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凝身子一震,明白自己点燃了他的怒气,不由得紧张起来,“我……”
“汩!”
巴掌凌空而来,毫无疑问的落在徐雪凝的脸上。
她捂着发麻的脸,泫然欲泣。
“滚——”张让的声音压得老低,但是却隐含着无限的爆发力。
徐雪凝仓皇回到房间,躲进浴室。她企图对自己释怀的笑,然而哭意却抢过她的自制,旋开水龙头,她用水声掩饰她的哭泣声。
她是张让的妻子吗?为什么她始终无法跨越那道鸿沟?那名让张让魂牵梦萦的女子是谁?她是不是得到张让所有的温柔?
徐雪凝蹲在地上,双手不断拭着溃堤的眼泪……
连日来霪雨霏霏,好不容易阴霾的天气转为晴朗,徐雪凝套上薄外套到屋外的花园散步。
占地广阔的兰薰山庄规划为顶级的花园别墅,屋前的玫瑰园是主景,继而有各种珍贵花卉包围在山庄四周,形成一处花团锦簇的城堡。
艳红的玫瑰朵朵盛开娇美,攫住徐雪凝的目光,她轻抚着丝绒般的花瓣,温润的触感宛若质地极佳的布料,令她爱不释手。
“少奶奶,鲜橙汁。”小文从主屋内端来一杯鲜橙汁。
徐雪凝不解的看着她。
小文解释道:“是少爷交代我每天早晚要为你榨一杯新鲜果汁。”
徐雪凝一听是张让的意思,便不再多问,接过玻璃杯啜饮着鲜榨的果汁。
书房事件后张让依旧对她极好,很有耐心而且体贴入微,虽然那独霸的性子仍不时展露,但总是极尽所能的呵护着她。
工作的时间仍占去他大半的生活,张让不忘交代侍女给予妥善的照料,并尽可能的把所剩无几的时间挪出来守着她,全山庄的奴仆、侍女总在茶余饭后讨论两人的恩爱,这些全都是透过小文传来的信息。
想到他面对她的眼泪无措的模样,徐雪凝发现,不只她对这婚姻有着退却,张让也是在摸索着如何为人丈夫吧?
“少奶奶,你在笑什么?”小文语带消遣的看着兀自沉思、继而嘴角带笑的徐雪凝。
“嗯,没有。”徐雪凝敛去笑容,佯装无事。
“是不是在想少爷?”年轻的小文玩心仍重,尤其对主子的感情最为感兴趣。
“小文——”她轻叱小文的得寸进尺,脸颊泛红却泄漏了她的害羞。
“少奶奶你的脸又红了。”小文接过玻璃杯,“不说了,我可不敢打扰少奶奶想少爷。”说完,一溜烟的路开。
徐雪凝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想着张让对她的好,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甜蜜的姿态。只是照片里的女孩每每引得她心头泛酸,这就是她身为妻子的嫉妒吧!
“雪凝。”董婉陪着张启华从花园另一头走来。
“爸爸,董姨。”徐雪凝迎上前去。
“精神不错,生活过得还习惯吗?”张启华总是习惯性的问她。
“习惯,大家都对我极好。”她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张启华的步伐。
张启华虽不严厉,但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每每让徐雪凝敬畏不已。
“张让会带你出去走走吗?”
“嗯,会。”
闻言,张启华满意的点点头。
不远的前方,管家推着轮椅上的张静缓缓的朝花园这边来。
“爸爸、妈……大嫂。”张静的声音听来弱不禁风。
“小静,出来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张启华看着体弱的张静,怜惜的说。
徐雪凝脱下自己的外套,“先披着。”
“谢谢……”张静有些怕生的低下头。
“小静,雪凝是你的大嫂,不用害怕。”张启华说。
张静听话的点点头,生涩腼腆的一笑。
除了张让,一家人聚集在花园眺望山岚景色、欣赏山庄里的时花岁草。
“雪凝。”张启华唤着。
“是,爸爸。”她略微上前。
“等你跟阿让有了孩子,我准备把总裁的位置交给他,好好在家含饴弄孙。”张启华难得露出笑,看了徐雪凝一眼。
“是。”除了这回答,她想不出任何更合适的话。这也让她体认到,她所担负的传宗接代的责任。孩子,她也希望拥有,因为张让似乎很渴望她能尽快怀有身孕,她好希望能满足张让这个心愿,因为她想要看到他高兴的样子。
“你们慢慢逛,我先进去了。”张启华转过身去,在董婉的搀扶下回到主屋。
“我想跟大嫂在这儿。”张静对管家说。
于是管家颔首退去。
当花园里只剩下姑嫂两人,张静故意甩下肩上的外套,却用歉疚的语气说:“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没关系。”徐雪凝包容的拾起衣服,拍拍衣服上的泥草屑。
“你有孩子了吗?”张静的语调冷淡。
“还没有。”
张静的唇边掠过一闪而逝的冷笑,“你不知道吧?哥哥先前有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她曾经怀有身孕,可惜她没能嫁入张家,否则现在我已经当姑姑了。”
徐雪凝只是聆听,没有做出回应,思绪百转千回。是书房的相片里的那个女孩吗?为什么她没有嫁人张家?
张静仰起脸看着徐雪凝,“哥哥告诉过你吗?”
徐雪凝不想回应,直瞅着她。
她开始害怕起张静这双面人,在大家面前她总是极需呵护的怯弱模样,惟独在她面前,她会以一种吊诡的姿态存在,一脸无辜又夹杂着攻击性。
这是她捍卫哥哥的举动吗?
张静径自翻出她心爱的画本,翻出半完成品的那一页,随身携带的铅笔握在手上,仔仔细细的描绘着她崇敬的哥哥。
“你可以陪我吗?”她回过头问。
徐雪凝迟缓点了头,不为什么,因为她想估量张静对张让的感情。
张静每一笔都无比的谨慎,口中喃喃说着她以为的张让,她的眼神盈满逾矩的爱意,毫不保留的在徐雪凝面前展露出来,她无畏的神态让人无法跟那娇弱的模样联想起来。
“高兴时,哥哥的嘴角会场起,嘴边会出现细微的纹路,就像这样……”她的手指不断抚着画中的张让,带点挑衅。
看着张静肆无忌惮的表达她的感情,徐雪凝意识到“情敌”这样的字眼,她脸色苍白的说不出话,那是她的丈夫,可她的情敌却是她的小姑,还有那相片中的女人……
撇下琐碎的烦务,徐雪凝在琴房里练琴,悠扬的琴声在隔音良好的琴房里回荡着,时而气势磅礴、时而低吟婉转……
就连琴房的门被推开,琴音流泻而出,徐雪凝依然不自知的弹得投入,整个兰薰山庄顿时被钢琴的旋律包围着。
一曲弹毕,她搓揉着手指,忽尔感觉身后的目光而回过头,只见张静坐在轮椅上。
“怎么不出声?”她拘谨的问道,因为张静的挑衅让徐雪凝还无法消化,她还未调整好心态去面对这位恋兄成痴的小姑。
“因为你很专心。”她转动着轮椅,缓缓的移入琴房。
“谁送你上来的?”因为没看见管家,所以她觉得诧异。
“是我。”是那么熟悉的声音。
张让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门边,稳稳的站在张静身后,那模样就仿佛徐雪凝梦里荒唐的亲密景象,而她果真成了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大哥特地来看我,我告诉他你欠我一曲钢琴,所以大哥抱我上三楼来。”张静的语气很是得意,像是得到专宠的妃子似的四处张扬。
徐雪凝勉强扯出笑容,竟是不自在的紧。
“快弹吧!我在这儿听着。”张静出奇的活泼。
徐雪凝的视线扫过不羁的张让,回到张静喜悦的脸上,缓去拧眉的举动,转身坐回钢琴面前。
双手搁在琴键上,先是缓慢的速度敲击出单音,继之而起的是一阵绵密的高升音阶,她不想多疑张让与妹妹的关系,只得强逼自己投入旋律之中,把自己所有的灵魂抛向这段协奏曲……
她的情绪完全在曲子中表露无遗,像在黑暗的无助、像是渴求独一无二的爱、像是理不出的欲走还留。
他的视线仿佛有温度,在她背后灼烧着。
曲子告罄,她的身体有种虚脱的感觉,以至于她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反应。
张让响亮的鼓掌声清晰、有力,且简短。
“小静,曲子听完了,我送你回去。”深意的眼瞄了徐雪凝的背影,他推着张静的轮椅离去,“你的身体要多休息……”
张让的声音是化不开的宠溺,连徐雪凝都无缘享受,仅仅属于张静。
徐雪凝没有勇气看着他们和谐离去的背影,无言的泪水在眼中泛滥,硬生生的坠落琴键上。
为什么哭?她说不出所以然,就是无端的心伤,只能看着泪水不断下坠。
第五章
“为什么哭?”他的话突然响起。
徐雪凝噙着眼泪,讶然无语的看着他。
“回答我。”他的笑容不减,态度却坚决,稳稳的朝她走来。
“没有……”她低头搪塞。
“你又说谎。”扳过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的眼。
她说不出有力的辩驳,只是眼泪依旧。
张让显然不耐烦了,因为他墨般的浓眉已经聚拢,眼中的火苗似是点燃。
巴不得甩开她翩然离去,可又舍不得看她心伤,张让为她柔弱无助的眼泪而心烦,为什么她的眼泪会让他冰冷的心起了些微的变化
粗暴的阖上她的琴盖,不在意发出什么样的巨响,张让拖着她大踏步的往主卧室里走去。
她的步伐始终赶不上他的脚步,若不是他拖住她的手,只怕只有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分。
房门一掩,张让将她抵在门上,“说,为什么哭?”不容质疑的。
“我……我不知道。”她说不出那样的感觉,是嫉妒吗?抑或是……
张让难测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似是发怒似是无动于衷。
她不希望面对张让发怒的模样,那会让她更难受,“不要这样,我只是……”一时千头万绪,她搂着他的肩膀,呜咽的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求求你不要变——”她的情绪倾巢而出。
心一凛,张让被她的告白震住,看着靠在怀中的女人,他却迟迟不敢搂紧她。
“你叫我别爱上你,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她声泪俱下。
许久,张让冷静的开口:“我知道。”无其他对策。
最后,他选择离去,留下为爱哭得肝肠寸断的徐雪凝。
趁张让未归,徐雪凝捺不住心中疑窦,她再一次胆大妄为的走进上次无端招来一巴掌的禁地——书房。
相片里的女孩笑容依旧,徐雪凝莲步轻移的靠近那帧半身大的彩色相片。
镜头精准的捕捉她栩栩如生的神态,将女子的美好完全表露无遗,徐雪凝的手抚上女子的脸,仔细的端详着。
她扪心自问,这就是阿让曾经爱过的女子吗?那自己是否也在张让的心中占有一席地位?
在画面的最角落处,龙飞凤舞的磅礴笔迹写着——
予挚爱眉儿:
此情惟有落花知
让摄于晚秋
是怎样的浓情蜜意,促使张让写下这般的句子,徐雪凝不由得落寞的暗自饮泣,何其有幸,那女子能独享张让的爱,何其无助,她却是他的妻子。
徐雪凝神情萧索的离开书房,回到房中,背抵着门,心头上的石头沉重无比。
是夜,她心事重重,梦中都不得闲,时而无端叹息,时而辗转身躯不安稳。
黑暗中,温热的掌心揽在她腰侧,蜿蜒而上,她猛的拨去那手,谁知那手的主人却气焰嚣张的再度将她揽近身,哑音说:“不准抗拒我。”
他总是专制的不让人违背他的意思,难道他也这样对待他心爱的女人,那个名叫眉儿的女孩?”思及此,徐雪凝没来由的心伤。
“你爱她吗?”她忍不住问,语调哀怨。
“谁?”张让的声音又泛冷了。
“眉儿,你书房相片中的那个女孩。”
床头的灯光骤亮,映照出徐雪凝泛愁的面容,还有张让刻意收敛火气的忍耐。
“谁告诉你的?”他威逼着。
“没人告诉我。”她别过脸,不想见她的丈夫为另一个女人失控的模样。
“我警告你,不准在我面前提起她,永远不准!”他怒吼,手背上青筋暴露,拳头握的死紧。
“为什么?”重新面对张让,她一反顺从的性情,执意追问。
忽尔,张让掐住她的脖子,强大的力道害徐雪凝难受的攒紧双眉,无法挣脱。
“不要惹恼我,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亲手杀了你。”撂下这话,留下一道捏痕,张让推开徐雪凝,怒火高涨的甩门离去。
徐雪凝伏在被褥上,潸然落泪,沁湿一大片的被子。
一早醒来,徐雪凝不断的恶心、干呕,她难受得几乎虚脱。
“少奶奶、少奶奶。”小文推开房门,“少爷在餐厅等你吃早餐。”小文循声找到浴室里的徐雪凝,“少奶奶,你怎么了?”她手足无措担忧的问。
“没、没事……”徐雪凝忍住翻腾的恶心,虚弱的说。
小文搀扶起徐雪凝回到床上躺下,“我去请少爷上来。”急蹦蹦的往外奔去。年轻的她不够沉稳,一遇上事情也只有讨救兵的份儿。
不一会儿,张让沉着脸先行上来。
“怎么了?”他拂去她颊上的发丝,露出她苍白的脸。
“没事……”她半眯着眸,气若游丝,一方面仍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小文,医生到了没?”他的声音泄漏了急躁,因为她的拗。
“已、已经在路上了。”小文最怕这个少爷了,一听见被点名,她连话都说的打颤。
“恶——”缓和不过些许时间,徐雪凝又是翻天覆地的干呕,她的手压在胸口,不断的喘着气。
张让不再多言,凝肃着脸,曲伏着手掌规律的在她背上拍击着,试图缓和她的不适。
管家福圆的身躯端来一杯温开水,“少奶奶,喝点水。”
张让接过杯子,单手揽起她,将杯缘凑近她毫无血色的唇。
“少奶奶会不会是害喜?”管家看着徐雪凝的模样,猜臆着。
害喜?这不就意味着张家即将会有新生命的到来!徐雪凝与张让惊讶的互看一眼,围聚在三楼的侍女都露出期待的喜色。
“医生来了。”小文紧张的心情总算释怀松懈。这温吞大夫,动作不快些,她小文的命就快没了。经过一番的诊断,果然医生证实了管家的臆测,徐雪凝怀有身孕了。
“拨个空到医院再做一次更精确的检查,看看胎儿的情况。这阵子害喜的情况会让孕妇很不舒服,在饮食上尽量清淡。”医生权威的说道。
“谢谢。小文,送傅医生。”张让的嘴微扬,他的孩子……
当所有的人都离去,徐雪凝睁开眼,与床沿的张让四目相交。
“我没事,你去公司吧!”
张让垂首望进她幽远的眸,点点头,“好好休息。”
“嗯。”阖上眼,不再看他,生怕自己又懦弱的掉泪。