吕氏春秋·至忠》曾提到这么一个病例,这种病并非药石能解,惟一的方法便是以情攻之。”
听了半晌,霍鹰豪似乎有些明白。
“依我观来,落月姑娘的心已死,对世间不再恋栈,为了让她的心活过来,必须先激起她的意志,而我这儿有两种方法可供寨主选择一是爱,二是恨,世间惟有爱及恨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这就要看寨主要让她爱上你,抑或恨你了。”
“这……”霍鹰豪闻言,身子不禁僵住。
公孙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但是他和赵家势不两立,和赵落月之间绝不可能产生任何爱意,反而是以他一向冷傲的个性激起她的恨意要容易些。然而,这么做必定得再伤害她一遍,他又何尝愿意,这样的抉择,不是为难他么?
“寨主可以慢慢考虑。”公孙祈道。
“公孙先生,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这么烦人的事,令霍鹰豪的眉心紧紧揪着。
“有。”公孙祈浅浅一笑。
“快说!”霍鹰豪露出难得的笑容。
“反正她是寨主的仇家,寨主大可放着她不管,随她了。”
公孙祈说得轻松,然而霍鹰豪却不可能这么做,理由他讲不出来,只明白事因他而起,他无法坐视她的生死不管。
“公孙先生,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的。”
“那就是了!所以方才我就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哪!”
公孙祈当然明白霍鹰豪的为人,在丢下一个笑脸之后,他便迈开大步走出议事厅。
“公孙先生!公孙先生!”霍鹰豪低叫了数声,只见公孙祈回首笑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去。
这……这是什么药方子!
当霍鹰豪带着弟兄们朝庆扬城出发后,慧娘便受霍鹰豪之托,前来照料赵落月。
一进房门,她便瞧见赵落月独坐窗前,一个人发呆地望着窗外。
慧娘望着多日不见的她,心疼不已地说:“孩子,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瘦了一大圈。”
“咳,咳……”赵落月轻咳了几声,回首望了慧娘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看着窗外。
“告诉慧娘,是不是和鹰豪吵架了?”
赵落月没有回答,遥望远处的眸子门着晶莹的泪光。
慧娘看在眼里,随即劝道:“男女间吵架是在所难免,但是别为了情爱伤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慧娘打开手上的竹篮,继续道:
“今儿个我带了好些点心过来,你快来尝尝,这些都是我的拿手绝活,别人想吃还不一定吃得到呢。”
面对这些颜色鲜丽的糕点,赵落月一点食欲也无,但还是勉强自己开口:
“谢谢你,慧娘。”
“傻孩子,跟我道什么谢。我待鹰豪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既然他把你留在他身边,表示对你有一定程度的喜欢,我当然也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了。”
赵落月神色黯然地望了慧娘一眼。
她只是霍鹰豪的仇家,并不是他喜欢的对象,看来,慧娘还不清楚她和霍鹰豪之间的关系。
慧娘拿了一块绿豆糕给她,又继续道:
“鹰豪知道你的病尚未痊愈,但寨子里的事务又不能不管,于是在出发前特别交代我一定要过来照顾你。你瞧,这孩子更是待你不错。”
待她不错?为何她感受不到。住在这里,她只觉得生不如死!
突然间,她抓住慧娘的手,激动叫道:“慧娘,放我走,你放我走吧!”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言语,慧娘有些不知所措。
“落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赵落月抓住慧娘的手,哀求道:“我求你放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里,”
“这……”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慧娘纳闷地问:“你还病着呢,怎么要离开呢?”
“我这病并无大碍,求你放我走吧!”如今,就算死了,她宁可死在它处,也不想死在他面前。
“你在寨子里的行动并未受到限制,怎会说……放了你?”赵落月的哀求声,搞得慧娘一头雾水。
“我……”赵落月不想多说她和霍鹰豪之间的恩怨,随口说道:“我好想我爹,求你让我回去见见他老人家吧!”
“你这孩子真是孝顺,要不我让公孙先生派几个人护送你去?”
赵落月还来不及回应,房外忽有人回道:“没有寨主的命令,落月小姐哪儿都不能去。”
她和慧娘即时回头,只见公孙祈缓缓走来。
“公孙先生,落月只想回去……”
慧娘还想求情,却遭公孙祈一口拒绝:“我知道,但是寨主已经下过命令了,恕公孙祈无法从命。”
赵落月不再苦苦哀求了。她明白,在冷风寨里,惟有一个人能决定她的生死与去留,那就是——霍鹰豪。
“落月姑娘好好休息,我们先告退了。”公孙祈丢给慧娘一个眼神,示意要她离开。
“呃……落月啊,我先走了,多吃点糕点,记得多休息呀!”慧娘在公孙祈的示意下,跟着也走出了房外。
两人来到了寨子后头的山坡前,慧娘忍不住问道:
“为何不让落月离开?”
“她病了,离开这里惟有死路一条。”公孙祈看着远处回答。
“以你的医术,难不成医不好她?”慧娘担心地道。
“心病要用心药医,你懂么?”他淡淡一笑。
以她的历练,她猜测道:“你是说……只有鹰豪能医好她?”
“事已至此,只有姑且一试了。”他蓦地侧首盯着她看。“男女之间,感情这事很难说,缘分要来谁也挡不了。”
“你的意思是……”她对上他的眼,红霞霎时飞上了脸。
他搂她入怀。“就像我俩,谁能猜得到。”
她的脸轻轻靠在他肩上,相拥的两人望着天边灿烂的霞光,爱意早已写在脸上。
半个月后,霍鹰豪带领的一行人,已从庆扬城带了大批的金银珠宝回来。
照例,冷风寨在当夜举行了庆功宴。
明知他已经回来了,赵落月仍然不想见他,拒绝了他派人捎来的邀请,宁愿待在房里习字。
她的病仍然未见起色,常有咳嗽的症状,然,平时无波的情绪,此刻却因不安而突然猛咳了起来。她喝了口水,伏案提笔挥毫,却安抚不了她烦躁的心情。两人太久没接触了,她反倒有一种陌生的害怕,就好比当初落入他手中那般。
时过三更,房门倏地被打开,她在烛光下猛一抬眼,那伟岸的身躯、冷峻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
她看着他缓缓走来,心跳如雷鼓响着。
他瞅着她半晌,突地上前,一俯首,唇贴上她的。他满嘴酒味,霸道地吻着她的,虽不似之前的粗暴,但她还是嫌恶地推开了他。
他的嘴稍稍离开,冷眼看了下她,倏地伸手抓住她的下巴,随即又覆上去。
她闭目不语,暗自嘲笑,她似乎永远逃不出被他玩弄的命运!
这一次,她决定放弃挣扎。她想通了,无论如何,她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又何必做无谓的抗争。
而带着几分醉意的他,完全感觉不出她的改变,仍是一径地吻着她,最后拦腰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他将她放入床中,终于发觉她不同于以往的安静。她不再抵抗,不再挣扎,这情况令一向对她用强的他,霎时有些不知所措。
莫非他做得还不够坏?
相信只要她会吵会闹,就表示他已经激怒了她,但是要做到让她恨他一辈子,可能还需要花一点功夫。
“怎么?心里恨我就说出来呀!”他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低吼。
她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双眼空洞无神,像是望着远处。
见激不起她一点情绪,他又吻上她,接着伸手想解开她襟扣,然而,停在衣襟前的手,却僵住了。
他实在不想伤她太深,对一个女子来讲,略施薄惩也就够了。于是他又将手收了回来,改以抓住她肩头。
他持续吻着她,像是上瘾似的,一发不可收拾,而那柔软的女子娇躯,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致使双唇不再霸道,轻柔地含住她红润的唇瓣,慢慢品尝。
在他轻柔的吮吻中,令原本赚恶的她,稍稍退去了敌意,或许是身子虚弱的关系,她竟然在他的钳制下,躺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见到她恬静的睡容,霍鹰豪并没有叫醒她。这一刻,他突然有个新发现——
这个女人竟然和他一样固执!
表面上她虽然不再抵抗,其实骨子里执拗得很,有别于一般女子见了男人就逢迎曲奉,不惜贬低自己,以求男人施舍一点卑微的怜惜。
她……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这一夜,他们同床而眠。
从未为情所困的霍鹰豪,要一个女人恨他也许容易,但他根本不明白,女人却是最容易陶醉在男人的温柔里。
听见了远处的鸡呜声,躺在床上的赵落月才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昨夜睡得特别沉,一早的精神也特别好,莫非是因为他的关系?
昨夜,记得是躺在他怀里睡去的,那温暖的臂弯、结实的胸膛,的确让人睡得非常安稳,不过……
她随即否认这个想法。或许是自己太累了,才会有这种假象。
下了床,望向窗外,今早的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透着窗棂而入,令她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目光往院前一移,瞧见了他的身影。
他上身打着赤膊,正在院子里练拳,瞧他赤手空拳、手随步开,神气沉重稳如泰山,而身体动作却轻灵如飞鸟,每一拳每一步,都教她无法移开视线。
莫怪他会被冠上冷风孤鹰的封号!
正当她瞧得出神,视线随着他挺拔的身形而移动时,不经意撞上他突然回首的眸光!
“啊!”她心一惊,收回视线,急忙坐在妆台前梳理自己的长发。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不明白自个儿苍白的脸何时已多了几分血色——那红嫩的双颊,以及微张的朱唇……
大概是受了惊吓的原故吧。
她发愣似的不断梳着长发,突地,她的纤弱小手被一只大掌给握住。
“我帮你。”
她睁着圆眸,惊诧地望着铜镜里的他。
他极轻柔地梳理她的长发,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她看在眼中,讶异得无法言语。
连他都无法置信自己会这么做,手中温柔的动作,全是想补偿曾对她造成的伤害;然而,脑中的思绪一转,公孙先生话语言犹在耳,他得让她恨他才行,他怎么全忘了!
他倏地丢开手中的木梳,朝她喝道:“倒杯茶给我!”
她猛一回首,见他冷着一张脸,往一旁的大椅坐下,之间性情的转变就在一瞬间。
她早该明白的,这种行事不择手段的魔头,还有何性情可言。
“还不快去!”
他凶狠的模样她不是没瞧过,比这个更残酷的她也都尝过了,还怕什么呢?
缓缓起身倒了杯茶走向他,她将茶放了转身就要离去,熟料,他的大手一抓,将她拉了过来。
“你心里不服气?”他的冷眸中有她清丽的脸庞。
她不想开口,也没有看他,只将脸侧向一旁。
“为何不说话?”他对上她的眼,深深看着她。
“我们之间何须言语。”
这样的回答,在霍鹰豪听来却有两种解释。
一种是两人之间有仇隙,根本不相往来,也互不说话;另一种即是两人已经到了相知的地步,不需言语,也能达到沟通的目的。
他并不明白她所指的是哪一种,只能暗自猜测。而他只要能达到让她的心活过来,就算她不想和他交谈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