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强这个人是标准的社交动物,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对谁他都可以很好,尤其在异性圈子,他更是吃得开。他对女人一向的评语是——女人就像是花,各有不同的特色。
如果这句话成立的话,那纪强这个人就是一只花蝴蝶,总是在众花间飞舞,却从不长时间停留在固定的一朵花上。
即便如此,花儿仍是等着蝴蝶的来临,这就是纪强魅力的最佳写照。反过来说,纪强对所有女人也像蝴蝶之于花,轻易地流连,却从不做任何的承诺,更无所谓好恶之分,而他对这个才见过这么一次面的女人似乎表现得太过不寻常,这其中似乎有可深思的地方。
“你少无聊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哪!”纪强没好气地看了狄元起一眼,对他那研究的眼光,无端端生出一丝的烦躁。
“好!不说这个,你来这,不会只是想跟我讲那个女人吧!”狄元起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便放过了这个话题。
“被你这一乱,害我差一点忘了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你知道吗?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出版社寄来的,让我今天到这里来和那个女人会谈,协商所有的事宜。”纪强叹口气,把口袋中的文件连信一起拿给狄元起看。
狄元起接过之后,迅速地打开浏览了一遍,然后又收回信封中还给纪强:“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这上面的记载对你是一面倒,这合约只限定她不能违约,可是你有权可以不依约而行,除非你改变心意,想让她成为你的撰稿人。”
“你开什么玩笑!”纪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其实,你不觉得她完全符合你的条件吗?二十六七岁,不会太老也不会太小,文笔又没话说,最重要的是她让你吃不下饭只有一个情况,就是她太秀色可餐,让你光看她就饱了。”
“你少无聊了!她那种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稳定、安全型的女人,让我跟那种女人处在一起,会要我的命的,光想我就快不能呼吸了。”纪强频频大力地摇头否决狄元起的话。
从他看到那个女人的书开始,就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处世哲学有天渊之别,再加上上一次的会面,他更确定那个女人是他这一辈子最怕碰上的女人,那种一旦沾上就是承诺、责任和束缚的女人。
这种女人和他的世界是八竿子也打不在一起的,对他来说,她比装了雷管的炸药更可怕,他躲都躲不及了,还要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 ※ ※
江昀在停车场中找了一个有树阴的地方,在心中略微算了一下角度后,才稳稳地把车子停在停车位上。
虽然现在树阴只盖住她的车后一点点,可是依她的计算,等她和里面那个惹人厌的男人达成协议的时候,树阴会刚好整个罩在她的车子上头,到她要开车时,车子里就不会太热。
虽然她认为和那个男人是无话可说,这次的会面大概不会花她太多的时间,可是为了以防万—,她还是预留了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以免临时出现某些状况。
这就是江昀,一个一板一眼、做任何事都会事先规划得好好的女人。对她来说,人生就是建立在秩序上的。打从她会写字开始,第一件完成的事就是写了一张作息计划表。
她的人生一直照着她的计划在进行,或许有些小差错——十个错误里面大概有九个是她老妈搞出来的——可是她都能渐渐修正,所以,大致上她还是一直跟着自己的计划在过她的人生。
尤其现在那个好像以整她为兴趣的老妈又出了国,她的人生可以说是愈来愈照着她的计划在前进……几乎是。
只要她解决了那个讨人厌的男人!
江昀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在心中对自己打气。反正由上次的情况看来,那个男人对她的评价也不会比她对他的好到哪里去,在这种两看相厌的情况下,相信他也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取消这个合约。
要不是她老妈临时出了这一招,或许他们连见面也不用,就当没这回事,今天只是一个形式上的会面吧!
这样一想,她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脚步也较原来的轻盈,就连微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再也没有一丝犹疑地进了“有梦园”。
到了里面,她的眼光随意一扫,就看到了坐在靠窗雅座的纪强。虽然她对这个男人是有些不满,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就像是一个发光体,随时随地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让人无法不注意他的存在。
“我能坐下来吗?”江昀客气地问。虽然心中对他仍有嫌隙,可是她的个性一向是能平和待人就平和待人,心中的不高兴很少表露在脸上。
“不是你约我来的吗?”纪强不作任何表示地耸耸肩,口气中的挑衅意味浓厚。
江昀倒也不生气,只是浅浅地一笑:“我想纪先生误会了。这件事是家母所为,我并没有想成为你撰稿人的企图,相信以你对我的评价,你一定对这合约感到困扰,所以我们就此解约吧!以你的名气,要找一个撰稿人绝不是一件难事!”
江昀的口气相当谦和,态度也放得相当低,对她来说,只要能摆脱这个讨厌的男人,其他事都是小事,反正忍一时风平浪静嘛!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要你做我的撰稿人?”纪强的声音有一点奇怪的紧绷意味。
“这是当然的,我们对彼此都没有好感,相信你和我一样,都恨不得离对方愈远愈好,不是吗?”江昀用着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她看人一向很准的,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她怎么可能会搞错?
只要这个男人承认了这明明白白的事实,那她就可以把她老妈导演出来的脱轨事件解决,然后又回去过她有计划而规律的人生。想到这里,江昀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不知道这世上的事是没有绝对的吗?”纪强突然一改他高傲的态度,笑盈盈地对江昀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昀觉得自己早先的笑都快僵在脸上了。
“相信你不会听不出来。没错,如果我就是要你当我的撰稿人呢?”
纪强的话加大了江昀心中的疑惧,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就像个困兽仍想做最后的挣扎一般,她极力压下自己的脾气,露出一个她自己也不敢说好看的笑容。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要不是她一向是和平主义者,她早一巴掌把这可恨男人脸上的得意笑容打到太平洋去了。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何必为了一时之气让我们都不好过呢?”她不死心地想讲一点道理给这个大概没什么理智的男人听。
“你就那么确定我在想什么?”
“不是吗?”江昀也不动气地反问。
纪强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仍是自控得宜,脸上没有任何风浪的江昀。说他不理智也好,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理智型的人,所以,他在片刻间下了一个自己也不想深思的决定。
“我就要你做我的撰稿员。”纪强没有预警地空投下这样一个炸弹。
“你别开玩笑!”这下,江昀可真是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脸上平和的面具也在刹那间掉落。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不是已计划得好好的,等这件事一解决,她就要一个人去租一栋小木屋,好好过悠闲又自在的生活,这才是她有计划的人生。
现在,她发现她的人生似乎又开始脱轨了,就因为这个男人的反复无常!
“我想,这教了你—课,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纪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一看到江昀脸上既吃惊又不信而失去平和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愉悦之情从心中油然而生。
“你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改变主意?!”江昀简直想尖叫。她非常确定这个男人和她一样讨厌对方,他一定是在最后一秒时才改变主意,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是为了这种下三滥的可笑理由,“你不会是双子座的吧!”
江昀或许是被炸昏了头,她平生第一次脱口说出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应该是吧!至少我上次看身份证的出生日期的时候还是。”纪强对她这样突然改变话题并不以为意,反正看到了她平和的面具脱落,对他来说就是胜利了。
“我就知道!”江昀一声哀鸣。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才把她那个双子座老妈弄到她老爸的身边,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双子煞星。
这个男的不仅名字跟她老妈的念起来一模一样,就连星座也一样,最可怕的是那种一分钟改三百次主意、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都如出一辙。
这种人总是有办法把她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光看她这二十几年来怎么被她老妈玩弄于股掌之间便能窥见一二,只要想到那些片段,她都会头皮发麻、胃冒酸液。
“好啦!没事的话,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纪强只要看到这个一辈子大概都稳稳过日子的女人一下子天地倒转的样子,他的心情就很好,脸上泛着迷死人的笑容。
“等等!我不要!”一想到好不容易逃开一个双子座的魔掌,现在又要跳到另一个双子座的火窟,就够她打冷颤的。
“你想反悔?你难道忘了这分合约?如果你违约的话,可是要付违约金的。”纪强得意地晃着他手中的那一纸合约。
要是江昀够狠的话,她一定会一把抢过那个男人手上的纸,狠狠撕碎,然后把一百万重重地甩到他那让人看了就想吐血的脸上。
可是,这实在是金牛座的江昀做不出来的一件事,不是因为她好脾气,牛被逼到极限还是会发火的,而她现在就已经接近发火的边缘,真正阻止她这么做的原因是,要她把辛苦赚来的钱这样赌气地丢掉,说什么她也做不到。
“我不会反悔的。好!你说什么时候出发?”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他都受得了和她朝夕相处,她也一定受得了。
“礼拜六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的飞机。”纪强挑起一边的眉头,脸上的表情像极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礼拜六?那不是只剩下三天而已?拜托!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啊!”江昀简直想尖叫,三天的时间怎么够她安排一切的事?
她是要绕大半个地球到一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乌龟也不想靠岸的地方住上好—段日子,而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鱼缸里的鱼要请人照顾,花园里的花也得找人定时浇水,还有木屋的预约也要取消……
天哪!这么多的事,她怎么在三天之内全部办好?
“那你最好快一点了,我是不等人的。”纪强脸上仍是那得意至极的笑。
“你……”江昀被他气得整张粉脸都红了起来,如果她现在手上有东西,一定用力甩到这个可恶男人的脸上。
“我怎样?”纪强看到江昀的脸色反而笑得更得意了,“对了,虽然你现在的装扮是挺适合到亚马逊河流域的,但是在本市的街头,你不觉得太显眼了吗?”他突然对江昀说。
她的装扮?
江昀有些不解地愣了一下,她的衣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件印有GREENIS BEAUTIFUL的T恤、一条LEE的牛仔裤和一双锐跑的运动鞋,有什么不对吗?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撩了一下头发,顺手拉下头发上的东西,这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这么说了。难怪她刚刚一直觉得很多人都在看她,她还一直以为是她自己太多心,原来这是有原因的——一
她头上竟然还戴着早上大扫除时绑的头巾!
天哪!刚刚被逼近的时间一吓,她只顾着赶快出门,竟然忘了头上的头巾了。她就这样包着头巾走过了大半个城市,这下,丢脸可丢大了!
最可恶的是,那个男人竟然到现在才告诉她,而且还有胆子在她面前幸灾乐祸地笑成这个样子,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算江昀再怎么好脾气,也忍不下这口气,她狠狠地把手中的头巾掷到他的脸上。
“你这个天杀的大浑球,笑吧!笑得你颜面神经扭曲、笑得你中枢神经失控、笑得你大脑、小脑、延脑全都打结好了!”
一说完,她就忿忿地起身,把桌上的花瓶拿起来,将花拿开,然后把水一古脑地全倒在纪强的身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记得是这个礼拜六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的飞机哦!”
被倒了一身水的纪强倒也不生气,仍漾着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用轻快的语气大声说。
“我会记住的!”江昀没好气地说。
虽然她实在很想忘掉,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噩梦!
等江昀离开“有梦园”之后,狄元起才皱着眉头走到纪强的身边,递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让他擦干身上的水滴。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那个女人气成这个样子?”
看那个女人不像冲动的人,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八成是这个老爱作怪的纪强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纪强随意擦着身上的水滴,耸耸肩,“我只不过告诉她,我要她当我的撰稿人罢了。”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也不让她当你的撰稿人,怎么这会儿又改变主意了?”这狄元起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不久前,他还说得像是让他和那个女人相处在一起简直比要他的命还严重似的,可是,这下却又要人家当他的撰稿人,真搞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转的。
“我是不想让她成为我的撰稿人啊!”
“那你又干吗说那种话?”狄元起听得脑子都快打结了。
“谁教她那么一脸笃定的样子,竟然跟我说我一定巴不得和她解约。”纪强一脸不服地对狄元起说。
“她说得也没有错啊!照你先前的样子看来,你是巴不得她离你愈远愈好,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可是她说得这么笃定,好像她将我完全看透了似的,我敢说,她来的时候就非常肯定我一定会和她解约,搞不好她把和我会面这件事当成不得不做的麻烦事,恨不得早一点摆脱我这个人呢!”
说来说去,纪强就是受不了被人看穿。虽然他是巴不得和那个叫江昀的女人解约,可是一想到她那一脸笃定的样子,他就不舒坦,恨不得拉下她脸上那似乎八风吹不动的平和面具。他就是有一股想让那个女人失去控制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