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起身,穿上睡袍后轻声步出卧房,走到客厅的电话前。
电话线是完好的,没有更换过的迹象。
沉思了一会儿后,他拿出手机打给铁星堂。
「我不在时,小米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劈头就问。
下飞机时,他曾经问过星堂一次,当时他肯定的说什么事都没有,但他太过肯定的态度,反而令他直觉他不在时,他与小米之间肯定有事情发生,
「大哥?」铁星堂大吼着,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而他还在酒吧里混。「你等等。」他移动到较不吵杂的地方。「好了,什么事?」他又问了遍。
「我不在时,你跟小米到底做了什么?」铁星朗已失去了耐性。
「做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做呀!」铁星堂飞快的回答。「喔,你打电话要我去看小米那天,我见她一个人在家,就带她出去吃晚饭,就是克拉码头新开的那家日本料理店,挺不错的,改天带你去瞧瞧。」他打马虎眼。
小米,这样够义气了吧!他在心里喊道,把罪恶感踢到一边去。
「就只有这样?那电话呢?听说是你修好的?」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
「电话?喔,电话!」铁星堂及时想起之前米小苹跟他套好的话。「那线路实在是太糟糕了,接触不良,所以我就把电话线给换过了,免得小米接不到你的电话。」他省略了他家大门被他踢坏的事,既然大哥没发现,那他也就不必多嘴了。他举起手,对经过他身边的朋友打了个招呼。
「我刚看过了,电话线还是跟原来的一样。」铁星朗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像有人朝他吹了口冷风般,铁星堂颈后寒毛顿时根根直竖起来,不过他的反应也很快。
「想邀功都没机会,好吧!老实说我是找人去修理的,你也知道我对修理东西不太在行,小米又想快点接到你的电话,所以我只好找人帮忙了,他换了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反正电话通了,钱也付了,就这样。」他边说边拂去额上冷汗。呼,他差点忘记他这个大哥有多精明了。
没想到铁星朗接下来问的话,又差点让他尿裤子。
「你找的是哪个人?我要亲自问他到底是修了哪里。」
「呃……这个嘛……」铁星堂示意酒保将一旁的便条纸拿给他,他一拿到,立刻在手里揉成团。「好像是在你们家附近的一条街上,那条街挺热闹的,什么都有,吃的、喝的--」他搓动手中的纸张移近手机,自己则放轻音量。「……喂?大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喂?喂?该死的!你们这家酒吧的通话品质真是……」他连忙按下断话键,并马上关机,这才放松的吐了口气。
而铁星朗则是冷冷的瞪着手上的电话。
那混帐!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术来敷衍他?!
一向敢做敢当的星堂这次竟然一反常态的吞吞吐吐,证明了他心中有鬼!该死的是自己对他与小米之间发生了什么,仍然一无所知:
难道……小米最近的反常与对他的冷淡是因为星堂?想到这里,他像被人狠击了数拳般的难受。
不可否认的,星堂比他幽默,懂得哄女人开心,身分和财富与他更是旗鼓相当,虽然风流却不下流,他明白像弟弟这样的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女人注目的焦点,很少有女人能不爱上他。
连爱女人比爱男人多的吕香婷,都忍不住与星堂发生过亲密关系,他实在无法不去思考小米会同样爱上自己弟弟的可能。
这或许就是她憔悴的原因,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铁星朗烦躁的爬着自己的头发,心乱如麻。
如果她真的爱上了星堂,他可能放她走吗?可能退出吗?他扪心自问,而每个问题都像要将他的心脏从胸口刨挖出来般的痛楚难忍。
不!不可能!他早已知道答案了,自从三年前在鱼尾狮公园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放开她了,无论发生什么事。
当时是如此,现在仍是如此,而且态度更加坚决!
他宁愿让她恨他,也不愿放开她。铁星朗在心底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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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星朗与米小苹各怀心事过日子,谁也没有将心里的疑问与痛苦说出来,所以日子堪称平静。
但这样的生活只是。面自我欺骗的镜子,镜子碎了,镜后的狂风暴雨便不再客气的席卷而来。
这天,米小苹在吃完午饭后,步出家门,在外面漫无目的的闲晃着,没多久,她抬头一望,发现自己竟然走到扬铁企业的大楼。
她在外面踌躇一会后,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大厅里。
大厅里的接待小姐似乎认识她,在看见她时,先是一惊,但马上恢复镇定的对她微微一笑。
米小苹也紧张的回以一笑,加快脚步跑进敞开的电梯里,按下二十八楼。
她想自己永远也无法习惯这种受人瞩目的日子吧。
电梯一路畅通妩阻的直抵她的目的地,门一打开,她略微迟疑的踏出电梯门,但一踩上铺着地毯的地面,她又怯懦的想退回电梯里头。
没什么好伯的,米小苹,妻子偶尔来探望上班中的丈夫并不为过呀,这是身为妻子的权利。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也许他不喜欢她这种监视性的行为?这个想法一起,让她差点又退回电梯里。
不!如果他对她有那么强的独占欲,那为什么身为他妻子的自己要处处顾虑,连进他的办公室都不敢?如果他有那么一点在乎她。爱她的话,见到她出现,他应该会高兴,而不是气得将她赶出去。
她往前方望了望,心中暗自纳闷。
奇怪,平常访客一到,都会第一个出来迎接的吕香婷怎么还不知所踪?她都已经站在这里东张西望那么久了……
想到吕香婷,她又忍不住一阵难过。
虽然自己的丈夫将一半或许还有更多的心放在香婷姊的身上,但她到底是比自己先认识星朗的,或许香婷姊认为抢走他的人是她?她才是那个该死的第三者?
她甚至不知道香婷姊有没有恨过她?因为她对自己一直是那么的好。
过去这三年来,香婷姊怕人生地不熟、丈夫又忙于工作的她,老是窝在家里不健康,总是会找许多理由约她出来逛街、吃饭、看电影。她对待她一直就像姊妹一样,不,简直比亲姊妹还要好。
这样一个好人,她实在无法责怪她什么。
但,如果星朗有一天突然发现他想共度一生的人其实不是她,而是香婷姊,到那时候,她该怎么办?她能够潇洒的离开星朗吗?
光用想的就令她心痛得难以呼吸,她连忙深吸一口气,舒缓情绪,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好时机,她再想下去就是在为难自己了,她旋即迈开脚步往前走。
二十八楼是总经理办公室,她来过几次,粗略知道这整个楼层除了办公室外,还有一间大会议厅、一间小会议室、一间视厅室,一间会客室,而吕香婷的办公桌就在总经理室外头,斜对着电梯出口,如此一来,才能便于她掌握客人的来访。
但现在她却不在自己座位上,且自米小苹步出电梯以来,她始终不曾出现过。
米小苹望向铁星朗的办公室,看见大门半掩着。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不自觉的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还没看到里面的情形,她就听到隐约传来的啜泣声。
香婷姊在哭?
她偷偷自轻掩的门缝中往里头看,映入眼瞳中的景象令她浑身一震,僵立在当场。
吕香婷在哭泣,而铁星朗拥着她,轻拍她的背安慰着,任何人看到这一幕,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之间没有暧昧。
而接下来她听到的对话,更像一只无形的魔爪,狠狠的、冷酷的将她一把推入没有尽头的地狱。
「……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我不想继续……这么悲惨的日子……」吕香婷边说边哭。
米小苹虽然听得不真切,但这断断续续的话足以令她浑身发冷。
怀孕?!这两个字几乎让她无法撑住自己,她连忙转身将背靠在墙边,
铁星朗不知说了什么,只听闻吕香婷突然失控的大叫起来--
「不!不可以告诉他,绝对不行!如果真的怀孕了,我会去把孩子拿掉……」她又伤心的啜泣起来。
不可以告诉谁?米小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呀,还会有谁呢?吕香婷怀孕了,不能告诉的自然是自己了……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亲姊妹看待?还为了不想破坏她跟星朗的婚姻,而不惜将肚子里的小孩拿掉?
米小苹不知道要感到高兴还是悲伤,相对的,她对自己一再欺骗自己的行为感到愚蠢,
再也无法待在这里,她拖着脚步一步步踱离,走进电梯回到一楼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奔离扬铁企业。
双手环抱着自己,她低着头下停疾走,她不再感到畏寒,反而觉得体内有把熊熊大火,烈得几欲将她的五脏六腑给焚烧殆尽!
她怎样都恨不了吕香婷,所以她开始恨起铁星朗。
爱他有多深,恨他就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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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铁星朗回家时,迎接他的竟是一室黑暗,他以为米小苹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公事包一丢,将灯打开后,急忙往卧室跑。
当卧室的灯亮起后,看见米小苹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他顿时松了口气,忽然有种累到骨子里的挫败感,先是吕香婷出了状况,还有近来反常沉默的米小苹的奇怪举止,两人都令他感到筋疲力尽。
就算一连忙碌一个星期,不眠不休的工作也不曾令他有如此妩力的感觉。
他脱下衣服,走进浴室里冲澡,渴望冰凉的冷水释放他肩上沉重的压力。
而浴室外虽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但米小苹的意识仍然清明。
她知道他何时回来,知道他进了浴室,知道他何时出来、何时躺在她身边,知道他在她肩上印下一吻时是何种姿势,那怕惊醒她的温柔,让她紧绷的神经丝丝断裂。
她内心的情绪汹涌翻腾,下午在他办公室外看见的事,听到的话,就像噬心的梦魇,不停啃咬撕嚙着她早已被慢性毒侵蚀得残破不堪的心灵。
一个变心丈夫所给予的温柔,不是怜惜,而是施舍,她无法忍受的在心里嘶吼咆哮!
她是如此的脆弱,独自隐藏着巨大的痛苦,一旦紧绷的弦断了,崩溃了,那激烈狂暴的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
米小苹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当这念头一出现,她整个人忽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声嘶力竭的尖叫着,那刺耳的声音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于瘦弱的她。
铁星朗自睡梦中惊醒,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以为是她作了恶梦,正要一如往常的将她拥进怀里时,没想到她竟然手一拨,跳下床开始摔起卧室里的东西。
功能完善的顶级音响、液晶电视,没一会工夫已支离破碎的躺在地面上,米小苹像个疯子似的,摔着任何映入她眼帘的物品,双手胡乱挥着,赤脚在布满残骸碎片的地上走着。
直到她将一只玻璃花瓶摔到墙上后,铁星朗才抓住她,两手紧紧的环抱着她,任凭她吼叫、挣扎,甚至咬他的手臂,他也强忍着痛楚不放开她,直到将她拖离被破坏殆尽的房间,来到客厅,他才松了口气。
「放开我。」米小苹沙哑的声音里有着警告。她的情绪虽然严重失控,但自己做了什么她还是很清楚,而放任情绪宣泄后,现在的她舒坦一点了,理智也回来--
她已有了决定。
她冷漠的语气令铁星朗不禁一悚。
「除非你保证不再出手破坏任何东西。」他说,心神一敛。他得先确保她的安全。
「你放心,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的确已经筋疲力尽,但却觉得爽快无比,或许是有了觉悟,这时的她,比过去几个礼拜以来都还要来得轻松。
看着她如白纸般空洞的表情,铁星朗迟疑了一会后,才慢慢的放开她,没想到他一收回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沾满了鲜血。
他没受伤,手上的自然不是他的血,他提着心迅速抓起米小苹的右手,才发现她的右手肱内侧不知何时,竟被划破了-大道伤口,触目惊心的红色鲜血正不停涌出来,顺着她的手指滴落。
他低声咒骂了一声,连忙抽出睡袍上的腰带,手忙脚乱的绑在她的手臂上,希望能阻止血液快速的流逝。
「坐着别动,我去打电话叫医生。」该死,他的手机呢?
想到入睡前他曾经打电话给铁星堂,后来便气得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找到手机后,他连忙拾起准备扑给家庭医生的电话。
「顺便叫律师来,我想离婚。」米小苹的声音细弱且平静,但在铁星朗听来,却犹如一颗炸弹般在他耳边爆裂,将他震得无法思考。
好半晌后,他一把关上手机。
「你刚说什么?」他又问了遍,一股无法自抑的怒火在胸口迅速燃起,但被他自制的压下。
米小苹缓缓抬起眼眸凝视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恨。
「我叫你顺便找律师来,我要离婚。」她慢慢的又重复了一遍。
铁星朗精瘦的身躯又是一震。
她那从未有过的眼神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他肯定她一定误会了什么,可她不说出来的话,他不会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
他重新打开手机,叫医生来一趟后,便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矮桌,有助于彼此冷静。
「给我一个理由。」望着她消瘦苍白的面容,他只有心疼。
「没有理由,我只是不想再待在你身边了。」她像在背诵默念好的台词般。
他摇摇头。「我拒绝。」他身子向前倾,软化了语气。「小米,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说出来?说出来让我们一起解决好吗?不用非要搞到离婚不可,是不是?」他试图让她卸下心防。
米小苹没开口。
铁星朗想再说些什么,但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他。他起身去开门,将杨医生带了进来。
杨医生戴上老花眼镜,看了眼米小苹手上的伤口后,没多说什么,消毒处理一番后,便将她的手给包扎起来。
「还好伤口不太深,让它自然愈合就行了。头一个礼拜每天换一次绷带,最迟三个礼拜就可以痊愈了。」他交代道。「年轻人难免会吵架,但最好不要动手动脚的,免得遗憾终生,」老医生边收拾东西边教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